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爷爷奶奶还健在?”福伯的目光灼灼,对她的回答隐隐有强烈的期待。陈子墨在一旁微微皱眉,福伯一向和善,怎么会突然对她的家人感兴趣?

“我的爷爷奶奶?”云瑄机械的重复了一遍,很久没有被提起的名词,多花了几秒钟才反映出句子的含义,“我没有爷爷奶奶,我的父亲是孤儿。”

“没有么…”福伯似乎很失望,慢慢重复着,又抬头再次打量她,缓缓的摇摇头,自言自语的叨念着,“没有啊,难道不是?可是明明有些像的…”

“福伯,你觉得云瑄像谁?”陈子墨回头看看同样一头雾水的她,追问了一句。

“哦,没、没什么。”福伯恢复了平日的神情,憨厚的一笑,对着云瑄点点头,“姑娘,福伯眼花了,想起以前的一个战友,没吓着你吧?”

“没关系。”云瑄这才一颗心落了地,偷偷的舒了一口气,他在意的长辈,她望能得到福伯的认可。

“唉呀,人老了急性就是差,小瑄呐,你等等,福伯这就给你拿鸡汤去,女孩子爱美,可是太瘦了也不好。”很快,同样的一碗鸡汤摆在了她的面前,浓香四溢,可是,也满是油花。看着身旁那人幸灾乐祸的眼神,嘴角掀了掀,又忍住,端了汤慢慢喝。

陈子墨和福伯自在的闲话家常,云瑄听着,也大略了解了些情况。

福伯原本是陈子墨爷爷的副官,后来转了业仍然留在陈家。这处别墅本来是子墨爷爷晚年的住处,陈子墨的父亲再婚后,跟着爷爷在这里住了七八年,后来老爷子身体不是很好,搬去了疗养区,福伯就留下照顾他,当时正是少年叛逆的岁月,他跟福伯的关系反而比跟爷爷和父亲还好一些。

陈子墨留学之后,福伯被儿子接回老家养老,可是住了没多久就呆不住了,越是还是回来跟着老首长。这次子墨住院,爷爷才特意安排福伯回来照顾。

其实福伯的年纪大了,根本照顾不了什么,不过陈子墨对福伯却很买账。就像现在,福伯非要看着子墨喝光了鸡汤,才肯回房休息,而那个一见到鸡汤就皱眉的家伙,竟然乖乖的喝光,一滴没剩。奇哉怪哉!

大概陈老爷子也是深知这一点,才特意安排了福伯过来,只怕监管的意味明显大过照顾。

福伯乐呵呵的看着陈子墨一口口的喝着汤,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容,满眼的慈祥,只是当视线扫过云瑄时,会浮上若有所思的怅然,眼神变得飘忽,似乎陷入了某种对往事的回忆当中,神情微微苦涩,似乎那并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云瑄偶尔与福伯的视线相接,总能从他的眼里看到一抹疼惜和悔意。

许是岁月久了,似乎从那里面读出了沧桑的味道,不知道是怎样的一段往事,让爽朗耿直的福伯郁郁至今。

题头释疑一一有没有发现,心中少了开始的犹疑隔阂,云瑄在在子墨以及他的亲人朋友面前,更显自如,就好似湘云的这一手小令,纤手自拈来!

23

见贤思齐焉

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论语里仁》---------------------------以下是正文-----------------------------

话题兜兜转转又绕回到云瑄的身上,福伯就像个普通的长辈似的,拉拉杂杂的问着一些琐碎的问题,话里话外对这个漂亮灵秀的姑娘十分中意,笑呵呵的不住点头。

趁着福伯睡午觉的功夫,云瑄放下被嘱咐了要“慢慢喝”的鸡汤,有些担忧的看着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他,轻声地问,“陈子墨,你多久没去看过你爸爸了?”

陈子墨仍闭着眼睛,脸上的线条微微有些僵硬,语气依旧平稳,“怎么了。”

“你…”她轻轻的叹气,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但是他很少提起父亲,偶尔的提及也都神色淡然,仿佛那只是陈部长,而非陈子墨的父亲。也难怪老爷子替他们俩父子着急,这样不咸不淡的关系哪里像父子啊?

