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呦呦一听到母亲的声音立刻扑了过来:“娘,娘,我不是有意的…”她抱着傅庭筠的腿哭得十分伤心,“是三娘说,槐树上的鸟把果子吃了,我想把鸟惊走,就朝着槐树射了几颗石子…”

那槐树长在南房前门,南房外就是胡同,谁知道石子飞在了胡同外,把人给射着了。

呦呦没有说,傅庭筠也能想像之后发生的事。

她不由长叹了口气,牵了呦呦的手,柔声道:“快别哭了。”

呦呦见母亲没有喝责,抽抽泣泣地停止了哭泣。

傅庭筠就道:“可你总归是打着人了,不能闯了祸就只知道躲在那里哭。跟娘去看看,先给人家道个歉,该怎样,就得怎样。”

呦呦害怕得直往雨微怀里躲。

傅庭筠示意雨微抱了呦呦,自己忙去看那个被打着的孩子。

“我是这孩子的娘。”傅庭筠指了呦呦,温声道,“你让我看看伤在哪里了好不好?我们家的人已经去请大夫了…”一面说,一面想去看那孩子的伤。

那孩子却把身子一扭,避开了傅庭筠的手。

跟着孩子身后的小厮见状立刻跳了出来,拦在了傅庭筠和那孩子之间。

“夫人,我们家老爷可是江浙布政使,”他色厉内荏,“我们不怕你的…来福已经去叫人了…”

傅庭筠不由佩服起这小厮的孤勇来。声音越发的柔和起来:“我女儿打伤了你们家的公子,是我们不对,我在这里给你们家公子赔个不是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想先看看你们家公子的伤,大夫还要过些时候才来,免得耽搁了你们家公子的伤情…”又道,“你说你们老爷是江浙布政使,是不是住在前面本司胡同厉大人家的孩子?这样说起来,也不是外人。我这就让人去给你们家报信。等你们家大人来了,该怎样就怎样,这件事本就是我们有错在先,我们不会推诿的!”

那小厮听着,就有几分松动,朝小男孩望去。

小孩子却显得有些怪异,听傅庭筠这么一说,反而有些紧张地朝后挪了几步,背靠在了墙上。

而呦呦听到母亲低声下气地给那小孩子道歉,那小孩子不仅不领情,还冷着个脸不理睬母亲,心里顿时难受得要命,挣扎着溜下雨微的怀里,跑到傅庭筠前面,把傅庭筠拦在了身后。

“是我把你打伤的,你,你要怪就怪我,不许给我母亲脸色看!”她磕磕巴巴地道,“你要是生气,那,那…”她想了想,道,“那你就把我的眼睛也给打瞎了好了,这样我们就扯平了!”然后又强调道,“你不许给我母亲脸色看!”

那小孩子听了,脸色就更怪异了。

傅庭筠又是又好笑又好气,喝斥呦呦道:“胡说些什么呢?把你的眼睛打瞎了别人的眼睛就能好了不成?”又道,“你把人打伤了,给人道歉了没有?还不快跟人家赔礼!”

呦呦嘟了嘴,很委屈地道:“我听见外面‘哎呀’一声,说打伤了人就跑出来给他道歉了,可他不要我道歉,要我赔他的眼睛…”说着,想到自己要没了眼睛那该有多痛,又害怕得哭了起来。

傅庭筠没有办法,只好抱了呦呦,想着郑三娘和厉家的黄婆子交好,吩咐雨微:“你和郑三娘一起去给厉家报个信吧?”然后对那男孩子道,“要不,你去我们家坐坐?也好等了你们家大人来。”

那孩子却只是摇头。

胡同口就传来哗啦啦的一阵响动。

大家循声望去,就看见几个丫鬟、媳妇子簇拥着脸色苍白的厉夫人疾步朝这边小跑过来,她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

看样子这孩子是厉家的公子了!

