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衣小丫头脚步轻盈的瑞着茶上来,却只有一杯茶,金志扬盯着茶,皱起了眉头,婆子忙笑着解释道:“这怀了身子的人,再喝茶可不合宜,我们奶奶知道的晚了,正吩咐人给二太太炖燕窝粥呢。”

“嗯。”

金志扬满意的点头答应着,心底渐渐放松下来。

喝了半杯茶,只听到正厅后面响起阵起落各异的脚步声,仿佛有很多人走过来,金志扬忙放下手里的杯子,转头看向正厅后面的偏门。

门帘掀起,周夫人扶着严丞相夫人走在最前头,汝南王妃和唐家老太太互相让着,郑夫人和镇宁侯夫人一处,几个人面容微微有些沉郁的进了正厅,跟在最后的、是眼晴有些红肿的古云姗。

金志扬忙站了起来,愕然而莫名其妙的看着鱼贯而入的一群老妇人,邹氏也忙扶着腰,跟着金志扬站了起来。

几位老夫人停住脚步,一齐盯着扶着腰,跟着金志扬站起来的邹氏,再转过头,看着红着眼晴的古云姗,满眼都是同情。

金志扬顿了顿,忙长揖挨个见着礼,可这群老妇人中,他认识的,只有周夫人,旁的,竟是一个也不认识。

邹氏迟疑着,跟在金志扬身后曲膝行着福礼,严丞相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汝南王妃眉头拧到了一处,带着十二分的不悦,干脆越过周夫人挥了挥手,“好了好了,你见的哪门子礼,都坐吧。”

古云姗挪着脚步,委屈而胆怯的往母亲和姨女身边蹭着,紧挨着两人坐下,金志扬莫名其妙的看着沉着脸坐了满屋子的老妇人,也跟着坐下来,转头示意着帮氏:“你怀了身子,孩子要紧,坐下吧。”

邹氏心里惴惴不安着,不敢生也不敢不坐,迟疑了片刻,小心的侧着身子,正襟危坐在椅子上。

几个老夫人盯着并肩而坐的两人,周夫人和汝南王妃脸上浮出丝怒气来,严丞相夫人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郑夫人满眼兴致的看着邹氏,仿佛她是个极有趣的什么东西,唐家老太太皱起了眉头,镇宁侯夫人小心的瞄着汝南王妃的脸色,也跟着浮出一脸的怒气来。

正厅屏风后,李小暖和严氏紧贴着屏风缝隙,紧张的往外探看着。

几个小丫头用托盘托了茶上来,从严丞相夫人和唐家老太太起,一一奉着茶,一直奉到了邹氏面前,小丫头声音清脆的请着茶:“二太太请用茶。”

郑夫人端着杯子的手猛然抖了抖,忙抬头看向邹氏,邹氏迟疑的看着小丫头奉上的俨俨的浓茶,迟疑了下,低声说道:“不用了,我吃碗燕窝粥就行。”

镇宁候夫人面容古怪,似乎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忙低头喝起茶来,郑夫人高高的挑着眉梢,轻轻从喉咙里咳了一声出来,唐家老太太正含了口茶,一下子呛进了喉咙,真正咳了起来,周夫人脸色铁青,汝南王妃恼怒的“哼”了一声,将手里的杯子重重的扔在身边的高几上,满脸不耐烦的看着金志扬说道:

“云姗跟我说要析产分居,我还觉得她过了,这会儿看看,半分也不为过。若不是这样,真要被人欺负的连渣也不剩了。”

古云姗用帕子按着眼晴,悲伤的抽泣起来。

金志扬愕然瞪大了眼晴,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古云姗责问道:“这是什么话?好好儿的怎么提这个?”

古云姗头也不抬,用帕子捂着脸,哭得让人心酸无比,邹氏大睁着眼睛,愕然中带着莫名其妙,看着悲伤痛哭的古云姗,又转头看着脸色惨白中也带着莫名其妙的金忠扬,一时呆怔住了。

周夫人气得脸色发青,抬手指着金志扬,一时说不出话来,镇定侯夫人站了起来,

“好好儿的?你看看你这样子,还叫好子儿的?这会也坐下了,二太太也叫上了,这燕窝粥也指使上了,你倒是说说,哪一家的婢妾是这么做的?什么花轿、什么摆了三四天的酒、什么贤名远播逼走主母,这些事我原还以为人言不足信,如今看起来,倒是我们孤陋寡闻,你这哪是纳的妾,分明是停妻再娶的架势。这析产分居倒真是我们求着你的,你大约是打算着休妻的吧?”

