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宴会,有当朝天子李隆基,有倾国倾城的贵妃杨玉环,有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的艺人李龟年,但是,最闪亮的主角非诗人李白莫属。

歌舞之后,李白奉召出列,此时的他已然有了七分醉意,“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他在酒后信口吟出的这首清平调词,得到了天子的赞赏与在场众人的称诵。以前读李白的诗,我常常会想如此才华横溢的诗人为何没有在爱才若渴的玄宗的朝堂上得到官职。而就在这一刻我似乎懂了,李白的诗之所以出色正是因为他是无拘无束的。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入海不复回。”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有着这样豪情的人是不适合做官的,官场的左右逢迎、周旋钻营和太多的束缚,会磨光他的才气,这些留传万世的名词佳句也自然不能得见。

我看着李白带着醉意走出了兴庆宫,我知道他会走向那更为广阔的天地从此豪迈地活着,纵横写意何其快哉。一时间我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忘记了自己今天所负的重任。只有沉浸在李白的风采和才气中神游不止,此时一个女官走到我座前,躬身低言:“沈丽媛,贵妃请您前去侍候”,李豫闻声先是一愣,紧紧握了一下我的手,随后忽然有些明了马上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我只好冲他笑笑,起身而去。

随着女官来到勤政务本楼后边的东侧殿,果然,见到了有些微微醉态的贵妃,我赶忙上前大礼参拜。

贵妃犹如醉海棠般艳丽,让人心动,“不是有了身子吗?那还行什么礼。”话语中几分凄凉,我知道,三千宠爱的贵妃即便再得宠,终其三十八岁的一生终究是做不成母亲了。

我低垂着头,不知如何开口。

贵妃举起那支金钗,那是当日我入宫谢恩,她亲手戴在我头上的金钗,也是前几日我让独孤敏悄悄送进来的那支。“说吧,何事值得你如此?”

思忖半天,准备好的说辞也统统丢掉,直白地说道:“贵妃,我与独孤敏情同姐妹…”

风云隐 风波(4)

还未说完,贵妃大笑,摆了摆手:“此事我不管,让她们闹去。”看到如此真性情的贵妃,我心中充满好感,“我虽与独孤敏情同姐妹,我更与贵妃为知己。”

“哦?”贵妃直起身子,一双美目定定地注视着我。

我大着胆子直言道:“贵妃说过,宫中要想生存,须得有心,她们自是闹她们的,只是连累了贵妃。”

“说下去。”贵妃此时已无酒态。

“三王之事,武惠妃若是没有病死,恐怕也难保了!”先下一记猛药,我脱口而出,“也许接下来就是身首异处了。”

没有想象中的雷霆之怒,贵妃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我又道:“如今罚也罚了,万岁对贵妃的荣宠天下百姓业已皆知,已经够了。此时贵妃出面,化解干戈,岂不更添美名?”

“哈哈,”贵妃笑得花容惨淡,“我还能留什么美名?”

此言激起我心中的感伤,这宫中的女子哪一个不是无可奈何呢,就是风光如贵妃,谁又知道她背后的苦处呢。眼泪又是像断线的珠子掉了下来,落在地上的莲花方砖上,清晰可见。贵妃恢复了常态,“好了,你又哭什么?”

“皇上驾到。”只见玄宗从外面进来,看到殿中的我,似是一愣,我连忙叩拜。玄宗说了句免礼,上前搀过刚要见礼的贵妃,殷切问道:“听说喝酒上头了,让她们上了些醒酒汤,可好些了?”

贵妃无比娇慵,轻声软语道:“不用醒酒汤了,这小妮子一来,就醒了大半了。”

此时玄宗才细细打量,不露声色道:“可是为了敏儿那丫头?”

我忙回道:“禀万岁,正是。”

“哼!”玄宗轻哼一声,“求情都求到贵妃这儿来了。”

我正不知如何回话,此时贵妃已然开口了:“万岁,今日千秋大喜,就放那信诚驸马回府吧。”

“哦。”玄宗没有直接应允,反而转向直视着我,“你这丫头,如何求得贵妃讲情的?”

没有预料到的场景,也不知如何说才会不触怒天子,只得大着胆子,“回万岁,臣妾只是对贵妃讲公主与驸马情比金坚,他二人自成婚后就没分开过,如今驸马尚且安在,而公主已经病卧床榻了,纵使有错,而世间情义无价,看在他们至真至纯的情分上,就饶过他们吧。”

“情义无价!”玄宗握着贵妃的手,满目深情,“所以玉环就动了恻隐之心。”

贵妃点了点头。

玄宗长舒一口气:“如此就依贵妃吧!”

