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叶细所说,凤栖臣此人极为强势,无论是生意场上还是对等亲人。此刻他沉着脸直坐于马上,微眯着的双眼透出股很不耐烦的气势,听得凤尘晓一声大哥,面色微有缓和,朝她伸出一只手道:“上来!”

上哪儿去?凤尘晓仰头看着那神骏的马儿,无法想像坐上去会是什么感觉。叶细惊叹:你这个大哥岂止是强势,简直是霸道,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明珠,就是他决定让凤尘晓同那个徐文藻退婚的,凤家的长辈也没人反对他。

凤栖臣见小妹站在一个男人身后不动势,怒气又上涌,自听得卞子昱传信到郴州那一刻起,他便放下一切来找小妹,风餐露宿地赶到通州府,能立马遇上自是好事,可她用那种陌生的眼神看着他不过来算怎么一回事?这个男人又是谁?旁边那一男一女又是谁?

暮璟公子今日穿的是常服,看到这一幕暗忖这位尘晓姑娘来历有些不简单,那一位也太专横。不过人家兄妹的事,他不好说什么。

沈诚坦然接受他的打量,他自然记得凤尘晓的真实性名,那眼前这位便是凤家真正的当家人凤栖臣了。早闻此人能力一流,凤家稳居四大世家之首,他又年少有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打量完毕,凤栖臣冷冷哼了一声,暮璟公子倒还罢了,看不出另一个男人比当年那个徐文藻有什么出色的地方,小妹会对他一副依赖的样子。双腿一夹马腹,向前冲了两步到了沈诚面前,本想斥责她不听话,可看到她以往圆润的下巴变得尖了,想起她这一年流落在外定是吃了不少苦,不由放柔声音道:“来,跟大哥回去。”

凤尘晓叹口气,有些为难,依她推算,凤家来找她至少还得再过十日左右,没想到老大这么快就赶来,由此可见凤尘晓在凤家并不是可有可无。这位大哥的霸道和专横其实是一种只对家人才有的宠溺,她以前从没有过兄弟姐妹,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大哥,我……”

众目睽睽之下凤栖臣弯腰一揽便将她带上马,扬鞭打马,就在那满是行人的大街上呼啸而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控制马匹的,硬是冲出一条路来却没伤到行人,随行的几人也跟着打马离去。

沈诚只隐隐听得凤尘晓叫了一声,转瞬间便再看不到那群人的影子,有些替她担心,身边还有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没有散去,燕离这才发声道:“暮大人,这……要不要报官啊?”

“不可,尘姑娘唤他作大哥,那便是人家的家事了。沈兄,我看梦白楼也不必去了,告辞!”他召来马车,结束今天的出游,实则是想知道适才马上男子是何方神圣,此时正值用人之际,查清楚了好看是否值得结交。

燕离看到沈诚有些黯然,上前两步想安慰于他,忽然想到自己正生他的气,而且今日是陪暮璟公子出来,不可让他久等。

凤尘晓那声轻叫其实不是害怕,而是兴奋,是叶细兴奋地叫了一声。她从来没有骑过马,更不用说和男子共乘。凤栖臣性格霸道,可是外表却是极出色的,没办法,品种优良,凤尘晓那般美貌,他这个哥哥也不会差到哪里,在她是美,在他是俊朗,与暮璟公子不相上下,却比暮璟公子更显男子气概。

她坐在马上无依无凭,只得紧紧攥住凤栖臣的衣裳,一路路人摊贩惊呼,她张口想让他停下,却被风灌了一嘴,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下,已到了西城郊的一处庄院。半晌没听叶细说话,她在心中连呼叶细,没有反应,也不知道是回冥府去了还是兴奋地晕过去。

凤栖臣将她抱下马,拍门进院,开门的小厮奔去内院叫道:“大少爷到了。”

这庄院是凤家所有,专供在此地经商开店的凤家子弟居住,自有凤家派来的管事打理庄院和招待亲族。先前去“一品花韵”找魏娘打听凤尘晓的便是这里的管事凤九,他从账房匆匆赶过来行礼:“见过大少爷,一路辛苦。”

“凤九,找人服侍尘晓。尘晓,”凤尘晓一路上不发一言,要说什么她还没想明白,只好见招拆招吧,见他转向她说话,忙瞪大眼睛表示有在听,他倒有些不敢正视她:“你……回房歇息一下,有什么话晚膳的时候咱们再说。”

她还能说什么?点头吧。也不知道以前他们是如何相处的,照理凤尘晓是怨他的,心中的如意郎君被大哥逼得退了婚,宁死也不愿回家,说怨还是轻了的,恨极了才行。

“呀,不行,我得同柳柳她们说一声。”

“此事无需你去,我会让凤九派人去一趟。”