金志扬目瞪口呆的看着镇宁侯夫人,又怔怔的转头看向周夫人,从周夫人又转到了汝南王妃身上,邹氏忙扶着腰站了起来,胆怯的退到椅子后,满脸恐慌的看着坐了满屋的老夫人们。

汝南王妃皱着眉头冷“哼”了一声,“你装可怜给谁看呢?我们古家欺负你了还是怎么着?哼。”

金志扬也顾不得邹氏,冲到古云姗面前,

“你倒是说话呀。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一处不好?我纳邹氏,是不是先跟你商量的?是你点了头答应的?这抬邹氏进府,也是你张罗着办的,你说邹氏到底是官宦家小姐,不好太委屈了,这酒也是你张罗着摆的,今天怎么拿这个说起话来?邹氏贤不贤,你不知道?从她进门头一天,到你说要回家看望父母,就这中间,她哪一处不贤不好?你说不好,倒是说出个一二三来?回家是你自己要回去的,怎么成了她逼走主母了?这都是从何说起?”

古云姗垂着头,哭得更加伤心了,李小暖皱着眉头,推了推严氏,严氏隔着屏风叫了起来:

“混帐东西。他这是明摆着欺负大姐姐娘家没人呢。欺负我们一门孤儿寡母。你听他这话,这妾是大姐姐给他纳的,这人是大姐姐硬塞给他的,什么都是大姐姐的错,一个婢妾,竟没有个不贤处,人家娶妻才娶贤呢,这么贤的妾打的什么主意,是人都看出来了。偏这混帐东西欺负我们古家没人,欺负到门上来了,我跟他拼了。”

屏风后一片哐哐当当响成一片,中间夹着严氏愤怒的叫声:“别拉我。你们别拉我。我要砍了这个混帐东西。我们古家一门孤寡,也不能让人这么欺负到门上。”

古云姗跟着放声大哭起来。

严丞相夫人脸上浮起层怒气来,唐家老太太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严丞相夫人说道:“也不怪婉儿生气,也是让人闷得难受。”

镇宁侯夫人看着满脸怒容的汝南王妃,也跟着怒气冲冲起来,“你这是看着云姗只有个寡母弱弟,觉得娘家没人了是吧?瞎了你的狗眼。你看看清楚了。古家有事,我们镇宁侯府却没有袖手的理儿。”

郑夫人叹了口气,“你也是读过书的人,这娘家越是没人,你越是要尊重着发妻才是,哪有你这么做的理儿?怎么能糊涂成这样?夫妻同根敌体,那妾是什么?不过一个物件儿,你看看你,唉,怎么能糊涂成这样?”

李小暖也不理会身边跳着闹着的严氏,只贴在屏风缝隙处,凝神听着外面的话,暗暗扣了口气,好了,这事,差不多成了。李小暖回身示意着兰初,兰初端着杯茶,送到了古云姗面前,古云姗瞄了眼兰初,哀哀痛哭着,抽泣着说道:“我也不想活了。”

古云姗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扑倒在周夫人和汝南王妃脚下,痛哭失声,“与其……坏了名声……再死,连累了……母亲和……姨母,早晚……得死,还不如……这就一头碰死……碰死了,只可怜我的砚儿……我的……孩子……”

周夫人心酸难忍,也跟着大哭起来,汝南王妃用帕子试着眼泪,伸手扶起古云姗,

“孩子,别哭。怕什么。镇宁侯府没有袖手的理儿,汝南王府也没有袖手的理儿。你放心。就想开些,析产就析产。往后,你就守着孩子,有姨母呢。有你小暖妹妹呢。”

郑夫人长长的叹着气,抹起眼泪来,唐家老太太恨恨的看着邹氏,“也太便宜了她。”

