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一脸陶醉:“看起来二十出头,白纱覆面银袍曳地, 长发就和缎子一样。”

“她就是神,最完美的女神!”

……这小姑娘买的皮肤还挺多。

“神明说了, 要委托我们把广场上的朝圣者都安抚好了才肯再见面。”季渊如实道:“所以我们继续努力吧。”

约翰闷闷地嗯了一声,窝在副驾驶上开始丧:“好难啊, 不知道五年内有没有可能。”

宫廷联合诸多财阀共同开展了公共设施建设计划,把特署区设定为专供贫困人口和外来人口的生活区域,给他们更多更好的工作, 尽可能的帮忙解决生活和医疗问题。

这一来一去就已经投资了上亿金, 让广场上的大半人都开始松动转移。

“可是治病什么的都能想办法, ”约翰辩解道:“大部分老百姓都很好,哪怕绝症治不了,也愿意去住康复中心, 尽量减缓一些痛苦。”

“但是还有些人的愿望,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啊?!”

“这倒是,”季渊点头:“这些疑难杂症有多少?”

“至少一万多人。”约翰已经要抓狂了:“居然还有人写信说想当我爸爸,当他妹啊!!”

“打住,”季渊一手摁着他的肩:“我们还需要招人。”

“招什么?”

“魔法师,演说家,还有牧师。”

五位神秘人物突然被召进神庙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不光是广场上的信徒们在纷纷议论神隐和他们说了什么,城市中的大小新闻报纸也开始发表种种猜想。

与此同时,公务员们开始夜以继日的加班赶活,把剩下的一万多个钉子户按照心愿再次细分。

想要一夜暴富,想要变成天上一颗星星,想要干翻地狱成为冥界之主的凡人们被聚集起来,悉数分到了a组。

三千多个白日梦想家先是被引到行宫中享受了一顿圣餐,酒足饭饱之后就开始脑子发胀。

然后演说家就带着曾经那几个拜见过神隐的幸运儿出现了。

有几个大家都认识,当初一起排队的时候还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现在周身都散着有钱人的气息。

“是他——他上次见到神隐大人以后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那不是跟神明祈求永葆青春的女人吗?!她今年该四十多岁了吧!”

“都静一静,”演说家敲桌子道:“台下的各位,你们的诉求,神隐和陛下都已经知道了。”

“在帮助你们之前,请你们先听一听这些得道者的话。”

群众纷纷安静下来,眼睛里的渴望开始翻搅。

第一个女人走到讲台前,她看起来保养得宜,笑起来很温柔。

“你们好,我是在二十年前见到神隐的人,向她请求永葆青春。”

“那时候广场上只有五六万人,也排队了很久。”

台下有人插话道:“那你现在多少岁?”

“五十二岁。”

台下一片哗然:“完全不像啊,你现在看着也就二十来岁!”

“神隐大人只和我说了三句话。”女人扬起微笑。

“想要几百岁都容颜不改,就只能去做妖怪。”

“想要做人,想要几十年如一日的青春美丽,就只能靠砸钱。”

“任何天降的恩赐都会有代价,我可以让你现在就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但你敢接受这个代价吗?”

有个听众高声道:“代价是什么!”

“我没有问。”女人道:“我离开神庙以后,没有找人结婚,一个人开店赚钱直到现在,每个月去美容院都花了上万元。”

“哪怕多了一根皱纹,都有店员能帮我找到并且抚平,这就是钱的魔力。”

“那你还去什么神谕所,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在努力,跟神隐一点关系都没有!”

女人笑着没说话,径直退下让第二个人讲故事。

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他们和台下的人一样,曾经为了不切实际的梦想在广场风吹日晒,等待了许久只为了被神明垂怜。

可神明用不同的方式点醒了他们,引导着他们最终找到了归宿。

“有个好色之徒在见到九京紫大人时口出狂言,但大人不仅没有叱责他,反而赠与了那个人一整箱黄金——你们还记得那个人的下场吗?”

整个大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他们都知道,在排队的时候就听人说过好几次了。

那个糊涂蛋拖着一箱黄金乐呵呵的往外走,一路上被无数人盯着,还没有到家就被蒙面人抢了。

色鬼用全身护着黄金不肯放手,哀嚎着祈求其他人帮助他,却因此引来了更多的掠夺。

他临死前骨头都卡在箱子的夹缝里,血肉被野狗吃了个干净。

其他抢掠到横财的人在散开之后便去肆意挥霍,听说也有好几个死于非命。

“你想要的,真的就是你能拥有的东西吗?”

