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你没事吧?”彼子上前,关切地询问道。

小小猛然回神,“啊?没事没事……”

她抬眸再看院中时,廉钊和江城已停下了练习。察觉到她来,江城含笑,说了几句话后便自动告辞。

廉钊将长剑背到身后,转身看着她。

小小见状,示意彼子和鬼臼离开,自己一人走了过去。她在廉钊面前站定,笑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啊?”

廉钊看着她,也笑,“盟主事务繁忙,不也没有休息么?”

听到这句话,小小眨了眨眼睛。不知怎么的,她就是在这句话里听出了诡异的余音来。她了然,哀怨道:“哎?我也不是自愿的啊,不知道为什么,我被推为盟主,怎么会没有人反对呢?”

“盟主广施仁德,神武英明,谁敢反对?”廉钊回答。

“廉少侠,听你的口气,好像不是很满意我做盟主哦。”小小撩起袖子,道,“好,本盟主就让你开开眼界,让你心服口服!”

她说完,迅速出手,擒廉钊的肩膀。

廉钊微惊,侧身避开。

小小再接再厉,继而缠他的手臂。

廉钊右手拿剑,便只用左手应对。他隔开小小的招式,反手,转擒她的手腕。

小小得意一笑,她这套“不得不练”也不是摆着看的哪。她的手腕一滑,轻松脱出,继而出双手,缠住了他的左手。

廉钊左手被封,却挑眉笑道:“盟主,我还有腿呢。”

小小微惊,就见他抬腿踢向她腰际。她惊叫一声,扭过身子,避开。继而也抬腿,压住他的攻势。

廉钊笑着,腿微微上抬,一曲一顶。小小的力道本就不及他,这番变化让她的下盘一松,险些摔倒。

她立刻松了手,退开身子。

廉钊拍拍身上尘土,笑容中微带挑衅。

小小见状,眉头一皱,她搓搓手,一脸严峻。静默片刻,她一纵身,冲向了廉钊。

廉钊神色悠然,就站在原地,等她进攻。

眼看就要到他面前,小小正琢磨着第一招。却不想一脚踩上了自己的裙裾,身形一个不稳,直接摔向前去。

照理说,廉钊在前,十拿九稳能接住她。可廉钊偏偏一个侧身,避了开来。

小小愣住了,下一瞬,便结实地摔在地上。

看到她摔倒,廉钊也愣了。他上前,蹲下身子,伸手扶她。

小小抬头,一脸哀怨地看着他。

廉钊满脸歉意,道:“对不起……我以为你是故意露破绽……”

“我……”小小坐在地上,更加哀怨,“我故意露破绽?”

廉钊看着她的表情,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以你的轻功,不该这么容易摔倒啊……”

“谁规定会轻功就不能摔倒啊?”小小揉着膝盖,不满道。

廉钊忍住笑,伸手替她揉膝盖,“摔疼了没有?”

小小闻言,严肃道:“疼,断了。”

廉钊无奈地看着她,道:“廉钊知错,任盟主惩罚可好。”

“好啊。”小小伸出双手,“先送我回房吧。”

廉钊微微有些尴尬,他看着小小闪亮的眼神,思索片刻,又看了看四下,确定无人之后,刚要放下右手的长剑,突然,有人冲了过来,劈头就是一句:

“什么时候了,你们怎么还在玩啊!”

小小和廉钊均是一愣,抬眸,就见石乐儿气恼地跺着脚,手指不偏不倚,指着他俩。两人迅速站起了身子,满脸严肃地看着石乐儿。

石乐儿的眉头皱得紧紧的,道:“魏启和温靖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小小姐姐,你是盟主,为什么还不派人追啊!”

小小怯怯回答,“呃,因为我不知道他们逃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就找啊!你们怎么个个都这么悠闲啊!啧,我本以为魏启只是想要英雄堡和太平城罢了,没想到,他的野心如此之大……他们已经集齐了九皇神器中的八件,万一真如传闻所说,他们得了天下,该怎么办哪!”石乐儿的语气急切无比。

小小不知如何回答,心中直冒冷汗。想起这石乐儿平素就是装可爱来的,没想到如今是凶相毕露,看来,真的是急了。

廉钊却笑,道:“若是集齐九皇便能一统天下,家父又何须千军万马征战沙场?”他捡起长剑,悠闲道,“九皇终究只是传言,不必当真。”