凤尘晓有些无奈,她还没有被人这样管过,想起沈诚就这样被抛下,心中甚为过意不去。

这里很陌生,她有些惶铖,还不如自己重生醒来时周围一群不认识她的人。他们都叫她三小姐,看来除了凤栖臣,中间还有一个,却不知是男是女。

凤九派来一屋子人来服侍她,很是夸张,她抬抬手,立马茶水递到手中,叹口气,自有伶俐丫头巧语为她解闷,她做郡主的时候也没这么金贵。再观这庄院外表虽然普通,里面却处处精致,单是窗前这个小小的园子就满是名贵的花草,天虽已冷,可还有应景的 开着花。闲着无事,她一株株看过去,居然在里面发现了一株拜岁兰,这不是她同邬溶月一起种的那株兰草吗?微讶之下让人捧进来看,凤九正好来回禀去“一品花韵”的事,看她对着兰草细细研究,暗忖三小姐不是从来不喜花草吗?

“你是凤九,我见过你吗?”她斜肘支着身子,并不坐正,慵懒地问那名管事。

凤九躬身应道:“正是小人,十三岁便离开郴州来通州府,三小姐必定不记得了。”

幸亏隔了这许多年,她问道:“这盆兰草从哪儿来的?”

“这叫拜岁兰,年前的时候燕家从天锦购回来数盆,往咱们这儿送了一盆,春日才会开花,三小姐好眼力,这拜岁兰近两年可是世面儿上最贵的花了。”

“为何?我看它很平常。”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也不知是他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邬溶月定是将这花给了邬家,培植后卖上好价钱。她拍拍那盆拜岁兰,不再感兴趣,卖了就卖了,邬家就是做这生意的,明珠郡主死了当然由她来做主。

“凤九,我不习惯这么多人,留两个就行了,其他的都退下去吧。”

“大少爷说……”

“有些事我只想说一次。”凤尘晓微微皱眉,坚持地看着凤九。

她忽然想通了,以前的凤尘晓如何说如何做一点也不重要,没必要揣摩凤栖臣等人会如何想,难不成为了怕他们怀疑便努力做他们心中的凤尘晓?一直都心虚得不敢面对凤家,即使想回去,也是抱着利用这个身份替自己报仇,直到真正与那个大哥面对面,她想凤家到底算是她的亲人呢,多些亲人总是不错的。

凤九被她看得低下头去,不知为何,三小姐的气势一点也不比大少爷差。

“是,三小姐。小的刚才去替小姐送信,一品花韵的两个老板已知三小姐回了家。”

“她们说什么了?有没有到沈诚沈公子的府上送信?”

“没说什么,只是那位柳姑娘不信,非要跟我一起回来,还说要拉我去见官。”他有些尴尬。“至于沈公子那里,大少爷下午没交待,小的这就再跑一趟。”

柳柳的脾气还真是暴躁,沈诚应该知道带自己走的是真是她大哥,

终于挨到晚膳时间,凤尘晓食不知味地同凤栖臣一同进餐,其间她的饭碗里一直没有空过,推满了凤栖臣给她挟的菜。

“大哥,够了。”她心中有事,不由走神,问道:“大哥,家中父母安好?”

“难为你还想得起爹娘,他们还好,为你劳心伤神,我听凤九说你把身边侍候的人都赶走了?””

“是,我不喜欢人太多。”

凤栖臣没有再挟菜,倒是注视了她半晌,直到她再次不耐烦地道:“大哥,你看镜子也行,反正我们一母同胞,长相相近,你看自己一定比我好看。”

他不再看她,倒是看着她沉思不已:“我听得凤九说你与往前大不相同,尘晓,你以前很少敢直视我,很少在我面前发言,如今举手投足间自有风范,真是大大的不同。”

知依他的成就,必定是个精明人,凤尘晓打起精神应对:“流落在外,自然学到很多以往在家学不到的,也是吃过苦头才学了乖。”

“包括喜欢侍弄花草?”

“对。”

“以往你只要呆在花草堆里就会起红疹子,如今也好了?”听了凤九的回报,他觉得不可思议。

“自然是好了。”她以前会这样吗?好像猜错了呢,不过不要紧,她决定随意乱说,反正都拿在外流落当借口,增加他们的负疚感,直至不再追着她问东西问西。

“我一路南行,最中意的一件外衫磨损了些,那还是你给我做的,不知尘晓可否为大哥缝下衣服?”

“没问题。”看来凤栖臣心中尚有怀疑,考验她来了。不过这岂能难得到她,待她饭后快速将那个刻意钩破的小洞织补好,用漂亮的手势收针后,凤栖臣心中再无怀疑,她失踪已年余,家人不住猜测她会遇上什么样的状况,好的坏的,真没想到她会好好地开了家店做老板。忍不住谓叹道:“小妹,你还活着真好。”

这是什么话,她当然还活着,不过怎么对他们说那个凤尘晓已投胎转世。

“大哥要在这里停多久?”

