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真的杀了岳飞旧部、朝廷命官,可是,师父呢?以他的身手根本就杀不了师父!何况,模仿一个人,又怎么会是他自己的心意?那个幕后黑手,才是真正的凶手啊!

脑海里,突然响起他说过的话:我会信你。你说不是,我就信你不是。……不准再冤枉自己,知道了么?

她的心依然茫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无法分辨。谁对她好,谁对她坏,此刻也是一片混沌。只是,她拼命渴望能抓住什么,再微小也好,抓住了,也许她就不必如此痛苦。

“小师妹,你看,一直以来,东海都在利用你,不是么?对这样卑鄙的人,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只要你揭穿他的真实身份,不仅仅是我,还有朝廷,都会为你出头。”魏启说道。

小小低头,沉默。

替师父报仇。以她的武功,做得到么?可现在,不一样了。这里所有人加起来,要灭东海,再容易不过。不论是温宿,还是温靖,只要她一句话……就可以轻易手刃……

银枭看了看小小,见她一脸愁苦,便皱眉对魏启道:“别‘小师妹’‘小师妹’的,叫得那么亲热。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教她怎么做么?”

小小抬眸,看着银枭,心里一阵温暖。

李丝在一旁笑道:“强盗,你总算说了句人话。奴家说过了,爱杀便杀,要什么对质?就算不替左姑娘出头,奴家也得替自己顺顺气!”

魏启的眉头轻皱,“二位,在下并无恶意。此番前来,是为了讨伐东海。既然二位的目的与在下一致,我们何不联手……”

他还没说完。李丝和银枭便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呸!”

银枭抽出腰间软剑,“我跟你的帐还没算呢!”

李丝皱着眉头,“啧,奴家光听你说话就全身发麻,这一来,晚饭都吃不下了呐。”

小小看傻了。

记得齑宇山庄的地宫之内,魏启也曾用相似的借口要求温宿、廉钊、石蜜与他合作,那个时候,那三人虽然不甘,但也无法回绝。

而此刻,三方会战。若是两方结盟,就能稳操胜券。而反之,则恐两边受敌,力有不逮。但银枭和李丝那声“呸”,却是掷地有声,毫不犹豫。

小小不禁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

银枭看着她,浅浅一笑,摸摸她的头,轻声道:“丫头,南岸岬角,有人会送你走。我替你开道,见机就跑,知道了么?”

小小用力地点头。

李丝笑了笑,一挥手,“杀!”

本来僵持的局势瞬间混乱,所有的疑惑、恩怨一齐爆发,撼人心魄。

温靖本看着弟子厮杀,突然,他的嘴角有了一丝残酷笑意。他纵身,出掌,那掌风犀利非常,不少人防范不及,中掌受伤。

“冥雷掌?!”李丝惊道,“原来你是……”

温靖一贯的温和当然无存,“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必须死在这里!”

他说完,便攻向了银枭和李丝。

温靖武艺高强,内力深厚,银枭和李丝当即陷入了苦战,无法脱身。

小小不禁着急。

而此时,魏启纵身,直擒小小而来。

小小心惊,正想反抗。温宿却执刀闯进,隔开了魏启的攻势。

这时,银枭抬手,“淬雪银芒”数枚齐发,开出了一条路来。

“丫头,跑!”

听到银枭这样喊,小小立刻扭头,冲出了包围。直奔南岸岬角而去。

……

……我是代表小小逃得很努力的分割线 = =+……

小小拼劲全力,头也不回。海风和着厮杀声,擦过耳畔。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只要逃走了,一切就都结束了。所有恩怨和仇恨,再与她无关!

南岸岬角,果然有人在等。

岸边,停着数艘船只,正待起航。

叶璃就站在一艘船的船头,见小小跑来,她激动万分,跳下了船舷,迎了上去。

“小小,你终于来了!快走!”

小小顺了口气,道:“银枭和鬼媒还……”

叶璃道:“放心,他们自会有人接应。”

听到这些,小小不再多问,随叶璃上了船。

船上的人见状,立刻划桨,片刻也不停留,直往海上逃去。

“呼,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幸好坊主找了银枭和鬼媒来救我们呢!”叶璃感叹,“还是‘曲坊’最有情义了!”

“他们是来接我们的?”小小有些惊讶。

“那当然了!”叶璃点头,“我本是每月往外传消息,这次久久没有音讯。坊主便派人调查,后来,姐妹们也查到了你在东海。坊主就重金聘了银枭和鬼媒!嘿嘿,不知道这次是你沾了我的光,还是我沾了你的光呢!”

小小也笑了,正想松口气。

突然,船身一振,停了下来。

船上的人尚未来得及惊讶,就见数具行尸扒住了船舷,正往上爬。

“啊!!!阴魂不散啊!!!”叶璃惊呼。

这时,海上突然出现了船只。打的是神霄派旗号,但站在那船头的,却是神农世家宗主,石蜜!

