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筠就撩了车帘,和吴夫人寒暄:“我们成亲,有长辈从西安府赶过来主持。今回西安府,我们夫妻特意去送了送。”

“可真是巧了。”吴夫人听了笑道,“你们要去送人,我则是赶着去接人。”又道,“不知道赵太太可曾听说今年的新科状元俞敬修?他是南京丰乐坊俞家的大公子。当朝阁老俞国梁俞大人就是他的父亲,和本司胡同的计大人是姻亲。俞大人的夫人一直住在南京,这次俞大公子中了状元,俞夫人特意带了媳妇来京都和儿子团聚。这不,计夫人邀了我一起去阜成门接俞夫人。”

还真是巧!

傅庭筠很是意外。

她想起了俞夫人束氏那双严厉却不失温和的双眸…

可见姜还是老的辣。

当年祖母就曾经说过,那俞夫人虽然精明能干,却也不是那不懂得体贴照顾之人。

傅庭筠既不想说谎,也不想再提俞家,避重就轻地笑道:“阜成门离这里快一个时辰的车程,时候不早了,您还是快去吧,否则晚了就赶不上了。”

吴夫人客气了一番,这才催着马车出了史家胡同。

赵凌和傅庭筠在自家垂花门前下了车。

他见傅庭筠自从见了吴夫人之后就一直沉默,劝她:“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你何必耿耿于怀?要说是谁的错,只能怨老天阴差阳错罢了!你就算是遇到了俞家的人,只管大大方方地和他们打招呼就是了。否则,越是畏缩不前,他们越认定是你的错。这个道理我不说你也明白。”

傅庭筠“扑哧”一声笑,把赵凌笑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是在想,要不要如你所说的添两个粗使的婆子?”

赵凌脸色微红,窘然地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说要给阿森找个先生启蒙吗?我问过了,那些翰林院的老翰林很少教人启蒙,离我们这里不远的椿树胡同有个叫博文的私塾,私塾的先生虽然只是个秀才,功名不显,倒是听说教书育人很有一套,名下出了好几个举人进士。我看,不如我哪天去那里看看。”

只有那些致仕的老翰林看着东家是当朝权贵或是地方豪门,为了结交或是看着子弟十分优秀,才会收学生,一般的翰林都不会收学生的,更何况是刚刚启蒙的小孩子。

傅庭筠笑道:“那九爷哪天就去看看吧!椿树胡同离这里也近。”

两人正说着话,听到动静的阿森跑了出来:“九爷,嫂嫂!”他高兴地和他们打着招呼。

傅庭筠和赵凌不约而同地打住了话题。

赵凌每隔六天就要在宫里当值四天,转眼间又到了他休沐的时候。他一大早去了椿树胡同,快到正午时分才回来。

“那位先生姓杨,”俩口子在内室说话,“说要先看看孩子。我寻思着我明天又要进宫了,和杨先生约了今天下午申初带阿森过去。你等会帮阿森梳洗梳洗。”又道,“你让珍珠把阿森叫来,我有话要嘱咐他。”

傅庭筠应喏。

不一会,阿森过来了。

听说赵凌下午要带他去见先生,而且先生要先看看他了才能决定收不收他,他神色间露出些许的怯意来。

傅庭筠就帮他打气:“你连那些流民都不怕,还怕这个不成?何况你这些日子跟着我学识字,不说别的,我可是跟着陕西有名的老翰林读了十年私塾的,不比外面那些先生差,你就是信不过自己,难道还信不过我?要不是我一个女子,不能把你养在内宅里,我未必就非要把你送到私塾去读书!”

阿森听着眼睛一亮,又变得信心十足起来。

傅庭筠不由展颜。

一起用过午膳,傅庭筠将阿森收拾好,阿森和赵凌去了博文私塾。

傅庭筠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等着他们。

刚刚绣好了两只蝴蝶,就听见厅堂的门帘子哐当一地响,阿森旋风般地闯了进来:“嫂嫂,嫂嫂,先生收我了,您快帮我准备束修。”

傅庭筠听了自然是喜出望外,丢下针线拉着阿森问情况,阿森眉飞色舞地讲着,赵凌进来了。傅庭筠又忙着问束修是多少?可定下了上学的时间?要准备些什么?

没等赵凌开口,阿森已急急地道:“先生的束修一年十五两银子,初一就上学,要准备文房四宝和启蒙用的《千家诗》。”

还从《千家诗》读起来!

难道自己教得不好?

因当着阿森的面,傅庭筠只在心里嘀咕,欢欢喜喜地帮着阿森准备了东西。

郑三娘知道了不住地夸阿森有本事。

把个阿森高兴得直拍胸脯:“等临春大了,也跟着我读书去!”

“那就承阿森少爷的吉言了。”郑三娘哈哈地笑。

阿森高兴得看不见眼睛只看得见牙齿。

站在正房屋檐下看着阿森的赵凌却眉头微蹙:“这孩子,许诺的话怎么能随便乱说!”

