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头疼了?”方一勺有些担心。

“没,就是想得头疼。”沈勇伸了个懒腰,道,“这案子线索多,乱七八糟的,而且烟翠楼那莫姐,好像有什么事情故意隐瞒,如今又杀出了一个鸢儿,线索多了,倒是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了。”

“嗯。”方一勺也点点头,“相公,查这种事情真是麻烦,难怪爹总是心事重重的。”

“是哦。”沈勇也觉得是那么回事,小时候总见他爹皱着眉头臭着脸,还以为他爹看他不顺眼呢原来是被案子愁的。

“走,相公。”方一勺拉了沈勇一把,“咱们先别想了,吃宵夜去。”

“嗯。”沈勇点头,被方一勺拉走了。

回了府衙,方一勺快手快脚换了衣服,神清气爽地走出来,沈勇瞅着她一身花布裙子,觉得顺眼多了。

“娘子。”沈勇坐在灶台旁边的小板凳上,伸手捏着小黄狗的耳朵,问方一勺,“如果你是鸾儿,鸢儿死了之后,你会相信一个书生要赎你么?”

方一勺正在用一个木盆泡粉丝,听了沈勇的话后,摇了摇头,道,“嗯我估计是不会信。”

“那其他的窑姐呢?”沈勇接着问,“有了鸾儿和鸢儿两个例子,为何还有别的窑姐会被赎身呢?”

“说起来。”方一勺拿着一把刀子切肉丝,“相公不觉得奇怪么?”

“哪儿奇怪?”沈勇问。

“要给一个窑姐赎身,好像要老多钱了吧?”方一勺道,“一般窑姐要给自己攒银子的话,就要攒个十来年,到时候青春年华都没有了。这些个书生都很有些家底啊,怎么说赎身就给赎身了,像现在大牢里头那书生,连家里地契都卖了,相公,你别说,真跟鬼迷了心窍一样啊。”

“鬼迷心窍啊”沈勇啧啧了两声,点头,“这个的确像。”

随后,厨房里头安静了下来,就剩下方一勺笃笃笃切菜的声音,沈勇在木头凳子上面晃啊晃,眼睛看着地上的小黄狗发呆。

“刺啦”一声,是菜下热油锅的声音。

沈勇抬起头来,就看到方一勺已经开始炒菜了。

甩了甩还有些糊涂的脑袋,沈勇站起来走到了方一勺身边,低声问,“娘子,做什么呢?”

“猪上树。”方一勺笑眯眯地说。

“哈?”沈勇听了名字就清醒了,笑问,“这什么菜名儿啊?”

“将肉、姜、香菇、嫩笋都切成末儿,然后放到锅里翻炒,炒的时候放上作料和酱,炒成肉酱子,再将烫熟了的粉丝放进去一块儿炒。”方一勺说着,将粉丝放进去,抖着锅子翻炒起来。

“哦。”沈勇点头,“就是炒粉丝啊。”

方一勺在炒好的粉丝上面又洒了一把芝麻和胡椒面,撒上一些青葱,起锅。

沈勇拿着筷子在一旁等候。

方一勺将一盘子炒粉丝拿到了沈勇的面前,道,“相公,尝尝看。”

“嗯。”沈勇夹起了一筷子粉丝这粉丝老长了,沈勇往上伸手,拉起半人高来,有些哭笑不得,“娘子”

“相公别动。”方一勺指着沈勇的胳膊。

沈勇赶紧不动了,问“怎么?”

“你看这粉丝?”方一勺指了指那长长的粉丝,“像不像树。”

沈勇失笑,“你要是非说像,也还行,是有些像。”

“树上沾着那么多猪肉末子,可不就是猪上树么?”方一勺有些俏皮地笑。

沈勇让她逗乐了,“你用的是猪肉就猪上树,那用牛肉就是牛上树,鱼肉岂不是鱼上树了?”

“嗯。”方一勺点头,“相公聪明。”边也拿着筷子夹起来吃。

沈勇将粉丝塞进嘴里,呼噜噜一口,满满一口的粉丝和肉酱,边嚼边赞叹,“嗯,好个猪上树。”

方一勺笑眯眯,边倒了一杯茶放在旁边,沈勇吃着却突然开始嘀咕,“猪上树鬼迷心窍。”

“什么呀?”方一勺抬眼看他,“相公别想案子了,快魔障了。”

“嗯。”沈勇叼着筷子琢磨了琢磨,伸手将盘子端起来,边吃边往外走,“娘子,走!”

