季淑见他刨根问底,不依不饶地,便道:“四王爷只管问这些做什么?难道四王爷你也对我……”她这话本是调笑之意,却不料元宁竟红了脸,目光也不敢同季淑相对,将头转开,道:“说什么……那个,我出来甚久,该回去了……”说着竟匆匆起身。

季淑没料想他会如此反应,当下很是讶异,唤道:“四殿下?”元宁脚步踉跄,慌不择路,竟撞上旁边桌子,他的腿脚本就不灵便,如此一来,差点跌倒,季淑急忙上前,伸手将他的胳膊搀住,道:“殿下留心!”

元宁回转头来,脸上泛红,却急急地将手臂抽出来,身子随之一晃,似躲闪般地,道:“我……回去了!”咬着唇看了季淑一眼,转身离开。

元宁起初走的极快,那跛脚便看的很是明显,身子一高一低地起伏,本是个清秀高贵的少年,偏竟如此……季淑皱眉看着,心中隐隐地有些不是滋味。

元宁方去,季淑便听到身后有人道:“我说姐姐艳福不浅羡煞旁人,姐姐还不认,看宁王爷情窦初开,却不料竟是为了姐姐。”

季淑皱眉,不知为何,在这府内,此人也算是她这边儿的,可是一听到此人的声,她的心中便很是纠结,就好像看到一条蛇,虽然知道她不会伤自己,然而一想到她那些手段,真如毒蛇一般嘶嘶吐信,十分可怖,极为危险,让人很是难受,有些无法接受。

季淑回身,对上云吉笑吟吟地脸,云吉道:“我是来向姐姐报喜的。”季淑没好气地说道:“若是争风吃醋的那些话,就不用说了。”云吉笑道:“那些不过是玩笑话罢了,我知道花小姐心思必不在此。今日来,是为了正事。”季淑道:“何事?”云吉道:“有个大好机会,便在眼前。”季淑心头一动,便看向云吉,却见她双眸如电,一眼不眨盯着自己,这次第,倒真如被一条毒蛇盯上,不知为何,看着她乌溜溜狡黠的眼神,季淑只觉得瞬间心惊肉跳。

不出几日,楚昭有事要离开数日,季淑曾问他去何处,他只是不说,只道:“你好好地在府中,我会带好东西回来给你。”眼带温柔之色。

季淑好奇问道:“什么好东西?”又补上一句,“你当我稀罕么。”楚昭笑道:“稀罕不稀罕,都得要就是了。”季淑就不再理会他。

楚昭离府前夜,便又缠着季淑做了几回,难得季淑竟未曾忤逆他,且只是顺着,楚昭心畅意美,说不出的餍足,末了便拥着季淑沉沉睡了。

楚昭安心,睡得沉稳,却未曾见到被抱入怀中的季淑,只是睁着双眼,定定地望着他胸口,目光上移,欲看不看,眸子之中,竟是淡淡忧伤。

待楚昭离去之后一日,夜深风静,人定城寂,漫天的月朗星稀,子时过后,从昭王府的后门巷子中,得得地跑来一辆马车,便停在彼处,一动不动。

片刻,昭王府的后门开启,有人迈步出来,那马车上之人见了,一步迈下,急急迎了过去,两人相见,那身材高大挺修之人不由分说将来人抱了,道:“叫我等得好是心急,差些便要进去看你……幸好无事。”

那王府内出来之人将他推开,轻声说道:“怎么,你是怕先前之事再重演一遍么?”将兜头的帽子放下,缓缓抬头,一双眼睛如星子般明净,朗月之光,照出绝色容颜,竟是季淑。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就更不了了。。。条件很艰苦的说。。又困又累又冷头还疼。。。。

唔,木有想到这节来了吧?举起喇叭吆喝:~~楚爷,有人要跑了哟。。。

晋江又抽了,唉,气愤,这样恼人。。明天估计更不了了。。如果过了晚上八点半,那就是不更了哈,不用等太久。。

115.凤仙:要染纤纤红指甲

季淑道:“莫非你担心旧事重演么?”那人垂眸看她,凤眸里头光芒潋滟,温声道:“淑儿,我知道这次不会,我们走罢。”声音温柔,容貌惊艳,竟是明王,亦是凤卿。

季淑道:“多谢你。”凤卿道:“你要知道,我欠你的不止是一条命而已,你叫我做什么,我自然会应承。”凤卿半扶半护着季淑,两人到了马车边儿上,凤卿便搀着她上车,自己也腾身而上。

