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上】

婉玉道:“妍玉真和昊哥儿有了丑事了?难不成这两人已经…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紫萱摇了摇头道:“这就不知了。绿萝只说两人正在后园的假山后头被巡夜的婆子瞧见的,昊哥儿趁着乱跑了,妍玉被柳家伯父打个半死,锁在房里不让出来…啧啧,和那么个名声不好的鳏夫有染,不但是妍玉难做人,只怕柳家也抬不起头!”

婉玉心中想的是另一桩,拧着眉道:“你说这两人是怎的凑到一块儿去的?妍玉心里恋着瑞哥儿,原先是非君不嫁的,即便柯瑞和杨蕙菊有了婚约,凭她那心高气傲的性子,必然也要找个极体面的人家,嫁到杨家只能做个填房,她怎咽得下这口气?”

紫萱咬了一口糯米凉糕,一边嚼着一边道:“我还纳闷这事儿呢。”说着直起身凑到婉玉跟前压低声音道:“要不,我让夫君打听打听去?”

婉玉原本心中烦闷,但听了紫萱说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哥哥是朝廷命官,每日里公务还忙不过来呢,哪里有功夫替你打听这些三姑六婆的事。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打听这个也让人笑话。”

紫萱哼了一声道:“你哪里知道,男人比女人更爱说这些。我有五个哥哥两个弟弟,弟弟们小倒也罢了,哥哥们凑在一处吃酒,兴致来了无非是说些风流韵事,什么哪家的姑娘美貌,丫鬟里哪个出挑,谁家又新纳了小妾,我趴在窗户根上偷听过好几回了。”

婉玉道:“若是这样倒也罢了。”叹了口气道:“但愿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妍玉真嫁到杨家,只怕珍哥儿的日子不好过…”

紫萱一愣,道:“我光想着看热闹,差点忘了那个小乖乖…唉,若是杨家老大娶个小门小户的姑娘进门倒还算了,若是他真娶了妍玉,那珍哥儿确实…妍玉哪有容人的性子,珍哥儿还是长子长孙,若是她以后也有了儿子,珍哥儿免不了要受挤兑,况且他还有个糊脏了心眼的爹…”说着又低声道:“我听夫君跟我说,原先杨家老大和柯颖思勾搭成奸,害死了他妹妹!可知杨昊之不是什么好东西,珍哥儿在咱们家这么多天了,他这个当爹的不闻不问,即便是没脸上门,也该派个丫鬟婆子来送点子东西,或者捎信问候体贴两句,如今看来一概全无,珍哥儿是杨家老太太派人求着接走的,可见他也未将这孩子放在心上。”

婉玉冷笑道:“呸!他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只怕是这会子跟妍玉打得火热,心里头正惦念着新欢,哪里想得到自己的骨肉!”

紫萱见婉玉气得咬牙,心中不由疑惑,但转念想到珍哥儿和婉玉情同母子,也释然了几分,点头道:“是这么个理儿。原先他勾搭柯家的小姐,这回勾搭了妍玉也不足为奇,倒还真有几分手段。”

婉玉道:“不过是有个好皮相,又会说哄人欢喜的话儿。”

紫萱道:“会哄人欢喜那也叫本事,你哥哥就嘴笨,镇日里不过是问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玩什么,旁的好听的话一句都讲不出。”

婉玉道:“哥哥的话虽不是抹了蜜的,但却是真心实意,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说完想到自己原先被杨昊之虚情假意蒙骗,心中再后悔一番,又担忧珍哥儿,不免又添几桩烦恼。

紫萱从床头贮物的木格子里取出一个青花瓷的小罐,打开盖子,只见里头放的均是玫瑰花瓣蜜腌的梅子、杏干等吃食。紫萱让与婉玉,婉玉摇头,她自己便竟自取了吃,一边吃一边道:“眼下柳家是乱了,连过年的心思都没有,听说前些日子柳淑妃和姝玉还从宫里赐了过年的东西出来,淑妃娘娘自然不必说了,金银首饰和各色的针线、绸缎颇为丰富;姝玉只拿了几样东西,虽人人都有,但不过是书本、针线,只有长辈才得了点子金银的东西,怕是在宫里过得不好。”

婉玉心不在焉道:“她只不过是个才人,比宫女稍稍高一些,刚刚进宫,哪里能拿出体面的东西?只怕是这几样也让她掏光了家底了。”

紫萱道:“是了,而且宫里都是美人,她容貌品格不算顶顶拔尖的,进去了也难争出个头。”

两人又叙叙说了一阵,一时间到了婉玉下午理事的时候,怡人过来请,婉玉便告辞,去了平日理事的小院。丫鬟婆子和管事的媳妇早已在房外间等着,婉玉将账目和物什一一核对,发放了对牌和银子。一切事毕,待人都散了,婉玉方才从小院里出来,听得仍有隐隐约约的丝竹声,知道戏还没散,但此时也没有看戏的心思,命怡人到吴夫人跟前回一声,自己低了头慢慢往自己住的绮英阁走。