石乐儿皱眉,“廉哥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廉钊答道:“乐儿,江湖的事,我不清楚。但朝野之争,我还略知一二。古往今来,要得天下,即便手握千军万马,仍需名正言顺。刘汉李唐,若非自称天命所归,何能称帝?”他慢慢说着,“我不妨直说,当今圣上,并不把‘九皇’放在眼里。圣上担忧的,就是有人假借‘九皇’之名,妖言惑众,扰乱朝纲。”

“你是说神霄派?”小小了然。

廉钊点了点头,“乱臣贼子,不足为惧。只怕神霄捧出一个‘真命天子’,到时候,就真的天下大乱了。不过,即便他们得到‘九皇’,也需时日拥立新主。这段时间,足够我们找到他们了。”

石乐儿听完,思忖片刻,道:“那,要是‘九皇’真是神器,能引发惊天力量,又如何?”

廉钊笑道:“太平城自古拥有‘武灵霸刀’,可有一日见过它的神力?”他拿起一旁的剑鞘,收好长剑,平静道,“‘武灵霸刀’只有在石老城主的手上,才能武霸天下。同样,‘霜天揽月’在我廉家手中,才能发挥其威力。他人即便得到,也不过是得了一件名兵。什么惊天力量,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他说完,看了看小小,又道,“即便真有惊天神力,恐怕神霄派暂时也不得要领。否则,为何三番四次要找小小的麻烦?”

小小听完这番话就笑了。一直以来,人人觊觎的“九皇神器”在他口中,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普通了呢。原来,他一直都站在局外,所有的胜算,依然握在手中,不曾变化。所有人都以为她知道九皇的秘密,但如今看来,知道秘密的人,明明是他才对。

这么一想,小小就觉得自己有点……

“廉哥哥,你这番话好像是在笑我们傻呐。”石乐儿说道。

廉钊摇头,“决无此意。”

石乐儿皱眉,道:“那你早知道为什么不说啊,让人白白担心这么久。”

“我也是今日才见到你。”

“那你一见到我的时候就该说呀。”

小小见石乐儿不依不饶,便插嘴,扯开话题,道:“哎,乐儿,文熙公子呢?”

石乐儿一听这个名字,眉头皱得更紧,“你找魏颖啊,他在陪他二哥呢。”

小小这才记起,戚氏门人先前也被魏启暗算,关押在这分舵地牢之中。而莫允更是受了伤,如今,正由神农世家的人诊治。

“啊,对了,要是有武林盟主相助,他重回英雄堡不就简单多了。”石乐儿想到什么,一把拉起了小小,“姐姐,不如,你跟我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吧!”

小小还来不及拒绝,就被拖走。

廉钊见状,想要阻止,但又实在没有阻止的立场。最后,惟有无奈。

……

无价之宝

第二日一大早,小小就醒了过来。

昨夜,石乐儿跟她讨论“英雄堡夺回计划”讨论至了大半夜,便理所当然地留在她房里过夜。但无奈,石乐儿的睡相实在是不敢恭维,一整夜,小小就没躺安稳过。

她只觉得痛苦无奈。心中不禁悲叹,日后谁娶了石乐儿,必定是凄惨万分哪……

石乐儿倒是精神奕奕,梳洗完毕之后,便兴高采烈地拉她去吃早饭。

经昨夜廉钊的一翻开导,石乐儿对九皇的事,也看淡了不少。言行之间,便又恢复了那个故作天真的样子。

只是,小小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特别是,吃早饭的时候还要听公事,那就更轻松不了了。

她端着一碗糯米粥,认真地听着坐在面前的贺兰祁锋说话。

贺兰祁锋看她那如临大敌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他开口道,“盟主,昨夜‘曲坊’负责查探的弟子都被召回,今日便去各地查探。魏启这厮狡猾非常,要找到他的行踪绝非易事。我方才与其他几位掌门商议过了。纤主曦远和汐夫人的婢女赵颜都是魏启的手下,说不定会有线索。我已吩咐手下盘问,应该很快会有结果。您看可好?”