傅庭筠思忖着,把呦呦交给雨微,自己迎了上去。

“怎么一回事?怎么一回事?”厉夫人冲上前就抱住了那个小男孩,“十三,你别吓我,你怎么样了?”一面说,一面去扒那孩子捂在脸上的手,眼泪已经簌簌地落下来。

那孩子别过脸去,不让厉夫人看。

傅庭筠就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厉夫人听了只是微微颔首,看孩子伤处的欲望更强烈了:“十三,快给娘看看。”

那孩子却执意不肯。

傅庭筠顿时有些怀疑起来…

谁知道站在旁边一直没有做声的阿森却疾步上前,抓住那孩子的手腕就将他的手强行从脸上拿开。

白皙如玉的面孔上,哪里有一点点印记,更不要说是伤痕了。

“啊!”众人目瞪口呆。

“你骗我!”呦呦立刻跳了起来,“娘,他骗我!”又委屈地扑到了傅庭筠的怀里。

傅庭筠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不由庆幸地道。

厉夫人的脸却涨得通红,忙向傅庭筠道歉:“这孩子,家里最小,被我们给惯坏了。”又忙褪了手腕上一只羊脂玉的手镯给呦呦,“全是我们十三的错,这个是在潭柘寺里开过光的,给您家大姐儿压压惊。”

傅庭筠自然不会要:“孩子们闹着玩,您也不要放在心上。说到底,还是我们家呦呦不对,不该乱射小石头。”然后对呦呦道:“快给厉家小公子赔个不是!”

呦呦很不服气,但母亲发了话,她却不敢不遵守,狠狠地瞪了厉公子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说了声“是我不对”。

厉夫人很是尴尬,忙道:“是我们不对,是我们不对!”回头嘱咐厉公子,“快,还给赵夫人和赵小姐赔个不是!”

厉公子嘴抿得紧紧的,就是不吭声。

傅庭筠心里有些不喜欢这孩子的性格,也就不愿意和这家人打交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笑着说了声“大家没事就好”,对厉夫人道:“您慌慌张张地赶过来,想必又惊又怕的,不如到家里喝杯茶吧!”

厉夫人很不好意思:“不打拢赵夫人了!”说着,一把抓住了儿子的手腕,低声道:“还不快给赵夫人和赵小姐道歉!”声音里有压制不住的怒意。

厉公子抬睑飞快地睃了傅庭筠和呦呦一眼,猛地甩手,竟然挣脱了厉夫人的手,一溜烟地跑了。

厉夫人一愣。

跟着厉夫人来的那些丫鬟媳妇一副想拦又不敢拦的样子,跟着厉公子的小厮见状,也跟着厉公子跑了。

厉夫人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向傅庭筠曲膝行了个福礼:“都是我教子无方,让您看笑话了。”

脸色通红,显然气得厉害。

“小孩子家,是有点脾气的。”傅庭筠和厉夫人客气了半天,见厉夫人有些心不在焉,知道她心里还惦记着孩子的事,寒暄了几句,就各自散了。

呦呦不服气地道:“他是个骗子!”

傅庭筠沉了脸:“你乱射石子打着人了,是不是真的?”

呦呦顿时泄了气,垂着头应了句“是”。

“这次还好厉公子没事,若真是打着眼睛了,你怎么办?就是把你的眼睛也打了,难道那厉公子就能好不成?”傅庭筠趁机教训呦呦,“你想想,平时你的手被针扎了一下都痛得不得了,何况是眼睛被打了?一个人若是没有了眼睛,该有多伤心难过啊…”

呦呦一句话也不敢说,规规矩矩地立在那里听母亲教训。

阿森心痛呦呦,上前想劝几句,却被王潼靖一把拉到了外面:“大嫂在教训孩子,你别在一旁跟着和稀泥!这件事呦呦的确有错。”

“可是…”阿森还要争辩几句,就看见三堂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说呦呦闯了祸,”她也顾不得和阿森、王潼靖寒暄,焦急地道,“人呢?现在怎么样了?”

