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忍耐不住,声音清脆地开了口,“你真是从崖上来的吗?”

我并不反感如此白嫩可爱的女娃,回道:“正是。”

她如黑葡萄般的大眼眨了下,“你们崖上的人,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吗?”

我说:“没有。”

“骗人!”她红唇气呼呼地嘟起,“相爷说,崖上的人都坏!”

我忍不住笑开,“既然你相信相爷跟你说的话,又何必再来问我?”

“白问白不问嘛。”她可爱地皱了皱鼻子,“你们崖上有什么好吃的?”

吃的?“很多。”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比如?”

“这就说不过来了。”我故意逗她,“难道你们这里没好吃的?”

“当然有!”她叉腰,得意地说:“宫里的东西最好吃了,有翡翠如意糕、春香袅袅卷、玉瑶糯米……”一一道来,如数家珍。

我极度配合地露出好奇和羡慕的表情,“你不过相爷身边的一个丫鬟,怎么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

她用眼尾瞄了那几名大眼一眼,再小声地趴到我耳边,说:“我趁相爷不注意,偷吃的。”

我忍不住心情愉悦了起来,“那你家相爷从没有抓到过吗?”

“有,一次。”她扁了扁嘴,“相爷打我的手心,叫我想吃就直接吃,不要偷偷摸摸。”

“那你还偷吃?”

她憨憨地挠头,说:“当着相爷的面不敢吃多。”

真是个贪吃的丫头,“你家相爷真宠你。”

“嗯,相爷是个好人!”她眼睛亮晶晶,“相爷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可在黄茹芸和绿姨嘴里,她却被描述成一个十分严厉、不近人情的人?果然话不能只听片面。

远处相爷和周卿言正在走回,我连忙提醒了女童站好,两人恢复到他们离去前的姿势。他们回来之后没有多言,相爷朝我微微颔首后上了马车,周卿言则面带笑容,一直目送马车离去。

待马车完全消失之后,我才开口,“你们方才聊了什么?”

周卿言突然亲密地伸手摸我的头发,落下时指间多了一片枯叶,“我若说没聊什么,你会失望吗?”

我不置可否地挑眉,“会。”特意赶来这里看他,并且找了地方私谈,如果没说什么的话就真出鬼了。

他却摇头,说:“我与她真没聊什么。”

我见他这幅摸样,心里不禁有种不好的预感滋生,再三衡量之下,终于狐疑地问:“周卿言,你该不会真的”

“真的如何?”

“真的不管我,自己逍遥快去”

他闻言愣住,面上瞬即泛起笑容,哭笑不得地说:“你说什么?”

我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就是,就是”

“好了,我懂你的意思。”他抬手制止了我的话,一手按住太阳穴,闷声笑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很好笑吗?”

“是,很好笑。”他用手指揩去眼角笑出的泪水?双手掰正我的肩膀,十分认真地说:“你放心,我绝不会放任你不管。”

我对上他的眼睛,“是吗?”

“是。”他笑容缓缓撤下,不再有玩笑之色,像是给承诺那般认真地说:“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扔下你不管。”

这句话竟然叫我心脏漏跳了一拍。

我连忙避开他的视线,不自在地挣脱开他的手,淡淡地说:“不会就好。”

他轻笑了一声,扯扯我的袖子,“请问这位姑娘,可愿意与在下在这里多坐一会再回去?”

我拧着头,说:“我要不呢?”

他斯文地说:“如果姑娘不愿意,在下就点了姑娘的穴,将姑娘放在身边。”

“你以为就你会武功?”

“至少在下没有受伤。”

说到受伤我瞟向他的右手掌,问:“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他摊开手到我面前,“已经结痂了。”

“嗯。”

他一反常态,穷追不舍地问:“现在对在下是不是十分愧疚?”

我瞥了他一眼,顾自走到树下,背靠着树干坐下。他也跟着在我旁边坐好,微瞇着眼睛看向远方,说:“你喜欢这里吗?”

我从地上捡了一颗石子把玩,“不喜欢。”

“为何?”

“那你呢,喜欢这里吗?”