福伯刚刚提起,陈父的身体似乎也有微恙,显然是希望他能过去探望,哪怕只露个面也好,老爷子在疗养地恨不能飞回来恨揍一顿这两个不孝子和不孝孙,却无奈身体情况不允许,只能派了福伯过来,自己留在那边干着急。

“子墨,要不要过去看看?不管怎样都是父亲呐。”后面这句话云瑄说的很没有底气,她只能口头上劝劝他,因为她不敢肯定,如果是她的父亲回来想要见她,她,会不会去看他?

“我…”曾经激烈的冲突和反抗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只是他们已经习惯了冷淡以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忘记曾经的伤痛,多年以来,没有人试图改变。

“福伯不是说,他也很挂念你,只是忙碌走不开,后来又生了病…”

“他一直忙碌。”陈子墨挤出一丝笑容,僵硬而冰冷。小时候父亲就是忙碌的代名词,极少能出现在家里的时间,都给了哥哥,对本应得宠的小儿子,他总是在忙碌。

也许在他的心里,只有优秀的哥哥才符合他对儿子的定义,否则在子书离开后,他怎会那般不遗余力的想重塑一个新的子书出来,然后面对他的反叛和顽劣,深深失望。

是的,父亲对他只有失望,哪怕他现在按照爷爷的安排走上了一直排斥的人生,父亲也不曾给过他一个夸奖。也许他愿意在并不喜欢的位置上不断努力,不过是下意识里期盼能够得到父亲的依据称赞一句鼓励,哪怕只有一个眼神,他也会高兴的吧?

“好,那就去看看。”缓缓的睁开眼,看见她忧心的眼神,忍不住轻抚她的眉尖,那抹淡淡的皱痕,他不喜。

“嗯。”他的眼神不再冰冷黯淡,知道他在努力,于是安心的点头。

“不过,”陈子墨不肯轻易就范,如此大的牺牲,怎样也要讨回些利息,“在那之前,也要先去拜见过泰水大人才行啊!”

“啊?”云瑄挑眉,这个,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你看,我现在不是还没完全恢复吗?去看父亲也只能让他担心,不过去见岳母大人的话,正好可以赚点同情分,好过关嘛!”

“你这是什么无赖逻辑?”就是想拖延时间罢了,还找借口说什么“同情分”,等等,“谁是你的岳母?我答应你什么了?”

“好吧,未来的岳母大人,行了吧?”陈子墨很有风度的让步,绝不逞口舌之快,其实早晚还不是一样,难道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

云瑄冷哼,不肯睁眼看他,低了头,“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她没有忘记外婆的话,作为上帝的宠儿,她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放心,有我呢。”陈子墨握住她的手摆在掌心,她的手很小,白皙幼嫩的手掌,比他的整整小了几个码,手指几乎短了一个指节。他一直奇怪,这样细小的手掌,如何那么轻易的抓住了他的心。

“阿姨喜欢什么?”他辗转揉捏她的双手,舍不得放开。

“干嘛?”打算贿赂吗?

“我这算是新姑爷上门吧,怎么能空着手去!”

“切,你知道的还挺多。”还新姑爷…

“那当然,我是谁呀!”

“喂,你就不能虚心一点,不要这么自大?”

“你说的那不是虚心,是心虚好不好?”

“你…..”他也太能绕了,无理也能辩三分!

“我可是诚心实意,没半点贿赂收买的意思。”陈子墨表明立场,就算收买也是先收买眼前这个,虽然收买她确实有点难度。

“好吧,说不过你。”云瑄举手投降,她似乎从来没有说过他,“妈妈喜欢咖啡,尤其是香气浓郁的。”

“咖啡?”陈子墨皱眉,那样的病可以喝咖啡吗?