她手中捧着薰香,神情依然淡然。

行尸已经尽数上了船,而先前船身停顿,正是行尸作怪,破了舱底。此时,船身正在下沉,又有行尸攻击,完全的凶多吉少。

“交出左小小,本座网开一面,饶尔等不死。”石蜜开口,冷然道。

“呸!”叶璃壮着胆子,道,“邪魔外道!不知避讳死者,小心老天打雷劈死你!”

她刚说完,突然一阵闷雷碾过,声势徒生。只见原本就阴郁的天空,此刻已乌云满布,乃是大雨之势。

石蜜垂眸,冷声道:“那就别怪本座无情……”

船上混战四起,船身已没了一半,海水漫上,湿了鞋底。小小看着面前的行尸狰狞,竟丝毫不觉恐惧。身边的人,依然极力护她周全。虽不知理由为何,但这样的安心感,让她释然。

石蜜抬眸,扬手,只见,无数漆黑的神针悬浮而起,环绕在她身周。

“三尸神针?!”小小惊道。看这架势,是用磁石引针所至?

石蜜抬手一挥,那些神针如同有生命一般,直冲众人而来。

眼看那些神针逼近,突然,闪电破空,雷声又响,那些神针突然歪了方向,威力顿减。

只是,即便磁石失效,那些行尸却毫不含糊,继续着麻木的攻击。然而,更让人意想不到是,雷声一停,豆大的雨点随即落下,只是一瞬功夫,变成倾盆之势。石蜜手中的驱蛊香被雨水浇熄,行尸的动作一下子迟钝起来。

石蜜收针,看着天空。

“天意……”然而,她的眸中瞬间带上了怨毒,“我不信天命!”

她话音一落,纵身跃起,出手擒拿小小。

此时,大雨加速了船只的沉没,水已没在了小小的膝盖处。小小正努力抓着船舷,石蜜的这番攻击,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的。

正在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长剑寒光四溅,逼退了石蜜。

小小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那是一身黑色劲装,黑布蒙面,甚至连头发都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从身形看,应是男子。但这身行头,加上大雨如幕,根本就辨不出那人的样貌。

小小只见他一手长剑,一手剑鞘,使的,是最普遍不过的剑法。要想从这套功夫上辨出此人的来历,困难至极。

只是,虽然是最普通的剑招,却将石蜜的攻势牢牢钳制。小小唯一能猜到的理由,就是:熟练。虽然是朴实无华的剑术,但那用剑之人已将剑招完全参透,融会贯通,出招解招都如行云流水一般。

看这身手,少说也有十几年的剑术修为。这样的人,她见过么?岳怀溪?岳怀江?不对啊,若是他们两个,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又为何不用家传的岳岚剑法?……

小小疑惑之间,自己已半身没入了水下。四周,尚有立足之地的人,都与神霄派的弟子缠斗,而落水的人,在大雨中皆是自顾不暇,无人能助她一臂之力。

小小只得松开船舷,抱着漂浮的木板,随波逐流。大雨瓢泼,海水激流,她不觉之间,已渐渐漂远。

另一边,石蜜与那黑衣人拆了数十招,仍是胜负未分。石蜜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何与我作对?”

黑衣人并不回答,他瞥了一眼周围局势,虚晃几招,腾身离开,

石蜜欲追,那黑衣人转身,一剑震起海水,遮了她的视线。

小小浸在海水之中,只觉得右手臂的伤口越来越痛,全身无力,而抓着木板的手也开始麻木了。

这时,有人一把拉起她的手,把她提出了水面,揽进怀里。

小小大惊失色,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一手揽着她的腰,纵身跃起,在悬浮的木板上轻灵跳跃。

小小只觉得,他刻意地不看她,她静静想着原因,但却耐不出身体的疲惫。那是一种很莫名的安心感,让她靠在那陌生人的怀里,渐渐睡去……

……

九霄云外

一场大雨,让东海七十二环岛上的战局也徒生了变化。

那些操纵行尸的“引蛊香”纷纷熄灭,魏启一方的战力立刻变弱。而银枭和李丝武功虽高,但无奈大雨阻了视线,渐渐施展不开。

温靖和温宿早已习惯了东海天气,倒是丝毫不受影响。

魏启看了看局势,对曦远使了个眼色,两人便领着下属,边战边退。

银枭和李丝自然也不恋战,开始撤退了。

东海弟子见对方败走,心中大喜。温靖看在眼里,便道:“追!不可让这些贼人逃离东海!”

弟子们得令,纷纷追击。

温宿正欲举步跟上,却被温靖按住了肩膀。

“你不用去……”

温宿看了看他,沉默着点了头。

温靖转了身,开始往回走。

温宿虽有不解,但却无法询问,只得默默跟着走。他的心神尚未缓和,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悸痛。他只觉得某样很重要的东西消失了,快得让他措手不及。他从小到大,并未有过不可放弃的事物,但此刻,他却心痛。

那瘦小的女孩子,始终都不敢直视他。她畏惧着,瑟缩在别人的身边,再不敢靠近他一步。即使他愿意拼尽一切保护她,却再也无法传达。她终究该恨的……

未曾说过一句真话的自己,又怎能厚颜无耻地请求原谅。他欺骗她,利用她,毁了她原本幸福的姻缘……而且……杀了她最亲近的师父……

鬼师……为什么鬼师的徒弟,偏偏是她?为什么鬼师,会有这样一个无辜至极的弟子?……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地闪现出那个人的脸。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世间竟然会有人与他拥有一模一样的相貌。即便他自小被训练,初见的时候,还是惊讶。

和他一样,对方也同样惊讶,只是,那种惊讶里,有着无害的笑意。

他未说半字,那被江湖传言鬼狡聪敏的“鬼师”便猜到了一切。他到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鬼师对他说的话:

“小兄弟,你真的很像我……像极了十七年前的我。只是,我每次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心中除了悔恨,别无其他。……小兄弟,难道你连这份悔恨也要模仿么?”

