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却自顾自地道:“反正你以后总是要嫁给我的,性子又像小孩子似的阴晴不定,我就喊你‘囡囡’好了…”

傅庭筠又急又气:“谁说要嫁给你了?”想着自己还趴在他的身上,身子就像着了火似的全身发烫,偏偏他身上带着些许酒气的暖意熏得她头晕晕的,身子发软,“你,你欺负我!”眼泪忍不住就是落下来。

赵凌不过是借酒壮胆罢了,傅庭筠的眼泪如滚烫的熔浆般滴在他的心上,让他痛不可言。

“你别哭了!”他忙放开傅庭筠,“全是我不对,全是我的不对…”

傅庭筠趁机坐了起来,用衣袖擦着眼泪。

赵凌不知从哪里摸了条帕子递给傅庭筠。

傅庭筠没有接,站起来身:“既然你好好的,那我先走了。”声音闷闷的,显得很不开心。

赵凌大急。

机会稍纵即逝,但从来都是给那些主动把握它的人。

他从炕上跳了下来:“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他的声音又急又促,与平时的沉稳内敛、胸有成竹大相径庭。

傅庭筠不由惊讶地抬头。

赵凌眉宇间一片焦虑,声音却平缓下来:“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待你的心思,也如同你待我的心思一样。”他着,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你放心好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我们之间,不会有其他的人…”

傅庭筠定住。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我们之间,不会有其他的人。

这,这是他给自己的承诺吗?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傅庭筠呆呆地望着赵凌。

赵凌点头,表情显得无比的郑重。

傅庭筠软软地坐在了炕沿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知道,我父母双亡,居无定所,又没有功名,只是个小小的百户,在做父母的眼中,实在不是什么良配。”他蹲在她的身边,用他的大手握住了她因为不安而绞着衣角的小手,仰头望着她,真诚地道,“可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也会好好地去求伯父、伯母,好好地努力,做一个能保护你的人,让他们能放心地把你嫁给我的…”

傅庭筠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傅家的女婿是那么好做的吗?

特别是曾经被寄于无限希望的她。

“如果我爹和我娘,怎么都不同意呢?”

“那我就跪在大门口求他们,”赵凌一本正经地道,“别人如果问起来,说我直言说要求娶傅家的九小姐,要是别人说,傅家的九小姐不是已经病逝了吗?我就说,没有啊,活得好好的…”

“你这混蛋!”傅庭筠破涕为笑,伸手轻轻地推了一下赵凌。

赵凌像纸糊的似的,跌坐在了地上。

第106章 喜悦

在傅庭筠的心目中,赵凌武艺高强,三五个壮汉等闲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她。

赵凌被她轻轻一推竟然跌坐在了地上,她不由愣住。

赵凌苦笑:“今天高兴,喝得太多了,到现在脑袋还是晕晕的,刚才又一直蹲在地上,脚有些麻…”

傅庭筠又好笑又好气,心底倒还是心疼他,忙去扶他:“快,快起来!”

赵凌趁机握了她的手。

细腻柔和如润玉,他的拇指情不自禁地在她手背上细细地摩挲。

心中却暗暗庆幸,还好他心里惦记着和傅庭筠的事,想着今晚散席后好好和她谈谈,司百户等人敬酒的时候他只喝了几杯就装做醉了,要不然,傅庭筠哪里会来看他?他哪有机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更别说因为假装跌倒就让傅庭筠立刻原谅了他之前的孟浪…说到底,还是因为傅庭筠心中有他…

念头一闪而过,他心里骤然间就出生万缕柔情来,哪里舍得放手。

傅庭筠顿时面孔羞得通红,心中暗骂赵凌登徒子。

也不知怎地,就变成了这等模样,给他三分颜色就想着要开染房。又想到他刚才那番什么“不同意我就跪在大门口嚷着要娶傅家九小姐”的泼皮话,真是哭笑不得。

傅家对外已称她病逝,他跑去求亲,这算是怎么一回事?还不得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把她爹爹气得半死。

不过,也许爹爹碍着傅家的颜面,说不定会无奈地答应这门亲事。

只是这样一来,到底落了下乘,以后翁婿相处,只怕会生出许多的怨怼来。

“你这无赖!”她不禁娇嗔道,“得寸进尺…你再这样,我,我从今以后都不理你了!”旋即又想,莫非是因为每次都是自己先放不下他,每次都是自己先迁就他,所以他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因而才会这样轻怠自己不成?

心里就涌出无数的委屈,泪盈于睫。

赵凌只盼着傅庭筠高兴,怎看得她有半点的伤心。忙用衣袖帮着她擦着眼泪,像哄孩子一样柔声哄着她:“莫哭,莫哭!都是我不好!”就差没说买糖你吃的话了。

傅庭筠见他慌里慌张的,眉宇间有几分惶然,哪里还有平日半点的镇静从容,知道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不由转嗔为喜,“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那笑容,因出自心底深处,竟如那百花齐放,艳光四射。

赵凌痴痴地望着她,半晌才回过神来,知道傅庭筠从头到底都没有真正的责怪他,只觉得满心都是莫名的欢喜,一把就将她搂在了怀里:“囡囡,你再也莫要生气了。我们明天一早就回乐都去。”

他贴着她的耳朵喃喃低语,鼻间的热气喷在她的脖子上,让她的身子瞬间变得滚烫如火。

“谁,谁和你回乐都去?”她羞涩地推他,“我,我明天一早就回张掖去。”

“为什么?”赵凌双手扳着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满脸的错愕。

她还没有原谅他吗?