的确,母亲并不爱喝,她只是喜欢闻那咖啡香。云瑄小的时候,爸爸经常出差,每次去南方的城市总会带咖啡回来,爸爸喜欢喝,妈妈喜欢闻,而她喜欢看他们两个端着咖啡四目相对。

后来母亲病重时,总喜欢泡了咖啡不停的嗅那香味,为了避免浪费,那些冷掉的咖啡就全进了云瑄的胃里。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她闻到咖啡味就想吐,后来条件好了,母亲的病情也轻了许多,才不再频繁的喝那冷掉的咖啡。不过,冷咖啡的酸涩实不是轻易能忘掉的。

“不过你要送的话,我建议你送原产的咖啡豆。”研磨咖啡豆的香气醇厚馥郁,母亲的病情减轻,但这个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而且,研磨后的咖啡也可以还给他,物尽其用,褚凤歌说过,他的咖啡瘾可不一般。

“没问题,刚好我那里有两盒上品,明天记得拿上。”

“明天?”

“是啊,赶集要趁早,早一天拜见了岳、未来的岳母大人,我也早一天安心呐。”及时的加上“未来”两个字,心里寻思着得赶快把这两个字去掉才好。

“你…身体没问题了?”听他这么坚决的要去拜访,她心里突然有些踌躇,也不知为什么,总想找个理由推脱。

“医生都说了没有大碍。”他痞痞的眨了眨眼,突然魅惑十足的压低了声音,“怎么,你不相信?不如,我们试试做点什么…”

云瑄还在支吾着找理由,突然听见他暧昧无比的话,顿时红了脸,用力把他推开,恨恨的鼓着唇瞪他,却找不出一句话来反驳。

陈子墨低着头偷笑,看见她的粉脸娇俏,一时心痒,俯了身凑过去,云瑄未及躲开,陈子墨已经在那片柔嫩的脸颊上偷香成功。捶出去的拳头还没落下,福伯洪亮的嗓门突兀的响起来,“呀,好像还没睡醒,容我回去再睡会儿,你们继续,继续。”

轰…云瑄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恨不得把头埋进沙堆里,陈子墨辛苦的憋着笑,这个时候他是宁可忍到内伤,也不敢惹她的不高兴的!

陈子墨休息的这个礼拜,离新学期开学还有半个月。学校里的学生依然寥寥,老师们的新学期已经开始。

云瑄顺理成章的被安排到通信学院讲授基础课,以缓解现有老师们课时负担过重的情况。可惜课多人少,再加上新生扩招,只多她这么一个人根本不解决任何问题,犹如沧海一粟,连点波澜都没掀起来,其他人的负担还是一样的重,而她亦不能幸免。

下班的铃声响起,办公室的老师们陆续离开。

云瑄揉了揉酸痛的肩背,把辛苦一下午的课件保存起来,虽然多少从谭教授那里偷师,真要走上讲台了,还是难免有点发怵,因此课件准备的各位充分。当然,速度也慢了很多,她离开的时候,办公室已经空空落落的不见人影。

从办公室里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树荫下的那人,那车!

他还真是不怕惹眼,开了那么嚣张的车子出来。明丽的颜色,凌厉的线条,极低的底盘,还有车标上那匹同样张扬的马儿,无一不彰显出与众不同的身价。可不是么,她看上的那部Cayenne算是这个牌子当中最“亲民”的了,而他身旁这部,大概能抵那个好几辆吧。

虽然是校园里,慧眼识珠的也并不少频频有经过此处的学生或是教工们被车吸引,或是被他蛊惑,纷纷放慢了脚步,频频回顾。

香车美人呐…

警惕的朝四下看看,还好她出来的晚,起码自己办公室的老师已经离开了,否则,真不知道明天会被怎么追问。这么些天的相处下来,她对同组的老师们也算有了些了解,脾气秉性也摸得差不多,别人或许还好,唯独她对面的那个赵婷,十足的八卦女王。

万分庆幸不必面对赵婷的逼供,云瑄迅速的走到陈子墨的车前,不由分说的拉门弯腰坐好,动作一气呵成。反而是陈子墨的反应慢了半拍,直到她提醒才坐进来,还未坐稳,又被催促着立即开车。

他动作熟练的发动,有些怀疑的看了她一眼,扫过她紧张的观察车外的样子,随即恍然,心里有点不痛快,“怎么,我见不得人吗?”

