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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合欢:一树红绒落马缨

季淑并不闪避,只是垂眸,静静道:“上官。”声如玉石鸣琅。上官直动作一停,那红唇就在眼前,咫尺之间,却硬是半分也凑近不得。

“不要如此。”她轻声说,声儿里是一股子淡漠。

上官直心头一凉,抬头看季淑,那双眼里,平静无波,她也看他一眼,便转头开去,望着车窗外,“你该知道我的心意,我同你之间已是不可能的。所以……不要如此。”

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撞成一团,肩头微微发抖,上官直身子僵直,仍旧是先前那个倾斜的姿势,却……

“我不介意,你又何必。”他说。声音艰涩,一个字一个字,似是从喉咙里艰难爬出来的。

季淑一笑,轻摇头:“不介意?”笑意渐盛,只是看着那树上红缨,迎风飘舞招展,眼角却已经有了水光,“一句不介意,便知道你在介意……只不过,这对我来说已不算什么,其实你也知道的,从头至尾,我不曾对你动心过,你我之间,不过只是一纸婚约,我从来都求你解除……如今,正是时候。”

上官直愣愣地听着。风撩起她的鬓发,在脸颊上蹭动,季淑抬手,将头发丝拢在耳后,道,“你值得更好的人相衬,不必委屈自己。真的。”

无端端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上官直张手将季淑拥住:“我只要你!”季淑皱眉,道:“放手。”上官直说道:“你也知道我们是一纸婚书,这边足矣,除了这个,我不求别的,你爱祈凤卿?或者楚昭,都使得,你从头至尾不曾对我动心,我认了!但你究竟是我的,谁也夺不去!除了我……”劈头盖脸吻落下来。

季淑抬手,清脆一掌甩在上官直面上。

上官直吃痛,停了动作,震惊看她。季淑道:“你忘了你自己期许的最初么?你是厌弃我的……就如我从头至尾不曾为你动心过,你对我的厌弃也是从头至尾的,先前同凤卿,现在同楚昭,你心中存着芥蒂,你不是个为女色所迷的人,我记得我醒来的时候,你同苏倩说的那些话,你恨不得我死,恨不得摆脱我,你的语气之中,充满了鄙夷,为什么现在你却成了你所鄙夷的那种人?上官,不要忘了你最初所求的是什么。”

缓缓地,似一股冰水从心头爬过,上官直怔怔地看着季淑:“你、你都记得?你……是因为我当时……故而记恨我么?”当真的,一点儿的机会都没有?是的,他究竟是不肯服输。

季淑摇头:“我不记恨你。故而,也不想你因赌一口气失了理智……”由爱故生恨,她只当他是陌路人,从前,现在,将来,无可更改。

上官直伸手捧额,片刻问道:“那为何楚昭要带你离去的那晚上,你不肯跟他去?”季淑道:“我本想同你说的,我并非是贪恋你或者上官家,我是……不想离开我爹。”

上官直颓然垂手,靠在车壁上,许久过后,才又问道:“那我……能否知道,你心中所爱的,是谁?或者说……你心中是否有所爱之人?”

在极快的瞬间,季淑心头掠过一个清晰的影子……而她凝眸不语,片刻过后,方淡淡地道:“没有人,我不曾爱过……任何人。”憋着一口苦泪,囚在心头。

宁肯舍弃,不愿屈就。

本来就未曾奢望过会爱上过任何人,如今更落入这般境地,夫复何言。

又或许……是因为不够爱,故而愿意舍弃?可惜情爱这回事,不能放在天平之上,加加减减,算一算谁多谁少。

夜晚便又宿在驿站之中。季淑方解了外衣,刚要卧倒,就见外面上官直进来。季淑一惊,便看他。上官直苦笑:“因知道你是我夫人,故而只叫我过来这边。”季淑道:“你……”上官直道:“你不用多想,我只是不想有人说三道四罢了,而且这驿站颇小,不比在皇城内的……重新让他们安排也是麻烦,幸而只留一宿,故而我留在此处,你放心,不会为难你什么。”季淑说道:“既然如此,也好。”上官直说道:“赶了一天路,你必累了,早些安歇罢,我就在这桌上趴一趴就行。”季淑说道:“那委屈你了。”上官直便笑:“淑儿,你当真是心狠。”季淑道:“我倒是有心不委屈你,可同床而卧这种事,还是忌讳些好。”上官直道:“怎么说我仍是你的夫君。”季淑叹了声,道:“上官,对不住了……”

