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他说:以后我不会再履行什么可笑的七日承诺,至于我父亲会怎么样我会一人承担,你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虽然我们的关系并不算很亲密,但希望你可以尊重我的决定。

  

  古流琛的车其实就跟在蒋品一乘坐的出租车后面,他收到短信就打开看了,看完之后便把手机放到了副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回到槐园,蒋品一闷头朝家里走,一路谁都不看,是槐园人的一贯作风。

  

  只是,她已经习惯了在进自己家门前先回头望一眼傅煜书家,这一望轻而易举地发现了站在二楼窗口处的他。

  

  傅煜书是个很爱干净的人,他搬进来后整栋房子的玻璃都擦得很干净,现在天色还早,光线很明亮,他站在透明的玻璃后面,蒋品一又有心寻找,所以很容易就发现了。

  

  心里有一股冲动,好像开出了一朵刺人的玫瑰,令人沉醉其中的同时又不得不被刺痛,蒋品一觉得在这种痛苦之间挣扎的只有自己很不公平,于是也不回家了,直接转身朝对面去了。

  

  傅煜书在楼上看见她走过来了,虽有不解但也没有迟疑,快步下了楼去开门。

  

  她走到他家门口时,他刚好打开房门。

  

  蒋品一不管傅煜书想说什么,豁出去似的踮起脚尖抱住了他,仰头吻住了他的嘴唇,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真冲动,完全没顾虑后果就做了这种事,可是做完之后她却没有丝毫后悔。

  

  傅煜书满眼愕然地看着扑在自己怀里拽着他胸口衬衫的小姑娘,她身上香香的,嘴唇柔软甜蜜,动作生涩且懵懂地在他的唇上蹭来蹭去,像在发泄什么,又像在诉说什么。

  

  傅煜书觉得有点晕眩,反应过来后便立刻后撤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抬手摸了摸嘴唇,看向蒋品一,欲言又止。蒋品一不看他,直接进了他家,关住门上了锁,开始脱外套。

  

  傅煜书忙道:“不行!”

  

  蒋品一斜瞥了他一眼,语气复杂:“你屋里一直都很冷的,可今天却很暖和,我热了,脱了外套也不行?”

  

  傅煜书想起自己好像的确开了一整天空调,屋里很暖和,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十分尴尬地道:“行。。。。”

  

  蒋品一微微眯眼,一头黑发难得将刘海梳了上去,露出了漂亮的额头。她那双具有深色瞳孔的眸子让她的眼神沉澈又冰冷,她微眯着眼看他时,让他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还是,你以为我要对你投怀送抱?”蒋品一低声说完,正要走近他,地面却忽然发出地震一样的轰隆,她顿时脸色一变,奔到他身边抓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回事?”她提高声音询问。

  

  傅煜书确定这不是地震,因为之前也发生过几次。这很像是地震时的颤动,整栋楼仿佛闹鬼一样晃着,持续了至少有五分钟才渐渐恢复平静,平静之后仍然让人觉得一楼的地面在颤抖。

  

  傅煜书揽着蒋品一道:“不用怕,没事。”他嘴上安抚着她,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思考着自己对这件事做的调查。

  

  为了不让蒋品一慌乱,他适时地转移话题道:“上次你给我看的那封婚书,上面的字我大概找到寓意了。”

  

  蒋品一立时有了精神,望向他道:“那代表什么?”

  

  “这只是我的猜测,也可能不对,我觉得,‘蒋’代表了‘十二’、‘古’代表‘五’,‘王’代表‘四’,‘六’代表‘刘’,这分别是住在槐园里四家人的姓氏,而最后一个死字,暂时还不知道。”

  

  傅煜书一边解释一边朝楼上走,蒋品一紧跟而上,两人一起来到他的书房,蒋品一看见书房面向南、挨着书柜的位置立着一块黑板,黑板上贴着一些人的照片,由粉笔串联起几人的关系,以及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在这里,祖上的职业和现在的职业,其中就包括她熟悉的古叔叔和她的父亲。

  

  她看见古叔叔的照片下面写着“无业,槐树看守”的字样,而父亲的照片下则写着“未知”。

  

  “我没有查到你父亲的具体就职单位,不过我查到了这些。”他从书桌上拿起一些旧报纸以及打印出来的资料,蒋品一瞄了一眼,看见了几年前母亲出事入院的消息,以及几张父亲到疗养院外面偷看的照片。

  

  他从不提起母亲,也不敢亲自出现在母亲面前,可是他却偷偷去过,这些照片究竟是怎么来的?

  

  瞧得出蒋品一的疑惑,傅煜书道:“这些照片是我一位做私家侦探的朋友拍到的,我很抱歉去偷拍你父亲,但我想你也希望解开这一切,然后让你的母亲和父亲都恢复正常,那样你才能更自由。”他点到为止,不再说下去,看着她的眼神喜怒难辨。

  

  蒋品一皱眉思索了一会,没有言语地下了楼,一声不吭地回了家。

  

  傅煜书长长地舒了口气,再次来到窗边看向蒋宅,神色凝重。

  

  蒋品一回到家,没多久就等到了父亲,父亲表现得和往日无异,没什么怒气,应该是并不知道她搞砸了今天的约会,还和古流琛摊了牌。

  

  大概,古流琛没有告诉父亲她做了什么吧,否则父亲怎么会放过她?

