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大少奶奶的陪房,是大少奶奶最信任的人,不帮着劝大少奶奶收个人在房里,想办法为俞家开枝散叶,却每天上窜下跳的,一会儿和这个称姊妹,一会儿和那个交好,本末倒置,难怪大少奶奶到今天也没觉得自己有错了!

念头闪过,束妈妈眉宇间不禁有了几分嘲讽之色:“少奶奶有这份心,有这样的本事,不如找张能生儿子的方子,岂不更好?”

墨篆顿时脸胀得通红。

束妈妈端起茶盅一副要送客的样子。

墨篆只得忍着羞问起了俞槐安送礼的事:“…不知道是谁,竟然有这样的面子?只可惜我们家少奶奶来家的时间不长,对俞家的一些故旧不熟悉,按理也应该送份贺礼才是。”

想到俞夫人并没有隐瞒这件事的意思,束妈妈想了想,直言不讳地把事情告诉了墨篆。

说不定大少奶奶知道了这件事心里一急,就帮着大少爷收个人在屋里。

墨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草草地和束妈妈说了几句话就回了范氏那里。

她不敢提束妈妈的不敬,只是转述了俞槐安送礼的事。

范氏闻言脸色很是难看:“俞槐安是俞家在京都的大管事,行事代表着俞府,你再去打听打听,这件事老爷知道吗?”

墨篆神色一凛,急声应喏,去了外院。

范氏心乱如麻。

傅姑娘不是病逝了吗?怎么又突然冒了出来?为何公公和婆婆都对这个傅氏另眼相看,一个请了家里赏花,一个为她女儿送上贺礼…

难道俞家后悔娶她进门了吗?

念头一闪而过,她已心如刀剜。

父亲弟子虽多,却没有谁像俞敬修这样少年英俊又风趣幽默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敬佩俞敬修的学识和涵养,甚至有时候想,若是俞敬修能永远这样住在她家里那该多好啊…所以当她听说俞敬修早就和华阴一户傅姓人家的女儿订了亲之后,她情不自禁地偷偷地躲在房里哭了好几天,直到俞敬修看出她的异样来…

她还记得那天他们站在一棵榆树下,金色的太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落在他们衣襟上,俞敬修的目光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神比那阳光还要灼热而明亮,朗声地问她:“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的!”

她是怎样回答的,她已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脸上火辣辣的,跑回绣房的时候,新做的挑线裙子什么时候被花圃旁的花刺勾破了都不知道…

可谁曾想,傅家的那位姑娘竟然暴病而亡…没多久,俞家来提亲了。

事情是那么的巧!

她不敢多想。

双膝跪在佛堂的蒲团上问菩萨:“难道这是天意?”

菩萨微微地笑,静谧的脸庞像无声的鼓励。

她不顾父亲“齐大非偶”的阻止,求了母亲说服了父亲,最终答应了这门亲事。

婚后,他们琴瑟和鸣,情投意合,没有比德圃更好的丈夫了…所以婆婆的不悦,膝下的空虚,她都只当是上天妒忌她对她的考验…

今年年初,她开始礼佛,初一、十五吃斋。

范氏始终相信,既然月老将他们的红线牵在了一起,经历磨难之后,就应该是幸福才是。

可这些日子,公公隐而不发的愤怒,婆婆突如其来的羞辱,丈夫不时流露出来的心浮气躁,都让她有种莫名的恐惧…

范氏想到这些,不禁摸了摸挂在胸前的石榴羊脂玉花件。

那是她临出嫁前母亲送给她的。

希望她多子多福,能为俞家开枝散叶。

为什么她总是没有动静呢?

难道真的要给德圃纳妾吗?

念头一闪而过,她紧紧地咬了唇。

庶子生于嫡子之前…到时候这家里还有她的地位吗?

不行,不行…

她摇了摇头,很快把这念头抛在了脑后。

她不过是像母亲,子嗣有些艰难罢了,并不是生不出来…

范氏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墨篆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她在范氏耳边一阵嘀咕。

范氏脸色大变:“你是说,不仅公公,就是相公,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墨篆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

范氏跌坐在了床边。

墨篆见了忍不住安慰她:“不过俞总管也说了,老爷原也是不赞成的,夫人说,那傅姑娘现在有家不能回,际遇十分可怜,不要说她和俞家有这样的机缘,就是旁的人看了,有能力的时候也不免要提携提携,老爷这才没有做声的。”

范氏只觉得有把刀插进了自己身上似的。

她不由尖锐地道:“傅氏际遇十分可怜,谁就是一帆风顺没有个沟沟坎坎的时候?婆婆有这功夫心痛别人,怎么不心疼心疼自己的儿子媳妇,说话那么尖酸、刻薄,再好的心情看见她也变得郁闷起来…”话未说完,已觉得自己失言,忙噤了声。

