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放心,婉儿牢牢记着了。”

严婉转头看着高几上的匣子,迟疑了下,看着严丞相问道:

万一,她不肯收回去,那怎么办?

”你就说,这是老夫人给她的嫁妆,是祖父说的,也是祖父让你还给她的。

严丞相眯着眼睛,慢腾腾的说道,严婉重重的点着头,干脆的答应着:

”嗯,我知道了,祖父放心。”

李小暧坐在后倒座间,一边慢慢绣着幅荷叶莲花,一边和竹青低低的说着话,穿堂里的凉风轻轻吹着,倒也凉爽宜人。

“......我倒也没敢找春草她们说话,就和几个三等的小丫头说闲话来着,我只说怎么没见许姨娘,那几个小丫头说‘就她那份位,可够不上今儿来见少夫人,就是三小姐,要不是王妃特意赏了脸面,也够不上过来’”

李小暧微微皱起了眉头,竹青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帮着李小暧劈着丝线,一边说着话,一边用眼角余光溜着四周,李小暧放下手里的针线,看着竹青低低的说道:

“这些小丫头!许氏也就算了,那三小姐总是王府的正经主子,怎么敢......”

竹青点了点头,低低的说道:

“我也骇了一跳,都说汝南王府规矩重,这些丫头,对着我这个刚来的陪嫁丫头......也敢这样放肆的,咱们府里一向宽厚松泛,这样的事,也是想也不敢想的,谁敢这样嚼主子舌头根子的?”

李小暧皱着眉头,轻轻点了点头,低低的吩咐道:

:咱们的人,你和竹叶,还有玉扣、蝉翼几个,严家约束着。

竹青点了点头低声答应着:

“我知道了,少夫人放心。”

李小暧拿起花绷,继续慢慢绣着花,听竹青低低说着听来的闲话。申正刚过,春草笑盈盈的过来,微微屈膝禀报道:

“少夫人,王妃醒了。”

李小暧忙将手里的针线递给竹青,急忙站起来,一边笑着谢了春草,一边几部往屋里进去了。

李小暧伺候着王妃洗漱干净,重又梳了头,奉了茶上来,王妃接过茶,慢慢喝了几口,看这李小暧,声音平淡的说道:

:这夏天日头长,你若累了,也歇一歇。

谢母亲怜惜,媳妇原来在家时,也不歇的,老祖宗歇下了,媳妇就做做针线,抄抄经文。李小暧忙陪着笑,小心的回道,王妃垂着眼皮点了点头,慢慢喝着茶,停了一会儿,才缓缓的问道:

“刚才做针线了?”

“是”

:听萧儿母亲说,你针线做的不错,拿过来我瞧瞧。

李小暧忙答应着,出了屋,示意竹青去了刚才做的针线过来,捧着递给了王妃。

王妃放下杯子,接过针线,举着稍稍放远了些,对着窗户,眯着眼睛仔细看着,又扯着一尺见方的素白绫比划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问道:

“这针脚倒也过得去,你绣这么大点东西,准备做什么用的?”

第一六三章

李小暖窒了窒,她就是随便绣绣,哪里想过做什么东西?这一尺半见方,能做什么?李小暖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含糊着笑着说道:

“做个……肚兜,夏天万一蹬了被子,也不会晾着肚子,着了凉。”

王妃又拎起来比划了片刻,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这就是你用心处了,小恪从小睡觉就不安稳,小时候,但凡有一点点热,就不肯盖被子!我就做了肚兜给他戴着,从小一直戴着,就是前几年,突然就不肯戴了,唉,这孩子,就是别扭!你用些心,做得精致好看些,他看着好,也就肯戴着了。”

李小暖心里涌起股极其古怪的感觉来,程恪,戴着这样的绣花肚兜?!该是何等风情……

李小暖微微垂着头,认真的曲膝答应着,王妃把花绷举远些,又仔细看了看,再次满意的点了点头,李小暖垂着眼帘,上前棒起杯子,交给小丫头,又换了杯茶春上来,王妃将针线递给旁边侍立的春草,端起杯子喝了两口茶,正要说话,冬梅在外头禀报道:“王妃,世子爷回来了。”

话音未落,程恪掀帘进了屋,王妃直起上身,眉开眼笑的看着程恪,招着手,“快过来我看看,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晚饭吃了没有?”