上官直看她面露愧疚之色,便道:“不用这么说,……是我……错过。”是错过?是无缘?还是……上官直心中自有计量。

上官直坐在桌边上,眼望着那敞开的窗户,此刻月轮升起,清辉一天。

上官直轻声道:“此情此境,倒让我想到一句,嗯,……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念到此,便停了。

季淑道:“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可是这个么?”

上官直回头看她,笑道:“你也知道这个。”季淑说道:“正好看过……这一段,跟那几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有异曲同工之妙。”

上官直双眸一亮,有些意外地点头,道:“果真是的,我先前也曾如此觉得,只不过从未对人说过,没想到淑儿你……”正说到此,却见季淑怔怔地望着那敞开的窗户,面上露出又是惆怅、又是感伤的神情。

上官直唤道:“淑儿,你怎地了?”季淑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我有些倦了,我睡了。”当下转过身去,侧着卧倒,不发一言。

上官直望着她倒身侧卧,略有些惊诧,看那月光照进来,微风吹拂,烛火也跟着晃了晃,上官直满心惆怅,不由地也叹了一声。

更深夜静,窗口有道白色影子一闪,悄无声息跃入,上官直伏在桌上,丝毫无觉,那影子手一动,在上官直身上拂过。

影子到了床前,低头看过去,见季淑双眸合着,他也不做声,只是呆看许久,大概一刻钟功夫,探手入怀,掏了样东西出来。

影子将季淑的脸颊捧着,微微转过她头来,便将手中之物放在她唇边,似是想让季淑吞下去。季淑却毫无知觉,影子皱了皱眉,想用力,又怕把季淑惊醒,一时犹豫不决。

正在这当儿,季淑眉头一皱,睁开眸子,冷不丁发现面前有人之时,心中一惊,有个名字即将脱口而出,却又刹住。

季淑惊道:“天权?”

那影子赫然竟是天权,天权见行踪曝露,满脸懊恼,本想撤手离去,不知为何竟未动,看看季淑,又看看自己手上之物,便道:“吃了它!”声音冷冷地。

季淑一看,天权手上的东西似曾相识,原来是那日楚昭送到驿馆的。那天楚昭说过,天底下只此一颗。季淑记得,便道:“怎么……又落在你手上?是他让你送来的?”

天权扭过头去,冷道:“不是!”又生硬地说道:“吃了就是了!”

季淑起身,因衣着单薄,便拿了被子裹住身子,道:“不是?那就是你自己拣去了的?”

天权见她问长问短,很是恼怒,眼光冷冽地看着季淑,道:“你不吃便一定会死!休要辜负天枢一片好意!”

季淑哼了声,道:“我偏要辜负,又怎么样?”天权没想她竟如此冥顽不灵,气道:“你这女子,怎地如此绝情!”季淑道:“你今日才知道我绝情么?”一脸满不在乎。天权浑身发抖,显然是被气得七窍生烟。

季淑反笑道:“瞧你生气的样子倒是蛮有趣的,从第一次见你你都一脸冷若冰霜,还以为你总是那样儿的……”

天权本极为恼怒,见她如此幸灾乐祸的表情,反而镇定下来,忽地冷冷一笑,说道:“我却不似天枢……既然你如此,那么就休怪我……”

季淑仍旧哼道:“怎么,难道你要将我打一顿么?有种你就打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天

权不怒反笑,道:“打一顿倒是不会的,只是……”说着,忽地探手,闪电般握住季淑的下巴。

季淑一怔,天权用力,季淑吃痛,还未曾开口,天权忽地俯身过来……季淑瞪大眼睛,想说话,却又被掐的疼,眼睁睁地看着天权一寸一寸靠近,心道:“不是吧,我不过是戏弄他罢了……他想干什么?”

