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晟之想了想,摇头道:“不应该。这里头只怕有隐情。”

婉玉叹道:“太太如今给咱们三房脸子看,多半是因老爷如今提携你…府里的情形你也知道,上上下下,从主子、丫头,到管事的媳妇婆子们,有哪一个是省事好缠的?现在几百双眼睛都直勾勾盯着咱们呢,若是错一点儿,不但给人看笑话磨牙,更惹麻烦上身。幸好二嫂病躺在床上,可我看那彩凤也不是省油的灯,骑墙头顺风倒的货色,瞧谁得势了就紧巴巴贴过去,大房更是全挂的武艺,再凑上姨娘,今儿个太太屋里就闹出个人仰马翻了,到头来账还得算在咱们头上。”

杨晟之摩挲着婉玉的手道:“不去太太跟前更好,你就安心养着,让大夫说你身子虚,只能静养不能起床,也就免了晨昏定省了,不到前头凑合也不受那份闲气。凡事有我,你不必担心。”顿了顿又道:“下个月岳父大人做寿,我拟的礼单子你看过了?”

婉玉道:“看过了,只是单子上有些东西咱们没有,要另置办花销太大,不如换成别的。”

杨晟之一摆手道:“单子上没有的全从官中的钱里出,我打好招呼了,父亲亲自过目,也允了的。”

婉玉点了点头道:“还有一桩事儿得同你说,姨娘也听说我父亲下个月做寿了,想跟着去瞧瞧热闹。”

杨晟之眉毛一挑,道:“她去做什么?还不够裹乱的!她能安安生生在家呆着,我便烧高香了。”

婉玉深知杨晟之心病。郑姨娘乃目光短浅,粗俗卑陋之辈,杨晟之虽对她处处维护,但多有腹诽,每每因郑姨娘言行自感羞惭,平日里不愿婉玉同郑姨娘碰面,恐婉玉因郑姨娘之行看轻他几分。婉玉道:“我明白你的心,可姨娘是姨娘,你是你。你有多好,我是知道的。等闲的少年郎鲜有年纪轻轻就高中两榜进士的,你自有真才实学,品格贵重,单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人都高看几眼了。”

杨晟之心里一暖,抬头看着婉玉,目光也温润脉脉的。婉玉又道:“父亲做寿,姨娘既然跟我开了口,也不驳她的脸面,到时候有采纤霁虹她们跟着她,自然闹不出什么乱子。不过是跟几个丫头一同说说笑,听听戏热闹一番,我自有安排,你宽心便是。”

杨晟之把婉玉揽到怀里道:“我上辈子积了德,才把你娶进来。只是委屈你,你心里若有什么不痛快的,只管跟我说,想要什么也只管跟我说。”

婉玉心想:“先前杨昊之和太太都不曾给我好脸色,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娘家还要硬装出欢喜的神色,那才叫委屈。如今不过是太太给我些脸色,只要夫君待我好,旁的又算什么呢。”夫妻俩又絮絮说了一回,方才歇息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柳夫人处,春露正在自己卧房里做针线,忽彩凤拎了个黑漆描金的捧盒走了进来,春露抬眼见了,道:“你怎么来了?快坐。”说着挪了挪身子,给彩凤在床上挪了个空。彩凤坐下来笑道:“我担心太太身子,在小厨房里做了碗汤送过来,也给姐姐捎过来一碗。”说着掀开盖子,只见里头一碗香喷喷的山药乌鸡汤,并两样清爽小菜。

春露心中受用,笑道:“你忒客气了,留着自己吃,给我送什么。”

彩凤把汤碗和菜碟端出来放在炕桌上,满面挂笑道:“我也吃过了,这乌鸡是顶顶滋补肾阴的东西,别等凉了,趁热吃才不糟践。”说着递上调羹。

春露口中客气了几句,拿了勺子喝汤。彩凤道:“我给太太还送了一大碗,只是春雨说太太身上不爽利,晚饭才用了一点就躺床上歇了,这你看…”

春露哪有不明白的,满口应承道:“留我们这儿小厨房里,明儿个一早我就热了让太太吃,说是你在厨房熬了一宿,今儿早晨特特端上来孝敬的。”

彩凤把小菜碟子往春露跟前推了推,笑得益发殷勤,道:“还是你会说话,怪道太太总夸你嘴跟抹了蜜似的,还请多费心。”

春露挑起眼风看了看彩凤,喝了两口汤,忽叹口气道:“你不必这么应承我,咱们都是一同进府来的,别看我如今在太太身边有几分威风,但归根结底,最命好的人还是你。老太太一发话,你进了二房,没过多久就成了半个主子,那母老虎病歪歪的也是熬日子,二爷好性儿,如今整个儿二房还不是你说了算。等过些时日,那母老虎死了,你再生个一男半女的,太太二爷心中欢喜了,兴许就能把你扶了正,风风光光的做景二奶奶!”