“嗯?”仔细看了外面没有认识的人,这才稍稍放了心,还没来得及说他,他竟然已经抱怨上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就是这么想的!”他指控。

“哦?请问我是怎么想的?”她低头,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手指不发一语。

“你怕别人知道你有男朋友!”血泪控诉啊…

“陈子墨,你多大?”她嗤笑,抬头看看他因愤怒而急促起伏的鼻翼,不冷不热的驳斥他,“你没有几十岁也有几十斤吧?又不是小孩子,还说这样幼稚的话,简直有违你一贯的高大形象!注意影响啊,陈大人!”

陈子墨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恶狠狠的磨牙,把方向盘当仇人似的抓在手里,用力,再用力。

跑车呼啸的引擎不敢寂寞的低吼,可惜现在下班高峰的车流中,一样的无可奈何。

云瑄看着他苍白的指节,叹气,再叹气。“我说,你在抱怨人家之前,先检讨一下自己好不好?好歹你也算本城的知名人物,人民公仆,开着这么拉风的车子大摇大摆的站在那里,还好这是学校,熟知财经和娱乐新闻的人并不多,否则明天的头条一定是‘本市某官员驾百万名车博女友一笑’,你觉得很好看?”

他就是有这个本事,明明是为了他考虑,偏要倒过来派别人一身的不是。就像那次在酒店,不想被有心人利用他们的关系才留的门,非要说成是怕他非礼她…真不知道该佩服他的想象力,还是该佩服他的狡辩力。

陈子墨不吭声,大概也觉得刚才的表现有失身份,却还是死不承认。“不就是一部车,哪里至于…”

“不至于吗?‘云瑄瞪他,以为还是几十年前国人不知跑车为何物的年月吗?那样一部车子大咧咧的摆着,说不定已经有人回去查了型号发了帖子出来,甚至连他的车牌也查的一清二楚,网络的力量早已今非昔比。

“好吧。“陈子墨气馁,本想给她个惊喜,没想到却是一顿数落,有些心灰意冷,懒懒的把胳膊搭在车门,不说话。

他们夹在车流当中缓缓前行,速度堪比龟速,一点点的向她家驶去。

“真的今天就去见妈妈?“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撇撇嘴,从后座拿过那个深色的纸盒,、‘JAMAICANBLUEMOUNTAIN’?太贵重了。”

“你知道?”那盒子上并没有明显的标志,他第一次见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蓝山,她如何得知?

“听人说起过。”外婆是真正的世家小姐,普通人想象不到的奢侈也只是平常,外婆对那些并无留恋,也无意炫耀,只把那些过去的见闻当作让她长见识的机会讲给她听。牙买加的蓝山不是外婆的最爱,但关于此的信息还是被她记在心里。

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焉——这是外婆的人生哲学,亦被她当成了座右铭。

当她被困在那一方小小天地时,外婆就告诉她,不要担心行动的限制会禁锢你的思想,有些事并不一定要经历过才知艰辛,也不一定要失败过才知教训,那么多先贤哲人的思考,都是可以借鉴的财富,不行万里路,同样可以知天下。

除了书本里的积累,身边正在发生的人和事,都可以是学习的源泉。不是只有当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才有机会积累经验,也不是只有自己跌倒了,才能知道怎样绕开障碍。

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脑子想,把看到听到和想到的东西积累下来,不断整理,慢慢升华,人生的智慧便会闪光,世事皆通达,处处皆学问。

“从来不曾见过?”他看着她,微微皱眉,什么样的人如此博文广见,还对她如此悉心教导?

她笑,总算肯同她讲话了。“见识可以传递,经历可以学习,我没见过的东西,有人见过呀!”这世上的物件、风景何止千万,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怎么可能每样都见过,都经过?

