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劳您费心。”任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怕折寿。”语毕,转身快步离开了。

  

  都已经看见傅煜书了,居然没上去打个招呼就走了,宋云忍不住摸了摸下巴,总觉得事有蹊跷。

  

  事实上任曦也不想走的,但今天的时机不合适,她还有别的重要的事要做,暂时没办法去和傅煜书打招呼。

  

  宋云心里对她的事满疑惑的,主要还是替傅煜书担心。这老小子刚找到个喜欢的,俩人经历了那么多波折,好不容易消停了点,要是再因为任曦出什么乱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作为傅煜书的铁哥们,宋云决定悄悄跟上去一探究竟,看看任曦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跟着任曦一路到了妇产科,见她坐在了外面的长椅上等着,表情抑郁非常沉默,那副样子让人不得不朝某个微妙的地方去想。

  

  难道说,任曦怀孕了?

  

  记得傅煜书和任曦还没离婚的时候,姜皎和他们还是好哥们,那时候姜皎已经有个孩子了,他前妻生孩子时难产去世的,去世后大家都张罗着给他做媒,倒贴的女孩也不少,但他一直表示自己再娶的几率很低,就算再娶,也不会再要孩子。

  

  这些话他不止说过一次,说得态度还非常坚决,哥们几个也算彼此了解,瞧得出姜皎不是在说笑,那么如果任曦真的是来检查是否怀孕了的,恐怕之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宋云的心情有点奇异,他在拐角处站了会儿,亲眼见到任曦进了办公室,心里的某个怀疑也尘埃落定。他有点犯愁,毕竟曾经关系不错,而她又和傅煜书曾是夫妻,如今眼见着她那边要出事儿,坐视不理似乎不太近人情。但他又能做什么呢,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何尝又是他可以干涉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期望如果任曦因此和姜皎分开,可千万别来找傅煜书。

  

  过去,他可能还希望傅煜书和任曦复合,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傅煜书又是个不会主动追求女人的主儿,想找个新的很难,旧的知根知底,虽然犯了错误,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能一棍子打死嘛。可是如今情势不一样了,傅煜书有了蒋品一,这姑娘从哪儿看着都比任曦适合他,俩人也特别恩爱,虽然他们要在一起的话中间隔着重重阻碍,但也比和任曦强。

  

  就这样,宋云带着心中的重重顾虑离开了医院,仍在医院里陪伴蒋品一的傅煜书却对此毫无所知。而如果他知道,大概也不会做出什么回应,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运,他和任曦已经离婚,缘分就此截断,今后的路,就好聚好散吧。

  

  蒋品一醒来之后,病情基本都开始好转,身上的伤口也渐渐康复。她脸上的两道划伤,虽然不深,但挺长,需要细心呵护才能不留疤痕,傅煜书带她出院的时候,纱布还没有拆下来。

  

  “我们去哪。”蒋品一摸摸自己的脸伤感道,“我这个样子,哪都不想去。”

  

  傅煜书替她打开车门让她坐上去,等她坐好之后自己才上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道:“你怕什么,我都不怕。”

  

  “你有什么可怕的,伤口又不在你脸上。”蒋品一撅撅嘴,烦恼得似乎只有这些简单的事。那些愁苦的复杂的往事,好像都被她忘记了,这样其实并不坏,至少傅煜书觉得不坏。

  

  “我当然怕了,你现在这样跟我一起出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暴呢。”傅煜书半真半假道。

  

  蒋品一回想起出院时路人看他们的眼神,愣了一下说:“好像还真是。”

  

  傅煜书勾勾嘴角,调转方向盘朝家走。宋云是个很够哥们的人,为了方便他带蒋品一回家过年,居然直接把蒋母接到了他自己家,虽然嘴上说着让傅煜书付房租和饭费,但他一分钱都没收。

  

  做警察的,正义感是不可或缺的,对于很可能会被伤害的案件当事人,宋云觉得自己有保护对方的责任,不能让傅煜书一个人承担,这才和邱雪商量了,把蒋母接到了他们家。

  

  带着蒋品一回到自己家,傅煜书一边开门一边道:“我们在这住几天,马上就要过年了,等你脸上的纱布拆了,我带你回家过年。”

  

  蒋品一跟着他走进屋里,没有任何想要寻找蒋母的意思,坐在沙发上道:“可是我觉得我的脸一时半会好不了,被你妈妈看见不好……”

  

  “没事。”傅煜书没在意,打算说下对蒋母的安排,可蒋品一接着就把话题岔开了。

  

  “你还没告诉我我的脸为什么会受伤呢,我脑子一片混乱,什么都想不起来。”蒋品一皱着眉说。

  

  傅煜书停顿了一下,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觉得你现在挺好。”

  

  “怎么会不是大事,我都伤成这样了,还被人注射麻醉,怎么会是小事?”蒋品一自己猜测着,“难道我被人打了?是不是惹到谁了?”