“今天高兴,你就别训斥他了。”傅庭筠笑道,“等过两天再好好跟他说就是了。”

赵凌点头,去请了半天的假,第二天就带着阿森去了博文私塾。

第156章 旧识

因阿森是第一次离开家去学堂,傅庭筠不免要密切地关注。不仅每天放学叫了阿森来问学了些什么,还问先生教得听不听得懂,和谁坐同座,同窗里谁的性格最温和,谁的性格活泼…林林总总,事无巨细。又吩咐郑三娘时常做些小点心给阿森带到学堂去,叮嘱阿森要和同窗分享。不过几天的工夫,就有同窗请阿森九月九到家里去玩。

阿森犹豫着要不要答应。

傅庭筠问他为什么。

阿森面色微赤地道:“我还从来没有去人家家里做过客…”

是有些害怕吧?

傅庭筠抿了嘴笑,再一次觉得把阿森送到学堂是对的。

“我来告诉你一些礼仪。”她让郑三夫妻扮作同学的父母,临春、珍珠等人扮着同窗的姐弟,告诉他遇到了该怎样行礼,怎样打招呼。

阿森本就聪明伶俐,只是对未知的事物有些怯意,略一看就明白了,加上他对傅庭筠的话一向奉为圭臬,有了傅庭筠的亲自指点,立刻信心倍增,很快就抛开了拘谨,举一反三地主动积极起来。

就是一旁看着的雨微也忍不住夸奖阿森聪明。

阿森面露得色,对去同学家开始期待起来。

就在这时候,傅庭筠也接到了计夫人的请帖,请她九月初九到家里赏花听戏。

她想到那天在胡同口遇到吴夫人的事。

不知道俞夫人会不会参加?

虽说遇到俞夫人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可她模样却没有太多的变化…

傅庭筠想了想,借口那天赵凌恐怕要请了同僚来家里做客,婉言拒绝了。

计夫人派来下帖子的妈妈听了很是失望,道:“夫人那天还请了俞阁老的夫人和儿媳妇。”

“大家同住在京都,以后有的是机会碰见。”傅庭筠笑着应酬了那妈妈几句,让珍珠送了出去。

晚上赵凌回来,傅庭筠还没有来得及跟他说这件事,他就和傅庭筠商量,把阿森移到西厢房去住:“…原来你是想让他安静地读书,现在他上了学堂,不如搬进来住。一来你可以随时关注他,二来可以把南书房腾出来做客房,你看怎样?”

家里的事赵凌一向不管的。

傅庭筠不由奇怪:“你怎么突然想腾了南书房做客房?难道是结交了十分要好的朋友?”只是这并不是什么十分了不得的事,又道,“我明天一早就跟阿森说,下午就能把南书房腾出来了。”

“陌毅几个的家眷还没有来京,马上是重阳节了,那几个家伙吵着要来家里做客,”赵凌笑道,“我们成亲的时候陌毅不是喝多了歇在了南书房吗?我寻思着,这样的事以后只怕还会发生,不能总让阿森像个小厮似的照顾他们,还不如把他搬到内院来住。”

原来如此!

傅庭筠笑道:“要不,我们索性花点力气,把两间的南书房隔成单独的两间客房,再在院子里放上石桌石椅,现在秋高气爽的,大家还可以在院子里坐着喝茶聊天。”

“那就劳你多费些心。”赵凌显然对这主意也很感兴趣,连连点头,然后笑着搂了她,吻了她的鬓角一下,道:“你这些日子管家,累不累?”

家里不过主仆数人,而且家主赵凌还是多半时间都不在家,她就是想忙,也没什么可忙啊!

傅庭筠不由抿了嘴笑。

赵凌看着她笑颜如花,忍不住俯身亲在她的嘴角上…

傅庭筠被身边的动静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昏黄的灯光下,赵凌正坐在床边躬身穿鞋。

傅庭筠靠了过去,从他背后搂了他的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你要去宫里了吗?”

无限的留恋。

却觉得身上一凉,这才发现自己只披了件小衣,正想拉了被子盖住,赵凌已转身抱住了她:“乖,这才寅时,天气冷着呢!你在屋里好好歇着,我晚上回来和你下围棋。”一边说,一面拉过被子裹了她,服侍她躺下,在她的额头上亲了又亲,“过几天就轮到我休沐了,到时候我们去逛大相国寺去,你说好不好?”语气舒缓轻柔,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

傅庭筠昨天晚上几乎没有合眼,赵凌熟悉而温暖的气息让她睡意朦胧,惺忪地“嗯”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赵凌亲了亲她的面颊,看着她睡着了,这才躬身重新穿了鞋,走到门口嘱咐值夜的珍珠不要喊傅庭筠,让她睡到自己醒,这才出了垂花门。

等傅庭筠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她暗暗喊了一声糟糕,叫了珍珠服侍梳洗。

雨微笑吟吟地端了早膳进来。

自从过了初六,她又重新开始到傅庭筠屋里当差。

“新酱的萝卜好了,”她眼角眉梢都透着几分喜色,帮傅庭筠摆着碗筷,“三娘特意切了一小碟请太太尝尝。”

白米粥香糯甘甜,新酱的萝卜清脆可口,傅庭筠连吃了两碗,旁边一碟平日里很喜欢吃的葱煎黄花鱼没来得及动筷子就饱了。

她舒服地放下了筷子,把赵凌让阿森住到西厢房,将南房的两间书房空出来做客房的事跟雨微说了:“…怎么也要跟阿森打声招呼。昨天太晚,原准备今天一早说的,谁知道却起来迟了,如今只有等到下午了。”颇有些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