  

  抱着逃过一劫的侥幸心理,被提醒过母亲之事的蒋品一忍不住又去医院看了母亲,她这次来违反了平日里的规律,所以碰到的又是任曦值班。

  

  本来她这次看母亲要在半个月后,那时的值班医生是别人,她一反常态的表现,使得她和任曦不得不再次打了照面。

 

  ☆、第十六章

  

  蒋品一到的时候,任曦正要离开。她穿着白大褂,眼神复杂地望着风尘仆仆的蒋品一,似乎想说什么,可直到蒋品一绕过她进了屋,她也没能开口。

  

  任曦见蒋品一如往常一样坐到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守着母亲,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往日里她可以很客观很善意地评价这个女孩,可现在脑子里却搜不到任何好的词语,只因为她和自己的前夫扯上了关系。

  

  任曦和傅煜书是同学,在高中考大学时才不再同校,她一直都喜欢他,为了常常见到他,还考了和他临近的大学。

  

  那时候她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真正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事事都要傅煜书照顾,在学校里又很多人追求,不免有些心高气傲,回想起过去,连她自己都惊讶傅煜书那么稳重的人最后竟然真的会跟她结婚。

  

  也许,他能同意和她在一起,是因为被她为了他和家里决裂,离家出走的行为搞得无奈了吧。

  

  “蒋小姐。”任曦忍不住开口叫了蒋品一一声,等蒋品一回头看过来,她低声道,“能谈谈吗?”

  

  蒋品一回眸看了一眼熟睡的母亲,虽有迟疑,但还是同意了。

  

  两人一起来到平江市疗养院后面的小花园,现在时间还早,出来锻炼的病人不多,蒋品一和任曦坐在亭子里,周围一片安静冷清,挺适合谈话。

  

  任曦观察了蒋品一须臾,见她面色平淡,眼波冷静,神情轻描淡写,倒是和傅煜书有些相似。

  

  “蒋小姐应该也听煜书说过了,我现在和姜皎在一起,所以你们昨天遇见的事,我也知道。”任曦以这样的话作为开场白,注定了今天的谈话会不欢而散。

  

  蒋品一目光如炬地望着她:“你也想像你那个素质很低的姘头一样来指责我?”

  

  任曦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希望煜书再受什么伤害。”

  

  蒋品一忍不住笑了,意味深长道:“你对他的伤害还不够大吗?还轮得到我来伤害他?”他又不喜欢她,就算她做了什么,和谁在一起,他又怎么会在意呢?这后半句话她没说出口,因为自尊。

  

  任曦舒了口气,捋了捋耳侧长发,低声道:“是我有错在先,我不会请求别人的宽恕,但这仍然不能阻止我想要偿还的心。”

  

  “偿还?我看是恶心吧。”蒋品一直言不讳,“给自己戴过绿帽子的女人领着自己的姘头老是在自己面前出现,的确挺恶心的。”

  

  任曦的脸色有点难看,她白着脸道:“蒋小姐,我好好跟你说话,希望你别那么多刺,你难道不想了解傅煜书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既然连我和她为什么离婚都告诉你,那你和他关系应该不浅了,你应该对这个很好奇吧。”

  

  任曦有一点说错了,傅煜书什么都没说,是蒋品一自己分析的,那说明他们的关系的确很浅,但她不会否认任曦的话,因为她很想了解傅煜书。

  

  “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蒋品一放缓语气。

  

  任曦长长地叹了口气,摆弄着双手道:“我和煜书从小学就是同学,念到大学也在一个城市,那时是我主动追的他,他的学校离我们学校不算远,我常去他们学校找他。”

  

  “我没兴趣听你们的恋爱史,说重点。”蒋品一皱着眉道。

  

  任曦无奈地勾了一下嘴角,说:“重点就是,我已经把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实在需要找个人说一下,就只好找你了。”她毫不间断道,“虽说是我主动追求的他,但他最后还是被我感动和我结婚了,婚后我以为我们的关系会亲密一点,但亲密得很有限,他忙于他的研究,整日都呆在实验室,得到的那点薪资拿来过他的生活绰绰有余,可他还有父母也要养活,而我又从小娇惯,什么都想要最好的,所以……”

  

  “所以你嫌弃他穷了,跟了姜皎?”蒋品一不留情面地问。

  

  任曦脸色不太好看,低声道:“我不是嫌他穷,只是他整天只顾着研究不管家里,有时候甚至都不怎么回家,你让我一个女人怎么想?我们才结婚不一年就离婚了,这期间我们除了蜜月的时候,每个月只有很少的时间独处,他的父母、他的研究,都是我们之间的障碍。”

  

  蒋品一不赞同道:“你的想法有问题,他是独生子,父母自然要他养,这无可厚非,你是他的妻子,你应该把这个当做义务,赡养老人不是障碍。”

  

  “可我……”

  