第289章 互动

“没事,没事。”王潼靖把事情的经过跟三堂姐说了一遍,“现在已经没事了!”

三堂姐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阿森奇道:“您怎么知道的?”

三堂姐笑道:“是曦哥儿让宝书去给我送的信,说呦呦闯了祸,让我快来。”

“咦!”阿森和王潼靖不由都睁大了眼睛,阿森更是道,“我说呢,刚才怎么没有看见曦哥儿的影子,还道他害怕躲了起来。原来是去指使我搬救兵去了。”一时间觉得这孩子如此的机敏,他这个做叔叔的也与有荣焉,上前几步,站在正屋的台阶上喊着“曦哥儿”。

曦哥儿立刻就冒了出来:“二叔,二叔,您小点声!免得被娘听见了。”

阿森望着曦哥儿胖乎乎的面颊嘿嘿直笑,道:“你师傅呢?”

“被杨世伯叫出去了,说是去赴什么八仙筵,”曦哥儿笑着,眼睛眯成了一道缝,“那个厉十三走了?”

阿森点头,摩挲着曦哥儿的头:“你今天不错,还知道去搬救兵!”他话音刚落,就看见春饼和元宵肩并着肩走了进来。

“沈大表哥、沈二表哥!”曦哥儿一见,立马就跑了过去。

三堂姐就解释道:“听说呦呦闯了祸,这俩小子非要跟过来不可,说是要给呦呦求情。我寻思着,万一真闹得不可开交,这两小子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就让他们跟过来了。”

正说着话,听到动静的傅庭筠走了出来:“三姐姐来了怎么也不进屋坐坐?”

“这不是看着你在忙吗?”三堂姐和傅庭筠打了个招呼,一行进了厅堂。

春饼没有看见呦呦,又不敢离母亲左右,就踮了脚朝内室张望。

家里刚换了湘竹帘,透过帘子,春饼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小身影跪在临窗的大炕前,一动也不动,不知怎地,心里就一痛。待大人们分宾主坐下,丫鬟上了茶点,他再也忍不住,问道:“九姨母,呦呦表妹呢?”

春饼是三姐夫手把手教出来的,最守礼谦和不过了,大人们都没有开口说话,他却贸然张口询问,这样有失沉稳的事却还是第一遭,傅庭筠心里暗暗奇怪,但还是道:“她闯了祸,如今正在受罚呢!”

“九姨母,又不是呦呦表妹的错。”见哥哥开了口,元宵也不甘示弱地道,“要罚,应该罚那个厉十三才是,怎么能罚呦呦表妹?”他说着,跑到傅庭筠面前拉了她的衣袖,“要不,要不,”元宵想了半天,道,“我代呦呦表妹受罚吧?”话一说出口,顿时觉得是个好主意,语气变得坚定起来,“我是哥哥,我代呦呦表妹受罚吧!”

“这孩子!”傅庭筠笑着摸了摸元宵的头,道,“倒是个纯良的性子。不过这是呦呦做错了,怎么能让你代罚呢?那惩罚又有什么意义呢?”傅庭筠说了通“谁做错了谁负责”之类的话,然后问起三堂姐怎么会突然带了孩子过来,知道是曦哥儿去报信之后,她不免有些激动,拉了曦哥儿到身边,笑道:“这孩子,平日里只看着他喜欢吃这吃那的,万事不放在心上,不曾想还知道要维护姐姐…”

这样才有长子的样子嘛!

曦哥儿受了母亲的表扬,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缝。

“可见我们曦哥儿万事心中有数。”三堂姐趁机赞扬着曦哥儿。

傅庭筠不免要谦虚几句。

春饼的目光却落在了内室的竹帘上。

就看见那跪在临窗大炕前的小人儿挪挪了身子,一副跪疼了膝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