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让自己尽量姿态优美,按着记忆中女官的教导做足规矩。

礼毕,玄宗一句“平身”之后,礼官宣读册封诏书,领取锦书后,我与李豫再行谢恩。

然后,依礼,我要去杨贵妃所处的绫绮殿谢恩。

后宫妃子的寝殿,成年男子是不能入内的。所以,李豫在紫宸殿与绫绮殿中间的回廊上等候。

我知道,在今天,我们结为夫妻,注定会一起迎接风雨。

我更知道,女人间的战争与风波,从此不可避免,而在这个战场上,我只能独自面对。

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转身,进到殿内。

今天御座上的杨贵妃正妆以待,雍容华贵,傲然不可触犯。髻上只有皇后可以佩戴的十二支金钗耀眼夺目,向世人彰显着她的荣宠与权势。

礼官唱念:“广平郡王侍姬沈丽媛上前谢恩!”

我依礼叩拜。

“平身。”

抬头望去,今日的贵妃不再娇媚,神情平和甚至有几分肃穆。很难让人相信,贵妃如今还只是一位二十三岁的、正值花季的年轻女子。

与此同时,贵妃杨玉环也把目光定定地停在眼前这个女人的脸上。玉环心道,美,真的很美,她的美有武惠妃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又有着梅妃的清丽绝伦。比之自己的外甥女芙蓉,她确实出色得多。

风云隐 结盟(2)

两年前,自己刚刚被册封为贵妃,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来了,备选东宫,吴兴才女。

梅苑的一番话,让玄宗记住了她,也让自己不得不重新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得那么不容易的恩宠竟这么快就有新人来分了吗?

绝不,于是,小小的过失,这个沈雪飞就在备选名单上消失了。为什么不让她永远消失呢?

心中小小的不忍,就让她留在掖庭。

不是梅花雪中见风骨吗,就让你在掖庭自生自灭吧。

很快,太子妃韦氏求见,有着高贵血统的韦氏何曾把自己这个当初来自蜀地的寿王妃放在眼里呢。竟然是为了她,没想到,梅苑中动心的不止是玄宗,还有李豫,那个阴郁俊朗的皇太孙。

当时心里就想把她给了李豫,既全了太子妃的面子,又施恩于李豫,还绝了玄宗的念想。一举三得,然而,终是架不住姐姐的死磨硬泡。于是,以一个杨家皇太孙正妃换一个戴罪宫女的出宫。

女人在这宫里立足,除了帝王的恩宠,还有就是要在自己身边织一张权力之网,这是从婆婆,那个十几年荣宠不衰、死后被追封为皇后的武惠妃身上学来的,受用无穷呀。

想到此,贵妃玉环收回思绪,挥了挥手,示意礼官和内侍退下。整个殿内只留下我们二人。

“沈丽媛,可知在这宫内女人要想生存,须靠什么?”贵妃盯着我的眼睛,缓缓地说道。

从未以为留下无数传奇的杨贵妃会是庸庸之辈,但是问得如此直接,也令我吃了一惊,我深垂眼眉,低声道:“臣妾只知,以色示人,不能长久,如有过人之技艺,或可一试,若让人衡爱之,但须德行!”

“哈哈,”贵妃朗笑道,“如此,沈丽媛可称德艺双馨?”

我连忙深埋下头,“臣妾惶恐,并无才艺。”

“无妨,”收起笑容,贵妃眼光深邃,似凝视远方,“这宫内无数姻缘,哪个不是起于色?色为饵,一口下去,又如何呢?”说罢,神色中带有淡淡的哀伤。

“娘娘。”我有心安慰,又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贵妃摇了摇头,缓缓道:“我只认你是个冰雪聪明的。”见我欲推辞,又摆了摆手,“你入掖庭,为我之故,你可恨我?”

我忙又跪下施礼,“雪飞不敢。”一急忘记称呼了,心里刚喊糟糕。

“雪飞,好名字,以后在我面前,你还是称雪飞好了。”贵妃重又恢复了雍容怡然之态,“你入静莲苑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在静莲苑每多一天,我对你就更近一层,所以,我知道你不恨我。”

我似有些明白了。

风云隐 结盟(3)

“雪飞,最终你还是进来了,你这样的女子我愿意与你为友!”