陈子墨愕然,随后自得的一笑,仿佛忘了刚才的不快,“丫头,你总能有惊人之语,每每让人瞠目,又不得不佩服。”

“呵呵,好说。”悄悄的送了一口气,总算不再紧绷着那张俊脸了,不然,若是这个样子去见母亲,好好的也要被他吓着了。

“你倒是不客气。”他揉揉她的头发,惹来她的强烈抗议。

“跟你有什么可客气的?”拍开那只作乱的手,重新顺了顺头发,“你需要我客气吗?”

“不需要。”他乐,当然不需要。为了能让她在他面前自在相处,到底费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时间,已经记不清了,此刻,他只想记住这样一句娇媚霸道的低语,尽管有点恶霸,有点嚣张。

把欺压他视作理所当然,把他的一切视作理所当然,便是他长久以来的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题头释疑——很喜欢这句话,与大家共勉:“经验也是可以学习的。”我们有幸亲身经历的事情不过一二,大千世界,更多的是要用别人的眼睛去观察。

故而,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焉,借以自勉。

24

蓝田玉生烟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一一商隐-------------------------以下是正文--------------------------

这里是本校新建的教工家属区,已经有几栋崭新的小高层拔地而起,西面还有大片的空地,等待后续建设。

以前的教工宿舍大都建在校园内,均已具颇多年的历史,除了外观老旧之外,加之扩招的学生越来越多,无论是教学楼还是学生宿舍,都有饱和趋势。学校声名在外,自是不差钱的,怎奈校园内可供使用的地皮十分稀缺,校领导无奈之下只好在校外另选了址,慢慢的把家属区从校园里搬迁出来,挪出地方给学生。

不得不佩服校领导的眼光,选了这样一块依山傍水的清秀之地,十分难得。

小区内的楼群错落有致,且因靠近郊区,地价没那么离谱儿,在绿化景观上的投入也格外大手笔,小区内到处可见郁郁葱葱的原生态树林,各色花草竞相斗艳,颇有田园野趣的景致。

陈子墨的车子跟车牌同样扎眼,以往所到之处无不畅行,但这里尽责的保安显然未能为其所动,一个潇洒利落的停车手势,把陈大人拦在了入口。陈子墨一向没什么被阻拦的经验,也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对朝他敬礼的保安解释什么,就那么坐在驾驶座上,看着保安过来。

云瑄嘴角微微抽了几下,低头忍下翻白眼的冲动,这才降下自己这侧的车窗,探出头朝着保安挥挥手,“小胡,是我,这是朋友的车。”

“哦,是云老师啊,我没看出来,请进吧。”保安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停下脚步,升起栏杆放他们进去。

“跟保安的关系不错啊。”还知道她是云老师!陈子墨轻踩油门,歪头瞥了她一眼,表情不明。

云瑄一?,“是小胡比较厉害。”

小区门口的保安记忆力惊人,虽然第一批的住户不算多,但也有几百号,不过月余,小胡已经记得住大部分出入往来的人狗车,让人不服不行。足证外间传言非虚,大学里的保安果然卧虎藏龙,各个身怀绝技。

进门的时候,林妙思正给云母剥柚子,听见门口有动静,立刻快步走过来。

云瑄给她介绍,“妙思,这是陈子墨。”妙思低头,规规矩矩的喊人,“陈哥哥好!”抽空偷偷瞥了陈子墨两眼,悄悄的凑到云瑄耳边笑嘻嘻的打趣,“姐,跟你很配哦!”

“鬼灵精儿!”云瑄笑骂,颇感欣慰。这丫头,初来时怯怯的,这才多久就恢复了本性,就差上房揭瓦了,“今天的功课做好了没有?妈妈有没有指导你口语?”

“都做好了,姐。阿姨今天跟我讲了不少呢,快进来,云姨都等急了。”思妙接过陈子墨手里的纸盒,头前开路直奔客厅把东西放下,尔后一闪身进了厨房,“我去炒菜,接到电话就开始准备了,很快就好!”