这一番话正撞在彩凤心坎上,口中却连称不敢,去捂春露的嘴道:“这样的话可不能瞎说,传扬出去还不折煞了我!我不过就是个丫头出身的,当主子奶奶是做梦,杀死也不敢想,能在这里熬一辈子,好好伺候主子,也是我的福了。”

春露一把拍下彩凤的手,脸儿上微微露着笑,只看着彩凤不语。彩凤只觉自己的心思全被看穿了似的,浑身不自在,忙扯开话头,春露一边喝汤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彩凤闲扯了几句,见春露把汤喝完,就将碗筷收拾了起身告辞,春露也不挽留。

待彩凤走了,春露的小丫头粉蝶拿了抹布进来抹桌子,春露斜靠在门边,一脚蹬着门槛子,手里拿了耳挖子剔牙,看着彩凤的背影“呸”一口吐了肉渣,冷笑道:“一肚子骚心思的小狐媚子,痴心妄想着想当正头正脸的二房奶奶呢!打量我是傻子瞧不出来怎的?‘杀死也不敢想’我呸!杀死也不敢想还把热脸凑跟前儿,当主子似的给太太送吃食?做她的清秋大梦,当老爷太太是‘聋子配的耳朵’不成?当景二奶奶,就你也配!”

粉蝶问道:“姐姐吃茶不吃?”

春露扭头斥道:“大热的天,喝什么茶!就这点眼色还指望我日后提携你?今儿下午不是刚熬了冰糖燕窝梨汤,太太就吃了一碗,还有小半锅,给我盛一碗来。”说着又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粉蝶盛了汤,放在炕桌上。春露捧起碗喝了一口,想起方才的事,犹自不甘,口中道:“以为送一碗乌鸡汤就能收买人心了?小家子烂气的,亏她还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甭说她是个姨娘,三奶奶又怎么样?刚从京城回来时巴巴的给我送了两个大银锭子,我如今还就不买她的账了,她能把我如何!”

粉蝶怯怯道:“姐姐今儿个驳了三奶奶颜面怕是不好罢?太太没发话,姐姐就拦着三奶奶不让进门…日后若是查出来…”

春露哼一声道:“谁有闲工夫查这个?眼下太太正气恼三房,若是真查了,只怕还要夸奖几句呢!”

粉蝶道:“就属三爷三奶奶那头给咱们送的东西多,姐姐又何必为难人家。”

春露伸一指戳粉蝶的头,压低声音道:“傻子。我问你,老爷百年之后,杨家偌大的家业都归谁?”

粉蝶摇了摇头,又想了想道:“我听人说,老爷好像有意思提携三爷。”

春露道:“别看三房如今闹得欢,可太太还没咽气呢,这家业啊…啧,迟早还是大房的。我七八岁就进杨府了,一直跟在太太身边,太太最疼谁,我心里能没数么?何况大爷还娶了织造家的嫡千金呢。眼下不过是大爷做了几遭惹老爷气恼的事,这才撵得跟过街的耗子似的,其实这亲父子,父子亲,打断骨头都连着筋,过些时日,老爷还得把心肠软下来。三房迟早得回京,就算惦着这头白花花的银子,也得够得着!”

粉蝶道:“主子们争来争去,跟咱们有什么相干。方才我还听春雨她们说姐姐太生事,跟主子顶起来没好果子吃,还不如都不得罪,混个好人。”

春露哂道:“都是些目光短浅的娘们儿,不站定了山头,日后怎有前程?大奶奶早就许给我了,日后她掌家自有给我的一番安排。原先她这么一说,我也就那么一听,可前儿个她就把我兄弟提携出来,让他跟着大爷了。你也知道,先前我兄弟在二门廊下听差,能挣出什么头,一个月那几个钱还不够打酒吃的。我跟太太提过两回,给我兄弟换个差事,太太都没搭理这茬,我也不好再说。谁想跟大奶奶提了一次,这事就成了!往后跟了大爷就不一样了,月钱多,赏钱多,前程也阔,日后保不齐能进铺子里当个掌柜管事。今儿个大奶奶一早儿就同我说了,若是三房来请安就让我拦着。有个文绉绉的词儿叫‘投桃报李’不是?我拦着时说话声音大些,也是为给大奶奶听的。何况太太正厌恶三房,没个打紧的。”

粉蝶咋舌道:“乖乖,竟有这么些学问!”

春露斜着眼得意道:“你呀,嫩着呢,跟我好好学罢。你家若不跟我们家沾亲带故的,我才不收你这样的在身边呢。”

粉蝶想了想道:“大奶奶说给姐姐安排前程,莫非…姐姐想进大房当姨娘?”