“干嘛去?”方一勺有些不解地跟出去。

“咱们去找张秀才,带着他去大牢。”沈勇边吃边回答。

“去大牢做什么呀?”方一勺不解。

“我想让他见见那书生。”沈勇道,“这几个书生都跟鬼迷了心窍似的,铁定有什么一样的原因。”

第36章 茶熏鸡和意难平

沈勇拉着方一勺找到了张文海,又带着他一起去了大牢。

把守天牢的衙役们看到了沈勇有些疑惑,又看了看方一勺,问,“少爷,少奶奶也进去啊?里头可脏乱。”

沈勇以前跟着沈杰进去天牢看过,自然知道里头什么样子,回头看方一勺,就见她往自己身边挨了一步,那意思——她也要进去。

沈勇想了想,跟衙役们打商量,“要不然,你们把书生带到外头来,我有话想问他。”

“到班房问吧。”衙役指了指天牢门口的一个小房间,那是衙役们值班休息的地方。

“好。”沈勇点头,和方一勺还有秀才走了进去坐下。

没多久,就见衙役们带着那书生出来了。

沈勇见书生面容憔悴,就问,“你知道你娘是被人毒死这事儿了吧?”

书生点点头。

“别的咱先不说,我想另外问你们个事情。”沈勇和方一勺坐在两人对面,问,“你俩不是念书人么?为什么会好端端地跑去烟翠楼?”

两人微微犹豫了一下,书生道,“我是因为家里的实在太凶了,听人说烟翠楼里头是温柔乡,所以才去看看的。”

“我是因为一次画舫出游,听到琴声歌声动人,问了是谁弹奏的有人说,是烟翠楼的鸾儿。”张秀才道,“所以我每每烦闷的时候,都会去烟翠楼听鸾儿唱曲儿,一来二去,就相恋了。”

“哦。”沈勇点点头,又问,“为什么都去烟翠楼,而不去飘香院或者其他的地方呢?”

“我是因为鸾儿本身就是烟翠楼的。”秀才回答。

“我是因为听人说,烟翠楼里的姑娘最温柔。”书生道。

“呵”沈勇失笑,问,“谁告诉你的啊?”嘴上说着,心里却想,分明是飘香院的温柔一些的。想着,就见方一勺瞪了他一眼,沈勇赶紧收敛心神,认真问话。

“一个一起喝酒的朋友。”书生道,“姓董。”

“董慕么?”一旁的张秀才突然问。

“呃,对啊。”书生点头,“是他我也是那天刚认识的,那时候我们很多人在一起,我因为媳妇的事情心情也不好,后来他就过来安慰我,咱们两人便开始聊”

张秀才皱眉,低下头去似乎在思考什么。

沈勇一听到两人竟然有共同认识的人,也来了些精神,问,“那个董慕,是什么人?”

张秀才看了看沈勇,摇头,道,“仅仅是一面之缘而已,他似乎在东巷府人头很广,我们经常以文会友,在一起聚一聚,包括外乡的书生过来,都会在一起喝个酒什么的,总能看见他。”

“哦?”沈勇微微皱眉,“他是什么身份?”

“只是书院的夫子。”张秀才说,“不过他人很好,也很热络。”

“他告诉你们去烟翠楼的?”方一勺问,“一个夫子,让你们去窑馆,不会很奇怪么?”

“这倒是也没有。”书生摇摇头,道,“其实读书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有些事情不能对人说,就只好彼此之间说一说,因为董慕为人很友善,所以去对他说心事的人很多。”

随后,沈勇又大致问了一些细节,两人基本没有任何的共同之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认识董慕。

问完了话,天已经是深夜了,方一勺跟着沈勇回房,两人坐在房间里,面对面坐在小板凳上面,端了个小木盆子泡脚。

方一勺问,“相公,那个夫子真的是好人么?还鼓捣有妇之夫去窑子里头找温柔乡,太不厚道了吧?”

沈勇微微笑了笑,“娘子,你知不知道有一种人叫拉客的?”

