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夫人闻言心里砰砰乱跳,脸色“唰”地一下子煞白,忙道:“快去请胡先生过来!”

俞槐安暗暗松了口气,转身就请了胡先生过来。

俞夫人没待胡先生站稳,已急急地道:“德圃出了什么事?”

胡先生看了俞夫人一眼,有些犹豫。

俞夫人急起来,道:“如今老爷昏迷不醒,你们又瞒着我,德圃万一有什么事,你,你让我可怎么活!”眼睛一红,眼眶就有了水光之色。

胡先生这才斟酌地道:“有个姓郭,曾做过县丞,告大爷‘杀夫夺妻’…”

“杀夫夺妻?”俞夫人张口结舌,“这,这怎么可能?德圃如果是个好色的,他早就妻妾成群了,我也早就子孙满堂了。会不会是弄错了?或者是德圃得罪了什么人,那些人有意朝他身上泼脏水…”说着,俞夫人精神一振,高声道,“肯定是这样,德圃做了这几年的御史,也办过几个大案子,得罪人什么的,不能幸免,一定是他们打击报复…”

胡先生望着俞夫人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怜悯。

费氏看得清清楚楚,脑袋“嗡”地一下,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待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已是片混乱。

束妈妈和俞槐安等人转在昏迷过去的俞夫人身边喊着“夫人”,墨篆几个则围着瘫软在旁的范氏喊着“少奶奶”,还有机灵的丫鬟殷勤地喊着“我去请御医过来”。

她的目光直接越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场面落在了胡先生的身上,就看见胡先生满脸无奈地站在那里摇着头。

费氏略一思忖,悄然上前走到了胡先生的身边。

“胡先生。”她恭谨地给胡先生行了个礼,“我是大爷的妾室费氏。大爷的事,可还有回圜的余地?”

第313章 反应

胡先生想到昏迷的俞阁老,瞥了一眼乱成一团的俞夫人等人,又看了一眼脸色灰坏眼底却闪过一抹毅色的费氏一眼,略沉思了片刻,这才低声道:“那个姓郭的,是丁丑年的进士。”

费氏脸色大变。

如果对方是寻常百姓,民告官,不管有理没理,进了衙门先打二十大板。很多还没有开口,就死在了这二十大板上。因而纵然是血海深仇,等闲人也不会去告官。若对方是进士及第,就有资格坐在堂上问话,不伤筋动骨的,告一次不行,告二次,告二次不行,告三次。县里断得不满意,就告到州里;州里不满意,就告到府里…有的,为了一口气甚至会告到大理寺。那被告的人就算是有理,这样一层层的告上去,名声也完了。

胡先生见她明白厉害关系,看她不由的高一眼,想了想,索性低声道:“姨娘等会劝劝夫人,要早做打算才是。”

“多谢先生指导。”费氏声音发颤地给胡先生曲膝行了一个福礼。

胡先生拱了拱手,出了耳房。

费氏帮着束妈妈把俞夫人抬到了一旁罗汉床上,用冷帕子给俞夫人擦了脸,俞夫人幽幽地醒了过来,在人群里找着俞槐安:“德圃呢?他现在在哪里?”

俞槐安忙上前两步,低声道:“我这就去找大爷。”

俞夫人点了点头,叮嘱他:“让他快回来,就说老爷昏倒了。”

俞槐安应声而去。

俞夫人就看见费氏端了杯热茶过来,她不由问:“大奶奶呢?”

众人的目光朝临窗的大炕望去。

范氏正伏在墨篆的肩头小声的哭泣。

俞夫人心头顿生无名之火,拿起费氏递来的茶盅就朝着范氏砸了过去:“你嚎什么嚎?德圃还没死呢?我俞家好好的运道,都是让你给哭没了的。”

范氏避之不及,满盅的热茶泼在了她的身上,手背烫得通红,她却吭也不敢吭一声。强忍着伤心,擦了擦眼泪。

墨篆看着眼眶都红了。

俞夫人犹不解恨,道:“你公公昏迷不醒,你婆婆卧病在床,你倒好,只知道哭。难道你娘连端茶倒水也没有教你吗?”

范氏心里暗暗生苦,忙起身亲手帮俞夫人重新沏了杯热茶。

俞夫人就要她去看看俞槐安回来了没有:“现在德圃有事,你也不知道关心关心!”

这本是丫鬟、小厮的事,现在却指使了她去做,明摆着就是给脸色她看。还要给她扣上一顶对丈夫冷漠的大帽子,偏偏她还什么也不能说。

范氏脸色发青地去了外院。

俞夫人则招了费氏问话:“那个闵氏…你觉得她人怎样?”语气倒比对范氏要温和。

费氏微机微一愣,苦笑道:“夫人您有所不知,我一边是大爷,一边是大奶奶。亲近了闵氏,对不起大奶奶,疏了闵氏,对不起大爷。只好做那睁眼瞎,每次把大爷托付的事交待清楚了就走,哪里还敢和闵氏多说话?”