天权见季淑眼中隐隐地透出焦急之色,心中有几分得意,便道:“怕了么?我还什么都未做。”季淑镇定,道:“你难道想劫色?看不出你表面很正经,实际是个色鬼。”

天权本就不擅玩笑,听了这句,清冷的面上略见微红,却不曾放开季淑,只道:“住口!”

天权一手捏着季淑下巴,一边举起那颗药丸,季淑道:“你……想干什么?”便抬手挣扎,天权见她急了,也不说话,把她的嘴强行捏开,便将药丸塞进去。季淑被掐的极疼,连话也不能说,手又被天权擒住,只有双眼乌溜溜地,着急转动,很是无助。

天权道:“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又不像天枢会迁就你,哼!快吞下去!”季淑呜呜有声,天权心头一动,在她胸口飞快一点,季淑忍不住吸气,这一动弹,那颗药丸骨碌碌地顺着滑了下去,卡在嗓子眼里,季淑一惊,呼吸都停了,想咳咳不出,想吞吞不下,眼泪被噎的冒出来,天权见势不妙,慌忙松手,季淑捂着胸口,道:“混蛋……水……”声音嘶哑。

天权道:“在哪有?”季淑指着旁边桌上,天权急忙回身,匆忙倒了杯水返回来,水洒了一手,季淑将杯子接过去,拼命喝下,喉咙被噎的几乎涨开,幸好那口水及时,总算是把那药丸顺下去了。

天权手足无措地看着,见季淑面色恢复,才放下心来。

季淑伸手揉着胸口,一边瞪天权,道:“你差点害我被这药丸噎死!”天权见她无事,心中有几分愧疚,面上却偏仍旧冷冷地,道:“那也是你自找的。”季淑道:“混账,欺负我没武功,如果我打得过你,有得你好看!”

天权悠然道:“好说,对付不识好歹的女人,就只好如此。”

季淑没想到他居然能回以这句,又好笑又好气,说道:“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挺会吵架的,本以为你只能乖乖地被人调戏。”

天权听到“调戏”两字,身子略一僵,便不再接口,只是看着季淑,又伸手摸摸她的脖子。

季淑伸手打开他的手,道:“干吗!”又看上官直,见他自始至终不动,便知道被天权点了穴道。

天权凝眸,道:“你这女人甚是狡猾,当真吞下去了么?不会吐到哪里了罢?”说着,便又在季淑手中跟床上细看。

季淑无奈笑道:“是啊,刚才我趁你拿水的功夫,不知道吐到哪里了,不如你再捡一次。”她是有心作弄,不料天权竟当了真,目光变得极为严厉,瞪了季淑一眼,便果真在地上也细细瞧了一遍。

季淑旁观天权俯身寻找,心中好笑之极,面儿上也微微地透出几分笑意来。

天权细找了片刻,自是找不到的,抬头看到季淑似笑非笑的样儿,便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是骗我的么?”

季淑双眼眨动,颇为无辜道:“没有啊,刚才真的吐掉了。”天权双眉一蹙,上前攥住季淑手腕,厉声说道:“不许瞒我,究竟是不是吞下去了?”季淑道:“好疼,放开!”天权道:“那是天枢辛苦寻回来的,关乎你的性命!你这不识好歹的女人,倘若你未曾吞下,岂不是辜负了天枢一片心意……你、你究竟……”

季淑听他左一个天枢右一个天枢,听得心烦,便道:“够了!我自己的命我自己说的算,关你们何事?什么天枢,你再提他,我跟你翻脸!”天权道:“莫非你现在不是翻脸么?狠心绝情的女人,若不是看在天枢面儿上,我一掌就杀了你,何必管你死活!”