  

  “……”不是你惹到了谁,是我而已。傅煜书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只好保持沉默。

  

  蒋品一想要继续追问,却见傅煜书去厨房煮咖啡了,似乎对此不愿多谈。她即便神智不是很清醒,潜意识里也不愿意为难她,于是便没有再问下去。

  

  “晚上想吃什么。”傅煜书煮好了咖啡回来问她。

  

  蒋品一接过咖啡杯道:“随便吧,什么都可以,没什么胃口。”

  

  傅煜书笑道:“等回了我家,我让我妈包饺子给你吃,她包的饺子皮薄馅香,是一绝。”

  

  蒋品一微微思索,说:“我必须去吗,我还想去疗养院陪我妈过年。”她放缓声音,“我好久没回家了,爸爸不知道怎么样了,你是怎么说服他不来抓我回去的?”

  

  她的记忆似乎中断在了某处,但医生说过,这不代表以后也想不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好了,傅煜书倒是不担心她想不起来,她还记得他,记得一些必要并且不痛苦的事情,这就足够了。那些痛苦的回忆,还是不要再去想它了。

  

  “这个你就别管了。”傅煜书避重就轻道,“总之我已经说服了你父亲,不信的话我可以让他打电话给你,替我作证。”如果让宋云跟蒋嵊说一下,打个幌子应该不是大问题。

  

  蒋品一哪里需要他真的去找什么证据,温柔地说:“不用,我怎么会不信你呢,你是我最相信的人啊。”

  

  傅煜书眼神一顿,心道,就是这个你最相信的人,已经说了好多欺骗你的话,希望你记起来的时候不要怪我。

  

  在傅煜书家住了五六天,蒋品一去医院拆了脸上的线,伤口恢复的还可以,但还是有淡淡的疤痕在,医生说需要外敷一阵子才能彻底消除,但蒋品一觉得,不管外敷多久,还是会留下痕迹。

  

  “怎么办?”蒋品一对着镜子问镜子里的自己,两道嫩嫩的疤痕丑陋地爬在脸上,还不如用纱布遮住,这样露出来反而更难看。

  

  傅煜书慢慢出现在她身后,她从镜子里可以看见他的身影,她听见他说:“看不见的,我戴着眼镜离这么近都看不见,没有人会注意到的,你化妆的时候多抹点那个粉底。”他有点尴尬地问,“是叫粉底吧?”

  

  蒋品一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回眸看着他道:“你还知道粉底啊?”

  

  傅煜书不会说他在网上查了很多遮挡疤痕的方法,因为担心她不想用什么遮瑕膏才那么说的,他只是点头道:“本来疤痕就不明显,如果抹点那个,应该就完全没问题了。”

  

  蒋品一微微颔首:“我觉得也还好。”她摸了摸脸上的痕迹,低声自语,“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弄的,你也不告诉我,我心里好奇。”

  

  傅煜书伸手摸摸她的头,温和道:“不要再想了,你迟早会知道的,急什么呢?后天就除夕了,我们今天下午出发回家,行李都帮你收拾好了。”

  

  于是,毫无疑问的,蒋品一跟着傅煜书出发去他家过年了。

  

  这算是蒋品一在母亲进疗养院后第一次正式地过年,以往家里都只有她和父亲,没有任何过年气氛,槐园里又阴森森的,就算过年也不互相走动,是以每年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祝自己新年快乐。今年可以和傅煜书还有他的爸爸妈妈一起过年,她是非常高兴和期待的。

  

  过新年讲究穿新衣,不管到了哪里,相信这个风俗都还是在的。傅煜书一路开车带蒋品一回家过年,车子不比飞机快,足足开了五六个小时才到家,中间也不停歇,蒋品一还能睡会,傅煜书连起来上个厕所都不曾,实在是非常辛苦。

  

  可即便如此辛苦,傅煜书在进入市区后也没有急着回家休息,反而开车去了一间很有名的大品牌专门店,没有叫醒在车上仍睡着的蒋品一,独自一人下车去取东西。

  

  左右不过出去了十分钟,傅煜书就拎着几个纸袋下来了。他打开车后座的门把东西丢上去,再回到驾驶座时,就发现蒋品一已经醒了。

  

  “那是什么?”蒋品一半合着眼软糯道。

  

  傅煜书压低声音,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提前订好的新年礼物,你和我爸妈的。”

  

  蒋品一勾起嘴角,睨了一眼车窗外那间专门店的招牌,笑道:“不便宜吧,我都没给你买过什么礼物呢。”

  

  傅煜书有点疲倦地按了按后腰,道:“赚了钱不就是用来花的么,买东西最重要的不是价格多少,而是值不值得。”

  

  蒋品一脑子有点懵,总觉得他这个理论哪里不太对,但好像又在情理之中,令她无言以对。

  ☆、第四十六章

  

  原本,该是个美好的新年,至少是个在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美好回忆,但这一切都在除夕夜之前被打破了。

  

  起先,傅煜书拿了礼物就带着蒋品一回了家,当时是晚上七点多,傅妈妈和傅爸爸都在家等着他们回来,还备了饭菜,反反复复地热了好几次,这才把他们等到了家。

  

  蒋品一精神不是很好,但还是强撑着跟傅爸爸傅妈妈打了招呼,由两位老人引着进了屋休息。

  

  傅煜书把东西递给母亲,问道:“你们还准备了晚饭?”