进了屋子只见几个小丫头子在厢房里投骰子做耍取乐,婉玉知自己进去必然扫了大家的兴,便退出来入了正房,只见银锁一人坐在外间里罗汉床上坐着,捧了一本书看。银锁听见门响,抬头见是婉玉来了,忙站起来迎上前道:“姑娘回来了。”说着帮婉玉除下斗篷,又取来手炉递了过去。

婉玉抱着手炉在罗汉床上坐下,见银锁看的书摊在身边,拿起来一翻,见是自己平日里教珍哥儿的《三字经》,不由诧异,抬头道:“你看这书做什么?”

银锁奉上茶来,笑道:“我看怡人姐姐和采纤都是认识几个字的,会看账簿,还会给姑娘誊写经文,我羡慕得紧,就想跟着学学,这会子屋里没人,我又得闲,拿出来翻翻,让姑娘笑话了。”

婉玉笑道:“认字是个极好的事,我笑话你做什么?不过是有些男人恐女子读了书、明了智,强过了他们去,这才编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浑话,依我看,女子不但要读书,还要多多的读,最好也能出去立一番功名事业去,如此自己的事便能做主了。”说完又道:“都看过什么书了?”

银锁道:“不过刚看过《百家姓》,这本《三字经》还是刚认了两页,我笨笨的,一页要看上几日才能把字记在心里头。”

婉玉道:“多学勤看,自然就记得牢了,哪怕一天认上五个字,天长日久的也不愁记不全。”暗中将银锁打量一番,只见她生得平常,无怡人之秀气俏丽,也无心巧白净娇艳,但五官倒还端正,面圆多肉,身量微胖略宽,头发乌油油的,绾了个发髻,别一根鎏银的簪子,因是过年,发髻边插两朵红绒宫花,身上穿一件水蓝底子花卉刺绣镶领淡青袄裙,看着十分整齐干净。

婉玉默默点头,暗道:“这丫头是个有心人,交代她做的事情每件都尽心竭力,虽不如怡人聪慧事事尽如人意,但胜在诚恳老实,又肯吃苦。大过年的,仍有这个心静下来认字,可见心性沉稳,知道求知上进,有这样见识的丫鬟实在不算多的。像她这样的倒好,知道自己容貌上不及旁人,绝了攀高枝儿做姨娘的心思,反倒能踏踏实实的跟在主人身边谋个前程。”心中想着,便问道:“你是家生子罢?听说有个姐姐在二爷房里头当差,爹娘又跟着谁?家里还有什么人?”

银锁道:“我爹原是给老爷赶车的,娘在二门的茶房里,哥哥是大爷身边的长随,还有个弟弟,在二门外头当小厮。”

婉玉道:“你弟弟多大了?”

银锁笑道:“已经八岁了,成天净知道淘气。”

婉玉道:“八岁也不小了,回头你领来给我看看。”心道:“若是银锁她弟弟也是个憨厚的,就拨给珍哥儿使唤,他回了杨家,好歹身边也有个自己家里的小厮。”

银锁一愣,继而喜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婉玉摆了摆手,在屋里闷闷坐了一会儿,心里头记挂珍哥儿,又担忧杨昊之真个儿把妍玉娶进来,此时怡人回来,婉玉便将事情跟怡人说了一回,从柜里取出几样东西用布包好了交给她道:“唯有你办事我最放心不过,你去杨家一趟,就说是给珍哥儿送东西的,悄悄打听打听杨家有什么打算。”怡人领了命去了。

正此时吴夫人房中的丫鬟来请,婉玉去吴夫人院中一瞧,只见戏已经散了,众人正坐在厅里说笑,吴夫人招呼婉玉坐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道:“婉儿,你两个姐姐要在咱们家住几日。正好你们姐妹可以一处说个话儿,做做针线,一同吃一同睡的,跟你做个伴。”

婉玉抬头看了那对双生女一眼,只见梅燕回对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梅燕双跟她目光一触便低下了头,佯装看衣服上的花样。婉玉对吴夫人道:“咱们家北边还有个紫霞苑,一直空着,我回头派人收拾收拾,给姐姐们用。”

吴夫人本想着珍哥儿被送走,婉玉心里不自在,紫萱又怀了身孕,正好来亲戚家的女孩陪婉玉同住,一起说话也可解她烦闷,但见婉玉神色懒懒的,这才想起如今婉玉管家,每日里繁忙,自己又将两个人招进府里反倒给女儿添了乱。再见婉玉眉目间并无喜色,便知女儿并不喜这两人住进家里来,心中不由有些后悔,但话既已说出口,便想了想道:“那就住紫霞苑罢,横竖也住不了几日,等到初八顺星祭祖之后,她们也是要家去的。”