程恪身上带着浓浓的酒气,盯着微笑着垂手侍立在榻前的李小暖看了两眼,侧身坐到了王妃身边,王妃往前挪了挪,怜惜的伸手抚着他的额头,程恪微微有些尴尬的往后躲闪着。

李小暖从小丫头递过来的托盘里棒了茶,半垂着眼帘,微笑着奉了过去,程恪接过茶,王妃挥着手吩咐道:

“你喝了酒,别喝这个了,赶紧榨了生梨汁来!”

王妃闻着程恪身上的酒气,心疼起来,直着身子,一迭连声的吩咐着:

“先把那块醒酒石拿过来,别忘了用温水泡过,拧个帕子过来,要热热的,再……”

“好了好了,我又没喝几杯,好好儿的醒什么酒!”

程恪瞄了眼李小暖,不耐烦的站了起来,打了个呵欠说道:“我累了,先回去歇着了。”

“去吧去吧,恪儿媳妇也回去吧,好好侍候着,别忘了榨些生梨汁给他喝,还有,这天热,盖好被子,不能受了凉。”

程恪拧着眉头,摆着手说道:“好了好了,知道了,都知道了。”

李小暖恭敬的曲膝告了退,退出了屋,略落后半步,跟在程恪身后,出了院子。

程恪站在院子门口,转头看着李小暖,低声说道:“累不累?要不,咱们慢慢走回去?”

李小暖迟疑着,盯着紫竹小桥,有些移不开眼睛,程恪忙笑着说道:“你累了?那咱们还是坐轿子回去吧。”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着程恪,连连点头答应着。两人分别上了紫竹小轿,晃悠悠的往清涟院回去了。

两人在清涟院门口下了轿子,程恪站着等李小暖下了桥,和她并肩往院子走去。两人沿着抄手游廊,缓步往里走着。

程恪看着李小暖,低声问道:“一直在母亲那里侍候着?”

“嗯。”

李小暖微微垂着头,低低的答应着,程恪顿住脚步,略有些犹豫的伸出手,揽在李小暖腰间,李小暖身子微微僵了僵,没有躲闪开去,只垂着眼帘,由着他揽着,程恪脸上绽放出笑容来,声音轻快的问道:“见着大姐姐她们了?”

“嗯。”

“大姐姐给你什么好东西了?给我瞧瞧。”

李小暖脚步微顿,抬头看着茬恪,微笑着说道:

“我也没来得及看,收了一堆东西,都在竹青那里收着呢,有空再看吧。”

程恪点了点头,低头看着李小暖,轻轻笑着,低低的说道:“我那里……还收着些东西,等会儿拿给你。”

李小暖转头看了看程恪,没有答话,沉默了片刻,李小暖转头看着程恪,带着丝笑意问道:“你喝酒了,回去让丫头侍候你沐浴,好好歇着。”

程恪微微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带微笑的李小暖,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温和的说道:“没事,就喝了几杯,你要是不喜欢,往后……”

“你喝了酒,等会儿回去好好歇着才是,母亲说生梨汁解酒好,等回去让人榨了给你喝一些。”

程恪呆呆的看着微笑着,温和的和他说着话的李小暖,笑容满眼的点着头,

“好,我没事,不过喝了几杯黄酒罢了,你别担心,我没事。”

程恪揽着李小暖,低头看着她,往正屋进去了。

李小暖进了屋,径直往西边厢房进去了,程恪只顾何氏差看着她,跟着她进了厢房,李小暖让着程恪坐到榻上,玉扣立即奉了茶上来,李小暖接过,捧给了程恪,微笑着说道:“爷先喝杯茶吧,我去看着给你榨些生梨汁来。”

程恪一只手接过杯子,随手放到几上,伸手拉了李小暖,拉着她坐到榻上,满脸笑容的看着她说道:

“你去做什么?让她们去榨就是,梨汁润肺最好,让她们多榨一杯,你也喝些。”

“你吃了晚饭没有?”

李小暖笑着转了话题,程恪看着李小暖,顿了顿,笑着说道:

“没有,咱们一块吃,这会儿还早,往后,你不要在母亲那里吃饭,回来咱们一处吃,我若不领差使,中午也回来陪你吃饭。”

李小暖带着丝苦笑看着程恪,他以为她是他,想怎样就怎样?李小暖挣开程恪的手,站起来,笑着说道:“爷先歇着,我去小厨房看……”

程恪直起身子,手臂微微用力拉过李小暖,打断了她的话,

“哪里要你去看?那些丫头婆子都是做什么的?你不要去,我一天没见你了,咱们说说话。”

李小暖闷着口气,坐到榻上,转头看着程恪,鼻子微微蹙了蹙,笑着说道:

“你身上这酒气浓得很,闻着都让人头晕,要不,爷先沐浴洗漱了,咱们再吃饭?”