小小无奈,什么好不好啊。她这个盟主本来就是摆着看的,大小事宜都是由其他几人商议决定。她只需点头就是。于是,她认真地点了头。

贺兰祁锋看着她,笑意更甚。“快吃饭吧,盟主。”

听到这句话,小小才放心地舀起一匙糯米粥,送入口中前,还特地看了贺兰祁锋一眼,似恐有变。

贺兰祁锋笑着摇头,无奈。不过,他确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盟主,这个东西交给您吧。”

小小咬着汤匙,不解地看了贺兰祁锋手中的东西一眼。

四四方方的木匣。无雕花纹饰,朴素至极。乍看之下,毫无特点。但小小却一眼认出了这个匣子。戚氏制作的“涵宇”,内藏精钢,刀剑不破,水火不侵。更有精密机簧,若不知开锁之法,绝无法打开,自古就用来传递机密信函。

还记得,当初英雄堡第一次看到这个木匣。那时的莫允带着高傲漠然的态度,直闯英雄堡奇货会。而后,所有人都以为这匣中,放着九皇神器。但莫允却对赵颜说:这是你的嫁妆。

赵颜的事,她也略有耳闻。曲坊传来的消息,说是赵颜引魏启到了戚氏的隐居之地,夺了九皇神器之一,还囚禁了戚氏当家戚函。而莫允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如今正接受神农世家的治疗。这事说来也复杂,赵颜应是戚氏当家戚函的亲生女儿,当初那场名刀换美人,如今竟变成这样一出人间惨剧。不能不唏嘘世事无常,人情多变哪……

想到这里,小小不禁有些惆怅。

石乐儿立刻起了兴致,“传言木匣之中装着‘戚氏绝器’,也不知道是什么呢。”

贺兰祁锋摇摇头,道:“本来这木匣当交于戚氏当家才是,不过,他坚决不要。而这开匣之法,恐怕也只有他知道。”

“那就是打不开了?”石乐儿皱眉。

贺兰祁锋道:“这‘戚氏绝器’恐怕真的无缘得见了。”

石乐儿心生惋惜,她抱过木匣,摆弄了起来。只听“咔”的一声,那木匣的顶盖突然打开,露出了由数组天干地支组成的活锁。

石乐儿见状,惊喜不已,“ 开了!”

“还没呢……”小小脱口而出,“打开这锁才算。”

石乐儿和贺兰祁锋同时看着她。片刻之后,石乐儿笑了起来,“我怎么忘了,姐姐熟读‘戚氏名兵图谱’,这开匣之法,姐姐定是知道的。”

小小立刻后悔自己嘴快。她连忙摇头,道:“我只知道流程而已啊。‘涵宇’的活锁需将天干地支移放到特定的位置才能打开,这些天干地支千变万化,又能随时更改,我哪能知道……”

“天干地支……莫非是九宫?八卦?”石乐儿举起匣子,思忖,“难不成,是时辰?”

只是一瞬,小小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什么。时辰?

还记得莫允第一次捧着木匣,当着奇货会所有人的面说要找人。没有名姓,没有肖像,仅凭那生辰八字。而这木匣,是赵颜的嫁妆……

小小努力回忆起来,她记得赵颜比她大上一岁,因此,八字前两位是“丙辰”……而后的,她记不得……

她思索之间,不觉自语,“丙辰丙……”

石乐儿闻言,问道:“姐姐,你念什么哪?”

小小抬眸,道:“赵颜姑娘的八字是什么?”

“赵颜?”石乐儿不解,“我哪知道。”

小小抓抓头,“莫允公子在奇货会上说过一次,记不清了……”

“啊?你说那个八字啊。那个我知道,是‘丙辰丙申乙酉壬午’。”石乐儿回答,“哎,我当时为了帮莫允找人,特地把这八字背下来了……难道当时莫允找的人就是赵颜?这么说来,赵颜是戚氏当家的女儿?”

小小点了点头,只觉得心中那股惆怅又涌了上来。赵颜和莫允之间的曲折,除小小之外,别人知道的甚少。小小不禁想起当时,自己说出“赵颜”二字时的情形。若是她不说,如今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呢?

“盟主的意思,这活锁可能是赵颜的八字?”贺兰祁锋问道。

小小开口,“也许。试试吧……”

她从石乐儿手中拿过那木匣,伸手移动活锁。只听机簧连响四次,木匣应声而开。

一道光芒从匣中射出,刺得小小不得不合了眼。

贺兰祁锋和石乐儿见到这番情状,皆是惊讶无比,忙凑过去,看个究竟。

那匣中光芒一转而逝,小小睁开眼睛,看清楚匣中之物时,不禁愣在了原地。

贺兰祁锋和石乐儿同样惊愣,片刻之后,石乐儿开口,声音里全是茫然不解,“这就是‘戚氏绝器’?”