宽敞的客厅里,云母娴静的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手里拿了本英文小说,正细细的看着。听见玄关他们的谈话声,慢慢抬头,迎面看见女儿的笑脸,微微一笑,沉静平和。目光落在女儿身旁挺拔高大的年轻人身上,仔细端详了一会,缓缓露出笑容。

“妈,想死我啦一一”云瑄张开双臂扑过来,亲热的拥抱母亲。接母亲回家时,医生嘱咐她,母亲现在的病情已趋稳定,药物和医生能起的作用已经很有限,主要的还是得靠家人的关注和温馨的氛围帮助病人恢复。

云瑄试着用比以往更直接的表达感情,许多在小时候都很少机会做的事情被重新付诸行动,感觉竟然很不错!“陈哥哥,你跟瑄瑄姐怎么认识的?”在门口看见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就觉得真是绝配,无论是外貌气质都相得益彰,仿若一对璧人。这样的一对儿,想必一定有许多荡气回肠的故事吧,或者哀婉动人?绮丽香艳?唉,该用什么词形容才好呢…

“碰巧吧,她当时是朋友的翻译。”真的是很巧吧,仿佛冥冥天定,一切早有安排,不管怎样刻意回避,都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姐姐的?”这个陈哥哥看起来很随和呀,不像姐姐说得那么清冷,他们应该是一见钟情的吧?

“应该挺早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上了,只知道对她从一开始的兴趣,慢慢变成了关注,在乎,只要她在,眼睛就不想离开她。大概是调任期间的分离让他认清了对她的感觉,于是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也要追到她。

“姐姐呢,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呀?”

“这个问题,你得去问她…”她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他得承认,这个问题挺难回答。第一次见面时她毫不掩饰的欣赏,让他以为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后来他渐渐上了心,却感觉不到她的回应。他也曾为此深深无力,不过,势均力敌才能成为对手,灵魂相吸才能走到更远,他对她,是志在必得的认定,不容她逃避。

“什么事情要问我?”云瑄端着茶盘从厨房出来,笑着问他。

“姐,我在拷问你们的恋爱史呐!”妙思起身帮她把茶壶放好,笑眯眯的解释,“云姨不问,我就帮你把把关呗。”

云瑄笑着摇摇头,这小丫头,摆脱了辍学时被父母遗弃的阴影,人也慢慢的开朗了起来,对师母感恩戴德,对母亲照顾有加,对她言听计从,渐渐找回了十几岁女孩子应有的飞扬神采。

陈子墨看着面前熟悉的金黄茶汤,翻飞的各色花果,眸色渐深,恍如回到初相识的那段时光。当熟悉的马克杯摆在他眼前,静静的笑容忽而绽放,夺人魂魄。云瑄发现了他的笑容,愣了愣,疑惑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突然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出了几滴,落在光滑的几面上,圆润可爱。

那杯子是他那时用惯了的,带着白色帽子的大力水手举着菠菜得意扬扬,跟她自己那只杯子上的Oliver遥相呼应,情深款款的一对。他来的那天,也不是没有给客人预备的水杯,却鬼使神差的拿了这个给他,连褚凤歌都没有享受到的待遇。

他当时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墨玉般的眼睛平静无波,只是在褚凤歌伸手来夺的时候敏捷的避开,稳稳的握在手中,以至于晚来一步的褚凤歌眼馋了许久。

前阵子搬东西的时候,打算先拣了轻软紧要的拿过来,这对杯子被她小心翼翼的包了N层报纸,最先带了来。思妙帮她整理东西的时候,差点失手将其滑落,她惊得大叫,倒把思妙吓个够呛。

陈子墨不动声色的端起杯子送到嘴边,故意在嘴边多停了几秒钟,满意的看到两朵红晕慢慢爬上她的脸颊、耳朵…亲眼见到她如此细心对待他用惯的东西,内心的喜悦不及言表,觉得有一股暖意在胸中涌动,舒畅无比。

云瑄?然,很想把那张自鸣得意的笑脸拍掉,却又不好在母亲和思妙面前给他脸色,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板起脸教训旁人,“思妙,是不是很空啊?下个月就考试了,要不要也顺便拷问一下你的复习成果呢?”