梅燕回心道:“适才明明要留人住到正月十五的,娘不过客气推脱一句,说正月初八祭祖之后就让我们家去,大娘还不让,这会子竟又改了口。”又抬头看了婉玉一眼,心中慢慢思量。梅燕双则暗暗欢喜不与婉玉住一处,心中盘算着让丫鬟回去取几件上好的衣裳首饰来。

此时董氏道:“不必收拾什么新屋子,让她们俩跟婉姐儿住一处就是了,这两人平日里也常常睡一张床,婉姐儿屋里要是有暖阁儿,便只管让她们俩住了就是。”

婉玉笑道:“怕是委屈了姐姐们。”

董氏道:“什么委屈不委屈,你的屋子是顶好的,住你那里只怕比别处还强呢,你们小姐妹的,本来就该多亲近,住一处才好,嫂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梅燕回抢着道:“正是呢,我也想和婉儿妹妹一起住。”梅燕双心中自然不愿,梅燕回忙向她使了个眼色,梅燕双只得忍了下来。

事已至此,婉玉便只好道:“只要姐姐不觉得委屈就好。”说完命人去绮英阁告诉银锁收拾准备。

至晚间,董氏告辞回家,临行前将双生女拉到无人之处嘱咐道:“你们俩在这儿住着不可淘气,听你爹说衙门里有个同知的位子是个缺儿,他这几日正想跟你们大伯提,想顶上去,在这节骨眼上,你们多跟你大娘说些软和好听的话,有些眼色,让你大娘多在大伯面前说你爹的好话,懂了么?”

梅燕双道:“爹是大伯的亲堂弟,大伯自然要顾着自己人了。”

董氏道:“那可未必,如今巴结他的人多着呢,就连柳家的大儿子他都提拔了个都转运使佐官,比你爹的职位还高些,你爹怎样也要当上正五品,咱们的面上才有光,你们日后也能说个更体面的婆家。”

梅燕回道:“娘放心罢,我们自然是知道了。”

待董氏一走,梅燕双立刻埋怨道:“娘说要咱们跟婉玉那小蹄子住一处,你该拦着才是,怎反倒答应下来了,我看她就心烦,大过年的没白的给自己找堵心!”

梅燕回道:“姐姐真糊涂,你想想看,咱们是大伯这边的亲戚,明日大娘娘家的戚来,咱们隔了一层,再住在别处,还不一定能得着信儿,见着芳哥儿的娘呢!又或是得着信儿了,大娘不派丫鬟来请咱们,咱们又怎么好意思直接过去,倒显得少了规矩教养似的。咱们跟婉玉在一起,等芳哥儿的娘一来,咱们便能立即知道了,到时候大娘也不好不请咱们过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梅燕双一想果然如此,便拍着手笑道:“你这小蹄子鬼精鬼精的,这心眼子比天上的星星都多,还真是那么档子事儿。”

梅燕回道:“我倒瞧着婉玉跟往日不同了,许是过了几年,性子变了也未可知。”

梅燕双哼了一声道:“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却没瞧出她有什么不一样。”

姐妹俩又说了一回,一时间丫鬟请她们二人回去歇息,这两人方才住了嘴,手拉手回了婉玉的绮英阁。

第二十七回【下】

因怡人去了杨家,采纤探亲,心巧又被婉玉送了出去,故此时绮英阁里只剩银锁一个管事的丫鬟,另还有水晶、琉璃、玛瑙等几个小丫头子,婉玉将梅书达房里的玲珑和琥珀借来在自己房里当两天差,将暖阁收拾了,被褥重新换过,金猊里也焚了新的蘅芜香,将床帐内外细细熏了两遍。

当下怡人回来了,婉玉一见马上将她叫到卧室之内,怡人冻得脸儿通红,忙捧了一盏热茶暖手。婉玉问道:“怎去了这么久?都问出什么来了?”

怡人道:“我开始一丁点的消息都打探不出,偏我又不好舍了珍哥儿到外面逛,只好在屋里坐着。可巧碰见了个旧识,姑娘在杨家住着的时候,有个丫鬟叫喜儿的,曾经服侍姑娘一场,今儿个凑巧是她来给珍哥儿送晚饭,我和她说笑了几句,悄悄问她杨家大爷去哪儿了,喜儿说大爷初二那天晚上离家出去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呢!等我出门的时候,看见柳老爷的马车停在杨家侧门口,我只匆匆瞧了几眼就赶紧回来了。”