傅庭筠被他认真而灼热的目光看得心慌意乱不敢直视。

她垂下眼睑:“我,我只是来看看你好不好…你既然好好的…阿森还有家里…还有郑三娘,带着临春…”

这样拙劣的借口,赵凌怎么会相信,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傅庭筠心中越发的慌张,又有怒气涌上来。

要怪,全怪他,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都是你啦!”她别过脸去,“好端端的让唐小姐住在衙门里,惹得外面一片闲言闲语,还和她同桌吃饭,让我误会…”说到这里,声音都带了几分哽咽,“我,我丢死人了…哪都不去…我要回张掖。”

赵凌明白过来。

她纵马出镇,总有人看见,她这是怕去了乐都被人笑话。

想到这一切都因自己而起,赵凌心中满是柔情,几乎就要抑制不住溢出来。

他温柔无比地她地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抚着她如丝般顺滑的青丝,在她耳边低低地道:“好囡囡,我自有主张,定不会让人笑话你。你只管跟了我回乐都。我这边事忙,走不开,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也要多住几天。”说着,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让我好好看看你!”呢呢喃喃,有种让人心跳的暧昧。

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就想到了河边她浑身湿透时他看她的目光,还有马车里让她自己也觉得眩目的雪白身子,又羞又气,面孔忽而胀得通红,扬着黛眉瞪着赵凌嗔道:“什么囡囡,囡囡的,我叫傅庭筠,小字荃蕙,胡乱喊些什么?”话音未落,她就看见一丝笑意在赵凌的眼中如水波般荡漾开来,而且越来越大,直流淌到他的眼角眉梢:“‘庭筠’,松筠之节,好名字!至于荃蕙,”他沉吟道,“‘结桂树之旖旎兮,纫荃蕙与辛夷’…我猜猜看…嗯…辛夷又叫紫玉兰,在江南,它二月间就开了花,但陕西的春天要来得晚一点,花期通常在三、四月间,莫非你是三、四月间出生的?而且出生的时候正好是紫玉兰盛开,所以小字叫‘荃蕙’?”

赵凌再沉稳,毕竟还只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少年,在心上人面前不免想做些惊人之举好让她另眼相看,讨了她的欢心,自然要力求语出惊人了。

傅庭筠果然瞪大眼睛。

赵凌眼底不免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这混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脑子就转得飞快,他们的事却木讷得像榆木疙瘩。

傅庭筠看着心中气恼,忍不住反驳他:“你猜错了,我不是三、四月间出生的!”

“不是三、四月间出生的啊?”赵凌听了很是意外,正色地沉思起来,片刻后道,“那你一定是五月份出生的?”语气很是自信。

傅庭筠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这还不容易,”赵凌笑了起来,“你既然不是三、四月间出生,陕西又不可能二月天气就转暖,也不可能过了五月份还寒风刺骨,那就只能是五月间了。而且你出生的那年肯定天气有些反常,紫玉兰迟迟不开,因而你出生的时候才会被视为祥瑞…”他亲昵地低声问她,“那你是初几出生的?”

她已经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再把出生年月告诉他,他岂不是连自己的生庚八字也都知道了!

说来说去,全怪见着他低声下气就忍不住心软。

傅庭筠恼羞成怒,娇嗔道:“关你何事?”

“怎么能不关我的事呢?”赵凌理直气壮地道,“你如今也除了服,我现在暂代碾伯所千户之职,颖川侯和王副总兵、鲁指挥使俱倾力相助,等到明年春天播了种,我们就去京都…要是到时候令尊一句‘八字不和’,你我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没有,岂不是要劳燕分飞?这样煞风景的事自然是要早早筹谋。”他说着,朝她眨了眨眼睛,神色间带着几分促狭,却又有种说不出的逍遥洒脱,“我是壬子年九月初九生的,乳名就叫九哥,后来流落江湖,我怕辱了先父,人前只称赵九。你是初几生的?我们得先找个精通易经的老先生看看八字才好。”说完,他做出副苦恼的样子,“万一不行,那就只好我改个生辰八字了!”

这八字岂是能胡改的!

如若她父亲不答应,就算是八字相合也没有用;如若她父亲答应了这门亲事,就算是八字不合,请了精通易经的大师做解,一样可以平相无事。

傅庭筠知道赵凌是想哄自己开心,虽然不想让他太得意,强忍着板了面孔,可那直抵眼底深处的笑意地暴露了她真实的心情。

“满口胡言。”她咬了咬红唇,犹豫半晌,还是告诉了他,“我是戊午年五月十八日生的。”

她声若蚊蚋,赵凌这个有心人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有些懊恼地道:“你为何不早说?也好给你过个生辰!”又道,“要不,让郑三娘给你煮碗寿面,我也就知道了。”心里暗暗责怪自己粗心,没有早点交待郑三娘。

“又不是什么大事。”傅庭筠忙道,“每年都有。倒是九爷,再过两个月就到了生辰…”寻思着给他送个什么生辰礼物好。

赵凌心念微转,笑道:“那你给我做几双鞋吧!”说着,把脚伸出来,“你看,这是我前些日子在武胜镇买的靴子,破都破了个口子…”

武胜镇在庄浪卫的西北,靠近凉州卫。

“你去武胜镇做什么?”她想到冯大虎的死,想到自己来的初衷,不由身子微震,急急地道,“冯大虎的事,可与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