我大大惊恐,忙说:“雪飞惶恐,怎敢…”

“这宫内的女子除了想一心钻营的,剩下的就是些无可奈何的。可是不管怎样,要想活下去,除了美貌和才艺,更要有心。”说到此,贵妃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钗,亲自为我插上,“水满则溢,所以要未雨绸缪。”

原来,宫里的哪件事是简单而又单纯的呢。我有些迷茫,忘记了谢恩。呆立在那里,直到听到贵妃低语:“我杨家既然与太子结亲,自此就是亲厚。便是对你,也是不同!”随即她又拍了拍我的肩,“芙蓉与韩国夫人都是无心之人,但是我知道,你有。”

我正思忖不知该如何对答,只见贵妃又重回座上神色淡淡的,“好了,我也倦了,你下去吧!”

我谢过恩,走出绫绮殿,此时太阳已经升起,真有恍然隔世的感觉。不远处,李豫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我,关切打量:“没事吧,谢个恩怎么这么久?”

不知怎么说,也似乎不想对他说,只应付着:“没什么,贵妃拉我说了几句闲话。”

“哦?”李豫有些不信,“这倒奇了,贵妃平日从不爱与人说笑,每次命妇觐见都是草草应付。”

“切!”我扫了他一眼,戏言,“贵妇召见命妇,你倒是清楚,平日没有正经事做吗?”说罢,撒娇地往他怀里一依。

李豫喜极,紧紧拥住,又在我额上一吻。

“讨厌,”我撇了撇嘴,“把妆都弄花了。”

“我帮你理,”李豫帮我整了一下发饰,“嗯,这支钗?”

“哦。”知道他心细如发,婚礼用的五支钗都是他亲自定做的,于是伸手拔下,举给他看,“贵妃赏的。”

“哦?”李豫微一皱眉,似是不解,“可是贵妃帮你戴上的?”

“是呀!”

李豫眉头一展,嘴角微扬:“我的雪儿真是不俗,竟让贵妃如此青睐。”

“什么呀!”我挣开他的怀抱,认真地说,“真正不俗的人在里边呢!”

“呵呵,”李豫浅笑,“走吧,时辰不早了,还要去东宫拜见父王、母妃。”

好可怜,一上午水米没打牙。在这偌大的宫城里,从西到东,累惨了。比起玄宗和贵妃的觐见,在东宫拜见太子和太子妃就显得亲切平实得多。

东宫的简朴与整个大明宫似乎有些许的不协调。人到中年才被封为皇太子的李豫的父亲李亨,就像一个儒雅的文士,在上边正襟端坐,受礼之后,简单的几句“琴瑟合谐”的祝语就让我们退下了。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清他身旁的太子妃,那个曾经应李豫之请,救我出掖庭的韦氏。我对她心怀感激,所以向李豫询问她是怎样的人。李豫也不答我,只说,他的亲生母亲是宫女,姓吴,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长大以后,一直赖韦氏照拂。

本来已经身心疲惫,哪成想,这礼还未成,更累的还在后边。

风云隐 合卺(1)

第22章合卺

广平郡王府原为太子受封之前的忠王府改建而成,所以比起一般的郡王府规格大了许多。

喜车停在府门口,有专门的喜娘在车前撒上谷、豆、草等,用意是避邪以敬青羊、乌鸡、青牛之神,让这三煞忙于啄食就危害不到新娘了。听到喜娘唱念“请新人下车!”我踩着脚凳,握着李豫伸过来的手走下车来。从正门到前厅地上铺着红毯,由喜娘引导走进洞房,在这之后又是一系列的仪俗。

坐在榻上,侍女呈上一个托盘,里面是一盘烤羊肉,李豫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我也如此一番。新人入洞房以后一起吃一牲,表示从此成为一家称一姓,这就是“同牢”。接下来是“合卺”,又称合欢酒,侍女将两个酒杯斟满,我们二人各取一杯,手臂交错同时共饮杯中酒。我只道是一饮而尽,没想到在喝干之后喜娘又示意我们交换杯子,我看看李豫杯中还留有一半的酒,才恍然明白,他忍住笑举起空杯,示意我同饮,于是我又喝了那剩下的半杯。

