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夫人怔了怔,转头看了眼周夫人,周夫人也满脸意外的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了起来,转头看着程恪问道:“你见过那丫头了?”

“没,没有!没见过!就是觉得这名字好,才想着找老夫人讨了带回去,送到祖母院里去,不过想讨个好口彩罢了。”

程恪用扇子轻轻敲着手心,不经意的说道,李老夫人点了点头夸奖道:“这也是你一片孝心,哪有不好的?”

说着,转头吩咐着侍立在旁边的周嬷嬷,“你亲自去一趟,让鸿福赶紧收拾了,换身干净衣服,带她过来给表少爷磕个头。”

“不用带过来了!”程恪急忙摆手说道,“不用磕头了,把她交给平安就行,这会儿不用见了。”

李老夫人微微怔了怔,笑着点头答应着,“好!”

周嬷嬷恭敬的曲膝退了出去,急忙往后面厨房领人去了。

李老夫人看着程恪,郑重的交待道:“鸿福是个憨丫头,心眼实的不通气,是我几年前从外头拣回来的,只会烧火,老太妃是个慈悲人,这丫头放到老太巜院子里,我一百个放心,只是一路上你要多操些心,别让人欺负了她。”

程恪满脸笑容,急忙连声保证着。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古府大管事亭伯进来禀报说,外头都准备好了。

周景然和程恪起身长揖告了辞,周夫人扶着李老夫人直送到二门口,古萧带着小厮、长随、和周景然、程恪分别上了车,他要把两人送到十里长亭。

过了十里长亭,古萧伤心的流着泪,看着周景然和程恪的车队走得看不见了,才上车回去了。

中午,平安早早让人包了间客栈,派人打扫收拾干净,周景然和程恪下了车,进了客栈大堂,程恪的小厮远山和洛川已经在大堂一角支起红泥火炉,烧了水准备泡茶,程恪顿住脚步吩咐道:“去,把鸿福带过来,让刀子学着泡茶!”

远山怔了怔,急忙答应着,出了大堂,找大管事平安领人去了。

程恪和周景然在大堂正中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周景然转头看着红泥炉上已经滚开的水,笑着吩咐道:“洛川先泡杯茶给我!”

洛川笑着答应着,“回周爷,早就泡好了,也凉好了。”

说着,取了两只钧窑白瓷杯子,从旁边的小壶里倒了两杯茶,端了上来。

周景然翘着腿,端起杯子喝起茶来,程恪往后靠到椅背上,也端起杯子,低头喝起了茶。

远山引着紧紧抱着包袱的红福,进了大堂,周景然正对着大堂入口,看着跟在远山身后进来的红福,眼睛瞪得溜圆,嘴里的茶一下子喷了出去。

程恪急忙转过身来,愕然看着畏缩着跟在远山身后的丫头,那丫头个子极矮极胖,脸极大而扁,两只眼睛一左一右,远远的分开着,鼻子塌得几乎和脸平齐,嘴唇足有半尺厚,半张着,一颗亮晶晶的口水挂在唇边,似滴非滴着,左边的眼珠往左,右边的眼珠往右斜看着,不知道在看哪里。

周景然暴笑起来,笑得浑身抽动着,手里的杯子也拿捏不住,滑了下来,侍立在旁边的小厮急忙伸手接住杯子。

程恪的脸由红转白又发起青来,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红福气急败坏的问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红福唇上的口水长长的粘连着滴在衣服上,两只眼珠往外翻着,咧着嘴“呵呵呵”的哭 了起来,远山回头看了看她,躬身答着程恪的话:“爷,她就是红福,古府厨下的烧火丫头。”

周景然抬手指着红福,又转过来点着程恪,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见红福眼泪口水一起流着哭了起来,更是笑得捧毒害肚子,跺着脚,上气不接下气起来,一不小心,连人带椅往后翻了过去。

站在后面的两个小厮急忙冲上前托住椅子,扶起周景然,周景然站直身子,笑得脸红涨着,轻轻咳了起来,喘了几口气,晃到脸色铁青的程恪身边,用力拍着程恪的肩膀,指着红福,半晌才说出话来:“这丫头,你一定得留着捧砚暖床!实在是难得啊!难得!”

第55章 刚正与古板

程恪手指微微颤抖着点着红福,气急败坏的叫着:

“带下去带下去!别再让我看到他!”