春露伸出指头狠狠戳了粉蝶脑袋一记,咬牙道:“不长进的东西!这话可不能说出去!谁想当姨娘了?”说着从床头摸出一面靶镜,对镜自照,镜中映出一张长脸,高颧骨,方下巴,五官倒还受看,只是眉眼太淡,两颊上点着雀斑,需用脂粉才能遮住,头发却乌黑亮泽,在头上堆了一个沉甸甸的髻。

春露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鬓,瞥见粉蝶缩头缩脑的模样,叹了口气,放下镜子道:“若说没存过那个心,这是瞎话。大爷生得俊,还有个风流样儿,丫头们哪个不爱?可大爷就爱模样俏的,但凡爹娘给张好脸,我也拼一拼,可眼睁着不是什么美人,我也就死了心了。谁想竟是好事,春芹是太太给大爷的,仗着自己有两分颜色,跟大爷打得火热,到后来跟我们说话都爱答不理的,下场又怎样?大奶奶哪是吃素的主儿!”说着一把将镜子塞到枕头底下,坐正了道:“我呢,也没什么旁的念想,打小在杨家长起来的,丫头婆子,婶子妈妈们的,也都熟,主子们也多少还敬我两分。杨家这般富贵,整个儿金陵城都找不出几家,日后等我年岁大了放出去,打死也享不了这样的福。太太虽待我不薄,但到底也上了些年岁了。我就巴望着,日后大奶奶替太太管家,赏我个油水肥厚些的体面差事,有个磕磕碰碰的能关照一二,我就知足了。”

粉蝶听得一愣一愣的。春露看她傻呆呆的模样“扑哧”一笑,慢悠悠道:“学着罢!不练几分本事,想过得舒坦,难!”

作者有话要说:那天看到机关里有三个原则

三原则之一:不能收错钱,这是经济问题;

三原则之二:不能站错队,这是组织问题;

三原则之三:不能上错床,这是作风问题

个人认为这三条职场也适用。春露同学明显犯了第二条大忌,错误的判断了形势,这个错估的结果还是有些惨重的

其实春露这样的人哪儿都有,我写起来还是觉得挺亲切的_

下一章可以热闹了,但愿我能有时间写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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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下】

闲言少叙。且说梅海泉做寿,婉玉一早便收拾妥当,携了珍哥儿和郑姨娘,同杨晟之一道往娘家去。杨晟之百般怕婉玉不舒坦,亲自备了马车,婉玉、珍哥儿和怡人乘一辆;郑姨娘、采纤和珍哥儿的奶娘乘另一辆。他骑了马,带了八个长随,一路往梅家而去。

行至梅府门前,只见熙来攘往,轿子马车浩浩荡荡,杨晟之策着马停在婉玉乘的马车旁,对着车帘俯□道:“大门都堵了,一时半刻进不去,不如绕到南侧门。”婉玉隔着帘子道:“也好,先叫竹影去知会一声,让二门上的小厮抬轿子来等着。”竹影立时飞跑过去传话,众人绕到南侧门,马车却停住不动了。

婉玉道:“出什么事了?”说着将帘子掀开一道缝向外望去,只见门口簇着一众仆役,停着两乘轿子,并两匹大马,一马上坐着个年轻公子,依稀可看见面如敷粉,唇若涂脂,神态轻佻,生得颇为俊俏;另一马上则坐了个面目黑丑,体态痴肥的胖子,二十岁上下,衣着鲜丽,举止骄奢,鲜见是富贵人家出身。婉玉蹙了眉暗暗思索道:“从侧门进府的都是家里的亲戚,可这是哪一房的亲戚,我怎么没见过?”思索间那轿子已抬进了门,那两个男子也翻身下马,进入府中。又等了片刻,梅家的下人抬了轿子来接,婉玉便携了珍哥儿坐轿,摇摇的进了府。

轿子在垂花门处停下,又换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媳妇抬轿,婉玉透过纱窗向外一望,只见方才在门口碰见的两乘轿子也已停下,有丫鬟打起轿帘,从轿中各走出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婉玉一瞧登时吃了一惊,那二人正是梅燕双和梅燕回!

怡人也是一惊,挪到纱窗边对婉玉低声道:“双姑娘和回姑娘已经嫁人了?咱们怎么不知道?先前因奶奶的事,太太发了一顿脾气,令她们不许到府上来了,如今怎么又重修旧好了?”

婉玉摇了摇头道:“这事我也不知道,但好歹都是一门子的亲戚,抬头不见低头见,能有多大的仇怨,况我也嫁人了,先前的疙瘩也该解了。”心中暗想道:“门口那两个男人莫非是双生女的夫君?倒真真儿是妍媸自别了!不知哪个娶了姐姐,哪个娶了妹妹。”

轿子行至大花厅处方才停下,早有守候的丫鬟一拥而上打起轿帘,奶娘抱走了珍哥儿,婉玉方才扶着怡人的手下轿。待进了花厅,吴夫人正坐在椅上同两个老妯娌说话,紫萱站在地上奉茶伺候,她今日穿粉紫缕金牡丹刺绣缎面交领长裙,头上插金戴银,脸庞身量都圆润了不少,显是过得极为舒心。婉玉入门便要行礼,吴夫人忙拦住,道:“你是有身子的人,快坐过来。”仔细打量婉玉面色红润,不由眉开眼笑,又召唤珍哥儿道:“好孩子,又长高了,快来!”