悔恨……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这十七年来,他从来不曾想过,被自己伤害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就算幼年时有那般的怜悯之心,也早在残酷的训练中被抹杀了。而今天,他第一次注意到了,被人恨,是如何的凄凉……谁对?谁又错?得到九皇神器,一统天下,这是他的理想么?他循着恩师的教导一步步走到今天,真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么?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那一霎那,他想起了海滩边的三弦声。他从未真心喜爱过三弦,记忆之中,唯有因日夜练习而磨破手指的痛楚。可是,那一夜,他第一次体会到,乐音能给人带来快乐。想起那一无所知的女孩,微笑着,告诉他:“其实,你跟师父一点也不像……”

不像……只需这样一句话,他十数年的压抑,烟消云散……

而现在,他到底在做什么呢?

他的心一乱,便扰乱了他的气息。

温靖止步,回头,道:“怎么,心疼那小丫头了?”

温宿微惊,沉默。

温靖看着他,轻叹,“我与你十几年的父子情谊,比不上那小丫头和你的数月之交么?”

“徒儿并无此意……”温宿赶忙回答。

温靖浅笑,“你喜欢她也罢,同情她也罢。只是,不要忘记,‘鬼师’死在你我手下,她终有一日会来报仇……她对你,可会留情?”

温宿垂眸,不发一语。

温靖惋惜地摇头,“儿女私情,较之天下霸业,孰轻孰重,不是再明显不过了么……”

“徒儿会竭尽全力助师父完成大业。”温宿回答,声音略显麻木。

“你终是不懂啊……”温靖道,“你是我唯一的传人,我得天下,即是你得天下。到了那一天,什么样的女子,是你得不到的?”

温宿继而沉默。

温靖见状,略微思忖,道:“好……你要与那丫头在一起,也不是没有办法……”

温宿抬眸,惊讶地看着他。

温靖的眼神中,带着苍凉,“助她杀了我这罪魁祸首,什么恩怨,都能一笔勾销!”

“师父!”温宿有些惊恐,“徒儿绝无此意……”

温靖沉痛地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有孝心……唉,世间姻缘,不能强求。你便看开吧……”

温宿隐忍着心中苦涩,点了头,“徒儿知道。”

温靖也点点头,继续转身迈步。眼神中,却突然多了一分肃杀……

两人行走片刻,就回到了东海总堂。温靖粗略交代了几句,便直接领着温宿进了平日闭关修行的独室。

独室中央,有一个石台。台上,放着一副双刀。双刀不过一尺,通体金赤,刀身略弯,刃宽一寸,精光四射,绝非凡品。

温靖走到台前,拿起那副双刀。转身,递给了温宿。

温宿有些惊讶,看着那副刀,迟疑。

温靖开口,道:“你自小修炼双刀,由你拿着它,最合适不过。我不是说过了,我的一切,迟早都是你的……”

温宿沉默片刻,伸手接过了那副刀。

温靖浅笑,道:“你我身份已经暴露,新仇旧恨,朝廷必定强攻……”

“师父的意思是?”温宿开口,问道。

温靖转身,“离开东海,重振旗鼓。”

温宿有些惊讶,“师父当真要放弃东海?”

温靖看着他手中的“逐旸”,平淡道:“霸业之前,没有什么是不能抛弃的。东海不过是踏脚石,我已与东瀛海客结盟。离开东海之后,即可转道蓬莱,重回中土,再谋大业。”

温靖说的事,温宿并不知晓,然而,这样的毫不知晓,以前的他并不在意。但现在,却让他觉得心寒。

这时,突然有人出现在了门口。

温宿转身,看到的是,是自己的师弟,林执。

“岛主……”林执站在那里,眼神里尽是沉痛和畏惧。

温靖微笑,“原来是你啊,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罢。”

“岛主,弟子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东海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就为了那‘九皇神器’,诸位舵主和所有弟子的性命,您都可以不管不问么?”林执沉默片刻,质问道。

温靖并不回答,只是淡然道:“我们行踪不能暴露,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温靖神色平静,“你可不要怨师父无情。”

温靖转身,对温宿道,“杀了他。”

温宿微微皱眉,执刀攻向了林执。

林执见状,只得反击。

温宿的身手远在林执之上,不过几招之后,便有了制胜的机会。他手中的刀锋直迫林执的眉心,用的,是实打实的杀招。

“师兄!”林执单手握住他的刀锋,悲愤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