季淑手上被他攥的极疼,手腕似要断了,又听到这些话,不知为何,泪便坠下,忍着道:“我都说了我跟他已经毫无干系,你要杀就杀,说这么些废话做什么?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承他的情,不要不要!你杀了我干净!”

天权没想到她的反应竟这样激烈,正想再斥骂几句,忽地看她落了泪,一时微怔,便骂不出口。季淑说罢,心中那烦乱更盛,不知为何,腹中却是一团儿的火热,渐渐地蒸腾起来。

季淑身子晃了晃,头脑发昏,只觉得自己有些古怪,本-能地就想推开天权。

不料天权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放,此刻见她摇摇晃晃地,便不由自主地扶住,季淑哼了声,软软倒在天权怀中。

天权一惊,怀中娇香暖玉,这感觉异常古怪,天权略一犹豫,正想将季淑推开,却听得她呻-吟了声。

天权忙问道:“喂,你怎么了?哪里不适么?”

季淑本不回答,天权又问了遍,季淑才探手,手也无力,勉强揉了揉额头,昏沉道:“我……好热……你觉得热么?”手落在胸口,将那衣襟一扯。

天权道:“说什么!你……到底如何了?”看她手势一动,更是吓了一跳,低头看她,却见她面容粉粉,眼神迷离,仿佛喝醉一般。

天权不知何故,季淑却抬眸望他,看了半晌,模模糊糊地,说道:“你……做什么又回来?不知我多厌你么?”口里说着厌,泪珠却滚滚地落下来。

天权浑身一震,心神恍惚。季淑定定看他,道:“我这辈子不想再见到你,我恨你!”双眸之中,水汽氤氲,泪光朦胧,说着,伸手要去打他,却是无力,那手拂落天权胸前,反而如抚摸一般,缓缓地从上到下滑落。

天权浑身微抖,心如擂鼓,知道最好把人推开,可偏不能动。季淑贴在他怀中,又道:“我知道你也恨我……又何必对我留情?恨就恨得彻底点儿……楚……”话中带恨,面上有情,眼中泪落,她轻声低语,合上眸子,如梦似幻,水火熬煎间,蓦地仰头,露出白玉般颈子,在天权眼前闪过一道极为惊心动魄的光,而她樱唇香软,却在电光火石之间,轻轻地贴在天权的唇边。

明月中天,那敞开的窗户之外,一道英伟影子,月辉下,如渊渟岳峙。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想到那么奇怪一幕:

——某人!快快放开那只天权……

哈……

哼哼,我最近还算勤快,但是恁们都懒了,不要霸王啦,快出来冒个泡吧……如果勤快点的话,晚上我就努力地写第二章……哼哼……

上图……《夜合欢》

乔茂才(清朝)

朝看无情暮有情,

送行不合合留行。

长亭诗句河桥酒,

一树红绒落马缨。

(嗯嗯,我已经把紫藤那一章的图跟诗补上啦,很美丽啊,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回看一下哈……兔摸……)

兰花:莲华峰下采兰堂

可怜天权,素来毫无经验,哪里体会过如此暖玉温香抱满怀的滋味儿,纵然素来冷清,到底也是血肉之躯,且正年轻,目睹如此活色生香,一时之间不由地有些意乱情迷,眼神迷蒙,任凭季淑在脸颊边上蹭蹭亲亲,正在两处不好时候,天权耳边忽地听到一声极为轻微的响动。

天权模模糊糊之中反应过来,猛地一惊,吓出一头的汗,顿时回归清净。天权定睛看一眼季淑,浑身的汗涔涔而下,慌忙将她推开。

季淑蓦地被推开,很是难受,便嘤咛了声,皱起眉头。

天权后退一步,却退无可退,耳旁听到外头那声音越发近了,天权心弦绷得如满月弓,稍不慎便要绷断了去,他屏息静气,目光一转之间看见桌上的上官,危急时刻,脑中灵光闪烁,当下手上一动,一股空空真气袭向上官直,顿时之间解去他的穴道。