珍哥儿乖觉,跪拜叩头,脆生生道:“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长命百岁,福寿康宁!”这一番逗得众人抚掌大笑,纷纷夸道:“好个孩子,生得俊,还雪团一般聪明。”

吴夫人欢喜不尽,一把将珍哥儿拉到怀里又揉又搓,道:“我的心肝儿,就属你嘴甜。”说着摸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往珍哥儿手里塞。屋中坐的皆是与梅家素来交好的官宦人家的太太女眷及走得近的亲戚,双生女之母董氏正坐在离吴夫人极近的椅子上,她本就能说会道,此时嘴愈发闲不住,变着花样讨吴夫人欢喜,一时说:“还是嫂子最有福气,孙子就已是极聪慧极伶俐的了,谁想这外孙竟跟孙子不相上下,我瞧着都眼红了。”一时又说:“都说三岁看大,我看珍哥儿日后一准儿能考个状元郎,错不了。”吴夫人原本对董氏淡淡的,但听她变着法的夸赞自己两个孙儿,也不由点头微笑。

婉玉道:“杨家的郑姨娘特来请安,这会子在门外头候着。”

吴夫人一时想不起郑姨娘是何许人,面上有几分茫然,紫萱忙附耳说了两句,吴夫人立时恍然,道:“还不赶紧请进来。”言毕有丫鬟出去请人,只见门帘挑起,郑姨娘便走了进来。

郑姨娘自当日听说梅府上做寿便巴巴的想跟着一起来,一则因梅家门第高,平日绝无机缘拜会,心中不免好奇;二则她素爱凑热闹,巴不得寻个由头找乐子;三则回去之后也好在众人面前显弄自己的见闻和体面。她跟婉玉张嘴,本不抱十分的希望,谁想婉玉竟一口应承下来,郑姨娘不由喜出望外,从此朝思暮想的盼着。但临行时杨晟之对她再三嘱咐警醒,细说了梅府上的规矩,她满腔的火热就冷了一半,待来到梅家,郑姨娘只觉府中气象绝非杨家可比,连二门上三等仆役举止用度就已不凡,立时便缩手缩脚的。

这厢丫头引她进大花厅,郑姨娘一瞧,只见地上铺满红毡,当地立着景泰蓝鎏金口的大花瓶,墙上挂着一色的名人字画,书香文雅之气甚浓,右手处一张雕夔螭的紫檀罗汉床,设大红彩绣的蟠桃百蝠引枕靠背,床上坐一仪态高贵雍容的妇人,怀里搂着珍哥儿,正是吴夫人了。屋中坐了二十来个女眷,每一椅旁设一几,几上或设洋漆瓶,或设旧窑瓷瓶,当中插着当令鲜花,又有天青色荷花叶茗碗,泡着上等名茶。

郑姨娘见满屋里坐的皆是有头脸的女眷,不由腿脚发软,走上前不待旁人说话,身子一瘫就跪在地上磕头道:“给巡抚奶奶磕头请安。”

众人皆是一怔,紫萱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又急忙收住,吴夫人从座而起亲自搀道:“都是一家子亲戚,这可使不得!”紫萱见吴夫人起身,也忙过来帮着搀扶。吴夫人又让文杏给郑姨娘搬绣墩子坐,郑姨娘口中连称不敢,硬要坐个小杌子,紫萱还要谦让,婉玉觉得脸上有些辣的,笑着打圆场道:“姨娘性子随和,让她爱坐哪里就坐哪里罢。”紫萱听了也不再让,郑姨娘便搬了杌子挨着婉玉坐了。吴夫人问她身体可好,平日做些什么等语,郑姨娘唯恐失言被人笑话,唯唯诺诺应着,脸上只一径儿的堆着笑,想要讨好,却不知该说什么。婉玉便接过话替郑姨娘答复了,吴夫人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也不再问,只让郑姨娘吃茶和糕饼等物,不在话下。

此时梅燕双和梅燕回进来行礼,吴夫不卑不亢问候两句,双生女便退下,婉玉满心的疑惑不好问出口,只得闷在心里,同吴夫人等说笑了一回,众人便要到花厅外头听戏,婉玉道:“还在孝期,听戏是万万不能了,这会子我也有点乏了,先回去躺一躺。”

吴夫人忙道:“极是,有身子的人就爱乏累,我的儿,你赶紧去歇歇。”

紫萱道:“就歇我那儿罢,茶水吃食都不缺,用什么都齐备,不但清净,离花厅还近些。”

