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时候阿森正在炸豆腐。

看见他要在脚下垫块石头手里的锅铲才能伸到锅里去,傅庭筠连忙过去帮忙。

阿森赶她走:“爷说了,让我做饭。”

“你帮我烧火。”傅庭筠夺过他手里的锅铲,虽然不怎么熟练,动作却很优美流畅地翻着豆腐。

阿森不得不承认她比他做的好,乖乖地坐在灶门口帮着烧火。

很快傅庭筠就做出了两个菜,问阿森:“九爷是喜欢吃擀面,还是喜欢吃饼?”

“元宝哥做什么爷就吃什么!”阿森想了想,“不过做饼的时候吃得多一些。”

看赵九爷那个样子也不是挑剔的人。

傅庭筠开始和面,对阿森道:“你也好好洗洗吧!据说从这里到西安府还有七、八天的路程呢!”

因为想到这水一条小黄鱼一桶,她有些心虚,用了两桶水,留了两桶。

阿森有些扭捏地道:“还是留给爷用吧!”

“我们留一桶给爷好了!”傅庭筠极力地鼓动他。

这样,这水也不算是她一个人享受了。

大家都有份,她心里也觉得踏实点。

阿森身上臭哄哄的,又架不住傅庭筠的劝,磨蹭了半天,最后和傅庭筠合力抬了桶水去了厢房,在那里洗了个澡。

待他出来的时候,傅庭筠已经烙好了饼,在做鸡蛋冬瓜汤。

“九爷还没有回来吗?”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问道。

“还没呢!”傅庭筠擦了擦额头的汗,“还早,我们再等等。要是等会再不回来,你去看看!”

阿森自然没有异议,问她:“姑娘换下来的衣裳呢?我先去洗衣裳去!”

傅庭筠冷汗直流。

她换下来的衣裳里面还有她贴身穿的…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她想到水已经用了三桶,忙道,“再说,也没水了!”

阿森嘻嘻笑道:“我留了半桶水。”

“还是阿森能干!”傅庭筠夸他,让阿森帮忙把做好的吃食端到堂屋的方桌上。

赵九爷回来了。

傅庭筠忙迎上去:“李家凹的族长没有说什么吧?”

七爷收留他们,毕竟是没有经过族长同意的。

“没有,”赵九爷随意地道,“就是问了问我们的情况。”

傅庭筠松了口气,让阿森打水给赵九爷洗手吃饭。

赵九爷把手浸到水里,却想着刚才李家凹族长的话:“…把你们家小姐送到了西安府,你也算是完成了故主所托。她一个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你不妨考虑到我们李家凹来落户…”

第27章 临潼

村子里突然来了几个陌生人,族长要见一见,合情合理。她虽顶着主家的名头,却是女流之辈,自然只有把“管事”赵九爷叫去问话了。而且这一路行来,赵九爷的办事能力有目共睹,傅庭筠很是放心。听赵九爷这么说,她没多问,吩咐阿森给赵九爷打水洗手,她去摆了筷箸。

阿森笑嘻嘻地拿了张饼坐在门槛上就狼吞虎咽起来。

主仆不同桌。

傅庭筠大家出身,怎么会不明白这个规矩。只是阿森和她有患难的情谊,在她心目中就有些与众不同。

她朝赵九爷望去。

赵九爷低了头喝汤。

傅庭筠悄悄地横了他一眼,夹了半碗菜,又多拿了几张饼递给阿森:“吃完了我再给你添!”

阿森接过碗,眼角眉梢都跳动着喜悦的光芒:“多谢姑娘!”

傅庭筠看着不由莞尔。

待回到桌前,她突然想到男女也是不能同桌…

望着专心致志吃饭的赵九爷,傅庭筠心里犯着嘀咕。

他大马金刀地往那里一坐,那她坐哪里呢?

想到赵九爷的出身,再想到被他养大的阿森都蹲在门口,何况是她。

难道她要和那些村妇一样,端了碗坐到厨房的灶门口吃饭不成?