  “你听我说完。”蒋品一不给任曦说话的机会,接着道。“至于你说他的研究,我想你也知道你们离婚后不久他就得了大奖,据我所知那个奖项的奖金是三百万美金,我不觉得他这么努力只是为了他个人的成就,他是为了让你过上你想要的那种最好的生活。”

  

  任曦脸上有点迷茫,暴露了她心里的振颤,蒋品一很公平地接着道:“但你的行为也算是情有可原,他忙着研究,出发点是好的,但总归行为上和夫妻关系处理上不够好,你们会因此心生嫌隙互相冷淡也是情理之中。”

  

  任曦惊讶地看着她:“我没想到蒋小姐会对这些这么通晓。”

  

  蒋品一淡淡道:“我不懂这些,只是旁观者清而已,如果换我当局,我可能还不如你做得好。”她那种极端的性格,也许会把傅煜书折磨疯吧。

  

  任曦苦笑了一下,表情悠远,似乎陷入了回忆:“煜书真的是个很好的男人,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和别的男生不一样了,十来岁就很懂得察言观色和人际交际,班上的老师和同学没有人不喜欢他,长大之后,他的成熟就更明显了,我记得高考后的谢师宴上,别的男生都粗心大意,只有他能说一口得体的祝酒词,将各个老师都哄得那么开心。”

  

  这倒是蒋品一没料到的,傅煜书那样的人看着对什么都很淡泊,真的到了应酬场合,竟也如此得心应手。

  

  瞧见蒋品一感觉意外,任曦接着道:“我的性格和他刚好相反,我是急脾气,看中的东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谁要是不合我的心意,我绝对不会让着对方,因为这个我惹了很多人,都是他去帮我说好话。”她涩然道,“他不像我,他从来不会跟任何人产生矛盾,站在我们中间就好像个威严的大家长,可以包容所有人,几乎从来没有发过脾气,唯一一次,是我提出离婚。”

  

  蒋品一诧异地瞪大眼:“你提离婚,他生气了?”

  

  任曦皱着眉说:“他不是生我的气,是生他自己的气,当时那个气氛,他虽然什么也没说,可他一直抽烟,烟灰缸里满满都是烟蒂,我就知道他在生气。”

  

  蒋品一垂下眼睑,心情有点复杂,她忽然觉得,自己和傅煜书又远了一点,因为任曦。

  

  任曦似乎并没发现她的情绪变化,接着说道:“傅煜书是那种非常社会化的人,倒不是说城府深,只是深谙这社会上的各种世故。我和他一起长大,明明是一种环境,可我是这样,他却是那样,我想不出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蒋品一站起来道:“因为你的家庭和他的家庭不一样。”

  

  任曦跟着她站起来,听见她问:“你和他离婚时他是不是还挺不愿意的?”

  

  任曦表情有点尴尬,半晌才道:“他觉得我为了他和家里断绝关系,如果就那么分开,家里只会觉得我当初的选择果然是错的,只会更瞧不起我,所以他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我和家里缓和了关系,再说离婚的事……”

  

  蒋品一嗤笑出声:“没想到他还是个圣父。”

  

  任曦强调:“他不是圣父,他只是负责任。”

  

  “那你呢,他对你们之间的感情负了责,你呢?”

  

  蒋品一的话问得任曦半晌无语,蒋品一也不等她,直接抬脚离开了,回去的路上去看了看母亲,然后便去了学校。

  

  之后几天,蒋品一照常上班回家,不再去关注住在对面的那个人,好像他根本不曾来过一样。

  

  她的一反常态,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是蒋父,女儿终于变回来了,这让他感觉很安全,但被招惹过后便不再理会的傅煜书就不能那么平静了。

  

  沉寂了将近一周,傅煜书查到了自己住所为何总是忽然发出地震般的颤动,于是他终于有了主动联系蒋品一的理由。

  

  当蒋品一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可以说是非常惊讶,因为那样一个男人,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魅力使他忘不了她,殊不知,有些魅力就是要你不自知时才能散发得最淋漓尽致。

  

  蒋品一晚上下完最后一节舞蹈课,开了空调关好门穿着薄薄的舞衣在教室里跳舞,带着寒气的窗户里不断闪过她妩媚的倩影,从话剧团排练出来的人们无不在此放慢了脚步。

  

  傅煜书慢慢走到教室窗外,透过白色的寒霜看着里面的蒋品一,她身姿摇曳轻盈,舞步优美古典,像一朵盛放在万顷碧色中的清荷,灵透美丽。

  

  他忽然就无法敲响房门,所以转身离开了话剧团,回到停在门口的车上,拨通了她的电话。

  

  蒋品一听见电话那头属于他的声音,迟疑又惊讶地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傅煜书那边停顿了一会,才缓缓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好奇,上次你在我家时房子忽然震动,那个原因我找到了。”

  

  蒋品一立刻问:“那是为什么?你找到了就好,不要因为这个受伤。”她到底还是会忍不住关心他,这让她觉得很无力。

  

  傅煜书很久才问:“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蒋品一毫不犹豫道:“想。”

  

  “我在话剧团外面的车上等你,你过来我再告诉你。”语毕,像是怕她拒绝,直接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