远山急忙推着红福出了大堂,程恪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刷”的打开折扇,用力地摇着。

周景然拉着椅子坐到程恪旁边,低声问道:

“你到和我说说,上次在那丫头手上吃的什么亏?”

程恪手里的扇子一下子僵住了,猛的回头看着周景然,恨恨的说道:

“是谁说那丫头楞的?一会儿说那丫头楞,一会儿又说她憨,什么可爱啦,有意思啦,我看你就是看那丫头生的好,晕了头了!要不是你在中间搅合,我能被她骗了?哼!”

程恪飞快的摇着扇子,周景然脸色微红,捂着嘴轻轻咳了声,馋着脸说道:

“咱不说这个,你先说说,上次那丫头怎么骗你的?”

程恪跳了起来,大步出了客栈大堂,一迭连声的叫着平安,

“启程启程!立即启程!不吃了!”

周景然挑着眉梢,抬手抚着额头,慢悠悠的跟在后面,笑容满面的出了客栈。

古萧回到府里,到瑞萱堂请了安,从瑞萱堂吃了午饭出来,直奔松风院。

李小暖急忙迎到了游廊里,古萧拉着李小暖的手进了屋,李小暖急急的吩咐兰初泡了茶端上来,古萧靠在东厢榻上,伤感的看着李小暖,伤心的说道:“暖暖,恪表哥和周大哥都走了,这会儿,差不多该出了上里镇地界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格表哥和周大哥了!”

李小暖眨了眨眼睛,看着古萧笑着说道:“明年老祖宗生辰的时候,不就见到了?”

“不一定。”古萧摇着头说道:“恪表哥说要去边关从军,要是去了边关,就得好几年回不来。”

李小暖垂着眼帘,眼珠微微转了转,笑着问道:“昨天家里接钦差,有什么好玩的事没有?”

古萧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接钦差最没有意思了,就是跪着,还得直挺挺的跪着,然后磕头,三磕九拜,不磕头的时候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大声出气,反正最没有意思,没有好玩的事。”

“那今天早上呢?今天早上给你恪表哥和周大哥送行,有什么好玩的事没有?”

古萧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看着李小暖笑着说道:“就一件事,也不知道算不算好玩的事,今天早上恪表哥突然跟老祖宗讨了红福!说要带回京城给老太妃讨个口彩去!”

李小暖慢慢睁大了眼睛,紧盯着古萧问道:“那你恪表哥看到红福,怎么说的?”

古萧怔了怔,摇着头笑了起来:“恪表哥说,讨了红福去,不过是因了她的名字吉利,讨个鸿福齐天的口彩,老祖宗让周嬷嬷带红福过来给恪表哥磕个头,恪表哥都说不用了,老祖宗就吩咐周嬷嬷带红福出去交给汝南王府的平安大管事了,老祖宗还交待恪表哥,说红福是个憨的,路上要他多照应着些。”

李小暖飞快的眨了几下眼睛,紧紧抿着嘴呆了片刻,突然大笑着,一头倒在了榻上,笑得在榻上滚来滚去。

李小暖很快就康健起来,又象往常一样,开始和古萧一起上早学去了。

又到了酷热的七月,李小暖每天面对着衣履齐整,纹丝不乱,连袜子上的纽子也扣得紧紧的王夫子,心里的担忧越来越重。

王夫子为人耿直方正,可也刻板无比,古萧本就是个老实木讷的性子,这几年跟着王夫子,越来越迂腐起来,言必称圣人,若是真学得象这王夫子一样,自以为耿直方正着油盐不进,日后可就算是废了。

李小暖端坐在桌子后面,一边侧耳听着王夫子给古萧讲书,一边慢慢写着字。

得找个机会,探探李老夫人的意思。

下午,李小暖和古萧坐在松风院檐廊下吹着穿堂风,一人拿着本书看着。

冬末用浅口碟子装着洗干净的冰湃葡萄,放到了李小暖和古萧面前的矮几上,李小暖忙放下书,掂起颗葡萄扔到了嘴里,古萧也放下书,和李小暖一起吃了起来。

李小暖一边吃葡萄,一边歪头看着他,想了想,笑盈盈的说道:“古萧,我觉得夫子今天说的那句话,有些不通。”

古萧吃惊的看着李小暖,“暖暖,夫子说的怎么会不通呢?”