马车得得地往外而去,到了城门口,因是入夜,城门紧闭。见有人来,便有守城士兵喝问,要围上之势,凤卿的护卫挺身便道:“明王殿下要出城,尔等还不快快让开!”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敢确信,亦不敢动。

车内,凤卿抬手撩起车帘子,微微露出半面容颜,柔和道:“我有事须出城一趟,请各位行个方便。”火把光下,那人头顶上金冠束发,鬓边两侧垂着珠贝璎珞,略露半面容颜,已经绝世。

士兵们才知真是明王,个个如痴如醉,跪倒在地,口称王爷千岁,不敢怠慢分毫。

马车出城,向外急急而行,车内不免有些颠簸,凤卿望着季淑,却不敢上前如何,只道:“因怕夜长梦多,故而要急行。”季淑说道:“我知道。”凤卿犹豫了片刻,道:“你叫人带信给我,我起初还有些不信……如此说来,你、心里头并没有三弟么?”

季淑垂了眸子,把头转开去,道:“我不想再提这个。”凤卿道:“淑儿……”欲言又止。季淑叹了口气,便问道:“怎么了?……我知道这样求你,是为难了你,你可想到该如何善后?”

凤卿摇摇头,说道:“这件事我虽然是擅自而为,瞒骗了三弟,可是却对得住你……世间安得双全法,送你走后,我会向三弟请罪。”

季淑心里难为,便道:“嗯,……多谢。”凤卿说道:“其实……”季淑见他欲说不说,便问道:“究竟如何,你说便是了。”凤卿才道:“其实,若是我可以做主,我宁肯、宁肯跟你同去。”

季淑一惊,便看向凤卿,不知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凤卿苦笑,道:“可是一来,我知道你是不愿的,二来,我不能就抛下这些,孑然而去。”

季淑才放了心,缓缓地点点头,说道:“我不知这话该不该说,只是……我自己觉得,你该留在此处,毕竟这里是你的家,你同他们失散恁么久,却又重逢,就该好好珍惜,怎么能说离开?我也知道,皇家规矩多,生活不易,可是哪里不是如此?就说我,上官家的情形你也听到一二,就算我回去,事情也难了局,可是我仍旧想回去,不为别的,只因为……我所牵挂之人在彼,总之大家都是一般的,你可明白么?”想到花醒言,一颗心略觉得酸楚。

凤卿垂头,道:“我知道的,淑儿。你说这些,也是为了我好,想开解我。”

季淑叹道:“说句不中听的,你如今的情形跟先前,何异于天壤之别?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绝处逢生,想想你当初气息奄奄,任人欺辱,如今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凤卿,就算千难万难,总也比不过先前去……故而……”

要撑住呀!

凤卿道:“你说的极是,只是不知为何,虽说过去的时日艰难,不堪回首,但对我来说,却……就说起我回到北疆这些日子,心中所想最多者,竟是过去之日……罢了,罢了。”说到这里,便将头转开去,他回到北疆,日思夜想东明……又哪里是想哪里不堪的岁月,不过是在想那人罢了,那个他曾经负过骗过,捉摸不透之人,可如今那人明明就在眼前,却又有种物是人非之感,又有何用。

季淑默然,道:“你相送我一段,就回去吧,若是不放心,就派个人跟着便是。”凤卿道:“无妨,这正是半夜,我平明再回来也无妨,你、就让我多送一送也好。”

季淑叹了声,默默地低下头去,两人都不再言语,只有车内一点琉璃灯,闪闪烁烁地,季淑不抬眼时候,凤卿便看着她,一眼不眨地,若是她微微一动,他却又极快地移开目光,就当从未看过她、只是在留心别处一般。

同一车内,两人的心思却又有不同,对季淑来说,恨不得一步就离开北疆,但对凤卿来说,却宁肯这条路永无止尽,就这么安稳地,平淡地,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纵然马蹄声得得,纵然车轱辘絮烦,纵然车内的琉璃灯盏昏昏暗暗,但是毕竟,那人在身畔。

从未曾这么铭心刻骨地想过一个人,偏偏,她就算在他身边,他都是唾手也不可得。

或者说,曾经他有个大好机会就在面前,可……

生生地错过了。

再说什么?