程恪忙点着头,举起袖子闻了闻,笑了起来,“我自己倒闻不着了,我这就去沐浴去,你等我。”

李小暖笑盈盈的点着头,程恪跳下榻,轻快的往后面净房进去了。

李小暖轻轻舒了口气,放松着身子靠到靠枕上,接过玉扣棒过来的茶,慢慢喝着,蝉翼轻轻掀帘进来,笑着禀报道:“少夫人,孙嬷嬷问您这会儿可得空。”

李小暖忙直起身子,示意蝉翼叫孙嬷嬷进来。

孙嬷嬷进了屋,曲膝见了礼,蝉翼示意着玉扣,两个人招呼着屋子里侍立着的丫头婆子,悄悄退了出来。

孙嬷嬷看着人出去了,侧着身子坐到榻沿上,仔细看着李小暖,低声说道:“听竹青说,王妃责备你了?”

“嗯。”

李小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孙嬷嬷笑着安慰着她,

“这也算不得什么,媳妇不好当,新媳妇更不好当。王妃和夫人是嫡亲姐妹,脾气禀性也差得不远,倒不是……那不好处的,性子直的人,喜欢不喜欢都在脸上,倒也好,少夫人往后多用些心,哄一哄也就好了。”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低声说道:“我知道,嬷嬷放心。”

孙嬷嬷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玉扣在外面高声说着话:

“邹嬷嬷来了!我这就去禀了少夫人。”

孙嬷嬷顿住话头,急忙站起来,垂手侍立到厢房门口处,李小暖坐直身子,玉扣高声禀报着,邹嬷嬷提着只黄杨木雕花提盒,笑容满面的进了屋,左右看了看,微微曲膝见了礼,笑着问道:“怎么不见世子爷?”

“爷在沐浴。”

李小暖微笑着,淡淡的说道,邹嬷嬷笑容更盛了,忙双手棒了提盒笑着道:

“王妃担心着世子爷酒醉伤了身子,又怕这院里东西不齐全,特意寻了些乌梅、桑果送过来,有生的,也有蜜线,吩咐少夫人侍候着世子爷吃些。”

李小暖忙直起上身,恭敬的听了,玉扣急忙上前接过提盒,李小暖微笑着谢道:

“烦劳嬷嬷亲自跑一趟,请母亲放心。”

邹嬷嬷曲膝答应着,告退出去了。

玉扣将提盒放到李小暖面前的几上,打开来,李小暖探头看了看,提盒里的乌梅和桑果,吩咐道:

“这蜜饯取出来,就放这里,拿几粒生乌梅送到厨房,让她们看着配些东西,炖碗乌梅汤来。”

玉扣答应着,取出蜜饯放好,提着提盒出去了。

孙嬷嬷看着玉扣出去,走到榻前,仔细看着两碟子蜜饯,低低的感慨道:“父母心……”

李小暖看着蜜饯,伸手掂了粒乌梅放到嘴里咬着,转头看着孙嬷嬷问道:“嬷嬷都听到了什么?”

“听到的事儿不多。”

孙嬷嬷侧着身子坐到榻沿上,低声说道:

“这府里,主子们倒简单,一个老太妃,除了初一、十五肯让人去院子里请个安,旁的时候,连面也不给人见,王妃……你也知道,一样是个不管事的性子,王爷和世子爷不去说,这府里,还有位庶出的三小姐,听说也是个极安静的。”

唉呀,晚了晚了,今天这日子啊,从早上五点起来,就一片乱啊,啥么日子啊!哭!

第一六四章 用心

李小暖点了点头,那三小姐,胆怯成那样,正院里几个三等丫头都能用那样的口气议论她,也只好极安静着罢了。

孙嬷嬷往前挪了挪,低声说道:

“王妃是个……小事也不大管的,如今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裘嬷嬷统总管着,这裘嬷嬷,原是王妃的陪嫁丫头,听说,和咱们府里的周嬷嬷,还有那么点拐弯亲戚,到底什么亲戚,倒还没打听明白,回头,我找个妥当人回去咱们府里打听打听。”

李小暖微微拧着眉头,点了点头,孙嬷嬷低低的接着说道:

