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醒得早,出来走走,怎么?可有什么事情?”我心底犯疑,看玲玲一脸紧张之色,也不由一阵惊慌。

“小姐,天刚一亮,郡王府的管事王公公过来了,说有事要当面问小姐,我和芸姐姐又不好说您不见了,只说是昨儿受了寒,起得晚些了,一边让王公公在前厅等着,一边四下里找寻您呢!”玲玲如连珠炮一般,急急想把状况说清。

哦,我不禁纳闷,应该不是李豫,要是他有什么事情,通常会是跟着他的小路子来传话。府里的管事,难道是…不及细想,脚下加紧了步子和玲玲先回耦园,稍加梳洗,就同玲玲与芸儿一道来到这静莲院的前厅。

一位紫色蟒袍加身、身形有些微胖、浓眉大脸的人正站在那儿,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隐藏了很多东西,想来这位就是广平郡王府的大总管王公公了。我正想着该说些什么,他倒先开口了。

“沈姑娘,这么早来打扰,先给您陪个礼”。说罢,微微一低头。

我只好连忙上前,深深施了一个万福,“公公哪里话,是雪飞失礼,让公公久候了。公公请坐,芸儿,再去给公公换壶热茶。”

芸儿刚要上前,那王公公挥了挥手,说:“不用麻烦了,咱家奉王妃之命过来问几句话,问过之后,自然就走。”

我心中隐隐有些明白:“既然如此,公公请讲!”

“王妃听说这园子里近来添了很多不明不白的人,让咱家过来问清楚,这园子虽不比王府,但还是要讲规矩的,这添丁进口之事都需要府里报备请示后才行,再者,就是在王府,王妃、侧妃、侍姬每人多少名侍女都是有定例的,更何况姑娘如今的名分尚且未定,断断容不得你这样放肆!”

说罢,便用那深不见底的眼神打量着我。

无语。

沉默。

我低垂双目,立在厅中。

王公公由开始的打量到最后坐在一旁,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初相逢   遭遇(2)

当他第三次放下茶杯的时候,我上前端起茶壶,给他斟满。然后重又回到原来的位置,跪了下去。

“小姐!”“小姐!”芸儿和玲玲一个过来扶我,一个已经吓得流泪了。

“你们先出去!”我吩咐着。“是。”芸儿拉着玲玲出去,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

“公公今天是要代王妃责罚雪飞吗?”我直视着他,轻声问道。

“正是,姑娘不必如此,须知家法在此,求也无用!”王公公语气似乎比刚才还硬,也许他以为我会求他,所以才会心生轻蔑,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我朗声回道:“雪飞如此,并非为自己请罪,公公该如何罚,只管行事,只是请公公罚后,容雪飞讲几句话。”

“哦?”王公公很是意外,目光一闪随即说道,“那就先说与咱家听听。”

“公公,正如您所说,雪飞无名无分,连个侍妾都不是,王妃虽然善良,王府那边每月给我分发月钱,可是雪飞怎能安心用之?这园子里除了我,还有丫头、仆役,既同处一处,我就要为他们打算,让大家衣食无忧,所以,我想这园子开阔,可以找一些人来种植花草、蔬菜,可以自己食用也可敬献府里,如还有盈余,或许可以拿到街上变卖,也算自谋生路。”我临时编的这套说辞真是矫情做作到家了,但还要说得言辞恳切,我真有些无奈。

“哦,如沈姑娘所说,恐怕王妃更会大怒,难道是王妃亏待了你,让你种菜卖花?”王公公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我不再说话,只是将目光对向了他。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以公公如今这地位,定懂得若要人助必先自助的道理。”

王公公没再接话,目光似有深意,过了半晌,只吐出一句:“王妃罚姑娘掌嘴。”

听到如此结果,我竟然松了口气,这王妃也真小孩性情,掌嘴,除了疼痛,还有羞辱,总比把众人轰出去的结果强上许多。

“谢王妃、谢公公!”我朝王公公又拜了一拜,然后开始扇向自己。

“啪”、“啪”,一边打,我还想着要有节奏,要好看一些。似乎也不觉得疼,直到嘴里有了血腥,直到从鼻子里流出的血滴到了白色的衣裙上,斑斑点点。

“好了!”王公公站起身,抖了抖衣袍,“沈姑娘的话,咱家记住了,你好自为之吧!”待他走出屋子,我才站起身,一回头,看见了一脸坚定的芸儿和泪光闪闪的玲玲,居然还有他。

晨曦中的他,周身散发着光环,有些凌乱的发丝和微微浮动的袍子,让我有一阵恍惚。

恍惚中,我被拉进了他的怀抱。

忽地,他把我抱起。在回耦园的路上,我隐约听到他喃喃地低语,“一个名分,你不是说过,你不要吗?”