这两日季淑处心积虑地,精神倦怠,起先等待时辰,振作精神不敢懈怠,上了马车之后,还撑着,平稳行了小半个时辰,心底的杂乱思想却沉寂下去,终于倦怠,便微微地合了双眸。

又因见凤卿安静,她便放下心事,姑且小憩片刻,谁知一闭眼睛,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身子歪在车厢上,也忘了车子颠簸难过,一连几日的辛劳尽数按下,双眸闭着,睫毛一动不动地,在眼睛下方投射出一抹极淡的半晕。

凤卿借机在旁边相看。

这咫尺方寸,却是他的欢喜乾坤,或者说,是他的煎熬地狱。

或许不曾有过,倒也罢了,但他们之间,曾何等紧密,不可分割,如今想来,不过一梦,身边人,陡然到了天边,就算物换星移,他身份变化,可他们之间的丘壑,却不曾缩减,反而壮大,竟成天堑。

凤卿的手探出,在季淑的肩头上,欲落不落,愁杀人。

他凝眸看她,熟悉的眉,眼,口,鼻,身……那柔夷,纤腰,蜷缩着的双腿,她身上寸寸,他无有不晓,这份煎熬似火上炙烤,他能听到心焦脆裂之声,极痛。只等什么时候会受不住,爆裂开来。

那手指尖,柔软的指腹,在她的肩头上一碰,又急急地缩回来。

不可逾越。

自上回将她拥住,被楚昭当场相见,他只想把自己这心放入冰窟里头,万年不化。

兄弟!是兄弟!

然七情六欲,何其可怖。他自道放下,却终究放不下。那念头野草般地,在心上蓬勃地长。当她秘密叫人约见之时,他明知不对,却仍义无反顾,当得知她要离开楚昭之时,他大惊失色,心中却隐隐地有一抹快意。

原来她是不爱楚昭的……这想法有些自私,可是他仍觉得有些快活,虽然对不起楚昭。

他答应了要相助她离开,最大的原因自是成全她的心意,可是另一方面……说不清道不明,情之一字,谁能划分的一三五六清楚?就算是圣人天神,太上忘情,也不能够。

他在北疆这张强大温柔复杂的网之中,这是最想凭着心意拼一拼的一件事。

趁她熟睡,凤卿的手指虚虚地自季淑的额头,作势滑过鼻梁,嘴唇,下巴,一路往下,他熟悉又熟悉,陌生更陌生的地方,他愿意一拥入怀,永远不放却永是妄想的地方……不敢碰,只是虚晃而过,却又不舍,于是就极慢地。

他喃喃地唤:“淑儿,你说这竟是为何?为何我们不再似是从前,是我错,是我错,我认,若是让我跪地相求你能谅我,我也甘愿,可……为何我竟觉得你不会再回头看我一看?”万千思想,都是悲凉,泪忽然涌出,被马车一晃,扑簌簌地,像是落了一天雨。

最难受莫过于,此处柔情万种,热心系她身,那边已经是人去茶也凉,不肯回头。

季淑醒来之时,见凤卿坐在对面,身子靠在马车壁上,似是熟睡。

不知为何,或许是错觉,只觉得他的样子有些憔悴,先头那样秀气的下巴,如今尖尖地起来,像是剪纸画中的人。

季淑呆呆地看,本以为同他缘尽,那一场当头棒喝般地怒骂,已经是她同他的诀别词,谁知道峰回路转,竟又兜回来,可偏没缘分,没缘分的话,为何又要相遇。

真是老天的作弄,总喜欢看人煎熬苦受,不由分说。

季淑回想先前,他的欺骗,他的悔改,他的绝望,以及重逢……一时呆呆地看。

然后凤卿睁开双眼。

两人四目相对,季淑呆怔间,目光也移不开,凤卿也是,四目相对,像是胶着在一起。

顷刻,凤卿单膝跪起,向前。

季淑本能地一眨眼,向后一靠,背后是板壁,退无可退。

凤卿探手,手指发抖,像是要摸上她的脸。季淑瞪大眼睛,顷刻却又闭上。

凤卿的手,最终落在肩上,季淑没来由地紧张,只觉他的身子靠过来,又热,又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而后是他的脸靠过来,贴在鬓角,喃喃地道:“淑儿,我不做别的,只是……让我抱一抱。”发乎情,无法遏制。

季淑只是听着,他跪在身前,将她拥入怀中,良久之后,手才一动,在她背上抚过,极慢地,像是怕惊到她。

季淑困倦,却又紧张地等待,半晌,凤卿的手在腰间轻轻地一握,道:“你瘦了许多。”