吴夫人点了点头,对婉玉道:“我让厨房给你做了几样你爱吃的点心,待会儿她们给你端屋去。”说完又命自己身边的丫鬟和老妈妈妥帖跟着伺候。

婉玉从屋中出来,在廊下拉住郑姨娘低声道:“姨娘若想听戏,就让采纤带你到戏台子旁的茶房去,关上门从纱窗里也能瞧得见,又隐蔽,又相宜。屋里还有瓜果糕饼,茶酒也不缺,舒服得紧。”

郑姨娘眉开眼笑道:“只是在这孝期里…”

婉玉抿着嘴笑道:“姨娘只管去,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说罢便招呼采纤,郑姨娘乐颠颠的跟着走了。

紫萱一扯婉玉的袖子道:“还不随我来,你个没良心的,打京城回来才往家来了一回,我怪想你的,一肚子的话儿想跟你说呢。要不是家里头这阵子忙着筹备小叔子明年的亲事,我早就去杨家看你了。我给你的补药你可吃了?”一面说一面拽着婉玉往前走。

婉玉挽着紫萱的胳膊笑道:“吃了,就泡在茶水里。我也想你呢,可守孝在身,又怀了身孕,哪能随随便便就出门,况我们家那位太太你也是知道的,没有事还要挑出几分错来煞性子,我又不是傻子,何必往刀口上撞。”

紫萱哼了一声道:“她就是欺软怕硬,你也不必怕她,若真受欺负了,我们跟你撑腰。不必公爹婆婆,我第一个给你出头去!”

婉玉笑道:“都当娘的人了,火爆性子还不改改。”

紫萱笑道:“这怕是改不了了,躺进棺材里还是这个德性。”

说笑间姑嫂两人已进了屋,迎面便瞧见鹤哥儿穿着开裆裤,坐在床上玩耍,婉玉见他生得白白胖胖,玲珑玉致,心都酥软了,上前搂在怀里亲了一亲道:“乖宝儿。”鹤哥儿立时咧着小嘴龇着牙对婉玉傻笑。紫萱道:“倒是乖,跟你大哥一个性子,做什么都慢悠悠的,也不爱哭,冷了饿了都不言声。”说着见鹤哥儿摇摇晃晃的要站起来,伸手一点鹤哥儿的脑门道:“傻小子,哪有一点像我的样子!”鹤哥儿往后一仰,“噗通”倒在床上,咯咯笑了起来。

婉玉道:“你同大哥近来都好?我看你气色好,脸盘也圆润了,想来是不错。”

紫萱道:“倒是没什么闹心的事,你大哥过段日子要升半个品级,换个地方历练。他一心想当御史,说什么执笔为公,可公爹说他性情耿介,不够圆融,要再摔打摔打。”

婉玉道:“爹爹自有他的道理,咱们听着就是。”

紫萱拈了块雪片糕放入口中,忽想起什么,“扑哧”笑了起来,道:“妹妹还记得孙志浩那厮么?”

婉玉道:“自然记得,嫂子提他做什么?”

紫萱拍着手笑道:“他呀,如今可热闹了!当初从大狱里出来,他爹娘拿了一千两银子送他到外省做生意,谁想生意没做出来,反倒在外头学了一身的毛病,比先前坏了十倍,又嫖又赌,把银子挥霍个一干二净才回家。他爹又凑出钱,让他在本地做点买卖,没几日家里就折腾穷了。他爹气了一场,又中了风,瘫在炕上。他娘一咬牙,干脆给他娶了个凶悍的婆娘。他娘子家里也有些产业,但因生得生得比男人还魁梧,说话的嗓门比打雷都响,举止粗野,无人敢上门提亲,孙家是贪图他家钱财才去提亲的,他娘子确也陪送了不少嫁妆傍身。谁想刚一过门就把孙志浩得意的那几个小妾全都拉出去卖了,只留下一个老实巴交的,孙志浩胆敢说个‘不’字就又打又骂的。”斜眼看着婉玉,得意道:“你猜这事我是如何知道的?”

婉玉从善如流道:“嫂子是怎么知道的?”

紫萱绘声绘色,比划道:“话说还是三个月之前了,我去柳家探望姐姐,乘轿子刚过市集,就在巷子里看见有个男人披头散发没命的跑,后头跟着一个五大三粗健步如飞的女人,手里还举着一把菜刀,一边跑一边骂‘孙志浩!你这忘八胆敢和粉头相好,老娘今日杀不死你’!好生威风!我听‘孙志浩’这名字有些耳熟,想了好半天才记起来他是□柯颖思的淫贼,还是柳家孙氏的侄子。等见了姐姐,我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讲了,姐姐说我碰见的就是那人了。”

婉玉啐道:“那畜生活该!这还便宜了他!”