李小暖不屑的瞥了古萧一眼,嘟了嘟嘴说道:“难道夫子说的都是对的?”

古萧怔了怔,李小暖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歪着头看着他,接着说道:“夫子说的那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生于水而寒于水,这话不通!”

古萧怔怔的睁大眼睛看着李小暖,李小暖看着他,笑盈盈的接着说道:“青就是蓝,蓝就是青,一样的颜色,怎么能说谁胜于谁呢?冰也是水,水也是冰,都是一样的东西,若是照边样比喻,那酒是用稻子酿出来的,那就能说酒醇于稻了?今天那碟蜜汁火方是杀了活猪,用猪腿做出来的,那就能说蜜汁火方美味于活猪了?”

古萧睁大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小暖,半晌才反应过来,“暖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生于水而寒于水,这话是圣人说的,你怎么能这么乱比方呢?圣人的话怎么会错呢?”

“那你倒是说说,我说的哪里不对了?”

古萧张了张嘴,抬手挠着头,半天也没想出说辞来,只固执的说道:“暖暖,你不能这样乱说,圣人说的话,肯定不用错的!夫子说了,圣人先贤之言,是立身做事之本,圣人说……”

“为什么圣人说的都是对的?圣人难道不是人吗?‘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不也是圣人说过的话吗?圣人是人,是人就要犯错,那圣人说的话怎么能字字都对呢?”

李小暖盯着古萧,一迭连声的问道,古萧呆怔怔的看着李小暖,半天也答不出话来,想了想,看着李小暖,耐心的说道:“暖暖,圣人的话,怎么会不对呢?夫子也说了……”

李小暖用力摇着头,伸手止住了古萧的话,满脸坚持的看着古萧说道:“你不能只跟我说:圣人就是对的,圣人怎么会错呢?光这两句话不行!你得讲道理跟我听啊,你得要说服我,为什么圣人的话就一定是对的?为什么夫子说的就是对的?我可是跟你讲道理的!”

古萧两只手一起挠着头,苦恼起来,李小暖眯着眼睛看着他,生起气来,嘟着嘴说道:“古萧,你要是说不出个道理来,晚上咱们就找老祖宗评理去!要是老祖宗说我有道理,你以后就不能再说圣人说的就是对的!”

古萧急忙点着头,李小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晚上,周夫人受了暑热,在澄心院静养,没再到瑞萱堂侍候着。

大家吃了饭,古云欢郁郁不乐的先告退回去了,古云珊也跟着告了退,李小暖冲古萧眨了眨眼睛,古萧点了点头,挤到李老夫人身边,笑着将下午和李小暖的争执说了,李小暖仰头看着李老夫人,认真的说道:“老祖宗一定要评评这个理儿,那圣人也是人,是人就会说错话、做错事,圣人的话,肯定也是有对有错的,有道理就是有道理,没道理就是没道理,怎么能因为是圣人说的,不管对错都是对的呢?”

李老夫人惊讶的看了看李小暖,又转过头看着一脸的不赞同、却说不出什么话的古萧,想了想,笑着说道:“小暖说的有道理。”

古萧怔住了,拉了拉李老夫人的衣袖,着急的说道:“老祖宗,夫子说……”

“哼,夫子说夫子说,夫子还不是圣人呢,夫子说的就是对的?”

李小暖拦着古萧的话驳了回去,古萧看着李小暖,哑口无言起来,李老夫人暗暗叹了口气,抚着古萧的头,笑着解释道:“萧儿遵照圣人先贤的教导,这是好的,小暖凡事用心去想,也是好的,你们两个都有好的地儿,也都有错的地儿。”

李小暖仰着头,专注的听着李老夫人的话,李老夫人温和的看着古萧,接着说道:“圣人先贤的教导,错是不错,可也要分用在什么地方,萧儿光听不行,凡事还要用心去想一想。”

说着,李老夫人转头看着李小暖,接着说道:“小暖既想了,就要多想一步,那些圣人先贤之言,都是多少代人听了、想了、用了,觉得有道理,才流传下来的,不是说圣人先贤的话都是对的,不过这些流传下来的,是圣人先贤说对的那些话罢了。”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轻轻拍了拍手说道:“老祖宗说得真好,我懂了,圣人先贤的话,也是要用对地方了才行呢!”