上官直身子一抖,醒了过来。

天权向旁边一闪,情急躲入旁侧床帐后,遮了身形。

此刻,季淑被推倒床上,原本靠在身边儿的热热身子失了着落,一时之间委屈之极,半伏着身子低低哭道:“混账……坏蛋……”

上官直正迷蒙中,闻声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要看何事,不料头仍有些晕,腿又酸麻,走前几步,便身不由己扑在床上,一时爬不起来。

正在这时,窗外那人已经现身,正向屋内看来。此刻天权躲在床帐之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有汗滴无声无息地顺着脸颊往下。

床-上上官直动了动,不免摸到季淑,正当有些晕眩之时,还不忘唤道:“淑儿?”开口要问,却听得身下之人呻吟一声,张手将他抱住,委委屈屈地道:“原来你竟未走……”又有欢喜之意。

窗外之人站定,双目极亮,无声无息将这一幕看个正着,一时之间浑身大抖,握紧了拳头,却不做声。

上官直听季淑如此说,一惊之下,喜道:“淑儿,莫非你……”原来她仍对己身有情?白日种种,不过做作而已?也是,她的性子倔强,当面儿不好意思认,也是有的。

上官直只觉如一脚踩入了云端,晕陶陶地,却很是欢喜,感觉身下季淑动了动身子,又轻声说道:“抱我啊……”呵气如兰,声儿却带着一股子的媚意。

上官直心头大动,二话不说顺势将季淑抱住,浑身热血贲张,叫道:“淑儿,淑儿……”季淑“嗯”了几声,显然是大有受用之意。

窗外之人愣愣看着这幕,起初眼中透出凶狠之色,仿佛野兽要择人而噬,连床帐之后的天权都感觉到那股凛然杀气,天权暗暗叫苦,不料情形竟变作更坏!当下打定主意,万不得已的话就只好……

不料,那人站了会儿,渐渐地却又熄了那光,取而代之的是满目黯然绝望之色,那目光掠过床上纠缠两人,看向别处,身形一闪,竟是要走了!

躲在床帐之后的天权,万万未曾料想竟会出现这样一幕,只是察觉那人欲走,下意识便松了口气,然而转念一想,却又紧紧皱眉,很是不忍。

天权犹豫,那人欲走,正在此刻,听到上官直亲亲热热地道:“淑儿,你当真令我意外,白日说的那样绝情,我还当你真的不喜我,谁知……竟是如此……”声音微微地带着喘息,一手腾出,便去解衣。

那人欲走的身形一晃,那心便如被人生生撕碎了般地,痛不可当,一跺脚,便要离去,却听那呢喃不清地声音道:“我恨你……是恨你的……”如泣似诉,然而此情此境听来,却更似诱惑。

那人听得清楚,越发气极,然虎目之中反滴下泪来,也不顾夜深人寂,喃喃出声道:“罢了,罢了,从今往后,我的心便死了……小、小花……”这声音却是带着几分哀伤之意,却偏又倔强,声音嘶哑,又尽是悲凉,听来让人甚是难受。

天权皱着眉,脚步向前,想出去,却又迟疑。

而那人说完,一咬牙,纵身而起,身形刹那掠了出去,便是在此刻,耳畔隐隐约约地似听到细微一声唤:“昭……”

刹那之间,连头发也似竖了起来,人在半空,乱了心神,身形不稳,“噗通”一下便跌落下来。

真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此人昏头昏脑、胆战心惊地从地上爬起,那张脸在月光之下看得分明,俊朗如斯,自然不是别人,正是楚昭!此刻呆呆地回头,这一会儿也忘了自己本人在何处,意欲何为,方才那一声唤,将他心神似也击碎,满心懵懂茫然……

但那一声,究竟是真,还是他想念太过,产生幻觉不知?

与此同时,上官直动作僵直,低头看身下之人,满脸不信,张口结舌,喃喃地道:“什么?淑儿,你……你刚说什么?”