婉玉道:“我知道了,今日的事辛苦你,这个月的月银多给你加五百个钱。”说完蹙着眉在床上坐了下来,暗道:“杨昊之定是见事情败露,所以脚底下抹油溜了,怕是要在外头避一阵风头再回家,他这般害怕,定是已经跟妍玉有了不才之事,如此一来便难办了…”正想着,只见双生女来了,婉玉忙起身迎上前道:“床已经收拾好了,两位姐姐看看可不可心。”

梅燕双和梅燕回一瞧,只见暖阁儿里设一张雕花绣床,上头铺着亮堂堂的闪缎泥金被褥,端端正正摆两个玉色纱枕头,床幔为肉桂色,绣百蝶图。床畔有一张黄花梨缀螺钿的小方几子,上头摆着茗碗、痰盒、烛台等物。梅燕回看了笑道:“婉儿妹妹真真儿细心妥帖,色色都想周全了。”

梅燕双见这暖阁儿里的陈设家具就比她闺房里的要精致贵气,心中不由羡慕,抬头看了婉玉一眼,心中不是滋味道:“怎的偏偏是她有这个福气?明明是个庶出的,还有个盗跖的气性,连足都没缠,大伯和大娘怎会抬举了她?”再一看婉玉丰姿雅丽,确实出落得比自己标致,言谈举止接人待物,竟真和原来不同了,心里又暗暗吃惊。

婉玉笑道:“姐姐们若是还有什么想要的便只管说,姐姐带来的两个丫头就睡在暖阁儿外头的床榻上,盥洗的脸盆、手巾、香皂和文具镜匣,自有丫鬟端来。”梅燕回和梅燕双均点头应了。

婉玉见交代完毕,便道:“已经一更天了,姐姐们也早些换衣裳歇着罢。”说完转身便要走。

梅燕回忙道:“妹妹急什么,我们都还不累呢,好容易凑一起,咱们一同说说话。”

婉玉见梅燕回笑眯眯的,也不好推脱,只得坐下来,命琉璃看茶。梅燕回极擅言辞,先给婉玉看她闲暇时打的络子,又夸了一回婉玉穿的衣裳,最后道:“听说达哥儿和吴家的表哥进京赶考去了,要我说,这两人定然能金榜题名,尤其是芳哥儿,桂榜上就是头名解元,这次保不齐能中个状元回来。”梅燕双适才神色懒懒的,与婉玉说话不过面子上的虚应,但听自己妹妹提起吴其芳,便立刻朝婉玉看了过来。

婉玉心中有数,笑道:“他学问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二哥哥却是顶顶有出息的,做出来的文章据说连文渊阁的大学士都赞不绝口,爹虽然当面不说,但背地里没少夸奖他。”

梅燕回本是想勾着婉玉说些吴其芳的事,没想到婉玉竟扯到梅书达头上,只得笑道:“达哥儿从小就聪明,见过他的人没有一个不赞他的。”

梅燕双心道:“不过是个柳家小妾生的,千方百计扒进我们梅家,这会子口中爹、娘、二哥哥的唤的挺亲。”心中虽不屑,但面上绝不带出一分,问道:“不知达哥儿和芳哥儿是在京城里一处读书么?年下了,可曾来过什么信儿?我爹娘还说要备些过年的东西,命人给捎过去呢。”

婉玉道:“多谢费心。娘上个月已经派人送过了,倒是没捎回什么信儿,只说两人悬梁刺股,刻苦攻读呢。”

话音未落,只听有人道:“怎么没信儿?这不是捎信来了。”众人扭头一瞧,只见吴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娇杏走了进来,怀里抱一个包袱。

婉玉忙站起来道:“你怎么来了?拿的什么东西?”

娇杏道:“二爷从京城里派回来的人,说过年了,要给家里捎点子京城的东西回来,这一份是给姑娘的。”说着将包袱放在床上打开,只见里头有一幅画和几部书。娇杏道:“二爷信上说了,送给姑娘吃食和首饰未免落了俗套,里头的字画是他在京城淘换来的前朝的旧物,书是吴少爷送的,说是什么珍本、宝本的,我也分不清,就只管全都抱来给姑娘了。”

梅燕双听说这书是吴其芳送的,心里头又酸又涩,但外人在旁又不好表露,仍强装着笑脸,把茶杯举起来佯装喝茶,又凑上前,将书拿起来翻了几页道:“这书怎的看起来又脏又旧的?”