“算了算了,咱们只求着咱们孩子好,你想想,咱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孩子,哪里会那些挑三拨四、阴暗见不得人的狐媚子本事,别说会,连见都没见过。人家可是家传,人在做,天在看,算了算了。”

严丞相夫人长叹着说道。

一大早,就被头派去听一个指标评审会,刚回来,估计外头砖头成堆了,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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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一章 失落

古云姗挪了挪,跪着扑在汝南王妃怀里,哭得声嘶力竭,就是不肯起来,周夫人心疼的也跟着大哭起来,严氏在屏风后,跟着痛哭失声, 旁边侍立着的丫头婆子,也急忙跟着伤心的抹起眼泪来。

金志扬呆若木鸡的站在厅堂中间,突然间恍过神来,那说着断不袖手旁观的,必是镇宁侯夫人和汝南王妃,那旁边几个,是谁?金志扬心 头突突跳着,这会儿不是讲理的时候,不能讲理,先认了错再说。

金志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邹氏正心惊肉跳的看着厅内的风云变幻,见金志扬跪下了,也忙跟着跪在了地上。

“姨母……救我……”

古云姗拉着汝南王妃的衣袖,哀哀痛哭不已,

“都是……我的错,我……笨……学不会,姨母……”

汝南王妃心疼的也跟着落起泪来,

“孩子别哭,你放心,有姨母呢,断不让你再受这个气去,不是你笨,那是你命不好,别哭了,好孩子,往后就带着砚儿她们安心过日子 ,分开就分开吧。”

古云姗得了话,顺势站起来,后面的婆子眼明手快的上前扶着古云姗坐到椅子上。

金志扬直挺挺的跪在厅堂正中,挨个磕着头,陪着罪,

“母亲、姨母、舅母,各位长辈,都是志扬不好,志扬犯了糊徐,各位长辈就给志扬一个机会,往后,志扬都改,母亲怎么说,志扬就怎 么改,求各位长辈,饶了志扬这一回吧。”

说着,金志扬磕地有声的重重磕着头,邹氏也忙跟在后面,连连磕起头来。

严丞相夫人皱着眉头看着一前一后磕着头的金志扬和邹氏,转头看着唐家老太太,唐家老太太微微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郑夫人端着 杯子,垂着眼帘个神贯注的喝着茶,镇宁侯夫人一边喝着茶,一边紧紧瞄着汝南王妃,这事、她们只看这母女三个的意思。

兰初满脸紧张的招呼着邹氏的陪嫁婆子,

“这位嬷嬷,赶紧扶起你家二太太,都四个多月身孕的人了,这么跪着磕头,万一有个好歹,我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还让我们大姑 奶奶活不活了!”

陪嫁婆子满脸通红,扎扎着手,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金志扬满脸通红的转头看着邹氏,邹氏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脸上一片 青灰。

古云姗求援般看着汝南王妃,汝南王妃气得连喘了几口粗气,点着邹氏吩咐道:“施她出去,她跟来做什么?一个妾,就这么大喇喇的上 了台盘?这是哪家的理儿?”

“好好的扶她出去,千万小心着些。”

唐家老太太急忙交待道:

“唉哟,你们不知道这中间的凶险,找几个妥当人,好好抬出门去,交到她自己人手里,交待好了,咱们可是好好儿的交出去的,往后万 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可不关着咱们的事。这事,唉,万一有什么事,咱们可都得给云姗丫头做个证才是。”

严丞相夫人连连点着头,连连叹着气,转头看着郑夫人,感慨的说道:

“你说说,咱们这样的人家、那孩子得多宝贝着呢,哪象那些心狠的,拿孩子当筹码,唉,这事,那书上写得多,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这 么活生生见着的,倒不多。”

郑夫人感慨万分的连连点着头,金志扬满脸苦涩的转头看着被人小心翼翼抬出去的邹氏,也顾不得她,只连连磕头请着罪,汝南王妃脸色 阴寒着,冷笑着说道:

“改?怎么个改法?你那个花轿抬进门的贵妾,怎么个处理法?这又怀了孩子,再处置了,岂不成了我们云姗恶妒,我们古家灭你们金家 子嗣了?算了。来人,准备文书,把云姗的嫁妆册子拿过来,让人对着单子搬东西去。”