墨篆看着只觉得心痛。

她眼睛微湿,犹豫着道:“大少奶奶,要不,您就顺了夫人的意思,为大少爷收个人在房里吧…”

“不,”范氏想也没想地打断了墨篆的话,“我和相公有五年之约。若是我五年之内无所出,就为他收拢个屋里人,留子去母…”

墨篆想到俞敬修对范氏的好,不由松了口气,欢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和夹道街俞家的低迷气氛不同,史家胡同的赵家却是气氛欢快。

四月二十三那天,留了神色落寞的砚青在家里看家,赵凌、傅庭筠、呦呦、杨玉成、金元宝、阿森等一大帮人天刚刚亮就出了史家胡同,待到潭柘寺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来。

拜了菩萨,还了愿,抽了签,在潭柘寺里吃了斋菜,赵凌和杨玉成、金元宝、阿森等在庙里游玩了半天,傅庭筠、呦呦、雨微等人则去了座小殿,听寺里的知客和尚讲了半天因果报应的故事,直到黄昏时分才一齐回史家胡同。

砚青满头大汗地迎了出来:“隆平侯府和武定侯府的管事都给大小姐送了贺礼来,你们都不在家,我请他们在南房的厅堂里奉了茶,然后把二少爷的点心找出来待了客…”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妥当不妥当,有些惴惴不安,“还有好多人,我都不认识,但把礼单都好生生地收了起来,一张也没有落下。”

“不错,不错。”傅庭筠忙笑着夸奖他,“跟着阿森这些日子,别的不知道,这待人处事,却是有了长进。”

砚青听了咧了嘴笑。

阿森听了也与有荣焉,喜悦之情跃然眉宇,有些雀跃地上前帮着郑三勒了马缰。

杨玉成看着忍不住打趣他:“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谁家的少爷帮着牵马。”

阿森听了哭丧着脸,却惹得大家哄堂而笑。

第二天,更热闹了。

送了贺礼的人除了像隆平侯这样不在京城的,或是像颖川侯这样位高权重的没来之外,大部分都来了。赵凌在外院待客,傅庭筠抱着呦呦在内院应酬女眷,郑三娘和周氏在厨房一锅寿面一锅寿面地下,偌大的院子竟然站满了人。

第188章 颖川侯

到了晚上,夫妻俩人碰头,都颇有些累得说不出话的感觉。

傅庭筠草草梳洗了一番,就和呦呦在耳房歇下了。

半夜起来喝茶,内室和耳房相隔的竹帘透着昏黄的灯光。

她犹豫了片刻,披衣去了内室。

赵凌披着中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拿着张礼单在看。他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朝着傅庭筠笑了笑。

那笑容干净而爽朗,竟然让她心如擂鼓般的跳了几跳。

傅庭筠脸色一红,掩饰什么似的挺直了脊背,动作轻盈地坐到了床边,柔声问他:“九爷在看什么呢?”

赵凌没有做声,把礼单递给了她。

傅庭筠接过一看,没想到是颖川侯的礼单。

她有些困惑地望着赵凌。

赵凌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发现没有,呦呦的生辰,颖川侯虽然送了厚礼来,到了正日子,却连个体面的管事也没派过来…”

傅庭筠一愣。

赵凌并不是个小气的人,他这样,肯定有他的用意…

她正色道:“我以为是因为辅国公府还没有分家的缘故。”

辅国公府也送了礼品来,不过是很平常的两套小孩衣裳,派了个三等的管事过来道了声贺。

“恐怕不仅仅是这样。”赵凌盯着那礼单,沉吟道,“我们成亲的时候,除了辅国公府,颖川侯也差人送了礼来,还派了管事来吃喜酒…”

傅庭筠听着灵光一闪,想起前些日子萧姨娘让管事给她带的口讯:“…让我得闲就去家里做客,我觉得辅国公府事太多,就没有放在心上。你看,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又道,“要不,我借口他们派了人来送礼却没有派人来吃席到辅国公府去还礼见上那萧姨娘一面?”

“不用了。”赵凌总觉得傅庭筠吃的苦已经够多的了,再不要想她为这件事操心,笑道,“若是颖川侯有什么事,会直接叫了我去说的。至于萧姨娘那里,你不见也好,我听人说,自颖川侯原配梅夫人去世后,两个儿子就养在太夫人屋里。如今颖川侯要去辽东了,按道理萧姨娘应该跟着去任上,结果太夫人说自己年事已高,再教导两位小公子有些力不从心了,萧姨娘是梅夫人的贴身丫鬟,是服侍过梅夫人的人,又老实本份,让萧姨娘留在辅国公府,帮太夫人照顾两位小公子,另选贤淑之女照顾颖川侯的饮食起居…”

傅庭筠大吃一惊:“那颖川侯怎么说?”

“颖川侯答应了。”赵凌道,“据说太夫人相中了自己娘家的一个远房庶出的侄孙女。”

傅庭筠就更不愿意去见萧姨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