我心里一块巨石落地。

“好了,”玄宗目光扫向跪在下首的我,“下去吧,回去好生将养。”

于是我小心翼翼谢了恩,退了出来。

风云隐 胎训(1)

第30章胎训

一场风波,终于以贵妃的出面而化解,驸马独孤明被放,公主府的俸禄恢复。灿烂的笑容重新又回到了独孤敏的脸上。

这是我在大唐第一次深刻感受到权力的作用,只一句话就可以让一个原本和美幸福的家庭经历生死别离,同样也是一句话又可以拯救人于地狱边缘。

这一次的事件是我和独孤敏的秘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贵妃对我的不同。因为我虽然可以感觉到贵妃对我的信任与帮助,但是我不明白这一切的缘由,如果她如韩国夫人那样对我,苛责、刁难甚至陷害,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她没有,我似乎觉得她对于杨家众人在内心深处有着一份疏离与不屑。

也许,以她今日的受宠程度和拥有的地位,如果她的家人是谦和内敛、善良豁达的,如果她的家人在朝堂内外广施恩德,博得好评与贤名,那么,也许就不是贵妃玉环而是皇后玉环了。

于是,每每想到于此,我就更能理解太子的隐忍与淡泊,理解李豫的平和与沉寂。

驸马一事让我豁然清醒,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是时空中迷路的过客,过客匆匆,终将离去,所以什么事情都是本着随遇而安的态度淡然处之。对于李豫、对于即将来临的孩子都是如此。而如今我知道,我虽是过客,但我身边的人不是,特别是腹中的孩子,也许他就是李适,就是在位二十七年的大唐中兴之主,所以我要为他做些什么。

我不再由着自己的喜好整天靠青菜度日,所有的肉类炖品,一律强往下灌,每天坚持抚琴,高山流水、秋水,或是欢快或是悲伤,弹奏之余我会对着自己诉说每首曲子的意境以及传承的情意。我要让我的孩子从小感受人类丰富的情感与精神世界。我会每天对着自己读《孙子兵法》、《诗经》、《离骚》。我会认真地听东宫教养嬷嬷的胎训,虔诚而勤勉。李豫很是惊讶我的转变,以前的我是淡然的,淡然到有几分消极,而如今我是积极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开朗。

六个月的身形已经完全显怀了,身子圆滚滚的但还算灵便,我会在每天早晨在园子里散步,也会在众人的惊愕中在菜地里亲手摘些青菜,然后一边喃喃自语,告诉腹中的宝宝,田园生活的乐趣与锄禾的辛劳。我也不再排斥李豫,我会拉着他的手让他与我一起感受胎动的喜悦,也会低低地倾诉每日的变化与感觉。

对于这种转变,李豫从惊讶到欢喜。他会尽可能地抽出时间来陪我,也会更多的透露他的心声,包括皇族中的趣闻与朝堂上的风向。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不可回避的问题来了。当李豫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端详着自己刚刚写好的一幅字,见他进来,忙拉着他看:“看看我这几日进步了没有?”

“大漠沙如雪

燕山月似钩

何当金络脑

快走踏清秋”

“可是你现在的心境?”李豫话中有些所指。

“想着肚里应该是个男孩子,所以总是拿些大气的诗词来写,难不成你让我写北方有佳人,幽居在深谷?”我嘴上开着玩笑,心中感到李豫有心事,于是丢下笔拉他坐在一旁,伸手抚了抚他微微皱起的俊眉,“好端端的老是皱在一起,以后都抹不开了。”

风云隐 胎训(2)

李豫笑了,春风化雨的感觉,用手轻轻地抚着我的肚子,缓缓说道:“你如今月份大了,住在外边多有不便。”

我心里立时明了:“嗯,什么时候回去?”

李豫微一怔:“我还道你不愿意呢。”

“愿意不愿意都要回去,我知道,孙嬷嬷与我说了,皇族内的孩子都要生在大内的,像我这样,能在这园子有这些安静的日子也该知足了。”我仍是笑吟吟的,该来的是躲不过去的。

李豫眼中一热,把我揽在怀里,“雪儿,难为你了!”良久,又低声道,“只要你能等,我终是会给你最好的!”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满目深情,“我知道,回去以后,再不让你为难了,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你没有错,那样敢爱敢恨、风骨卓然的女子才是我的雪儿。”李豫黑黑的眸子里是火热的情谊。

我不禁一阵眩晕,原来他懂我,一直都懂。

“你不明白,宠你也许会害了你,远着你、斥责你才是为你好。”李豫有些无可奈何,“你呀,说你冰雪聪明,可是这居家的心眼还敌不过小艾。”

“小艾,小艾怎么了?”我忙追问。

“也没什么,”李豫轻描淡写,“那日宴会上为何单单让你抚琴?”