傅庭筠有些不悦。

从前,她是傅家未出阁的姑娘,不管吃饭、听戏,就是没有嫂嫂们的座位也有她的座位。就算出了嫁,她夫家是江南望族,未婚夫十四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人…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吃饭会没有座位!

傅庭筠的肩膀垮了下去。

她已经被退了婚…

赵九爷见傅庭筠站在桌边磨磨蹭蹭半天没有动静,停箸问她:“怎么不坐下来吃饭?”

“啊!”傅庭筠杏眼圆瞪。

“怎么了?”赵九爷奇怪地问。

“没事,没事!”傅庭筠总觉得到灶门口吃饭是仆妇所为,她不想沦落的像赵九爷的仆妇似的,现在不用去灶门口吃饭了,竟然生出心花怒放之感来。

她忙坐了下来,举箸就夹了块豆腐,显得有些急切。

赵九爷心中生疑,思忖了片刻,道:“你是想和我分桌而食?”话说出了口,立刻觉得自己猜测的不错,道,“事急从权。我们现在是在逃荒,又借居在李家凹,吃食也不过是两碟小菜,几张烙饼罢了。有些规矩就暂且放一放吧!等我们安顿下来再说。”心里不禁暗暗骂自己大意,和元宝、玉成混久了,这些规矩早忘了。

“不是,不是!”傅庭筠见赵九爷语气少有的温和,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安慰,反而有些不安起来,想解释解释,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转移了话题,“我听阿森说,九爷喜欢吃烙饼,不知道还喜欢吃些什么?”

赵九爷惊讶地望着她。

为什么这样看着她…难道她说错了…

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脸色微红。

他又不是她父兄,她怎么问出这么亲昵的话来?难怪他要用那种眼神看她呢!

“我是想着我们一上路就只能吃馒头喝凉水了,”她急中生智,找了个借口,“想趁着明天还歇息半天,想做几道菜给九爷和阿森打打牙祭。”

赵九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你想吃什么,明天我去村子里看看!”

又砸了!

傅庭筠沮丧地低下了头。

现在是灾年,又借居在李家凹,能有什么好东西。赵九爷不说自己喜欢吃什么,只问她喜欢吃什么,分明是误会她嘴馋!

“这样就挺好,都是我爱吃的。”好像为了证实没有客套,她还夹了块炸冬瓜。

赵九爷望着刚才还兴致勃勃,他的一句话就让她如被戳破的皮球瘪下去的傅庭筠,又望了望菜子上的菜,道:“这菜是你烧的?”

傅庭筠轻轻颌首:“我在家里的时候也曾学过,就自告奋勇地掌厨了。”

原来是这样…

他“嗯”了一声,道:“菜烧得还不错,比阿森做的强多了。”

比阿森做的强多了…

阿森几岁?

她几岁?

阿森是干什么的?

她又是干什么?

傅家的私房菜是很有名的,华阴每一届父母官到任,都会到傅家尝一尝。她可是跟着灶上的媳妇专门学过的!

不过,这好歹算是句赞扬的话吧…自从他们认识,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赞扬她…那就算了吧,别跟他一般计较了。

傅庭筠的怒气又烟消云散,说了句“多谢九爷夸奖”,低头吃饭不语,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翘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坐在对面的赵九爷摇了摇头。

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欢喜…还是个孩子脾气!

他的嘴角噙了一丝的笑。

一路的担惊受怕,一路的枕戈待旦,让大家的心弦都绷得紧紧的,如今到了个安全的地方,用过晚膳,收拾了一下,三个人倒头就睡,待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赵九爷检查小推车,傅庭筠和阿森烧水、烙饼、做馒头。

住在隔壁那位李家的十一姑奶奶听说了傅庭筠的事,知道她今天就走,特意让人送了十个熟鸡蛋过来:“带着路上吃!”

傅庭筠十分感激,用心烙了十张葱油饼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