季渊扒在大厅的门口听了一会儿,心想那个演说家还挺有传销头子的洗脑功力。

反正洗一轮没用就请他们好吃好喝再来一轮,啥时候把这群人脑子里的水控干净了再放他们走。

约翰换了一身便装跟在旁边,也瞧的有些纳闷:“好像还挺有用?”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他们了?”季渊回头看他:“我听其他大人说,陛下以前很少离开皇宫。”

皇储摸了摸头,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他从小就被父亲娇惯着长大,对贫穷的概念都很模糊。

可是在拿到那一份一份的分析报告单,亲自看见听见朝圣者们的苦难狼狈之后,他才知道这个国家的人民在怎样生活。

就好像一场繁荣华丽的大梦突然醒了。

“我去牧师们讲道的那个厅看过了,很多人都在哭。”王子转移话题道:“好像是在学着放下什么。”

……这也算是皇室群体心理治疗服务了。

“执念过重一部分,白日梦想一部分,还有些……得靠魔法师和我们来完成。”季渊沉吟道:“场地都布置好了吧?”

“那是当然,我在鸢尾花广场设了好多帐篷和炭火,把新来的信徒也往那个方向引了!”约翰认真道:“我也是这会儿有空过来帮你们到处视察下,等会就去和官员们开会,把整个国家的医疗系统都重做一遍!”

季渊突然有些不忍心。

这王储是呆了一点,其实心肠还挺好的,没想着拿个大炮把朝圣者统统轰走完事。

问题是他如果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神隐其实是个小萝莉,也同时是比他大几千岁的老奶奶……这事该多尴尬啊。

“我先走啦,接你们的车就在楼下,辛苦辛苦!”

“啊……好。”

鸢尾花广场被分成了十个区块,季渊和五只不明生物坐在同一个区,活像是疑难杂症专家坐诊。

季大夫像模像样的转着笔,坐在露里斯旁边道:“咱应该收个挂号费,要是生意好将来还能搞个世界巡回问诊。”

露里斯噗的一笑:“那我尽力。”

伴随着皇家护卫的指引,几队人分散到不同分区,开始排着队诉说请求。

一个妇人推着轮椅,面色枯槁憔悴。

“您好?”季渊起身去看轮椅上的小孩:“您这个情况应该去医疗区吧”

“是绝症,看了好几家医院,都说他活不过明年了。”妇人摇头:“平时只要吃好睡好,就不会有太多痛苦,我和这孩子其实都已经接受现实了。”

“那您的心愿是……”

光头小孩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大人,我想飞到天上去!”

他因为被截肢的缘故,连坐稳都很难,双手一直扶着轮椅两侧的把手,精神很好。

妇人眼眶都红了,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

“我带着他去广场上排队,神使说前面还有七万多人,要我等五十年。”

“我等不了,他更等不到那时候……”

季渊有些好奇:“那你说说,你想怎么飞?”

妇人以为他在戏弄这孩子,作势想把轮椅推走。

季渊指了指远处趴在炉火旁边睡觉的小绵羊:“想被驮着飞,他跟那个头上长角的哥哥都能带你。”

“你要是想自己飞,我就送你一对翅膀。”

-2-

不光是妇人傻了,小孩也愣了半天。

他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很认真地嗯了一声:“我想自己飞!”

季渊笑着掏口袋,翻了翻文件夹把图层找了出来。

明明手掌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可当他把两侧中指拉开距离的时候,一对浮空的翅膀从针尖被一路放大,然后准确无误的安在了男孩的后背上。

“不要飞太久哦,你妈妈会担心的。”季渊转头吆喝一声:“撒缪尔!过去陪他飞会儿,跟丢了你赔人家一儿子听见没!”

少年扑棱着翅膀懒洋洋地站起来,带着小孩上了天:“走吧。”

男孩妈妈目瞪口呆:“真……真的可以啊……”

她抬头看着儿子欢笑着在高空中翻着跟头,忍着情绪擦了擦眼睛,弯腰跟他们鞠躬:“谢谢,谢谢你们……”

“小事情,”季渊笑道:“这翅膀就送你们啦。”

不光是他们这边这样,其他几个分区的魔法师们也在接受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委托。

帮矿石工人重新安一个鼻子,鉴定绿色的变异小马到底是什么玩意,以及扛着工具去帮他们修快要垮掉的灯塔。

皇室给的佣金很足,来的魔法师也很多。

季渊本来想招呼苍青和这些同行聊聊天,也许能知道些身份的线索。

可他在行动之前观察了一圈,发现其他魔法师走路时都会下意识地绕开他们。

他怔了一下,本来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又怕苍青觉得难过,坐回去以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和他们开玩笑聊天。

魔法师们也觉得纳闷。

他们本来是来拉拉尔蓝国赚个外快就走,结果居然发现死了好几百年的尊上居然坐在这里。

不光是复活了,还在陪一个普通人类喝奶茶!

好几个愣头青想凑过去搭讪,直接被尊上用结界挡开了,一道雷降下来还是隐形的!