娇杏道:“大凡是古董都是又脏又旧的罢?刚我还听太太说,像这样的书,一本就要十几两银子呢!我的乖乖,抵得过我一年的例银了。”

婉玉偷瞥了那姐妹俩一眼,忙道:“我看没那么贵重,又不是金子银子做的。”说完唤道:“银锁,将东西收了罢。”

娇杏道:“太太说了,这到底是二爷和表少爷一番心意,姑娘不能白白受人家的礼,总要有些回敬才是,太太的意思是等正月过了,便让姑娘做两色针线送过去。”

婉玉想了想道:“既然是回礼就不必等过正月了。怡人,把柜子里那两个紫檀木匣子拿出来。”不多时怡人将东西取来,婉玉打开匣子,只见两个木匣子里各放一块玉璧,一块雕独占鳌头纹样,另一块雕鲤鱼化龙纹样。婉玉亲自用帕子把玉璧擦了一回,然后装好了递到娇杏跟前道:“这两样送过去,算讨个好彩头,祝他们两个都能金榜题名。”娇杏领了东西去了。

梅燕双放下茗碗,拽了拽裙子,漫不经心道:“妹妹和达哥儿、芳哥儿倒是很相宜,只怕是原先同柳家也未曾这么亲近罢?”

婉玉听得分明,扭过头似笑非笑道:“哥哥们多疼我,愿意送来玩的用的,我岂有往外推的道理?姐姐这么说反倒像是我嫌弃了柳家似的。”

梅燕双没想到婉玉反将话说了出来,这一愣的功夫,梅燕回连忙道:“姐姐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妹妹你别多心…”

话还未说完,婉玉便接上来道:“燕双姐姐当然没有这个意思了,我适才跟你们闹着玩呢。”说完站起身道:“夜了,我忙了一天也乏了,来日方长,明儿个咱们再好好说话儿,我先去歇着,姐姐们若是不想睡,就尽管说笑去,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问丫鬟们要,在这儿住着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万万别拘谨着。”言毕,转身进了卧房。

待婉玉一走,梅燕双嗤道:“说什么‘住在这儿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这儿原本是莲英姐姐的闺房,一个柳家庶出的外人,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梅燕回连忙摆手,但为时已晚,只听婉玉的声音从门旁传出来道:“姐姐这话可说得不像!”说着走进来站在梅燕双跟前道:“这儿不是我的家是谁的家?说我是外人,难不成你就是这儿的主子了?爹爹选了良辰吉日开祠堂认我做女儿的,宗族里的长老们也都认了我的身份。再者说,我原先的出身怎么了?柳家是正四品的织造,若这么比,也指不定谁比谁更高贵些。”

这一番话说得梅燕双脸儿上通红,满心有气却又不敢讲出来。梅燕回忙站起来拉着婉玉的胳膊道:“好妹妹你别生气,今儿晚上姐姐多吃了两杯黄酒,这会子头晕,说错了话,我替她陪个不是。”说着向梅燕双挤眼睛,要她赶紧赔礼,谁想那梅燕双素来性子执拗,她素厌恶婉玉,此刻虽知自己理亏,却不肯服软。

屋里一时僵在一处,丫鬟们均噤若寒蝉,垂着头站在一旁。婉玉冷笑道:“如此说来姐姐是觉得自己说的话没有错了?那我可就当不起了,姐姐这样梅家正统出身的小姐竟住在我这个外人房里,今天夜了,委屈你将就一晚,第二日快快将东西收拾好,或是家去,或是去求你的亲大伯、亲大娘给你另选一处住着罢!”说完扭身便回了屋。

梅燕回看了梅燕双一眼,急得一跺脚跟在婉玉身后道:“好妹妹,你千万莫要生气,这大年下的,闹到长辈那里谁脸上都不好看,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原谅则个,我替她跟你赔不是。”

婉玉道:“闹到长辈跟前脸上不好看?她可给我脸面了?”说罢语气放软道:“我对她,可不是说你,姐姐若是不嫌便在我这儿住着。”见梅燕回还欲说些什么,婉玉打断道:“姐姐旁的话就别再说了,若她不肯跟我认错,那便搬出去,两相干净!”梅燕回知多说无益,只得退了出来。

婉玉进了卧房,坐在床沿上长长吁了一口气,怡人端了一盏热茶送到跟前道:“姑娘喝杯茶,消消气罢。”

婉玉将茗碗接过来道:“我哪里是生气呢,她一个小女孩子,即便说我几句不是,我也当她是年岁小,懒得与她计较。如今这般不过是借个题目发挥罢了。我过继到梅家来,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家里的下人也多有不服,若不是严严的办了几个,我在这个家说话还未必管用。今儿个就趁这档子事儿把威立起来,让各房和旁的亲戚都知道,谁日后再说我不是梅家的人,便是自己寻晦气!明儿个你告诉底下的小丫头子,把这件事传出去,梅家的亲戚上上下下都知道才好!”