季淑双眸睁着,目光迷离,望着面前上官直,道:“我说我恨你,厌你……可是我……”眼中的泪滚落出来,“也爱你……你说怎么办?我的心……好难受……昭。”

上官直毛骨悚然,望着面前的季淑,身子一晃,跌落床下,然而心却比身更痛,踉跄爬起,望着季淑道:“你……你喜欢的是他?”

季淑神智昏沉,勉强有一丝清醒,眼睛眨了眨,道:“你的声音……怎地,不、不是……我怎么了?你不是……不!我不喜欢谁……啊!”趴在床上,一时大喘。

上官直向前,将她拉起,厉声说道:“花季淑,你同我说清楚,你心中喜欢那人,是否是楚昭!”

季淑被他一晃,脑中那丝清醒顿时又荡然无存,双眼一闭,喃喃道:“嗯……是他……那混账家伙……”说了这句,又求道,“我很难受,你……你抱抱我……”

上官直发呆,季淑探手勾住他的脖子,便凑上来欲吻,上官直满心悲凉,无处倾诉,正一动不动间,身上一麻,眼前发黑,哼也未哼一声,向前栽倒。

与此同时,有人探手过来,轻而易举地将季淑肩头握住,略微用力,便抱入怀中,那声音更是如哭如笑,道:“小花……你、你当真瞒得我好苦!”

楚昭不由分说地将人紧紧抱着,满心喜悦,却似要溢了出来,本是大喜要笑,却不知为何,那双眼中的泪偏生滚落下来。

季淑被他抱着,却不安分,低声道:“我好难受……嗯……”双手微微碰触他的身子,连手指头都是滚烫的。

楚昭低头,在她脸上用力一亲,发出响亮声响,道:“小花,虽不知你是怎地了,不过……我是不会离开你的,绝不会。”脸上的泪便蹭上季淑的脸,当真喜极而泣。

楚昭将人抱起来在怀中,低头又看看床上晕了的上官,便笑道:“抱歉了,上官大人。”转过身,轻轻一跃出了窗户,身影几个起落,已经消失在月辉之下。

一直等楚昭去了,床帐后的天权才闪身出来,月光之下,满头亮晶晶地,却是冷汗。天权伸手擦擦额上的汗,回头看看再度被人点了穴道的上官,哑然失笑,道:“幸好幸好,有惊无险。”

这座山是北疆皇城之外的第一山,因山形似莲花瓣之故,唤作莲华山,山脚下有一碧湖,湖中多有荷花盛开,每到夏日六七月,荷花盛开,连绵数里,看起来赏心悦目。

此刻正是当季,荷香阵阵,季淑先前同上官所在驿馆之中,便能远远看到一星儿荷花的影子。楚昭抱着人行过荷塘,绕过荷塘边上的林子,遥遥地望见半山腰上,飞檐斗拱,竟露出几座屋宇来。

楚昭停了步子,侧耳细听,却不妨季淑手臂探出,勾住他的脖子,仰头过来,在他脸上乱亲。

楚昭本是极为厚颜的,此刻却有些面热,喃喃道:“小花,你是怎么了?”被她撩拨的心猿意马,却还忍着,道:“你别乱来,我找到地方再……”又不敢说下去,隐约有些羞。

季淑嗯哼几声,终于亲到他嘴边,好似找对地方般地,当下嘬住不放,急切间,又将香舌探入进来,不停咂弄。

楚昭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砰砰乱跳,似擂鼓一般,整个身子也绷紧起来,热腾腾地,浑身发颤,几乎按捺不得。

好不容易挣开,季淑却又顺着他脸颊往下亲吻过去,一直到了胸口,似嫌那衣裳碍事,便用力一撕,只不过她力气有限,到底不如楚昭的,只拉扯开一小片,季淑探头过去,便一路亲吻。