紫萱笑道:“听说他经常被他娘子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总没有饭吃,晚上赶到柴房里睡,就连他亲爹娘也不敢管,管了也要挨打。真应验一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婉玉点头道:“你说得极是,这也是他的报应。”捧起茗碗喝了一口,问道:“三堂叔家的那对双生女出嫁了,我怎么都不知道?嫁给谁了?”

紫萱道:“你不提我还忘了。他们家悄悄的把亲订了,都没声张。今年开春,姊妹俩相隔一个月出嫁,只成亲前几日才送了喜帖来,我们也都吃了一惊。双姐儿嫁的夫君叫刘青,家境不算殷实,听说原先祖上也曾发达过,可到这一辈已经落魄了,只能算小门户,有两三亩薄田,一个老妈子和一个书童,连使唤丫头都没有,双姐儿家里陪送了不少嫁妆,这才置了房产田地。那刘青至今才是个童生,可长得真真儿是一表人才,俊俏得紧,见过的都说堪比吴其芳呢。”

婉玉道:“梅燕回又嫁给什么人家了?”

紫萱道:“回姐儿嫁的这人有些来历,沾着点皇亲国戚。夫君叫乌新正,是汝宁公主的曾外孙,文不成武不就,听说字都没认全,在家族里也不遭待见,却成天在外显摆自己是公主的外孙子。他身上无一官半职,父亲也只在光禄寺挂个虚衔,但家中还有几个钱,占着房躺着地的,有三幢大宅。只是人长得又肥又丑,行事也多有荒唐,但以回姐儿的门第,嫁他也算高攀。”

婉玉道:“这对姐妹有意思得紧,一个图貌,一个图财,却没一个图男子的人品见识,才华本领。”遂将自己在门口撞见双生女的事同紫萱说了,紫萱道:“听你这番形容便是他们了。自你嫁了杨晟之去了京城,太太对他们家的气也消了些,后来三堂叔又亲自登门道歉,太太又见你过得和美,这才跟他家重修旧好,内宅里开始走动,公爹做寿也请他们来了。”

刚说到此处,只见香草走了进来,见着紫萱道:“我的奶奶,我满世界寻你,你倒在这里躲清闲。双姐儿回姐儿跟二老爷家的淑姐儿争持起来了,奶奶快去看看!”

紫萱一怔,赶紧穿鞋下床,急道:“不省事的小祖宗!静淑妹妹一向跟双生女儿鸡吵鹅斗的,我怎么忘了这档子事,让她们坐一处呢!”

婉玉道:“你别忙,我同你一起去。”说着起身,同紫萱一同到花厅旁的抱厦去了。

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年底了,各种忙,忙得实在没时间了,跟大家保证,忙过年底这一阵,一定快一点,这段时间先对不住大家了>_< 还好这文已经进入最后部分,大家也不会等太久啦~_

话说这章写到梅燕回老公乌新正的时候,我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的是毛皇孙的形象>_<。。。呃,好吧,我就是以他为原型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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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上】

少顷,婉玉和紫萱移步到了花厅旁的抱厦,绿萝站在门口,见紫萱来了忙迎上去道:“奶奶可来了,方才好劝歹劝才消停些,淑姑娘一张嘴说不过那两张嘴的,给气哭了,旁的姑娘奶奶们正哄着。”

紫萱道:“怎么就吵起来了?”

绿萝道:“淑姑娘订亲了,对家城南的王家的小儿子,王家有些田产,这小王公子还是个秀才,年纪容貌都同淑姑娘般配,别人因这姻缘好就拿她打趣,本来也好好的。谁想双姐儿和回姐儿说了句不中听的,说淑姑娘这脾气秉性以后讨不了公婆欢喜,淑姑娘也不吃亏,回嘴了几句,一来二去就吵起来了。”

婉玉对紫萱咬耳朵道:“那对小姊妹我是领教过,伶牙俐齿,张牙舞爪,我都觉不好招架。”

紫萱挑了眉头道:“我听你说过那几桩事,早就恨得牙痒痒的。今儿个是公爹做寿,全都老老实实的还则罢了;拿架子摆款儿不肯老实,莫怪我用扫帚赶出去!”说着拎裙子迈步就往屋里走。

婉玉忙拦住道:“和气为重,息事宁人要紧,咱们又不是判官大老爷,哪里断得了什么是非,再说闹大了也是咱们脸面上不好看,回姐儿好歹嫁的是个皇亲国戚,谁知道跟朝廷里能拉上什么关系。”