李老夫人满眼赞赏的点了点头,李小暖转头看着古萧,笑着打趣道:“古萧哥哥越来越象王夫子了,老古板教了个小古板出来!”

古萧看着李小暖,嘟着嘴说道:“夫子说了,做人就是要刚正不阿!那不是古板!是刚正!”

第五十六章 感激

李老夫人怔了怔,盯着古萧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小暖,半晌,才笑着说道:“天也晚了,你们两个,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古萧和李小暖忙起身告了退,出了瑞萱堂,往回走去,古萧看着李小暖进了松风院大门,才转过身,带着杏红慢悠悠的回去梧桐院了。

隔了些日子,周夫人身子也大好了,在瑞萱堂坐着和李老夫人说着闲话,李老夫人笑着说道:“正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了呢。”

周夫人上身微微前倾,温顺的说道:“母亲有什么吩咐?”

“是萧儿的事。”李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萧儿这一年里头,书念得极好,上个月就开始讲经文了,照这样子,也不过明后年,就能开笔做文章了。”

周夫人绽放出满脸笑容,点着头说道:“母亲说得是,萧儿大了,懂事了,知道用功了。”

李老夫人看着周夫人,又叹了口气,微笑着说道:“当初萧儿他爹在的时候,请这王夫子时就说过,这是个启蒙的先生,如今萧儿书念到这里,得找个更好些的先生才好。”

周夫人怔了怔,满脸赞同的点着头,“母亲说的极是,若是要开笔做文章,是得给萧儿找个更好的先生才是,只是,这两浙路……倒是京城更便当些。”

“两浙路也有好先生,俗话说‘江南出才子’,就是这越州府,这才子就不少。”李老夫人微笑着看着周夫人说道,“离上里镇不远的六巷镇上,有个叫陈清仪的贡生,学问就极好。”

李老夫人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笑吟吟的接着说道:“这个陈先生,论才学,当年萧儿他爹也是甘拜下风,是咱们越州府有名的文会魁首,可偏偏是个有才无运的。”

李老夫人放下杯子,感慨起来,“当年陈先生和萧儿他爹一起参加秋试,诗赋、论、策,样样做得花团锦簇,偏偏到最后一场帖经时,就要交卷了,一杯茶翻倒污了卷子,当时的吴学政是个爱才的,怜他实在是才华出众,还是取了他,可惜只能做个末名,一杯茶,将个头名泼成了末名,萧儿他爹就成了那年的解元。”

周夫人听得惊奇起来,“那后来的省试呢?竟又有了这样的事不成?”

“这样的事倒没再出,秋试后,这陈清仪头悬梁,锥刺骨,发誓要取个会元回来雪耻,隔年,同科的十几个贡生一起去京城参加省试,入场那天早上,从客栈出来,这陈清仪竟一脚踩空,跌下楼梯,断了腿,这一场就误了。”

周夫人惊奇的睁大了眼睛,“这也太巧了!”

“可不是,巧得还在后头,过了三年,这陈清仪又去考试了,这回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连客栈也只住一楼,可刚进了场,竟拉起肚子来,拉得直不起身子,考官只好让人把他抬了出来,这一场就又误了。”

周夫人失笑起来,“竟有这样的事?!”

“又过了三年,还没进场,头一天家里就来人报丧,他父亲病故了,陈清仪当时就晕了过去,一路哭着奔丧而回,守了三年丧,只说自己有才无命,再也不肯应试了,他家境清贫,就收了几个学生,靠教书为生,偏他教出的弟子,个个都是极好的,光进士及第的就有好几个,如今可是咱们两浙路有名的才子良师。”

周夫人惊叹着感慨起来:“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有这种无命无运,偏又有才气能教出好弟子的人。”

“可不是,可见这人的福禄,都是上天注定的,不认命不行!”