“啊?”思妙扁了嘴巴,没办法,人在屋檐下啊,虽然他们的个子都比自己高,但该低头的时候还是要低呀。于是林思妙很认命的叹了口气,十分自觉的端了自己的杯子,回房间看书去也。

十几岁的女孩子虽然贪玩,但早熟的她从父母决定让她出来打工的那天就知道,以后的路只能靠她自己。远方的姨母帮她找了保姆的工作,以为再没机圆的梦,竟然得到了姨母和云瑄的鼓励,安排她参加自考,督促她看书学习。

对这些,她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别的没有,只能用行动表达她的心意。看着思妙乖乖的进屋去,陈子墨低下头微微一笑,“瑄,欺负小孩子可不好。”

云瑄挑眉,就欺负了,你能怎样?放下茶盘在沙发上坐下,右边挨着母亲,左边是他。他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笑,刚握了半晌茶杯的手热度惊人,不动声色的偷袭那抹纤细,隔着微薄的衣衫明目张胆的表达他的不满。

她仿佛对耳边的低语恍若未闻,勉励维持着自然的音调,强忍肌肤传来的刺激,努力控制身体的轻颤,把安神的茶送到母亲手里,随后,才恶狠狠的回头瞪他,却被他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吸住,挪不开眼。

无视他刻意的示好,云瑄把后脑勺留给乱作怪的某人,镇定的陪母亲看着无聊拖沓的言情剧。

客厅里安静温暖,电视里青春靓丽的男女主角互相追逐,倾诉爱意,云母看的专注,丝毫不觉他们两人的暗流涌动。

陈子墨不以为意,就这么揽着她,安静的陪着。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茶香,身边是她柔软的身体,鼻间是她特有的体香,说不出的柔暖芬芳,轻轻的靠上去,把她拥进怀中,享受这一刻的满足。

每天两集的连续剧结束时,云母倦意渐显,陈子墨及时的起身告辞,目送思妙陪了云母离开。平时沉默寡言的云母,离开时竟不忘嘱咐女儿出门送客。

夜色渐深,云瑄奉母命出门送他离开。小区内车辆禁行,需要步行穿过中心花园才能到达停车场。墨蓝的夜色被路灯的光亮打碎,他拉着她的手缓步而行,不言不语,却又灵犀相通。手臂被他紧紧拉着,脚下的步子快起来,跟着他健步如飞,走进一片可以保留的枫林。

挺拔的元宝枫已经颇有些年头,树冠葱郁,枝叶繁茂,他在前面突然的急转弯,云瑄来不及克服身体的惯性,眼看着就要向前扑倒,幸好腰间传来的力量将她及时地拉回。不意外的撞进他的胸膛,熟悉的气息瞬间包围过来,清楚的感觉到头顶灼热的呼吸。

月朗星稀,树叶沙沙,孤男寡女,亲密相拥,本来是可以生出许多浪漫的气氛,可惜,粉红色的魔咒被她煞风景的呼痛声,狠狠打破。

“哇,鼻子一痛!”她的鼻梁本就不及他的挺直,这下狠狠的一撞,不断掉也要矮个几毫米了…

“闭嘴。”某人恼怒的轻斥,不解风情也要挑好时间嘛,这个时候哪里容得下故意的破坏?

“痛还不让说?你也太…”呜…霸道了,还有若干的唠叨通通被陈子墨斩钉截铁的动作消灭在萌芽之中,只余婉转的呢喃。

月色下,情人间的相濡以沫温馨浪漫,仿佛永远没有餍足的时候,只恨时光流逝的太快。

沉醉良久,双唇不舍的在她的唇畔流连,不肯离开。她不经意的温柔,刻意隐藏的在乎,自然而然的娇嗔,令他压抑许久的渴望喷薄而出,几乎失控的想拥她入怀,爱她入骨。努力控制着把她打包带回家的冲动,陈子墨用最后的一点冷静,离开她的甜美。

平日牙尖嘴利的她此刻再也伶俐不起来,娇喘连连的靠在他的怀里,七荤八素的辨不清南北。“你…过分…”软软的控诉丝毫阻止不了他的执著,吐气如兰的粉唇有意无意的轻刷过他的,惹来另一波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