旁边侍候的婆子干脆的答应着,屏风里面就响起动静来,金志扬脸色惨白,转身往古云姗身边挪了挪,低声下气的哀求道:

“云姗,咱们这么些年的夫妻,我待你如何,你心里最明白,我虽然还不知道自己哪一处错了,惹得你这样伤心,可不管哪里错了,都是 我的错,我改!往后我都改了,咱们这么些年,从没红过脸,怎么突然就生了这样的变故?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云姗,咱们两个,这份情, 得有多深,云姗,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这次吧。”

说着,对着古云姗磕了个头,“都说男人膝下有黄金,我络你磕头陪礼了,云姗,你就消消气,饶了我这回吧。”

金志扬情真意切的认着错,苦苦的哀求着古云姗,李小暖眯着眼睛,透过屏风,紧紧盯着古云姗,这事,只在她一念间。

周夫人叹了口气,面容微微有些松动,汝南王妃从眼角斜着金志扬,端起了杯子,严丞相夫人嘴角下撇了撇,不屑的看着跪在古云姗面前 的金志扬,唐家老太太和郑夫人对视了一眼,鄙夷的看着金志扬,这男儿膝下的黄金,也太不值钱了些。

古云姗抬起头,眼晴红肿着,心死的看着金志扬,不停的摇着头,抽泣着低而悲伤的说道:“那么多年的夫妻情份,你何曾放在眼里?从 纳了邹氏,你心里眼里就只有她,何曾再正眼看过我们母子一回?你不知道哪里错,就不必认错,你也不错,是我不贤惠、是我不如邹氏贤惠 。”

李小暖舒了口气,挥手示意着严氏,严氏忙将早就准备好的析产分居文书和家里存着的嫁妆单子交给婆子,婆子棒着,转身出去了。

婆子棒着写好的析产分居的文书和嫁妆单子,恭敬的奉到了汝南王妃面前,汝南王妃重重的叹着气,伸手掂起了文书,看了两眼,示意婆 子交给金志扬。

金志扬面色青灰,抬起头,带着丝恨意盯了古云姗一眼,也不接文书,只转过头,冲着汝南王妃重重磕了个头,“姨母,这析产分居是大 事、没有父母、祖父点头,志扬绝不敢自专,还请姨母见谅。

汝南王妃呆了一呆,严丞相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头看着汝南王妃说道:“这会儿,他倒知礼了,他这话倒也在理,我看,先分 开住吧,嫁妆也先搬过去才好,唉,有些事,不得不防,到底……唉,不得不防。”

镇宇喉夫人也忙赞同道:“就是这个理儿,云姗是个老实孩子,若不赶紧离他们远些,过不几天,左一件事古一宗情,咱们云姗这名声, 就得坏在人家手里了,再说,又是个杯着身孕的,真有点什么事,还不得把咱们云姗气死了。”

汝南王妃示意着婆子,拿了文书回来,淡淡的说道:“你既学着知了点礼,倒也是好事,你祖父、父母远在台州,是你回去一趟呢?还是 请你祖父、父母来京城,这是你自己家事,自己作主,云姗就先搬出来吧。”

“姨母,这是我和云姗夫妻之间的事,还是我和云姗一起回趟台州,当面禀了祖父、父母,请长辈作主。”

镇宁侯夫人笑了起来,转头看着严丞相夫人感叹起来,“你看看,这会儿,还想着算计我们云姗呢,让云姗跟他回去台州,真当我们都是 泥塑的菩萨,郁是中看不中用的,听不明白他这心思?”

周夫人恼怒的盯着金志扬,“我一直当你是个好的,没想到你……哼!云姗是我的女儿,她贤不贤惠,我心里明白!你也别说了,就当我 瞎了眼,错看了你!”