方一勺一愣,“我听人说起过。”

沈勇笑了笑,道,“这窑子娼馆不好开,又不能满大街敲锣打鼓地去叫卖,因此都需要些各行各业的人来拉客,将新客人源源不断地介绍进窑子里头来。每一个窑馆,至少都养着那么十几二十个的拉客人,他们平日里有自己的活儿干,一瞅着机会便会拉两个客人,每月按照人头拿银子,拉得多就给得多。”

“还有那么缺德的买卖呐?”方一勺摇摇头,问,“那么,相公你觉得那董慕和这案子有关系么?”

沈勇将两只脚从热水里提出来,踩着木盆的边缘凉着,道,“嗯总之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明儿个,我们把这线索告诉沈杰他们,让他们也去查一查,万一那些书生都是一个人拉去的,那就可疑了。”

“嗯。”方一勺点头,用帕子将脚擦干,站起来端着水说,“相公,查案子其实挺有意思的,一步步地往下找线索,等到路都通了之后,也就是案子破的时候了。

“嗯,是那么回事。”沈勇点头,笑着跟方一勺一起去倒水。

两人钻进被窝后,面对面躺着,方一勺见沈勇趴在枕头上,盯着床头的雕花床板发呆,就问,“相公,想什么呢?”

沈勇嘴巴皱了皱,道,“想干坏事。”

“啊?”方一勺不解地看他,问,“你想干什么坏事啊?”

沈勇琢磨了琢磨,凑过去,在方一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方一勺皱眉,问,“这样行么?万一这事情和董慕没关系呢?可别吓出个好歹来。”

“也是啊。”沈勇点了点头,“只好等着明天了。”

说完,两人都闭眼睛,准备睡觉,只是

两人轮流在床上翻身,都觉得睡意全无,最后,方一勺坐起来了。

沈勇睁眼看她,“娘子,不睡了啊?”

“睡不着了。”方一勺想了想,道,“要不然我们还是去做吧?不然我心里头惦记着。”

沈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嚯地弹了起来,“好!”

“我假扮鸢儿么?”方一勺看着拿了一件白衣裳,在她妆奁盒子里头找香粉的沈勇,问,“不像怎么办?”

“将头发遮到前面来。”沈勇说着,拿了白色的香粉,给方一勺抹脸。

“呦”沈勇抹完了,后退几步一看,皱眉,“还挺吓人的。”

方一勺对着镜子照了照,赶紧躲开了,看沈勇,“那接着怎么办?”

“嗯咱们去叫上沈杰一起干吧!”沈勇坏坏一笑,道,“也好有个照应。”

方一勺倒是没多想,就是点头,“好的!”

说完,沈勇又给方一勺披上了一件暖和的大氅,两人悄悄出了房门,找沈杰去了。

沈杰这几天被这怪案弄得头疼不已,一来询问的都是书生,去了之后,书生和书生的一帮子家人,是又哭又闹,而且他跑了几家,每一家有线索的。不过有一点也挺奇怪,这些书生平时都是正经人,很少干出格的事情,偏偏就要去什么烟翠楼,一去之后就陷进去出不来了,搞得最后身败名裂不说,还人财两空。

虽然觉得奇怪,但沈杰始终还是找不到下手的地方,累了一天,准备好好睡一觉,明儿个接着查。

正在将睡未睡的时候,沈杰就听到门轻轻地“咔嗒”一声。

他立马警醒了过来,一个纵身从被子里钻出,躲到了床帘子的后面果然,就听到有人走进来而且似乎还是两个人。

沈杰微微眯起眼睛,心中纳闷,哪个贼人那么大胆,竟然敢擅闯衙门捕快的房间?

边想着,他边伸手拿起了放在枕边的大刀。

同时,就听那两人已经走到了床边,还没等人掀开床帘子,沈勇一下子闪了出来,大喊一声,“什么人?”

问完了话,沈杰定睛观瞧,借着月光一端详眼前人的长相,沈杰差点没把三魂六魄给吓出来,“妈呀”一声后退了一步,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人。

一身白衣一张大白脸,披头散发一个女子,这不活脱脱的女鬼么?