怡人道:“就是怕闹大了让咱们脸上不好看呢。那位是老爷的亲堂弟的女儿,若是闹开了,老爷心里也不知会怎么想姑娘,也说不准会偏帮着谁…姑娘恕我多说一句,咱们毕竟是从柳家过来的,姑娘也不是太太老爷亲生的…”

婉玉道:“这你不必管,只怕亲生的都不如我呢。”抬头见怡人仍似懂非懂,便推了她一把,笑道:“只管照我说的做便是。还愣着做什么,让人把盥洗的东西端进来罢。”

婉玉在房中卸妆洗漱,梅燕双和梅燕回心里却七上八下。梅燕回忍不住埋怨道:“姐姐你真是…娘临走的时候还特特嘱咐着咱们要多说几句好话,如今可倒好,好话没说几句,反倒将人给得罪了。”

梅燕双低声道:“我就是看不惯她小人得志的样子!”

梅燕回叹着气道:“那如今好了,闹成如今这步田地,咱们又讨到什么好处了?”

梅燕双心中也隐隐有些后悔,但仍嘴硬道:“妹妹你还说她变了,我看她跟两年前一样,都是一副飞扬跋扈的霸道模样!真要闹大了我也不怕,我就不信她真能把我从这府里头赶出去!她胡闹,大伯大娘还能纵着她?最后大不了我就收拾东西家去,以后不登这个门儿了!”说完赌气往床上一躺,用被子蒙了脸不再言语。

梅燕回推了推道:“好姐姐,你去跟她陪个不是呗,又掉不了你一块肉,不过是两句话罢了。”

梅燕双不语。梅燕回又劝了两句,最后只得叹一口气,把丫鬟唤进来,哄梅燕双起来洗漱,而后二人躺在床上安歇了。

片刻,梅燕回沉沉睡去,梅燕双却辗转难眠,她虽嘴上硬气,心中到底忐忑不安,过了好一阵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十八回【上】

梅燕双半睡半醒之间,忽觉自己飘飘荡荡来到一处园子之中,只见得四周奇花布锦,小桥流水,幽鸟鸣啼,景色分外雅致。梅燕双走走停停,来至一处芭蕉树下,只见吴其芳正站在芭蕉树下对她招手含笑,梅燕双又羞又喜,唤道:“芳哥哥,我在这里。”说着提了裙子走了过去。

吴其芳笑道:“妹妹怎的才来,我早已等候多时了。”说着便去牵她的手。

梅燕双面染红晕,偷眼看去,只见吴其芳剑眉星目,身长玉立,风姿翩翩,只怕是世间再难寻到如此儿郎,梅燕双心头一酥,便任由吴其芳将她的手握了,耳边听道:“好妹妹,自从那日在栖霞山下见过你,我便忘不了了,日日夜夜都想着你。”

梅燕双喜不自禁,垂了头,轻声道:“这些时日我也是吃不好,睡不香,也只…只想着你…”后半句声音已细不可闻。

吴其芳道:“当日妹妹掉下来的荷包我已经让身边的小幺儿捡了,如今想完璧归赵,妹妹看看是不是这个。”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青金色绣梅花的荷包,递上前来。

梅燕双定睛一瞧,果见那荷包正是自己当日故意掉落的那个,这一见更是大羞,将吴其芳的手推过去道:“这荷包已被你拿着了,我不要。”

吴其芳笑着将荷包揣进怀里,凑在梅燕双耳边道:“好妹妹,那回头我再送你一个。我知道你的心,也盼着妹妹能明白我的心…”

梅燕双浑身发软,又听吴其芳在她耳边款款诉衷肠,只觉心旌摇曳,遂在芭蕉树下与吴其芳耳鬓厮磨了一番,说不尽郎情妾意。正难舍难分之际,只听远房隐隐传来鼓乐丝竹之声,吴其芳忽将她推开道:“今儿个是我大喜的日子,我该回去了。”

梅燕双大吃一惊,抱住吴其芳的胳膊道:“什么大喜的日子?你要与谁成亲?”

吴其芳转过头看着她似笑非笑道:“自然是与达官贵人之女。”

梅燕双急得哭道:“芳哥,你适才还说你日日夜夜都记挂我…”

吴其芳打断道:“我乃这一榜的解元,出身名门贵族的小姐方可与我门当户对。我虽记挂你,但你爹不过是个六品的通判,即便你出身梅家,但终究比不上我姑父的女儿婉姑娘。”

梅燕双怒道:“那婉玉本是柳家小妾生的!跟我们梅家无一丝半点的关系,你切莫让她给骗了!日后她指不定还让大伯送回柳家去呢!”