他顿了顿,笑说:“不喜欢。”

“那不就是了。”

“真懒,问你的问题原封不动的还给我。”

“你也没勤快到哪里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没营养地说了一会话,这才起身准备回去,回去时我见路上有块形状奇佳的木头,便顺手捡了回去,周卿言虽然讶异,但并未开口问我,倒也符合他一贯的个性。

回到华明府时天色还早,我将捡回来的木头用匕首削好形状,再遣小葡替我买了一些雕刻的工具,便在房里开始了许久未曾上手的雕刻。许是太久没有碰触,一开始竟有些手生,不过不消一会就找到了感觉,专注入神地雕了起来。

我在山上时最喜欢的便是找个地方刻东西,无人陪伴,无人打扰,一个人安静投入的刻东西,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与手中的木雕。

我又想起阿诺,这个总喜欢缠着我的少年,不知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是否还是整日碎碎叨叨,是否还是迷恋着锦瑟,是否还会泪眼汪汪的向人撒娇,故作深沉地说:“XX,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吗?”

想到他,我便不自觉笑了起来,刚进门的小葡见状立刻咋咋呼呼地说:“姑娘,你想到谁了,笑得这么开心?”

我吹去手上沾到的木屑,说:“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是姑娘的弟弟吗?”

“是我的师弟。”

“肯定是个可爱的弟弟,不然姑娘也不会想到他就笑。”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好奇地趴到桌前,“姑娘在做什么?”

我晃了晃木头,“雕东西。”

“我虽然在街上看过有人卖,但还是第一次见人刻。”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动作,“瞧这形状,姑娘是想雕一只兔子吗?”

我点头,“正是。”这块木头形状像极一只正在跑动的兔子,所以我才将它带了回来,形佳的木头不用费太多的功夫便能雕出极好的物件。

“姑娘,我属兔子哦。”她笑得眼睛都瞇了起来。

“哦?”我将刻刀放下,端正地看着她,“雕好之后送给你,可好?”

她忙不迭地点头,兴奋地说:“姑娘真好!”

“不客气,就当我感谢你多日来的照顾。”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问:“姑娘十五日的时候能刻好吗?”

“怎么?”

“姑娘有所不知~十五日是我们的子旦节,那一日大家都会互相送礼物呢!”

“还有这样的节日?”

“自然!”她掩唇笑了笑,“好多公子和姑娘都会借着这个时机表露心意,收下就代表接受心意,不收就代表拒绝。去年我就收到了一样,只不过我不喜欢那人,就拒绝了。”

“原来是这样。”

“姑娘别以为你没有心仪的人就不用送了,平日里要好的朋友也是要送的,感谢他们一整年来的照顾,以及下一年的继续扶持。”她头头是道的教训我,“所以,大公主你也要准备东西送哦。”

小葡提醒的极有道理,我点头应下,既然入了乡肯定就要随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黄茹芸要送,自然少不了黄芙茵的份,只是,只是周卿言的那份要不要准备?

五七章

这个问题我倒没纠结太久,毕竟我与周卿言相识半年,在送黄茹芸与黄芙茵礼物的前提下,顺带送他东西也无妨。基于送小葡的是她的生肖动物,不然也替他们三个雕生肖动物?只是我还不知他们三个岁数多大,看来得赶紧问问了。

黄茹芸那边,周卿言只说黄芙茵下午失了约,并没有提见过相爷,我自然也替他保密,决口不提此事。她没有怀疑,只说派人去问问,叫我们不用担心。

往后两天,黄芙茵那边仍没有消息,我也乐得安生,在房瑞安心刻木雕,不出两日便将送小葡的兔子雕好。下面就轮到送给他们三人的东西了,不过首先得先去问问三人的生肖。

我正打算出去找黄茹芸,见隔壁有人正欲敲门,定眼一看,竟然是几日未见的黄芙茵。

她今日扮作书童模样,脸色苍白气色虚弱,见到我时甜甜一笑,说:“师父,原来你住周公子隔壁啊。”

我点头,“你来找他吗?”

“哪有。”她脸颊染上几分羞涩,娇嗔着说:“我明明是来找你们两个的。”

我并不戳破,只说:“你敲门吧。”

她轻轻敲了几下门,门内无人反应,当下露出失望之色,说:“周公子好像不在呢。”

“大概是去池塘那边的亭子里坐着了,我带你去找他。”

她连忙扯住我的袖子,故作冷淡地说:“谁要去找他了,我不能和你先说会话吗?还是师父这般烦我,连请我进去喝杯茶也很不肯?”