“这样的小伎俩,你就少盘算些吧!我只告诉你,我给你一个月的时候,你请你祖父也罢,父母也好,到这京城来,咱们好好说叨说叨, 若你家长辈不愿意到这京城来,也无妨,到这份上,这脸面也算不得什么了,咱们就到官府去,请知府曹大人作个主就是了。”

汝南王妃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转头看着严丞相夫人和唐家老太太,歉意而伤感的说道:“烦劳几位过来,原想着替他们夫妻劝和劝 和,没想到竟是这样,唉!今天多谢几位了。”

严丞相夫人等人跟着站起来、感叹着客气着,相互让着,也不理会还跪在地上的金志扬,往厅后走去。

古云姗抽泣着,垂着头,扶着周夫人站起来,正要往里走,金志扬急忙往前挪着,伸手拉着古云姗的裙子,焦急的叫道:“云姗!我都能 改!你别这样,咱们夫妻……”

古云姗用力抽回自己的裙子,垂着头,也不看金志扬,扶着周夫人,径直往里面进去了。

屏风里面,严氏转头看着李小暖,恨恨的说道:“我要让人打他一顿去!”

李小暖眯着眼晴想了想,慢吞吞的说道:“不要在这里打,先放他回去,到他们家里打去!嗯,就说搬嫁妆,人少了可不行,别碰邹氏, 也别把金志扬打坏了,别的,你随意吧。”

严氏眉开眼笑的点着头,卷着袖子,叫着姚嬷嬷,安排人手去了。

金志扬呆呆的跪在厅堂正中,只觉得头脑恍忽,仿佛身在梦中,古云姗要和他析产分居,到底是为什么?她走时,不还好好儿的?她也好 ,邹氏也好,原本想着妻贤妾贤,一家人和和美美,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总算及时更了

第二六二章 打

厅堂里已经空无一人,几个粗使婆子收拾打扫着,仿佛没有看到厅堂中间还站着个人,金志扬呆站了一会儿,垂着头,耷拉着肩膀,拖着脚步往外走去,这事,得好好想一想,一定是这一阵子,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得好好打听打听,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金志扬呆怔怔的坐在车上,邹氏窝在车厢一角,胆怯的看着面色灰暗阴沉的金志扬,一句话也不敢说。

车子还没到金宅门口,远远的就看到宅院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人群。

小厮隔着车帘子禀报了,金志扬‘呼’的一声掀起车帘子,猛的跳下车,跟在小厮和长随身后,一路往宅院门口挤去,人群中,不知道是谁一声高喊:

“唉哟!快看哪,正主儿来了!快让开快让开!正主儿可算来了!”

“哪儿呢?”

“哪个?哪个?”

人群喧嚣着、混乱着、你挤我推的往金志扬这边涌了过来,人群中混着的帮闲扯着嗓子叫着:

“让开让开!让条道出来!让正主儿进去,人家说了,正主儿不到不动手,这不动手,咱们还有什么热闹看?!”

人群中哄然笑着、叫着好,你推我、我推你,从中间让出条道来,让着小厮、长随护着金志扬和后面紧跟着的车子穿过喧嚣热闹不堪的人群,到了金宅门口。

金宅门口,一溜两排,站着几十个一色靛蓝衣裙,手拿水火棍的精壮仆妇,后头,二三十名黑衣黑裤的精壮家丁,抱着拳,昂着下巴,在离仆妇们十几步处整齐的站着,几十个人,一齐盯着刚从人群中挤出来的金志扬。

昂然站在金宅大门正中的姚嬷嬷,见金志扬过来,冲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高声宣布道:

“金姑爷,小的们这是奉了我们家奶奶的令,来替我们家姑奶奶搬嫁妆了!我们奶奶说了,让搬就搬,若真有那不要脸、要贪我们姑奶奶嫁妆的,那就砸个稀烂!宁砸烂了,也不留给那专想着谋主母嫁妆的**!”

金志扬气得面白如纸,手指颤抖着指着姚嬷嬷叫道:

“你们姑奶奶的嫁妆……”

“金姑爷既回来了,走!咱们进去搬嫁妆去!”