季淑身不由己地道:“你也是。”凤卿轻轻一笑,脸颊在她鬓角、脸上轻轻地蹭过,道:“你又怎知道,你又未曾摸过我。”

三分不自觉的挑弄,七分自然而然的习惯。

季淑靠在他肩上:“不用摸,我看得出来……”凤卿道:“真的么?”季淑道:“嗯。”凤卿合眼,说道:“我先前也瘦过,你颇为嫌弃,说会撞得骨头疼。”

季淑心头一动,觉得这话有些过了,凤卿却又喃喃地道:“那时你送了好些东西来给我,让我吃多一些……”

季淑喉头干涩,只道:“是么,我都不记得了。”

凤卿道:“我知道你不记得了,故而才说给你听。”

季淑眉头微蹙,凤卿道:“淑儿。”季淑“嗯”了声,凤卿道:“以后你……会不会连我是谁也都不记得了?”

季淑一怔,道:“不,我会记得,永不会忘。”凤卿身子一抖,疑问又惊喜般地问:“永不会忘?”季淑笑,自他怀中离开,看看他的脸,道:“这样绝色的美人,这样传奇的身世,又这样……对我好,是,我永不会忘。”

凤卿听她语气略带戏谑,却又坚定,便莞尔一笑,接着琉璃灯的光,当真美貌不可方物,季淑笑道:“喂,不许对我笑了,我会按捺不住。”凤卿柔声道:“你不必哄我,你若按捺不住,我倒是求之不得。”季淑哑然,凤卿定定地看了她片刻,道:“被我说中了罢。”季淑将头低下,说道:“凤卿,你很好,很好……将来,会有千万女子为你着迷,一个花季淑,实在算不得什么。”

凤卿静静听着,到最后说道:“纵然是千千万万之人对我好,却仍旧抵不过一个人冲我笑笑。”季淑转头,凤卿却又将她抱住,说道:“我心里头有万语千言,却不知怎么说是好,我怕,怕说错了你不喜,可又怕,怕我不说出来你不知,淑儿,你跟我说,我该怎么是好。”

季淑说道:“那就不要说。”

凤卿低头看她,季淑说道:“有些话,说的再动听,不过是空言虚词,纵然一时欢喜,在心头种下希冀,将来若是成空,则更难受,我这人是最实际的,你不用说,只做便是了,我想看的,是结果。”

凤卿望着她,双眸微微地亮,到最后说道:“我知道了,淑儿。”声音温柔之极,那眼波更是动人。季淑明知不该对他如何,却对这美色无法抗拒,最终哀叹一声,愤愤地闭了双眼,道:“我只是说你不用说出来,你也不用就立刻对我施展美人计吧!”

凤卿一怔,而后哈哈笑了几声,心中悲凉抑郁略略压下,将季淑抱了,说道:“若是对你有用,我是不吝行之的。”

两人相拥着,昏昏沉沉里便到天明,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何处。季淑抬头时候,只见凤卿泛红双眸,季淑道:“怎么了?到哪里了?”凤卿说道:“按你所说,过了前头那林子,山下便有人接应。”季淑不由地喜上眉梢,道:“你说我爹爹会不会来接我?”凤卿不语,季淑不以为意,兀自喜滋滋地,仿佛自言自语般,道:“虽然我不确定,可是我觉得大概他是会来的。”

凤卿看她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便收拾离情别绪,只道:“你欢喜便好了。”季淑道:“凤卿,多谢你!”伸手便把凤卿的双手握了。这是他们两人重逢以来,她初次主动亲近他,却是因感激之情。

凤卿心中百感交集,却微笑,道:“我说过,我欠你的不止是一条命而已,本以为今生今世是无缘得报了,是上天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得以出一份力,我欢喜还来不及,说什么谢不谢的……”任凭她的手握着自己的,只觉得暖暖地,甚是受用。

正说话间,外头有人道:“王爷,前面数里开外,山麓脚下,似有人在。”季淑精神一振,凤卿默默无语看着她,打起精神说道:“派人去探一探,再……再加快一些赶路。”当着她,只恨不能说“慢上一些”。

如此又行了一段,季淑到底按捺不住,便掀开车帘子往外看,遥遥地望见前方似有数道人影闪烁,其中一个,看起来尤为眼熟。

季淑心头一阵战栗,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那边,人虽在,心早飞了,因此未曾留心旁边凤卿也正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

季淑看了会儿,越看越是眼熟,浑身战栗,忍不住失声说道:“是我爹爹!凤卿!真的是他,你看,你看是不是?”又是着急认定,又是想要再确认一些。

凤卿正要探头去看,却听得侍卫道:“王爷,后面似有人来!”季淑正高兴间,竟没留心这句,凤卿却身子一震,急忙挺身出来往后去看,却见不远处的山下,有一人策马,极快地向着这边飞奔而来,遥遥地,身姿矫健,独一无二!