是呀,我也纳闷,这崔芙蓉也不知我琴艺如何怎么会贸然行事。

“后来我细细查了,原来是小艾告诉芙蓉说你的琴技与字画比之过去差了很多,所以芙蓉才故意为之。”

哦,原来如此,崔芙蓉想让我当众出丑,惹怒君王,不成想那天皇甫惟明的剑舞实在出色,再配上李豫悠扬的箫声和焦尾古琴美妙的音乐,大大掩盖了我琴技的不足,况且那首《将君令》重在气势,不似《秋水》那些名曲要靠技艺取胜,所以没有出丑反倒有些一鸣惊人了。真真是歪打正着了,只是如此一来那小艾岂不是没有好日子过了吗?

“那小艾现在如何?”

“还能怎样,你呀,别人的事总这么上心!”李豫轻轻叹了口气,“回头收拾收拾,我过来接你去东宫。”

“啊?”我猛地站起来。

“还这么风风火火的,”李豫啧道,“我也不放心在府中生产,昨日太子妃正好提起,就命你在东宫待产了。”

晕倒了,躲开了骄横阴险的大老婆,又要面对那个尚不知底细的婆婆。脑子里一下子涌过的画面就是婆媳过招三百回。

“怎么了,这阳一阵阴一阵的,刚刚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李豫有些不明就理,“东宫待产于我们也是殊荣,太子妃韦氏一向待我亲厚,你自可放心。”

哦,想想去东宫总是会比回郡王府面对崔芙蓉要强上许多,一定是如此,心中默默感念李豫为我所做的安排。

花开盛唐 第一部分 交心

一场风波,终于以贵妃的出面而化解,驸马独孤明被放,公主府的俸禄恢复。灿烂的笑容重新又回到了独孤敏的脸上。

这是我在大唐第一次深刻感受到权力的作用,只一句话就可以让一个原本和美幸福的家庭经历生死别离,同样也是一句话又可以拯救人于地狱边缘。

这一次的事件是我和独孤敏的秘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贵妃对我的不同。因为我虽然可以感觉到贵妃对我的信任与帮助,但是我不明白这一切的缘由,如果她如韩国夫人那样对我,苛责、刁难甚至陷害,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她没有,我似乎觉得她对于杨家众人在内心深处有着一份疏离与不屑。

也许,以她今日的受宠程度和拥有的地位,如果她的家人是谦和内敛、善良豁达的,如果她的家人在朝堂内外广施恩德,博得好评与贤名,那么,也许就不是贵妃玉环而是皇后玉环了。

于是,每每想到于此,我就更能理解太子的隐忍与淡泊,理解李豫的平和与沉寂。

驸马一事让我豁然清醒,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是时空中迷路的过客,过客匆匆,终将离去,所以什么事情都是本着随遇而安的态度淡然处之。对于李豫、对于即将来临的孩子都是如此。而如今我知道,我虽是过客,但我身边的人不是,特别是腹中的孩子,也许他就是李适,就是在位二十七年的大唐中兴之主,所以我要为他做些什么。

我不再由着自己的喜好整天靠青菜度日,所有的肉类炖品,一律强往下灌,每天坚持抚琴,高山流水、秋水,或是欢快或是悲伤,弹奏之余我会对着自己诉说每首曲子的意境以及传承的情意。我要让我的孩子从小感受人类丰富的情感与精神世界。我会每天对着自己读《孙子兵法》、《诗经》、《离骚》。我会认真地听东宫教养嬷嬷的胎训,虔诚而勤勉。李豫很是惊讶我的转变,以前的我是淡然的,淡然到有几分消极,而如今我是积极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开朗。

六个月的身形已经完全显怀了,身子圆滚滚的但还算灵便,我会在每天早晨在园子里散步,也会在众人的惊愕中在菜地里亲手摘些青菜,然后一边喃喃自语,告诉腹中的宝宝,田园生活的乐趣与锄禾的辛劳。我也不再排斥李豫,我会拉着他的手让他与我一起感受胎动的喜悦,也会低低地倾诉每日的变化与感觉。

对于这种转变,李豫从惊讶到欢喜。他会尽可能地抽出时间来陪我,也会更多的透露他的心声,包括皇族中的趣闻与朝堂上的风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