惹不起惹不起。大伙儿连连摇头。

我们躲远点不问了还不行吗,您别拿雷劈我们!!

苍青陪季渊下了两局跳棋,借着出去帮他买蛋黄酥梅花糖的档口走出了结界。

他一转到视线的死角里,魔法师们才纷纷围了过来,齐刷刷单膝跪下:“尊上——”

男人扫了他们一眼,手里还拿着购物清单:“现在暗语深渊是谁在掌权?”

其他魔法师们头垂的更低了,声音细如蚊蚋:“是……是维克多。”

“那个杀我的人?”

“尊上,我们也是被逼的。”旁边的人小声道:“您死去以后,维克多不光强行开锁夺走了您的火翼之书,还下令烧毁深渊中所有与您有关的东西,连雕像都悉数砸了扔掉。”

苍青漠然道:“我过段时间回去。”

他转身往外走,一群人争先恐后的跟过来表忠心。

“尊上!尊上您要买什么,我们去帮您跑腿!!”

“不需要。”男人走了几步,停下来陷入沉思:“他想吃新鲜的蛇莓,去哪里可以买?”

帐篷后头一瞬间开了二十多个金灿灿银闪闪的传送门:“尊上这边这边!!”

季渊在塞雷亚城住了两个多月,顺路招呼着伙计们在无月国和塞雷亚连着开了十家奶茶店。

从前店里太穷,好几个店都得委托苍青来回开阵传送东西,现在他资本充足,连着雇了好几个银章魔法师。

很奇怪的是,这些据说很难相处、强大又傲慢的魔法师,不光跟他谈合同的时候都毕恭毕敬全程敬语,甚至还主动询问能不能义务劳动。

季渊开完第二十一家门店时感慨许久:这年头还是好人多啊。

大家五讲四美三热爱一看就是新时代好青年!

直到第三个月开始的时候,广场上才终于抓了个机会。

因为皇室公开代理处置人们的夙愿,这几个月游客和信徒来的越来越多,简直像是在搞浴缸里同时放水进水的数学题。

三月四日凌晨两点,最后十个信徒被招呼到鸢尾花广场一起吃碗火锅,新来的信徒旅游团距离广场还有二十米,神庙里传来一声怒吼。

“老娘终于解脱了啊啊啊!!!”

“我放假了哈哈哈哈哈哈!!!!”

两尾鱼突然像解除了号令般从神庙中乘着星河涌流而出,一个面容稚嫩的小女孩突破禁锢跃入虚空之中,一身幽紫色长袍像是开了超强鼓风机一般衣袂飘带乱飞,脚尖手腕被紫藤花萦绕不散。

季渊拉着约翰冲了过去:“快点快点再不赶过去她就飞升了!!”

约翰手里还搂着文件袋:“等等我这本报表还没看完。”

“看个毛啊你女神要变成蝴蝶飞走了!”

旁边的总管大人也在跟着冲:“殿下你们走之前记得来拿谢礼!我们准备了好几样就怕您不喜欢!”

“多送几套房子就行啊我们不挑的!!”

神使们齐齐跪伏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昔日信徒如云的繁荣喧哗尽作泡影。

曾经这里有上万人和他们一同跪着祈福祝祷,歌颂着她的恩德,祈求能让自己好像只有无尽苍白的人生再被多照耀几缕太阳。

可现在偌大的广场上只有灯火与游人,仿佛朝拜者从未来过。

神庙上空的神灵长长的松了口气,开始抻胳膊抻腿:“关了我六百年!屁股都坐疼了!”

她瞧见季渊他们冲过来,坐在紫藤花瓣铺作的长毯上挥了挥手:“我要走啦,有什么要说的吗?”

季渊没想到九京紫在约翰面前变回了小孩子,第一反应就是扭头看王储的表情。

男人很平静地鞠了一躬:“谢谢您曾庇佑我们的国家数百年。”

以后这件事将由我和我的臣子们共同完成,尽一切力量让这个国家的子民们拥有幸福。

九京紫很欣慰的看着他:“上道了,挺好的。”

多听听百姓们的苦难与愿求,你就会知道你该做一个怎样的执政者。

约翰把礼行完,转身就走了。

“哎,哎你不跟她多说说话了?她以后可能再也不来这里了!”

“不了,”王子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今天的政务还没有忙完。”

季渊瞧着他和护卫们走远了,又仰头看还在自由飞翔式兜圈子的九京紫:“你要回神域了?”

他还挺喜欢这个小姑娘。

“对!喝三天三夜的酒!再去养匹小矮马!”

……要不你再去烫个头?

“我们准备去暗语深渊了,”季渊继续道:“如果你说的没有错,露里斯的解封咒印估计只有那里能找到,梅川的信息应该也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