紫萱泄了气,想了想道:“是了,我脾气急,若是你看我要恼起来,千万要提醒提醒。”说着走了进去。

婉玉进屋打眼一瞧,屋中坐着的全是梅家各房的小姐奶奶,林林总总七八个,梅静淑坐在炕上哭得抽抽噎噎的,旁边围了五六个人劝着。梅燕双和梅燕回坐在椅子上,神态悠然,仿佛听不见哭声似的。再细打量二人,只见梅燕双身子骨愈发单弱了,身穿酒红撒金褙子,雪青马面裙,头戴赤金花叶发簪,紫色绢花,脑后插着点翠插梳,虽是一副贵气装扮,但较之梅燕回却远远不能了。梅燕回头身穿金缎绣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褙子,象牙白的细绸裙子,头戴嵌祖母绿大金凤钗,菊花折枝金簪,烧蓝镶金八宝花钿,耳上,颈上全是沉甸甸的各色首饰,手腕上三对金银玉镯,指上几个明晃晃的戒指,整个儿人珠光宝气,神色亦带着两分倨傲。

紫萱瞧了双生女一眼,径直朝梅静淑走过去,拍着肩膀道:“好端端的,静淑妹妹怎么哭上了?走,嫂子带你听戏去,想听哪一出,我给你点。”说着便要拉梅静淑走。

梅静淑见到紫萱,哭得愈发厉害了 ,抽泣道:“嫂子来得,来得正好,你来评一评理…”

婉玉忙走上前笑道:“好妹妹,快收一收泪儿,到我那里里洗把脸,重新上些脂粉才好。”掏出帕子梅静淑擦脸,又去架她胳膊,低声道,“今儿个你大伯做寿,不看僧面看佛面,何必跟她们两个置气。好妹妹,忍忍罢。”说着要带她出去。

梅静淑坐着不肯动,拿着帕子拭泪道:“今日是大伯生辰,看在嫂子和婉姐姐的面子上,我才不跟那两个货计较。”

紫萱笑道:“这就对了,咱们斯斯文文的说话儿。”亲手倒了一杯茶递与梅静淑。

梅燕双嗤笑一声,招呼梅燕回道:“妹妹,咱们走。不过说两句实话,就至于哭得寻死觅活的,好像咱们如何欺负了她似的,这屋里是没法呆了。”

梅静淑看着婉、萱二人,带着哭腔道:“嫂子姐姐,你们听听,倒是管不管!”

婉玉连连皱眉,又不好多说,紫萱气得对梅燕双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梅静淑挣开婉玉,大声道:“我三番五次忍着,是你们句句话挤兑我,今儿个管他三七二十一,你们横竖要撕破脸,我又何必留情!”指着梅燕双冷笑道:“瞧你做出的那些事…打量我们真不知道不成!你没羞,恋慕人家吴家的公子,瞧人家要跟婉姐姐订亲了,就千方百计搅散了人家姻缘。呸!真是臊死人了!自己下作轻狂了,名声不好,有头脸的人家谁还愿意跟你们攀亲?偏你自己好男色,非要找个俏郎君,竟然连门第家世人品都不看了,中意连个秀才都没中的绣花枕头!”

梅燕双气得浑身乱颤,一拍桌子站起来道:“满嘴放炮的小蹄子,只会乱编排人,想王家也是有些体面的人家,你这模样品性传出去,看人家还哪只眼睛瞧得上!”

梅静淑冷笑道:“莫非我说错了?若论品性,我确不如双姐姐,双姐姐贤良得紧,这才刚过门半年,身边四个丫头就都给夫君收用了,听说双姐夫还同一个窑姐儿相好,三天两头的去嘘寒问暖,姐姐竟也大度,跟个没事儿人一般,我自然是万万不能了。”

梅燕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里早已滚下泪珠儿来,只憋出一句:“你,你胡说…”气得抖成一团,再无法言语。

婉玉见又要吵起来,道:“都消停些,少说两句罢!”紫萱反倒拉了婉玉一把,低声道:“静淑妹妹说的这番我竟不知道,咱们待会儿再劝,且听听还有什么奇闻。”婉玉闻言好笑,胳膊肘顶了顶紫萱道:“把架劝住了,淑妹妹拉到外头去,随你怎么问,这闹起来成什么体统,万一说臊了谁,当场撞墙抹了脖子,真个儿不好收场了。”

梅燕回冷笑一声,对梅静淑道:“你说的那些不过是旁人胡编乱传,哪个少年郎不轻狂几年,姐夫如今可全然不同了,只有长老婆舌头才当真的乱嚼一气。再者说,眉毛胡子一把白还没中秀才的人有得是,这又有什么稀奇的了?况即便会读书又如何,一辈子穷酸的有的是,不如差事体面,赚得来钱粮。我夫君早已答应了,给姐夫谋个肥差,看到时候谁能轻贱了去!”