“这倒不是大事,都是镇宁侯府出来的,多多少少都能攀得着那么点亲戚。府里还有两个管事婆子,一个姓邹,就是刚才送提盒进来的那个,是府里四管事平稳的媳妇,原在老太妃院里当过差,听说和裘嬷嬷处得极好,还有个姓田,是王府大管事平安的媳妇,平安原是王爷的小厮,跟着王爷一处长大的,田嬷嬷的父亲原是王府家将,战死的,是府里的老门老户了,听说这田嬷嬷为人清冷,不大理人。王妃身边的四个大丫头,春草、夏荷、秋桂、冬梅,以春草为首,少夫人都见过了。”

李小暖点了点头,孙嬷嬷皱皱眉头,看着李小暖接着说道:

“青涧院里,原一直是一个叫梨蕊的大丫头统总管着,前年春天,也不知道哪里惹了爷,和满院丫头一起,一股脑儿的撵了出去,之后,青涧院就只有小厮侍候着了,现由王爷身边的小厮南海统总管着,这梨蕊……”

孙嬷嬷小心的看着李小暖,低低的说道:

“听得生得极好,和爷同龄,从十一二岁起,就在青涧院里侍候爷了,爷换了不知道多少拨丫头,就只她一路侍候了下来,如今还在倚红阁闲住着。”

李小暖微微眯着眼睛,慢慢点了点头,孙嬷嬷暗暗舒了口气,微微直起身子,笑着说道:

“今天也就听到这些,这府里,比咱们府里……事也多,人也多。”

“嬷嬷费心了,也不急,咱们慢慢打听着就是,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李小暖微笑着说道,孙嬷嬷满脸笑容的点了点头,李小暖转头看着她,低低的吩咐道:

“明天你仔细打听打听爷的喜好,喜欢吃什么,有什么不吃的东西没有,喜欢什么颜色,平时有什么习惯,有什么忌讳没有,越细越好。”

孙嬷嬷挑着眉梢,眉开眼笑的连连点着头,轻轻抚着李小暖的鬓角,低低的说道:

“老祖宗在的时候就常说,少夫人是个聪明的。”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着她,没有答话。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程恪换了身银白长衫,湿着头发,转了出来,一个小丫头捧着一叠大棉帕子,小心的跟在后面。

孙嬷嬷忙起身退到一边,李小暖下了榻,程恪伸手拉过李小暖,笑盈盈的盘膝坐到榻上,指着头发吩咐道:“你给我把头发绞干吧。”

李小暖站在程恪背后,暗暗叹了口气,接过小丫头手里的棉帕子,侧着身子坐到程恪背后,慢慢给他绞起头发来。

换了几个帕子,绞干了头发,又取梳子过来通透了,李小暖苦恼的握着满手的头发,低声说道:“让玉扣给你绾吧,我不会绾头发。”

程恪满眼笑意的转头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回头学着些,那些丫头笨手笨脚的……”

“嗯。”

李小暖忙答应着,打断了程恪的话,站起身,招手叫了玉扣过来给程恪绾了头发,用一支碧玉管绾住。

程恪收拾好,已经是酉初过了,厨房送了晚饭进来,李小暖先把那盅乌梅汤棒过来,递到程恪面前,笑着说道:

“母亲怕你醉酒伤身,刚让人送了些乌梅和桑果过来,有蜜饯,也有生果,我怕爷不耐烦吃蜜饯,就让厨房炖了这乌梅汤,爷是吃蜜饯?还是喝这汤?”

程恪探头看了看李小暖手里的汤,笑着说道:“都不用,我就喝了两杯黄酒,这会儿连酒气都散尽了,还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李小暖微笑着棒着汤,没有半分放下的意思,温婉的说道:“这是母亲的心意。”

程恪看着李小暖,又低头看着她手里的汤盅,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勉强喝了两口,李小暖微微眯起眼睛,嘴角挑了起来。

李小暖侧身坐到榻沿上,接过蝉翼奉过的楠木筷,一边慢慢吃着,一边专注的看着程恪。

程恪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抬头看着她,笑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嗯,我在看你吃得香不香。”

李小暖带着笑,低低的含糊的说道,程恪失笑起来,放下筷子,看着李小暖,温和的说道:

“府里的规矩,食不语,也不好……四顾张望,母亲旁的还好,就这一条最讲究。”

李小暖垂下眼帘,点了点头,低着头慢慢数着米粒吃着碗里的碧粳饭。

程恪拿起筷子,看着垂着头,低眉顺眼吃着饭的李小暖,心里酸软着不安起来,想了想,放下筷子,低声说道:

“我说的……是母亲的规矩,咱们两个一处,你只随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