饮罢“合欢酒”,侍女和喜娘纷纷退下。

“雪儿,累了吗?”李豫温情款款,白皙细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随即感到脸上一阵阵发烫。我正是暗自窘得不行,“等着我。”李豫在我唇上轻轻一印,就起身走出房门。

一个五品丽媛的册封与婚礼,本来不必如此复杂。只是,我是贵妃主管后宫以来第一个被她亲封的王府内命妇,而李豫又是太子的长子,玄宗的嫡皇孙,所以便有了几分隆重。

经历了前几年的三王之乱,各府的皇子、皇孙平时都非常谨慎,几乎不往来交集。而此次,也是各府女主人派管事送来贺礼,同辈的一些尚未婚配的小皇孙和公主、郡主前来道贺,而接待的自然应该是李豫的正妃崔芙蓉。

我想李豫应该是去前边寒暄照面。这时,芸儿推门进来,“丽媛,用些膳食吧!”边说着,边自顾地在桌上摆起碗碟来,酥饼、水饺还有几种小菜,配着精致小巧的器皿,实在是饿了,我一边风卷残云,一边与芸儿闲聊:“芸儿,你吃了吗?今天忙前忙后,可把你累着了!”

芸儿在忙着倒茶,布菜,笑着答道:“我就是忙也是满心欢喜,看你和郡王终于修成正果,替你高兴!”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平时谨言慎行的芸儿也开起玩笑来了,我不禁盯着她上下打量,这丫头今天穿了一身粉色衣裙,淡妆浅笑,以前真是没留心,所以打趣道:“芸儿,你今天真漂亮!”

芸儿脸一红:“丽媛别取笑芸儿,丽媛今天才是美若天仙。”似是想起什么又说,“对了,依礼,明早要去王妃处请安,丽媛可准备好见面礼?”

“哦,不是她应该给我才对吗?”我有些糊涂。

“话虽如此,”芸儿收拾好餐具,扶我在妆台,帮我整妆,“若为以后便于相处,还要上点儿心才好!”

风云隐 合卺(2)

哦,恐怕芸儿是担心我以前与崔芙蓉的过节,以后在王府中,处处都要听命于她,所以要有个准备,如何作态才是上策呢,真是烦心。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李豫一进门,走到妆台,对着镜中的我,嘴角微微上扬。我有些不解,转过身,回头看着他,边上的芸儿冲我使着眼色,我更糊涂了。李豫侧首,对芸儿说:“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

“是。”芸儿福礼退下。

我又对着镜子细看,原来嘴上还留着刚刚吃的酥饼皮,脸一红,伸手就要抹。

“雪儿。”李豫拉起我,用手将我圈在怀里,黑黑的眸子里闪动着我的影子,一阵意乱情迷,李豫托起我的脸,舌尖滑过我的唇。紧接着,用力吮吸着,随即,猛地把我抱起,几步把我放在床榻之上。

极尽温柔地帮我卸下钗环,一头长发轻轻垂下,几根发丝挡住了我的眼眉,李豫为我轻轻拨开,火热的吻密密地印在脸上、顺着脖子、锁骨,熟悉地除去五层青衣,直到只留一件白色胸衣。我紧紧地握着胸衣的带子,紧张而又有些抗拒。

“雪儿…”他喃喃低语,霸道地抓起我的手,牢牢地按在一边,然后扯掉唯一的遮拦,在那一瞬,我紧紧闭上了眼睛。

“雪儿,看着我,看着我。”他疯了似地低唤。

我紧紧地闭着眼睛。不知为何,心底的抗拒是如此真切而强烈,让我有些害怕。

李豫温润的手掌在我身上游走,引起我的阵阵惊悸。当他的手滑过我的小腹,进入幽深之处时,我能感受到他的激动。花蕊之处的湿润让他发狂,终于,他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刺痛让我忍不住喊了出来,而他却更加汹涌。我的泪终于流出,低低地哀求:“豫,不要…”

他似乎停住,轻轻地重复:“不要,不要。”

随即是狂风暴雨般一浪紧过一浪的冲击。

眼泪像决堤的海,我真的没有想到,温良的他会是如此?

终于,随着他的一声低吼,结束了。

然而,他并没有出来,深深地凝视着我,很快,当我似乎将要睡去的时候,开始了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