凤卿一见,出其不意,心头发凉,便唤道:“淑儿!”声音颤抖。不料唤了一声,不见有人答应,凤卿回头一看,却见季淑正双眸盈盈,无限欢喜地望着前方那人影闪烁处,似只恨不能生出翅膀,一下便飞到那边才好。

前有迎人,后却又有不速之客,往前一步,是她期待之中的、虽并非无忧天堂;但往后一步,情恨生死,恩怨难分,这火上浇油的情形,如何了局?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木有更,这章肥一点,周末愉快哈。。:)

嗯,这前头是谁后头又是谁,且看下回了,不过估计大家多半都猜出来了,擦汗。。

凤仙:金盆夜捣凤仙花

凤卿见势不妙,急道:“淑儿!”季淑方才听到,便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你说……”尚以为凤卿是看到了花醒言是以作答,面上带笑,不料目光一动,便顺着凤卿视线看过去,猛地望见身后不远处,有一匹马飞快而来,风驰电掣,马上一人,身子随着马背起伏不定,身姿矫健,天地间独此一人,除了他,尚会是谁?

当季淑望见来者之时,笑便即刻僵在脸上,而后消失无踪,双眸瞪着那人,不可置信,半晌才看向凤卿,道:“他!是……他?!”几乎不能多说一字。

凤卿微微闭眸,手伸出,搭在季淑手上,道:“淑儿……他未必追得上。”是安抚之语。

虽说同前头的距离同他差不多持平,但马车行的哪里及得上那人策马狂奔?季淑张皇忐忑,生平第一次如此恐惧,明明希望在彼,偏生后有猛虎,将发致命一击,切断所有前路明路、希冀之路。

将身子贴在车门边上,心急如焚,水深火热,几乎想要纵身而下,拔足狂奔往前。

凤卿似看穿季淑心意,手攀上,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腕,转头对马车边侍卫道:“回去,拦着三王爷!”一声“三王爷”,昭示季淑不敢言的答案,一瞬间仿佛利剑穿心,季淑手心出汗,双目发昏。

难道,终究功亏一篑?不!季淑咬牙,撑着。

侍卫得令,返身而回,两个侍卫策马,极快地同楚昭对上,却不料,他手起掌落,电光火石的两个回合,竟把那两人自马上拍飞出去,坠入深草,不知死活,他,甚至连马速都未曾放慢分毫!

天地之间,哪里有人是他敌手?分明不自量力!

季淑看的分明,一张脸煞白,凤卿的手微抖,却忍着,对那赶马之人道:“快!快些!”这功夫,倒是真心。

三匹马奋力狂奔,然仍旧抵不住身后那人越来越近,眼前不远处,便是等候接应之人,季淑的心似被那惊雷般急躁的马蹄踩着,一下一下,践踏的粉碎。

季淑腾地挺身而出,又是急切又是绝望,叫道:“爹爹!爹爹!”厉声大呼,向着那边,盼是那人,更盼他能听到她一声,凝眸看一看。

那人亦察觉不对,灰袍的袖子一挥,身边儿几个黑衣的卫士得令,不再隐匿,扬鞭飞快地向着这边而来,他亦翻身上马,向着这边奔来。

马车赶得甚急,这一带地势不平,车厢内颠簸的剧烈,季淑的身子腾空,几番似要跌飞出去,凤卿死死地握着她手腕,后来便抱着她腰。

风更急,吹得她原本好端端地发髻散乱,伴着烈烈衣襟,纠缠舞动,如黑色缎子,在眼前闪烁。

身后那人也自看得分明,马上弓着身子,喝道:“驾!”狠狠地一鞭打在胯-下名驹身上,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季淑,黑的无边无际,寒的冷意森森,满脸却是铺天盖地的势在必得。

凤卿见他一刻刻靠近来,把心一横,将季淑拥入怀中,极快道:“淑儿,我下去拦他一拦,你记得好好地留在此处,好么?”