楚昭哭笑不得,只好放眼四看,却见那荷花塘的边儿上,有一株大树,张扬招展,其下是一丛绿幽幽地夏草,月光下看来宛如毯子一般,旁边岩石耸立,却是荷塘里头引出来的一道溪流,流水潺潺地动,月辉招摇,闪闪有光。

楚昭打定主意,抱着季淑便往那边去,站定了脚一端量,把季淑放在自己腿上,张手将衣裳脱下,望地上一铺,便把人放在上头。

季淑很是不安分,上下其手,一番动作,钗发散乱,衣衫也尽数褪去,月光之下,越是美得惊人,楚昭细细看她,却见她肌肤如玉,泛着一股惊心动魄地粉色,双眸似要滴水一般,樱唇微微肿起,却是因她先前太过用力地亲吻。

楚昭心中想到:“若不是实在舍不得……故而来看看,小花就……”想到自己先前误会了她,一怒之下差点儿离去铸成大错,他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欢喜,低声道:“小花,是我错……我再也不疑心你了。”

季淑乱动了会儿,便有些体力不支,楚昭见她娇弱无力,便一笑,将她抱住……纵情肆意地弄了几回,身畔清风缭绕,头顶明月当空,碧草幽幽,流水潺潺,一对纠缠的人儿,难解难分,只听到低语呢喃,动人心魄的声音……

如此良久,楚昭停了,见季淑面上的晕红也缓缓褪去,只是她身上亮晶晶地,如水晶,又是胭脂色,楚昭细细看看,若有所悟。

楚昭见季淑安静下来,闭眸沉沉睡了。他才轻轻吻了吻她的面颊,又拿了自己一件里衣,到溪流里头浸了水,回来之后,轻手轻脚,一点一点替她擦拭身子。

楚昭替季淑清理完毕,又到溪水里把自己洗了一番,回来后草草擦拭,便又迫不及待地将她抱入怀中,又怕她着凉,便用件自己的中衣裹了外面,紧紧搂着,低头看,越看越爱,恋恋不舍地又在她面上亲了几口。

此刻东方有些放白,楚昭无心睡眠,就这样儿抱着季淑,坐看天光。

未几,东方日头初升,山林之间雾气蒙蒙地,然后便射出一道金光来,落在不远处的荷塘之上,那荷花从中便见一缕一缕的白气缭绕,看起来真如人间仙境一般。

楚昭有心想唤醒季淑来看,也知道她必定是喜欢的。可却又有两怕,第一,便是怕吵醒了她安睡,因昨晚对她来说,实在极为劳累……第二,便是有些下意识的不敢面对,毕竟,季淑先前对他恁般绝情,却在无意之中给他得知,原来她对自己也是有心的……可万一她醒来不认,又该如何?

正当楚昭怀抱美人,独看美景,心怀忐忑之时,楚昭怀中季淑动了动。楚昭一时惊动,也不知自己是装睡好,亦或者……正当无法之时,季淑睁开眼睛。

先入眼帘的,便是面前那一大片连绵的荷花塘,一半的荷花被阳光照耀,金光明媚,美不可言,另一边的兀自在晨雾之中浸润,如仙境相似。季淑眨了眨眼,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一直到耳畔听到一声略带沙哑的“小花”之时,季淑浑身一震,缓缓地抬头看。

此刻,正当阳光渐渐地笼罩了这边,扫过大树枝叶,落在两人身上,季淑抬头时候,便见到散发的楚昭,正垂眸看她,不知是否是光的错觉,只觉得他原本明朗的脸色极为柔和,双眸亦满是温柔般地望着自己。

季淑呆了呆,喃喃道:“我、我是做梦么?”

楚昭微微一笑,满腹的忐忑在此刻烟消云散,低头在她眉心一亲,道:“是我,小花,你不是做梦。”

季淑呆呆看他,又看周遭,脑中依稀掠过些凌乱荒唐的场景,季淑身子一抖,脸色骤然而白。

作者有话要说:楚爷你这样的强攻,居然貌似被上了……呜,楚爷你好悲剧啊,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