俞夫人很是意外,还想问什么,有小丫鬟跑了进来:“夫人,老爷醒过来了。”

“真的!”俞夫人满脸惊喜,提着裙子就朝书房奔去。

丫鬟、婆子呼啦啦都跟了过去。

御医重新诊了脉,开了方子,吩咐静养,就起身告辞了。

俞夫人忙吩咐人去煎药,关心地问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杯热茶,想不想吃些什么,提也没提俞敬修一声,就怕丈夫再次怒火攻心昏过去。

俞阁老就问起俞槐安来。

“我让他去找德圃了。”俞夫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丈夫的脸色。

“也好,”俞阁老微微颔首,“我正好有话要问他。”然后神色一肃,道:“我有话跟你说。”

束妈妈忙领着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退了下去。

俞阁老低声道:“那姓郭的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丞,因为闵氏家道中落,就要退亲,可见这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他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但为了这个儿子,却敢到大理寺去告德圃,这件事背后肯定有人指使。我想来想去,除了赵凌,没有别人…”

“怎么会这样?”俞夫人面如土色,“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过得好好的,我们也没有惹他们,他怎么还死死的抓住不放啊?”

“你先别埋怨。”俞阁老低声道,“听我把说话完。”

俞夫人“嗯”了一声,安静地望着俞阁老。

“那赵凌既敢怂恿着姓郭的告状,想必证据确凿,我们在这上面是找不到破绽的,现在唯一之计,就是走通大理司…”

俞夫人听着眼角一跳:“您是说,打点大理寺的人?”

俞阁老微微点头,声音压得更低了:“家里还有多少钱子?”

“有一万三千四百五十两银票。”俞夫人道。

“太少了。”俞阁老道,“你想办法凑三万两银子。”

丈夫有了主意,在儿子的生死关头,俞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凑银子。”

俞阁老点头,吩咐俞夫人:“请吴先生过来。”

俞夫人应了声“是”,门外传来俞槐安的声音:“老爷,夫人,小的回来了。”

他的声音有些慌张。

俞阁老和俞夫人两人闻言心中俱是一沉。

“进来说话!”俞夫人话音刚落,俞槐安就冲了进来。

“老爷,夫人,不好了。”他满头大汗地嚷道,“大爷被大理寺的人给带走了…”

“你说什么?”俞阁老满脸的震惊。

俞夫人更是身子一软,说都说不出来。

“是真的。”俞槐安哭丧着脸,“不仅大爷被带去了大理寺,就是闵氏和闵氏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都带了去,听人说,奉命买凶人的,就是闵氏的乳娘…”

“这个孽根!”俞阁老又气又急,差点闭过气去。

俞夫人回过神来,紧紧地抓了俞阁老的衣袖:“不是要先传讯的吗?怎么突然就抓到了牢里去了?这肯定是那赵凌的阴谋鬼计,他既能买通那姓郭的,肯定也能买通狱卒。”说到这里,她打了个寒颤,若苦地哀求俞阁老,“老爷,您可要救救德圃啊!”

“他也是我的儿子!”俞阁老望着妻子,无可奈何地道,“他出了事,难道我就不心痛?”又道,“现在只怕三万两银子不够,你想办法再凑二万两银子,一共五万两,我去趟大理寺。”

“好!”俞夫人忙不迭地应了,她留了贴身的丫鬟照顾俞阁老,自己和束妈妈请点细软去了。

束妈妈担心道:“当铺的最会逢高踩低,知道我们急需银子,这些金银首饰只怕当不出好价钱来。”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俞夫人望着匣子里莲子米大小的红宝石头面,狠了狠心,盖上了匣子,放到了要当的金饰首饰那边。

“要不,”束妈妈道,“跟大奶奶说一声吧?那边怎么着凑个一万两银子…”

“不用了。”俞夫人道,“他们还要过日子,我们也还没有要动儿子、媳妇私房钱的地步。”

束妈妈听了忍不住小声嘀咕:“您的银子肯定是大爷的,可大奶奶未必和大爷一条心,她的银子不一定就是大爷的…”

俞夫人收拾东西的动作一滞,脸色阴了下去。

她慢慢地坐在了炕边,道:“你去把大奶奶叫来。”

束妈妈愣了愣,这才去叫了范氏过来。

俞夫人指着炕头让她坐了,把俞敬修的情况告诉了范氏,最后道:“…现在正凑银子准备打点大理寺的人。”

范氏的眼睛早就落了下来,她一面擦着眼泪,一面责怪着闵氏:“定是她怂恿的。可怜大爷为了她,竟然连父母之命都不听了。大爷的名声,就是断送在了她的手上…”

俞夫人一言不发,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

范氏说了半天,见俞夫人没有反应,忙打住了话题,道:“娘喊我来,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俞夫人道,“就是跟你说说。”

范氏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道:“娘,先前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和德圃置气。德圃回来了,我会和他好好过日子的,不再让爹和娘为我们担心了。”

俞夫人听着,眉宇间闪过一丝失望,道:“你还有没有什么跟我说的?”

范氏想了想,道:“娘,您是怪我没有好好照顾德圃,让德圃年过三旬还膝下空虚吧?我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