姚嬷嬷打断金志扬的话,挥着手吩咐道,手拿水火棍的仆妇们哄然应诺着,拎着棍子就冲进了金宅。

金志扬气个仰倒,拎着长衫跟在后面也冲进了大门,跟着金志扬和原就在门外站着的金府长随、小厮跟着就要往里冲,黑衣黑裤的家丁冲上前拦住,推搡着长随、小厮往大门一边集中着,

“我们世子妃说了,这搬嫁妆,让古家人自己搬就是,用不着各位帮忙了,请各位且安份些,我们王府的家丁,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手脚重,万一伤着各位,可就伤了和气了。”

小厮和长随们面面相觑,看着精壮的王府家丁,矮着身子退到了门外角落处,挤在一处垂头站着。

不大会儿,院子里就传来呯呯哐哐的摔东西、砸东西声,中间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狂叫痛呼和呵骂声。

外头看热闹的人激动起来,往大门口涌去,黑衣家丁守着大门两边,只看着人别进了院子,至于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不赶也不拦。

焦急的人群听着声音,四处寻找着可以往里探看的去处,紧挨着金宅的几颗大树成了抢手之处,手脚利落的抢先往树上爬去,抱着树枝,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路砸进内宅的古家悍妇们,兴奋的和树下满脸渴望的人群转达着:

“唉唉唉,打了打了,棒打薄情郎了唉!唉哟,这一棍子打得厉害,唉哟,又一棍子,怎么净打屁股?”

“这才叫有章法,你看官老爷打人,都是打屁股!”

树下的人哄然解释道,

宅子外头,人越聚越多,争着抢着看这金宅里热热闹闹的砸着东西,热热闹闹的议论着这场竟然能和邹府那场热闹关在一处的热闹事。

“听说这姓金的纳了邹府那个小妾生的女儿……”

“什么小妾?人家现在正经是位诰命了,啧啧,这才叫有本事!”

“什么本事?不是就心狠些手辣点,看看,现在现世报了吧,天天被人堵着门骂,连个屁也不敢放。”

“说来也是,虽说是妾生,好歹也是官家女儿,嫁给谁不好,非得给人做妾?这做了妾还不安份,又要施手段谋人家大妇嫁妆和主母之位,也不打听打听,人家后头有谁!”

“就是,听说是个惹不得的,这不,析产分居了,看这样子,人家也知道她这门风,宁砸了也不留给她!”

“猪油蒙了心,这男人也是糊涂,怎么被个小妾就迷得晕了头了?”

“哟,听这意思,你是个明白的?要是小桃红肯跟了你,我看你立马儿就得回去休了你家那黄脸婆去!”

“你家才黄脸婆!我就是明白!那小桃红能给你做饭、磨面、洗衣服?这事,我就是明白!”

“好好好,你明白你明白,你明白还把银子都孝敬给小桃红?”

“你才孝敬呢!”

……

外头的议论和院子里的打砸一样热闹,邹应年挤在人群中,只觉得满嘴苦水灌进胃里,翻腾着几乎要吐出来,今天早上城门一开,他第一个出了城门,原想着迎着金志扬,先说说话,谁知道,出了城,车子就撞了人,被人缠得脱不开身。

可他就在驿路边一直盯着的,怎么就没看见金志扬是什么时候进的城?

唉,现在想这些也晚了。

邹应年眼睛盯着院门口停着的车子,几个黑衣家丁抱拳守在车子周围,不让人靠近半分,车子旁边,女儿的陪嫁嬷嬷满脸惊恐的抓着车杆,金志扬进去了,车子里坐着的是自己的女儿。

邹应年眉头皱了起来,这死丫头到底做了什么事?竟惹了古家和汝南王府两处!

宅院里呯呯哐哐的声音渐渐稀少下来,不大会儿,拎着水火棍的婆子们,脸色微红,头上带着汗,卷着袖子,三五成群的出来,径直往古府方向回去了,黑衣家丁看着婆子们走远了,家丁头儿才打了个手势,一行人转身往汝南王府方向回去了。

李小暖和严氏送走了严丞相夫人等人,陪着王妃,安慰着伤心不已的周夫人,直到薄暮时分,姚嬷嬷回来,悄悄示意着严氏,李小暖才舒了口气,劝着王妃离了古府,往汝南王府回去了。

李小暖将长吁短叹的王妃送回正院,看着她歇下了,才出了正院,坐了轿子回到清涟院,只觉得这一天跟打了一仗一样,唉,可不就是打了一仗!

第二天,李小暖直睡到辰初时分,才起来匆匆梳洗了,去正院给王妃请了安,带人去议事厅听回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