吴其芳道:“如今婉妹妹是已入了梅家的祠堂的,这便是我姑姑的嫡亲的亲女儿,姑姑有意许我二人婚配,婉妹美貌端庄,一看便知是贤内助,我自然求之不得。”

梅燕双心头如同被剜了一刀,抱着吴其芳的胳膊只是抽泣不肯放手,吴其芳一径挣脱,转身便走。梅燕双失声喊道:“不要走!”忽猛一下挣醒,坐起来只觉浑身冷汗淋漓,向旁边一望,见梅燕回合眼安详而睡,方知自己是做了一场梦,长长嘘一口气。

原来当日刚放桂榜不久,吴其芳并梅书达等几个官宦人家公子到郊外游玩,到栖霞山附近偏巧赶上梅海洲携家眷到栖霞寺里进香,在山脚之下与梅书达等人相逢,因是极近的亲戚,便停下来多说了几句。

梅燕双和梅燕回姐妹悄悄掀开车帘子向外瞧,梅燕双一眼便瞧见一个年轻公子,轻裘宝带,唇红齿白,俊美好似画中之人。都道是少女怀春钟情,梅燕双一见吴其芳便心生喜爱,忍不住掀开帘子一看再看,却让一众公子王孙瞧见,众人你推一下,我挤一下,或扬声咳嗽向吴其芳揶揄取乐。吴其芳便扭头向这边看来,目光与梅燕双一对,梅燕双登时面红耳赤,一下将帘子放了下来,心中虽舍不得,但又羞臊不敢再将帘子掀起。因她这段时日偷看了几册才子佳人的话本,正是情思荡漾满怀胡思乱想之时,便仿照里头的风月桥段,将自己贴身的荷包悄悄解了下来,待马车一动便悄悄扔在外头,盼着吴其芳能将荷包捡了去,也好如书中所写成就一桩百年姻缘。

自此梅燕双便对吴其芳存了一段心事,又打听到意中人竟是本地的解元,心中爱慕之情更甚。后吴其芳之父吴澜携妻子儿女上梅海洲家拜访,董氏瞧见吴其芳品格回去亦赞不绝口,梅燕双本以为好事能成,却见董氏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你们姐妹没福,这精华毓秀的人物儿让你们大娘看中了,想招进门做姑爷呢。”这一句恍若个焦雷劈下来,梅燕双登时便呆了,自此后行动坐卧都是痴痴懒懒的,又添了迎风落泪多愁善感的病儿,唯有梅燕回瞧出其姐心思,每每劝慰开解而已。

梅燕双此刻坐在床上心灰了大半,听外面有悉悉索索的响动声,一个丫鬟秉着蜡烛站在床幔外头道:“姑娘,可是做了什么梦了?可要吃茶?”

梅燕双道:“要吃一盅热热的茶,再把我的帕子拿来。”

丫鬟不多时回来,将帘子掀开挂在金钩上,捧了热茶和帕子递进来。梅燕双将茶吃了,又拿了帕子拭汗,方觉好过了些,躺下之后却怎么也睡不熟,只念着梦中之景,前思后想都不觉是吉兆,再算上睡前与婉玉怄了一场气,此刻又是心酸又是委屈,蒙在被窝里轻声哭了一场,直到天明才又迷迷糊糊合了眼。

第二日清晨,婉玉一觉醒来,听外面仍静悄悄的,知那对姐妹未醒,就命丫鬟悄悄的进来伺候她洗漱,待将头梳好了,才听暖阁内有响动,银锁进门来低声道:“姑娘,暖隔里两位姑娘已经起床了。”

一时采纤又一早赶回来磕头,婉玉想了一回,道:“先不传饭。”把采纤叫到跟前嘱咐了两句,然后起身到了暖阁里。只见双生女已穿戴妥当,婉玉仔细打量,见这姐妹俩虽长得一模一样,但梅燕回观之活泼,梅燕双则多两份忧郁之气,又见梅燕双显是晚上没有睡好,眼底微微发青,不由心中一软,暗道:“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子,不知事情深浅,我又何必跟他过不去呢,若是她认了错,我便罢了,立威这档子事儿本也不急于一时。”

梅燕回一见婉玉立时站了起来,迎上前道:“妹妹早,昨儿晚上睡得好极了。”说着用眼去看梅燕双,心道:“过了一宿,婉玉的气也该消了,我从中说和说和,这一层的事也就揭开了。”想到此处刚要开口,却见婉玉看着梅燕双道:“昨儿个的事儿你想好了没?我就问你一句话,昨天的事儿是不是你说错了话?你若跟我认了错,我便全当你没说过便是。”

谁想梅燕双因晚上做了噩梦正是满腹委屈颓靡,心中正暗恨婉玉,本有心认错,但听婉玉这一番说辞新情旧绪涌在一处,心头灵机一动竟拿了帕子蒙住脸大哭道:“你!你欺负我!我再不在这儿住了!妹妹,快收拾东西,咱们家去!”哭着起来便要往外奔,众丫鬟连忙拦住。