李老夫人伤感的感慨着,声音越来越低,沉默了片刻,才笑着接着说道:“这陈清仪,虽说是个时乖命蹇的,可为人豁达风趣,交友极广,并不一味清高迂腐,如今他那一科贡生,还有这越州府和他交好的后进学子,进士及第后做官的极多,一来,人家怜他才高命蹇,二来,他为人又极好,同年同乡都与他交情甚好,他的学生及第后也有出来做官的了,这人请来给萧儿做先生,再好不过。”

周夫人眼睛亮了起来,忙笑着赞同道:“母亲说得极是,这样的先生最好不过,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来。”

“陈先生和萧儿的父亲是知交好友,你既觉得好,明天我就打发亭管家去请他,他父亲过世时,就是亭管家过去帮着料理的。”

周夫人笑着点头应着,迟疑了下,为难的问道:“王夫子?”

“前些时候杭州府吴家托人捎话,想让咱们给推荐个启蒙的先生,王夫子倒正正合适,我就让人捎了王夫子的履历去,说是萧儿的启蒙恩师,吴家昨天已经回了话,对王夫子极满意,今天晚上,我设宴请王夫子,跟他说了这事,看他肯不肯,你再准备四样表礼,封一千两银子给他。”

周夫人急忙点头答应着,“母亲做事真是周到,这样,也就处处妥当了。”

八月里,陈清仪就到了古府,李老夫人让人将月明阁收拾出来,给陈清仪居住,又派了两个小厮,四个小丫头过去月明阁侍候着,古萧行了拜师礼,就开始跟着陈清仪念书。

李小暖虚岁已经八岁了,不宜再外出念书,也就停了课,古萧难过了好几天,李小暖就求他拿着他写的字让先生批改,陈先生见了,竟然大加赞赏,说李小暖的字虽稚嫩,却已有了飘逸洒脱之意,倒也欣欣然答应了每天给李小暖批字。

李小暖上午不用上学,也就空闲了很多,每天早上到瑞萱堂请了安,吃了早饭回来,就写一会儿字,做一会针线,余下的时候就是看书,几乎一两天就能看完一本书,往外书房去得也频繁起来,外书房当值的婆子禀了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着吩咐“随表小姐拿去看就是,好好侍候着。”

婆子得了吩咐,殷勤而尽心的侍候着,没有半分怠慢。

八月底,秋风渐起,一天早上吃了早饭,李老夫人遣了众人,独独留下李小暖,拉着李小暖坐到榻上,笑盈盈的看着她,温和的说道:“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魏嬷嬷的针线,真正是得了连家真传的,绣品如画,不露针线,不显线痕,我想着,让她去咱家的绣坊里教导教导那些绣娘,老祖宗也不能白拿了你母亲留给你的技艺,从今儿起,绣坊每年分一成干股给你,照往年绣坊的收益,这一成干股,一年也有上千的银子,攒上几年,也就够你出嫁时做压箱现银了。”

李小暖愕然怔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摇着头说道:“老祖宗,你从福音寺带我回来,帮小暖安葬了父母,收留了我和魏嬷嬷,我和魏嬷嬷都不知道怎么感激您才好,魏嬷嬷不让我说那些日后报答的话,说老祖宗是福泽深厚的人,往后子孙必定富华富贵,只有帮着我的,哪有我能报答之处?我知道魏嬷嬷说的对,只有心里时时念着,早晚给老祖宗祈福罢了,如今老祖宗有能用得着魏嬷嬷的地方,我和魏嬷嬷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不要干股。”

李老夫人笑了起来,伸手怜惜的抚着李小暖的头,缓缓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老祖宗都看在眼里,老祖宗心里欢喜的很,这干股,你就拿着,听老祖宗的话,你总有用银子的地方,可没有能伸手要银子的人,拿着吧,你感激老祖宗,老祖宗也感激你呢!”

李小暖怔了怔,仰头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满眼笑意的看着她,伸手捏了捏李小暖的脸颊,笑着说道:“那绣坊,是老祖宗的嫁妆,这是咱们祖孙两上的事,你放心拿着。”

李小暖迟疑了片刻,感激的看着李老夫人,重重的点了点头。

周夫人写给汝南王妃的信也有了回音,程恪已经定了明年正月里去南边边地从军,一去三年,五爷的意思,反正孩子还小,等回来再议这事也不迟,古家也正在孝期里,也不是提这事的时候,周夫人和李老夫人闲话般商量了一会儿,也就将这事先搁下了。

转眼又是菊黄蟹肥,古萧早早和李小暖商量了,禀了李老夫人,还和去年一样,约了古云姗和古云欢赏菊品蟹。

中午吃了饭,从瑞萱堂出来,古萧和李小暖并肩往松风院走去,古萧带着丝神秘,俯到了李小暖耳边,得意的说道:“暖暖,我刚才放学先去了趟厨房,你知道我做什么去了?”