季淑一双眸子急得发红,泪将落未落,想问什么,却又说不出,只好忍着点头。

凤卿将她抱回车厢内,道:“在此,休要出去!听我的!”这是他们此生纠葛相识,他首次以命令口吻待她。

季淑竟答应,见凤卿撇了她,转身要纵身出马车,才急急地道:“要留神!多加小心!”凤卿听她一句,回头看她一眼,道:“放心!”

凤卿到了马车边上,对那马夫说道:“好生将她送过去!”马夫答应,又道:“王爷,你要下去么?让卑下把车放慢。”凤卿厉声:“不用!”马夫道:“可……”这样快的速度,旁边又是山石嶙峋,山路崎岖,石头坚硬,这样跌下去,不死也伤……可是马夫的话还未曾说完,就见那温柔宽和的王爷,纵身一跃!

白衣飘动,他已经落在地上。

马夫的眼前一道白光,竟有些头晕。但这转瞬之间,马车已经将凤卿瞥在后面,也不知那风华绝代的明王,究竟是生是死。

马夫义无反顾,只能向前。

凤卿跌在地上。

仗着昔日演武生的身手,以及那股豁出一切的意气,他纵身而下,落地之时,就地滚了一滚,卸去冲力,饶是如此,隐隐地似听到腿上某处“咔嚓”一声,极快极淡,飞速消失风中。

凤卿来不及检视伤到何处,也来不及检视几处受伤,撑着身子,自地上爬起来,兀自有些摇摇晃晃。

转身,眼看着身后楚昭策马赶了上来,凤卿深吸口气,迈步上前,迎上那似疯了一般的骏马,以及马上之人。

楚昭望着身前不远,那人脸颊带血,身上沾草,白衣狼狈,可是一双明眸却依旧坚定,定定地望着自己。

一股火从心头升起。

楚昭不明白,这是为何?为何偷走了自己的人,竟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纵然是大哥,一辈子的骨血兄弟,又怎能如此待他?!

有那么一瞬间,心头杀意滚滚,他从来不是善类,逆我者亡,只是输在一个情字之上,才对季淑百般温柔,对凤卿敬爱有加,但……为什么,他最为敬爱的两人,竟双双地背叛他?!

那一瞬间,双眸带火,带冰,带泪。

真想纵马而上,将他踏在马蹄之下,才散去心头那满满地愤懑。

马急急向前,丝毫都不曾放慢速度,主人未曾给令,它是曾随出生入死的良驹,千军万马前也是等闲,何况只是一个人拦在跟前?

马蹄声烈烈地,像是能将人魂灵劈成碎片的惊雷逼近,凤卿眼睁睁地看着,看楚昭并未放慢速度,他好看的眼中透出一丝淡淡的悲伤,同疲惫交加,而后,他不曾退却,反而更上前一步,张开双臂,舍身取义般,再度一拦。

——今生算是对你不起,三弟!

——纵然你真的绝情,我也无怨。

——或许如此一死,才是归宿,亦不必再为情为命,反复煎熬,不得解脱。

于是,凤卿的心反是宁静的。

就在烈马将要踏碎凤卿身子的瞬间,远远地某处似传来一声惊呼,听在凤卿耳中,并不真切,可他却知道,那是谁……

她看到了么?

凤卿模模糊糊地想,若是此生为她而死,那所有的欠下的,负过的,都会就此尘埃落定罢……于是心更安稳了。

——淑儿,愿你此生安乐,一切如愿。

灭顶预感之前,凤卿心中,竟是如此的想法。

一直到耳畔一声炸雷般的吼声,一道飓风从身畔旋过般地,强悍的力道逼得凤卿身子摇晃,如风中柳枝,摇摇摆摆,他站定双腿,才不曾跌在地上,而与此同时,楚昭用力一提马缰,那跟随多年的良驹,知道主人的心,于是亦长嘶一声,双蹄奋力一搏,身形腾空而起!

一人一马,自凤卿的身上跃了过去,好像蛟龙横过,那一股带起的巨大力道,将凤卿头发衣袂吹得凌乱,他紧闭双眸,绝美的脸上带着决然,始终不肯退半步让开半步,先前的伤加上必死的信念,让凤卿只觉得如生如死,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不料,一片平静。耳闻马蹄声又再远去,凤卿如梦,睁开双眸,那人已不再。

凤卿如痴如醉,蓦地回神,转身一看:只看到骏马绝尘,楚昭马上的身影,头也不回,决然毅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