  

  傅妈妈接过他的外套和礼物道:“是啊,你们这么急着回来,肯定没吃饭,快去吧,正热着呢。这是什么?买的礼物?”

  

  傅煜书点点头,指着纸袋道:“黑色的袋子是品一的,剩下的是你们二老的。”

  

  傅妈妈不赞同道:“回来就回来吧,给我们俩老东西买礼物做什么,给品一买就好了。”

  

  傅煜书勾唇笑笑不予置评,颇为腰酸背疼地走进了餐厅,斜靠在门边对蒋品一道:“你先吃,我没什么胃口,站一会。”

  

  蒋品一拿着筷子回头看向他,关切道:“不舒服吗?”

  

  傅煜书也不隐瞒,直说道:“开车时间太长了,久坐腰疼。”

  

  “那你站一会。”蒋品一放下筷子走到他身边帮他按腰,“这疼吗?”

  

  傅煜书摇摇头说:“左边一点。也不是疼,就算挺酸的,坐得心烦。”

  

  蒋品一微微颔首,低着头帮他按腰,傅妈妈过来的时候正瞧见这一幕,对儿媳妇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身子不舒服?”傅妈妈问傅煜书。

  

  蒋品一听见傅妈妈的声音立刻站直了身子,回过头说:“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傅妈妈挥挥手说:“哪里,别见外,都是一家人。”

  

  蒋品一被她说的脸红,又缩回桌子边吃饭了。

  

  傅煜书看着母亲和爱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如果这样的温暖可以不被那些冰冷的往事阻隔,那该有多好。

  

  翌日晚上就是除夕,今夜他们都睡得很早,蒋品一和傅煜书分房睡,两人的房间挨着,离傅爸爸傅妈妈的房间不近。

  

  蒋品一睡到半夜忽然惊醒,脑子里是一些可怕的回忆,回忆里有个男人对自己做了许多残忍的事,那种痛苦让她感同身受,她觉得这一切不是梦。

  

  有点忐忑和不安,蒋品一穿好衣服下床溜出了门,小心翼翼地来到傅煜书房间门口,试着推了推门,发现门没锁。

  

  蒋品一悄悄推开门进去,本想敲一下门让傅煜书知道自己来了,但她发现他已经躺下了,不过并没有睡着,正开着灯在看笔记本电脑,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柔和的夜灯光芒让他看上去像古时候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

  

  “你怎么来了?”听见开门声的傅煜书发现了蒋品一,他放下电脑掀开被子,想要去迎她,但蒋品一却直接关上门快步跑到了他的床边,把他推回了床上。

  

  “你躺着。”她小声说着,自己也躺了上去,拉上被子盖住两人道,“我做了个噩梦,自己一个人睡不安心,来和你睡。”她说完话就靠近了他怀里,可怜兮兮地说,“你不会赶我走吧?”

  

  赶她走?怎么可能!就算傅煜书傻了也不会这么做。美人在怀,他也没办法再看稿子,随手关了夜灯也躺了下来,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做了什么噩梦?”他温柔地问。

  

  蒋品一低声说:“我梦见有个男人打我,还把我绑了起来,可是我看不见他的脸,想不起来是谁,只是感觉很熟悉。”

  

  傅煜书帮她拍着后背的手瞬间顿住,半晌后才僵硬地说:“哦,也许是我呢。”

  

  这玩笑般的话让蒋品一不太高兴,她撅着嘴道:“不可能是你,那个人给我的感觉很危险,你从来没给过我这样的感觉。”

  

  傅煜书不再言语,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加大了抱着她的力量,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心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是的,该来的是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除夕当天上午,蒋品一在厨房和傅妈妈一起包饺子,傅煜书接到了宋云的电话,语气急切,要求他立刻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有要事说。

  

  傅煜书瞥了一眼厨房的两个女人,转身走出了家门,散步到小路边接电话:“可以了,你说吧。”

  

  宋云语气凝重道:“槐园的案子我已经不能管了。”

  

  “为什么?”傅煜书提高了音量问。

  

  “这个案子已经被收到局长手里了,从案子批准重审后他就一直有参与和跟进,这几天忽然说要自己亲自办,我打听了一下,消息对蒋小姐很不利。”宋云叹了口气。

  

  傅煜书扫了扫周围,因为是除夕日,没多少人出门,说话也不必担心被听见,他强忍着焦急道:“到底怎么回事?跟她怎么会扯上关系?她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