李小暖转过头,笑盈盈的看着他问道:“你去偷吃螃蟹了?”

“唉!才不是呢!”

古萧有些泄气的说道,不等李小暖再往下猜,迫不及待的接着说道:“我让刘嬷嬷醉两坛子螃蟹咱们吃!我跟刘嬷嬷说了,一定要拣最大个的螃蟹做醉蟹!”

李小暖顿住脚步,有些怔神的看着古萧,片刻才绽放出满脸笑容,慢吞吞的说道:“你什么时候也爱吃醉蟹了?”

“我不吃,我看着你吃。”古萧摇着头,认真的说道。

第五十七章 远虑

李小暖转过头,盯着古萧看了一会儿,笑着说道:“唉,刘嬷嬷要为难死了,你知不知道,做醉蟹,略小一点的蟹才最好!”

古萧恍然大悟着,急忙转身吩咐竹枝,“你快去一趟厨房,跟刘嬷嬷说,让她自己作主挑蟹,只要做得好吃就行,大小不管。”

竹枝笑着曲膝答应着,转道去厨房传话去了。

隔天,秋高气爽,陈先生听古萧说要赏菊品蟹,竟早放了他一个时辰,古萧惊奇之下,急忙奔了回来,干脆和林先生也告了假,兴致勃勃的和李小暖商量着要这个、吃那个。

李老夫人也不拘着她们几人,古云姗指挥着众丫头婆子布置着菊晚亭,又吩咐了刘嬷嬷,先蒸两笼屉螃蟹出来,再取两坛子上好的桂花酿,给陈先生和林先生送去。

四个人在菊晚亭,有说有笑道,慢慢喝着酒,吃着蟹,直到未末时分,四人都有了七八分醉意,薰薰然起来。

古萧趴在栏杆上,着迷的盯着满眼绚丽妖娆的菊花,手指头在旁边柱子上描画着,古云欢拉毒害李小暖,泪眼欲滴,古云姗皱着眉头的的看着她,古云欢也不理刀子,只拉着李小暖,伤心的说道:“小暖,表哥过了年就要去边关了,要三年才能回来!边关那样苦,还要打仗……”

古云姗上前用力推了古云欢一把,“湖涂东西!他苦不苦,要不要打仗,要你担什么心的?”

“大姐姐!二姐姐一向把恪少爷当古萧一样看的,若是古萧去了哪里,咱们不也担心得不得的?”

古云姗转头看着李小暖,顿了片刻,训斥道:“你别纵着她,这可不是为着她好!”

说着,回过身点着古云欢的额头斥责道:“你也不小了,这样的话,这样的心思,半分也生不得!你看看你……”

古云姗顿回了后面的话,上身微微摇晃了几下,想了想,紧挨着古云欢坐下,也不避着李小暖,压低了声音说道:“母亲和老祖宗也不是没这想头,前些日子母亲已经托人捎了信,问了姨母的意思。”

古云欢眼睛亮得仿佛能放出光来,紧紧抓着古云姗的手满眼期待。屏着气等着她往下说,古云姗恨恨地点着她的额头,“你看看你!哼!姨母说王爷说了,一来都还小,二来恪表弟又要去边关从军,等他回来再议这事也不晚,再说咱家还在重孝里,也没法子议亲,咱们凡事有母亲,有老祖宗操心着,你也要争气些,若总是这样糊里糊涂的,万一做出傻事来,岂不是害了自己?”

古云欢浑身溢着欢喜,急急的点着头,李小暖托着腮,苦恼的看着古云欢,那个程恪,看起来可不象是个好相于的,为什么她要喜欢这么个人?以后还要嫁给这么个人,缘分这东西,真是说不清楚!

“我只告诉你,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如今不过是老祖宗和母亲想和人家结亲,姨母是个什么意思,王爷又是什么想法,还统不知道呢,还有老太妃、宫里的、恪表弟又是什么意思,可都还说不准呢,你还是别存着什么心思,免得到时候伤了心!”

古云欢根本没听进去古云姗的话,只满脸笑容着不停的点着头,“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姨母最冬我!姐姐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