小小看着匣中的东西,感动和伤感就这样交替着,让她有些激动……

这时,有人疾步而来,进了门一看到小小便行礼,急切道:“禀盟主,方才戚氏门人骚乱,说是要清理门户。这会儿找赵颜去了,属下不知当不当拦……”

小小微惊。就听石乐儿开口,道:“赵颜啊……她跟魏启狼狈为奸,多行不义。就算戚氏不找她麻烦,英雄堡里的帐,我也要好好跟她算一算。哼,死了活该!”

“盟主,这件事,你还是得出面处理一下才行。”贺兰祁锋开口,说道,“戚氏是客,如今在主人家的地盘上任意妄为,有损盟主声威。何况,赵颜是重要的线索……”

小小依然看着手中木匣,微微皱眉,随即认认真真地点了头。

……

几日来,赵颜都只是呆在房中,抱膝坐在墙角,不跟人说话,也不起身走动。

众人攻破分舵的时候,看到她这般情状,便由她留在房内,派人看管起来。

待戚函一行入内的时候,她依然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戚氏门人见到她,群情激奋。

“当家的!请您清理门户!”

戚函冷着脸色,不做回答。

“当家的,你还犹豫什么。是她自己亲口承认为魏启带路,我戚氏基业就是毁在她的手上!当家既然不认她做女儿,还犹豫什么?!”

赵颜似乎完全听不见周遭的声音,她静静坐着,神色麻木至极。

戚函眉头紧皱,举步上前,道:“起来,我有话问你。”

赵颜并不理会。

戚函微怒,“我跟你说话,你聋了么?”

等不到她的反应,戚函的表情里有了一抹哀色。

一众戚氏门人看到这般情况,倒也无法应对了。他们的面前的女子,似已万念俱灰,生死,都无法触动她一分。

“我最后问你一句……”戚函居高,俯视着赵颜,“是不是你替魏启引路……”

赵颜静静闭上了眼睛,一句不答。

戚氏门人中,隐隐有私语传来。

戚函深吸一口气,起掌。

眼看他一掌击下,却在离赵颜头顶寸许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他皱眉,猛一挥手,掌力击向了别处,房中的桌子轰然碎开。戚函的眉头皱得更紧,拳头紧握,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房内的气氛凝重非常,谁也不敢贸然开口,打破那一刻的沉寂。

小小就是在这个尴尬的时刻跨进了房内。

戚氏门人不认得她,见到她时,并未多加理会。

小小正想开口。身后随侍的彼子上前,大声喝道:“大胆,见到盟主,还不让道!”

戚氏门人一阵骚动,片刻之后,让开了一条道。

小小走进去,就见到那张四分五裂,宛如废柴的桌子,还有抱膝坐在墙角的赵颜。她斟酌片刻,开口道:“诸位稍安毋躁,这位赵姑娘是我的客人……”

她还没说完,就听戚函道:“戚氏清理门户,不劳盟主操心。”

小小抬眸,看了看戚函,方才心中的惆怅愈发深重,一浪浪地直逼得她想叹气。世上有些人,喜欢把话放在心里,持着自己的高傲,即便有情,也不愿低头。只是,等别人了解自己,又该是如何艰难的一件事。又有多少人因此错过,后悔终身……

小小正想着要怎么往下接,却听鬼臼怒道:“戚氏!今日你不过是客,说话做事都该知道分寸!”

彼子接道:“没错。若再放肆,休怪我们不讲情面!”

小小听罢,心中顿生感动。原来做了盟主,连吵架都不用自己动口啊……厉害……

一想到这里,小小便有了底气,她抬眸看着戚函,略微思忖后,开口道:“想必您就是戚氏当家,戚函前辈吧。先听我说几句可好?”

戚函看她一眼,并不回答。

小小道:“戚氏之事,我也略有耳闻。而我与赵姑娘,也算薄有交情……”

“你想说什么,不必拐弯抹角。”戚函不耐烦,道。

小小无奈,依然笑道:“我只是想说,诸位对赵姑娘的了解,恐怕,还不及我。”

听到这一句,戚函的眼神一变,沉默了下来。

“不瞒各位,当初英雄堡之内,是我将赵姑娘的身世告知莫允公子的。”小小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心中更加无奈,若是当初她没有说,也许就能避免很多的事情。

“你?”戚函打量了她一番,“你是如何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