这女鬼自然就是方一勺了,她也让沈杰吓了一跳,赶紧扒住沈勇。

沈杰受了一惊之后,回过神来,也看见了站在方一勺身边的沈勇。睁大了眼睛端详了半天,他总算是认出了方一勺来,长出了一口气坐到床上,“少爷少奶奶啊,你俩差点没吓死我。”

“真的像鬼么?”方一勺问,

“可不是,大半夜的打扮成这样子做什么啊?”沈杰不解地看着两人,道,“少爷,您还好吓的是我,若是别人指不定就吓出个好歹来了。”

“至于吓成这样子么?”沈勇跟沈杰开玩笑,“人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小子是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啊?“沈杰想了想,微微一笑,道,“还真不瞒你说,我做捕快那么多年,死在我手上的人命其实不少。就好比说我若杀了一个江洋大盗,那江洋大盗是该死,可他家里头说不定还有老婆孩子呢,没了他往家里拿钱,指不定哪天遭难了,死了到时候可不得化作鬼来找我么?”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做了好事杀了恶人,还会有这样的顾虑啊,果真好汉不是容易当的啊。

“不过话说回来。”沈杰想了想,道,“如果我没杀过人,估计还不能吓成这个样子对了,你俩究竟想干嘛?”

沈勇便将刚刚和方一勺一起去了烟翠楼,再找了张秀才和书生问出了董慕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最后告诉沈杰,他们想要去扮鬼吓唬董慕,看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沈杰听后也皱起了眉头,“的确可疑啊我询问的那几个书生里头,好像也有一人提到董慕了,不过他说了一堆当时跟他一起去听戏的人,我还真没注意。”

“听戏?”沈勇好奇,问,“听戏和书生去烟翠楼有什么关系?”

“哦,那个书生说他原本是去听戏的,然后有人告诉他说,这烟翠楼里有个窑姐儿那戏唱的比戏园子里的角儿不知道好多少呢,所以那书生就傻呵呵地去听,然后就被个窑姐儿迷住了。”

“是董慕说的么?”沈勇问。

“好像是。”沈杰披上了外套,道,“这小子有古怪,不可能三个人都跟他有牵扯,他不是幕后人就是知情人,反正跑不了!”

“所以我们想要去试试他!”沈勇点头。

沈杰刚想往外走,似乎想起了什么来,问沈勇,“对了,你俩去不就成了么,干嘛找我一起?”

方一勺道,“相公说,你去好有个照应。”

沈杰无奈摇头,“少奶奶,你可真老实,你相公那是找我去背黑锅呢。”

方一勺一愣,转回脸看沈勇,就见沈勇坏笑。

“这事情若真让你们猜对了,办成了,那是大功一件。”沈杰叹了口气,“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那我估计得被老爷骂个狗血淋头!”

说完,沈杰拿着刀,陪着两人悄悄从后门出了府衙,往董慕的住处去了。之前沈勇已经从张秀才那儿问来了董慕的住处,地点很是偏僻,沈勇就觉得不可思议,照书生他们说的,董慕这么开朗的一个人,怎么住的那么偏远?跟避世似的。

三人兜兜转转,来到了董慕的宅子附近,这地方处在近郊,后头是竹林和农田,前面是河,孤零零一所宅子立在那儿,方一勺看得忍不住皱眉,“相公,那宅子怎么看着跟鬼宅似的,他一个人住哪儿不怕的么?”

“确定是那里么?”沈杰问。

“嗯。”沈勇点了点头,“应该错不了。”

三人悄悄跑到了宅子的院墙外,沈杰一个纵身跃上墙头,往下看了看,发现没狗,心里一松,就对下方的方一勺和沈勇招手。

如今沈勇也已经学了功夫,身手敏捷,他和方一勺一起轻轻松松地翻上院墙,跟着沈杰跳进了院子里。

这院子里枯树老藤,一派的死寂,方一勺就觉得后脖颈直冒凉气,拉着沈勇低声问,“相公,好像没人住啊。”

“有的。”沈杰指了指地面,“地上挺干净!”

沈勇和方一勺都明白了,因为有人时常打扫。

一旁,便是一座白墙黑瓦的小宅子,三人正想着要如何去弄醒那夫子并且吓唬他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笃笃笃”

院子外头的大门,竟然传来了清晰的敲门声。

众人都下意识地抽了一口凉气,被惊了一跳。

“这时候怎么有人来?”沈勇不解,但那敲门声音又绝对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