耦园的榻前,我见到了一个柔情似水的李豫,接过芸儿递过来的冷帕子,他轻轻地帮我擦去血污,又换了干净的帕子敷着脸。我到这时候才感觉到丝丝的疼痛,原来被人在乎的时候才会更疼。

芸儿拿着换下的白色衣裙要去丢掉,我直呼可惜。李豫叫住芸儿,把裙子铺在书桌上,研墨,提笔,几笔下去,我看到的是一幅《墨梅图》。变废为宝,我不禁拍手叫好。李豫扔掉笔,再一次把我搂在怀中,低声问了句,“你,还是我的雪儿吗?”

我愕然。

只说了句“疼”就拿手把脸捂上了,李豫拉着我的手,仔细看了看,说:“现在喊疼了,刚才打得那么重,我在外面听得心惊,看都肿了呢。”

躲开他的目光,我忙喊芸儿:“芸儿,去帮我煮几个鸡蛋拿过来。”

“小姐可是饿了,一早都没吃早饭,我去传饭!”侍立在侧的玲玲调头就走。

我忙解释:“不是的,煮熟的鸡蛋剥去壳,用帕子包着敷脸,消肿可是最快呢!”

呵呵,不仅芸儿,连李豫都笑了,“哪里来的法子?听着新鲜!”

我正思忖如何解释,这边他倒是自言自语上了,“是呀,以前你跟我说过,幼时父母早逝,跟着兄嫂长大,几多辛酸,定是小时你嫂子对你苛罚,你用来疗伤的法子。”说罢,拉着我的手,有些心疼。

对上李豫的深情款款,我不知这雪飞以前对他说过些什么,索性也不答话,把脸转向窗外。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阳光透过窗子洒了进来,照得人暖暖的。

转朱阁 成交(1)

第11章成交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让人忍不住犯困。

自那日以后,我反倒觉得方便行事了。让目儿和邢五妹在园子东边开出一小块菜地,买了种子,种了些瓜果青菜。又听说园子里的小太监里有一个叫元真的,这名字听起来就像悟道的大师一样,他很乖巧伶俐,所以我就给他改了称呼,现在大家都跟着我叫他元子。元子在家的时候曾经种过花草,自从我要自立更生的消息放出去以后,他便跃跃欲试。于是我就让他在小山丘下面专门辟了块地方种些萱草、茉莉和金银花,又在回廊边都种上些藤萝植物,这样到了夏天,就会有片片绿荫,不只是我,丫头和仆役们来来往往也会觉得舒服多了。

表面上一切都如我那日所说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每日带着她们过着自足的田园生活。而实际上每天用过晚饭,我都会把她们几个召在一处讲故事,是的,我只负责讲,讲得让她们莫不动情,印在心里。然后,第二天有一整天的时间,让芸儿带着她们在问梅阁排练。问梅阁在山丘西侧,临水,安静而隐蔽,是诵念排练的好地方。

想了想,该实行下一步了。照照镜子,面上虽还有些红肿,也不似前几日那样吓人了。我换上一身青色、窄袖、翻领、锦边的胡服,跟芸儿打了声招呼,依旧是走的后角门。

再次来到清心茶楼。一进门还是那个机灵的店小二,“姑娘,几位?”

“一位,你家掌柜可在?”孤注一掷,只能成功,我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

小二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稍一迟疑马上应着:“您先里边请,我去后边禀告一下。”随即一阵风似地跑向后堂。

走进店里,依旧是三三两两的人,坐着闲聊、品茶。空位很多,就随便找了座位,心里还盘算着一会儿如何开口。

小二又一阵风似地跑回来了:“姑娘可是姓沈?”

我略一点头。

“沈姑娘请跟我到后面吧。”小二的态度更加殷勤,我则一头雾水,然而来都来了,只能往前,所以顾不上细想,跟着小二来到了茶馆的后院。想不到这茶馆后边还真是别有洞天,穿过一个月亮门,竟然还是一个两进两出的院落,吃惊之余我还是坦然地走进了正厅。

小二有些殷勤地招呼着:“沈姑娘里边请,我们掌柜的就在里边!”