梅燕双仍大哭,又偷眼去瞄婉玉。梅燕回与她是双生女,正是心有灵犀,忙上前去扶梅燕双,口中道:“好姐姐,你怎哭起来了,这让婉妹妹多为难,快将泪收一收罢。”说完对婉玉道:“大过年闹成这样也不好,姐姐有错,我替她跟妹妹赔罪,妹妹你大人有大量,这档子事儿就休要提了罢。”心想:“婉玉毕竟是过继来的,在梅家时日尚浅,跟大伯大娘又有多深的情谊呢,只怕她是瞧着面子上不好看,才想挣回一口气罢了,怕是她也不敢闹大,我从中穿针引线,替姐姐认错,既给了她脸面,又不至于让姐姐难堪,两相得宜。”因而又道:“都是亲戚了,妹妹又何必说出绝情的话?就当是咱们小姐妹之间闹着玩的,随它化成一缕青烟去了。”

婉玉气得怔了,万没想到那双生姐妹竟会倒打一耙,反倒显得她成了心胸狭隘的恶人,手不由死死捏了拳,心中冷笑道:“你们姐妹俩的如意算盘,想瞒天过海呢!若不将这事料理清楚了,传扬出去,我如何在梅家名正言顺管家,全府里上上下下的下人怎能心甘情愿听我之令,我还如何在宗族和亲戚间立足?”先凝神一想,扯了怡人来低声道:“看住这两人,万别让她们出去。”说罢转身便往外走。

梅燕回忙叫道:“妹妹你上哪儿去?”

婉玉回过头道:“我去请你们亲大伯、亲大娘去!既然旁的亲戚不容我,我就求他们做主!”说着便往前走。

梅燕回急得直跳脚,偏生丫鬟扯住了不让她出门,梅燕回挣道:“你们扯着我做什么?还不快拦着你们家姑娘,非要闹大了才高兴?”

怡人走上前道:“姑娘快莫急了,等待会子太太一来,事情就全了结了。”

梅燕回啐道:“本是姐们儿间的玩笑,又怎能当真了,莫非你们家姑娘没教过你息事宁人不成?还不快快松手!”

怡人冷笑道:“适才姑娘话里话外偏袒双姑娘,只怕也不是息事宁人做派。”说完再无二话,只命小丫头将这两人牢牢看着。

且说婉玉提了裙子一路跑到正院当中,此时梅海泉和吴夫人正在房中用饭,婉玉也不等人通传,一径跑了进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扑到吴夫人怀中,只唤了一声“娘”,便抽泣起来。

梅海泉与吴夫人登时吓了一跳,但见婉玉连斗篷都未穿,浑身冻得发凉,待一抬头更是满面泪痕,不由又是一惊,忙询问发生何事。

婉玉抽抽噎噎的并不搭腔,过好一阵,方道:“昨儿个晚上,住在我房里的那两个女孩子,在背后编排我不是,双姐儿说我是柳家小妾生的,攀高枝儿才到了府里…还说我是外人,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我听了心里难受,便出去问她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问她话她也不理不睬的…因为夜了,我也能忍着气回去,流了半宿的泪儿,今儿个一早又去问双姐儿,谁想她反说我不是,说我欺负了她,闹着要家去…她的妹妹也偏帮着她…我…我只能来求爹爹和娘亲…”说着又滚进吴夫人怀里哭了起来。

梅家二老素对婉玉的话深信不疑,听闻此言,吴夫人怒道:“你怎不是正经主子了?你若不是主子谁还能是?那两个小姐妹看着文文静静像是安分守己的,想不到背后竟然这般嚼烂舌头。”说着见婉玉哭得伤心,连忙安慰道:“好孩子快别哭了,天气冷,别弄坏了身子,待会子我让丫鬟给你端一碗滚热的乌鸡汤来。”

梅海泉将下人都挥退了,拧了眉头道:“什么霜姐儿、雾姐儿的,是什么人?”

吴夫人道:“就是你三堂弟家的那对儿双生女,唤作燕双、燕回的。”梅海泉素不理内宅之事,“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婉玉流着眼泪道:“如今这般,我活着也无趣,珍哥儿不在身边儿,守着爹娘还让旁人嚼舌头,别的房只怕是和这两人想的一样,都不认我呢,都觉着我是攀高枝儿来的,不是梅家的正经主子,若是如此,我还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吴夫人亲自端了汤来,婉玉也推了,只在她怀里痛哭。

吴夫人听了婉玉的话如同摘了心肝一般,哽咽道:“你若做了姑子,这不是要了我的命,我生了你们兄弟姐妹三个,独独最亏欠你…你年幼遭不测,便是我看顾不周;后嫁错人家,也是我识人不清。如今你虽回到我身边,想让你过几天好日子,但又让你骨肉不得团圆,让旁人在后面说你的闲话…”说着眼泪便滴了下来。

梅海泉听了心里亦不是滋味,强笑道:“大过年的怎哭起来了?快将泪收一收,你若是想珍哥儿了,我便差人早些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