我无奈一笑,领着她进了房间,“公主赏脸喝茶,我高兴都来不及。”

她这才笑意盈盈,“师父最好了。”

我替她倒了杯热茶,“赶紧喝下暖暖身子,连都冻得发白了。”

她乖巧地饮茶,热气袅袅升上,熏地她一直瞇眼。

“听说你这几日生病了?”

“嗯,那日我原本想出来,但是恰好生病了,又被相爷发现,所以就”她不好意思地说:“真是抱歉。”

“不碍事,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了呢。刚才本和皇姐一起,但绿姨来了,我怕被发现,就偷偷跑出来了。”

我想了想,问:“你老实告诉我,生病是不是那日练武的原因?”

她本想否认,见到我认真的表情后顿了下,喏喏地点头,“大概,兴许有一点点的关系。”

我叹了口气,“等你身体好了,找些能做的事情玩吧,练武还是别了。”

她虽想抗议,但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好说:“可是,可是也没什么好玩的了。”

我眼角瞥过角落里雕刻的东西,心里立刻涌上一个想法,“有啊。”

“什么?”

“雕刻。”

“雕刻?”她眨了眨眼,“师父还会雕刻?”

我将送给小葡的那只木兔拿了出来,“你瞧,这是我刻的,打算子旦节的时候送给小葡。”

她仔细地打量着兔子,用手轻轻摩挲着木雕,赞说:“好厉害,栩栩如生呢!”

我笑笑,说:“不教你练功,教你这个可好?”

“好!”她咳嗽了几声,笑说:“这个好玩,我也要雕几个送人。”

我说:“那自然很好。”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欲言又止,“师父,那个,那个”

“怎么?”

“就是,就是周公子.”

“嗯,周卿言怎么了?”

她低着头,把玩着手指,扭扭捏捏地问:“就是,周公子平日里都喜欢干嘛啊?”

我了然一笑,“他喜欢什么我不清楚,不过有心人送得东西,总该是喜欢的。”

她羞涩地抬头,“那,那你说我该送他什么呢?”

“不然送个木佩?既好学也有心意,更可随时佩戴。”

“木佩?”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展颜一笑,“好,就送他木佩!”

说定此事后,她心情显然更加愉悦,似乎已经在勾勒周卿言收到礼物后会作何反应。

我由她高兴了一会后,又问:“对了,芙茵,你和茹芸今年多大?”

“今年十八了呢。”

“十八?”我想到小葡的话,“你们这里不是满十五就可成亲了吗?”

“那是普通女子,皇家的人,总是要精挑细选一番才好啊。”

“哦。我瞧你和你皇姐虽然性格不同,但感情似乎非常好。”

“嗯。”她重重地点头,“皇姐虽只比我早出生片刻,但一直都照顾着我。”

“我有个妹妹,也是性格迥异,但我们俩的感情就比较淡。”

她安慰我说:“我与皇姐感情是好,可也经常会产生分歧。相爷总是说我太过软弱,要是稍微学点皇姐的强势就好了。”

“这般说来,相爷更赏识茹芸的性格?”

她突然停住,摇头,说:“相爷说,皇姐太过冲动和强势,做事不顾大局,十分不好。”

所以才扶持较于听话和软弱的黄芙茵吗?

“这些话,你千万别和皇姐说,她自小就不喜欢听别人的教导,除了绿姨。”她幽幽叹了口气,“皇姐和绿姨的感情极好,只是,只是我觉得绿姨太过极端。”

“哦?”

“这些事情也是相爷和我说的,相爷说她年轻的时候性格和我相似,而皇姐简直就是绿姨的翻版,都是争强好胜、听不得人劝的那种人。我甚至见过绿姨教育皇姐,说即使不择手段,都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黄茹芸的性格很大程度上是被绿姨所影响的,那争夺皇位之事呢?绿姨是否也是幕后黑手?

“我还想问公主一件事情。”

“何事?”

“我听你和茹芸说过,二十年前曾经有人来过圣女国,我想问下那人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