梅静淑哂笑道:“是了,你夫君皇亲国戚,真真儿的体面,回姐姐做个填房也不算委屈了,听说前房还留下一子一女,倒也辛劳你看顾着,免得担了‘后娘心狠’的名声。”

梅燕回脸上登时变了颜色。因前房子女养在京城她公婆眼前,故她做填房的事便想瞒着,谁想竟被人知晓了。屋里一时间静悄悄的,双生女脸上好似打翻彩帛铺,抖着嘴唇,一时要哭,又强忍着。众人也窃窃私语起来。

梅静淑只觉心里痛快,轻飘飘落下一句:“自己做的事儿老天爷都长眼呢,别以为不说就没人知道了。”言毕一摔帘子走出去了。

婉玉随着走出去,拉着梅静淑走到清静之地,方才放慢脚步道:“到我那里吃杯茶消消暑,也洗洗脸,重新画画眉眼才好。”

梅静淑不吭声,半晌才道:“婉姐姐是不是怪我了?你们没来的时候,她们说了好些不中听的,我,我也是实在忍不住…”

婉玉道:“谁怪你了?只是你大庭广众之下不给留脸,双姐儿还好说,梅燕回好歹嫁了个有头脸的,只怕日后为难你们。”

梅静淑冷笑道:“她不过就嫁了个汝宁公主的曾外孙子,跟皇家都快八竿子打不着了,汝宁公主都薨了多少年了,凭她为难去!我梅静淑一没吃她的,二没喝她的,绝不受她这个气!”又絮絮说了些许气话。婉玉听她如此说,也不再多言,岔了别的话头,不在话下。

且说晚间寿宴已毕,婉玉乘马车回杨府,珍哥儿玩了一天,这会子躺在马车里早已困乏睡了过去,婉玉恐杨晟之灌了些酒水骑马摔着,便掀了车帘子道:“坐马车里来,我有话同你说。”

杨晟之闻言下马,怡人换了郑姨娘的马车,自己方才坐到婉玉身旁。二人闲来无事,婉玉便将梅静淑同双生女争持之事同杨晟之说了。杨晟之道:“梅通判不知怎么答应这两门亲事的。撇开乌新正相貌暂不提,论起谈吐,竟说不出一句整话,‘嗯’、‘啊’、‘这个’说了半天还云山雾罩的。非要同旁人比试书法,倒也没人拾话茬,他写什么都只管赞好。一张嘴就爱提他外曾祖母,表白太祖皇帝功勋,一副与有荣焉之态,带着十分的呆气。那个刘青更不用说,不开口倒好,还像个体面人家的公子,可一说话便知此人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浪荡子。开始还吆五喝六的,后听我们在一处报名号,叙同年,又论及官职等事,他腿就软了,缩头缩脑,问他话也不回答,灰溜溜跑了,我瞧着他那两下子还不如咱们家三等的小幺儿。”

婉玉道:“听说三堂叔对这两门亲都不甚满意,但乌家算得上高门第,回姐儿自己也愿意,三堂叔便允了;但刘家那门亲,当中不知有什么弯弯绕,起先是不肯答应的,后来也松了口。”

杨晟之笑道:“旁人怎么结亲我不管,我只管我娘子。今日累了罢?你靠在我身上歇歇。”

婉玉倚在杨晟之身上道:“有桩事我正想问你,原先我在外头书架子上摆的两三套书怎么没了?是不是你拿去看了?”

杨晟之一怔,不动声色道:“什么书?”

婉玉道:“《容斋随笔》和《困学纪闻》几部,上京的时候我恐东西多遗失了,就放在外头的书架子上,回去一找才发觉不见了,我以为落在娘家,今日又找了一番,怡人说记得我早就带回咱们府上了。”

杨晟之轻咳了一声道:“不过是几册书,丢了也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想看什么书,列个单子我给你买回来,还有古董字画,但凡你想要的,只管开口便是。”

婉玉道:“那两部都是成套的善本,还是江阴一带有名的才子抄写的,单看书法也赏心悦目,即便是有银子也买不来。若你没瞧见,我就去问问丫头们。”

杨晟之皱着眉头,脸色有些难看。原来他无意间翻了那几册书看,瞧见扉页上题着吴其芳的字并诗词句等,知道那书是吴其芳送的,心里登时便有些不舒服。吴其芳容貌俊秀,亦有十分的才学,当日科考便在他之上,原本婉玉便要与之结亲,因他施计方才如愿以偿,虽娶得娇妻,但杨晟之见了吴其芳不免暗暗比较,又恐婉玉心里还对吴其芳存着念想,欲问又张不开口,心里到底结了疙瘩。这厢见了吴其芳送的书,不由醋了起来,伸手便将那几套书揣了,到外书房寻个旮旯胡乱一塞了事。今日婉玉问起,他便闷闷的,还有些恼,口中道:“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甭找了,回头我再给你寻几套来。”

婉玉摇了摇头道:“还是要好好找一找,明儿个我就让怡人她们把房子细细寻一遍,丫头们住的地方别漏下,好端端的,总不能张腿跑了…”后半句“书丢了是小,若是出了家贼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未说出口,杨晟之便冲口而出道:“几册破书罢了,比这稀罕几倍的东西也不见你放心上,我知道,不过因为那书是吴其芳送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