我往里一看,女掌柜,看着还有些面熟。同样穿着胡服,她是一袭大红,与我的青衫相较,更显得英姿飒爽。看着她闪动着那又黑又长的睫毛,还有系在脑后的无数条小辫,以及那微微有些发绿的眼珠,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塔娜?”

“沈姑娘还记得我?”塔娜爽朗地笑了。

“记得,长安城里穿胡服的女人不少,只是像姑娘如此英姿的却只有一个!”我倒不是刻意奉承,只是真心喜欢她的爽快与明丽。

“哈哈。”塔娜也不扭捏,“姑娘请坐,今天是来品茶还是另有事情?”

一句话问得我有些语塞,本来打好的腹稿,此刻出乎意料之外,所以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我看姑娘也是洒脱之人,有事请明讲!”塔娜很是爽快。

“好,本来我想跟此处的掌柜商谈是否可以合作的事情,没想到你就是掌柜,倒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了。”我寻思着既来之则安之,索性摊开来说,成不成再想办法就是了。

塔娜似乎很感兴趣:“如何合作?”

于是我把心中所想,细细地与她说了,她初时有些不解,后来我连说带比画,并亲自演示了一小段,直把她说得兴致勃勃,拍手叫好,甚至马上问我何时开始,真叫我有些准备不及。

“塔娜,你我虽都是女子也只有一面之缘,却脾气相投,都不是扭捏作态之人,既是合作就要有利同享,风险同担。亲兄弟明算账,还要说说怎样分成才好!”我郑重地说道。

“分成?何为分成?”塔娜一时有些不解。

“唉,就是挣了钱如何分钱?”我解释着,这个合伙人比我还单纯。

“哦,你出的主意,你先说说看。”塔娜兴致极高,一脸专注。

“好,你出场地,我出演员、剧目还有揽客的花样手段,这样看起来虽是你的成本大些,但我的无形投入所费精力更大,所以咱们也不要四六、六四的了,索性五五分账,你看如何?”本来如果换个掌柜我是断不会这样说的,见了塔娜,看她天性淳朴,恐也不是做生意的料,料想以后费心的地方要更多,所以就这样提出来了,也算不得宰人。

“五五,就是一两银子咱俩每人五百文,我看行!”塔娜低头算了一下,“本也没想指着这破茶馆挣钱,这半月还赔进去不少呢!”

转朱阁 成交(2)

呵呵,我心里暗自窃喜。

“五五分账,这算盘打得也太响了,我说不行!”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进来,连带着一股凉气。

还没等我看清来人,就一下子被拉了起来,“你的脸,怎么了?”

对上那双特别的眸子,我意外道:“葛勒…”一双满布薄趼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我“哗”地一下拉开他的手,看着他有些受伤的表情和毫无掩饰的关注,我心中有些不忍,嘀咕了一句:“手凉!”

“哈哈!”葛勒爽朗的笑声一落,就满脸严肃地定定问道,“这脸,可是他打的?”

一时跟他难以说清,又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只得走过去拉着塔娜的手说:“唉,以为你是老板,跟你说了半天,谁成想,你也是使唤丫头拿钥匙,当家不做主,现在小气老板回来了,看来没戏了,害我白高兴了半天!”

塔娜红着脸,刚想辩上两句,看了一眼葛勒,就不说话了。

“谁说的,塔娜答应你的,全作数。我刚进来,听着什么五五分账?看着你们聊着热闹,什么营生跟我说说!”葛勒拉着我坐在一旁,而塔娜则端上了果品点心。

“天哪,居然有哈密杏、牛肉干!”我拿起一把,边吃边睁大眼睛看着她们。

“你倒识货,这东西就是在回纥也不多见。这次来长安带了一些,你若喜欢,走的时候带上些!”葛勒的眼中始终含着笑意。

“算了,吃就好了,连吃带拿的多不好意思!”一边吃,我一边把刚刚对塔娜说的简单地说给葛勒听,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人我总有一种亲近感,不似在李豫面前那么拘谨,总觉得他于我是无害的。

“听着倒是有趣,只是你真的需要如此辛苦赚钱吗?”葛勒微微皱着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