“过几日便带你离开。”

“回郴州吗?我暂时没那个打算,你也知道,这一品花韵离不开我。”

“那么,就把一品花韵也搬回郴州,你是凤家小姐,要什么店自然有什么店。”

“我的愿望是去京城开店,不是郴州。”

“今日我见到的那两个男人,一个是暮侍中,一个是沈府的公子,哼,你单让凤九信到沈府,怕你是不想离开那个沈诚吧?”他面色不愉。

她登时涨红了脸,有些口吃:“大哥,你管的太多。这又说的是什么话?”

凤栖臣忍了忍没有说得太绝,上次即是他铁腕行动,逼得尘晓离家出走,思及此,他道:“我也是为你好,那徐文藻个性软弱,又极尽书生意气,这样的男人不配给你做夫婿!而那个沈诚,是家中二房之子,偌大的产业轮不上他来继承,也是不能要的。”

凤尘晓想起那封休书,又感怜身世,三分假七分真地惨然道:“大哥如今又何苦提起徐文藻,休书已写,婚约作废,你,可满意了?”

找到小妹还解决掉那个大包袱,凤栖臣对这个结果无比满意。只是目前又冒出来一个叫沈诚的,暮璟公子来头也不小,嗯,不急,他会一一把他们从小妹身边剔除掉,他的小妹,非人中之龙不可。

当晚凤尘晓就歇在了自家庄院,虽然与凤栖臣商量将来去向未果,还差点争吵起来,但平心而论,她应该先回郴州拜见凤家二老,自己的爹娘看不到,见见名义上的爹娘也好啊。

决定

凤家别院里,凤尘晓夜不能寐,心中矛盾无比,初与凤家大哥接触,觉得虽然他有些霸道,但还是爱护小妹的哥哥,可究竟当初是怎么一回事,逼得那个凤尘晓要流落荒野,宁可身死也不回家?那么如今她又该不该等想清楚了再回凤家?有些后悔居然想要跟凤栖臣回郴州,不能妥协,她还要再想想。

一想就想到了暮璟公子,此番在通州遇上他真是孽缘,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暮大人!要怎么样才能拆穿你的真面目?你又有什么样的阴谋?

恨恨地翻了身又想起郡马左文华,他出使西疆回来后,知道她死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她试着猜测,惊喜莫名?万分悲痛?她猜是前者。真想回天锦城,去看看她所熟悉的一切,在她离去后是否有了改变。

她那一生活得太悲哀,即使相公嫌弃也不能有怨言,因为是她自找的。那么她这具肉身原来的主人呢?美貌且年少,情之所至不顾家中反对也要追随家世没落的未婚夫婿,如此坚贞还是被人休弃,比起她,自己算是幸还是不幸?

一夜就在她的辗转反侧中渡过,她这里心事重重,凤栖臣也同样无法安睡,挑灯同凤九商量要事。

今日里长街相遇,本以为会有一场喧闹才能与妹子相认,岂料她象是忘记了离家前与他的种种不快,照样叫他大哥,语气缓和,倒叫他惊疑。仔细问过凤九这些天打探的结果,凤九只说探得小姐半年前在明德镇出现,与一渔家女子交好,后来遇上魏娘才来到了通州开店。

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妥,她离家在外的一年,家里一直没放弃找人,先后到过徐家和秋冷山庄,均只探得一点点踪迹,如今总算是找到了。

凤九见他冷着脸不见开心的表情,安慰他道:“大少爷,三小姐回来便好,您又何苦发愁?”

他倒是想开心,可就是开心不起来:“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依她的性子,离家前那般狠绝的态度,见了我为何心平气和?”

“你们是一家人,小姐她又在外受了许多苦,自是明理不少。”

“也许她真的是长大了。”想到徐文藻伤她至深,又恨恨地道:“那徐文藻现如今做了官,若再敢来招惹尘晓,我定不饶他。”

柳柳第二日便带着梅香梅影寻了来,一见凤尘晓安好无恙,大大松了口气:“小尘,原来你真的没事,我以为那个凤九骗我呢。”

此时凤九还未退下,闻言苦笑,他一府管事被人象昨日那般不放在眼中,今天这个女子还是不看她,无奈只得去唤人奉茶,临走时道:“小姐有事再唤我。”。

柳柳留心才恢复身份的凤尘晓,只见她已不再是惯常的随意装束,而是件白色右衽窄袖仕女长袍,长长的裾摆拖在身后,点点金线闪着微光,愈发衬得娇俏。因入了秋,双臂上松松的半围了幅绒绒的长暖披。

“我真没想到,你会是凤家小姐,不过也该想到,你那么美,又懂那么多,以前徐大娘就跟我说过,你不是一般人,以后我得称你凤小姐。”

凤尘晓倒无所谓,她现在的身份看似尊贵,其实不过是一个被拒婚了的女子,可能还不如柳柳的行情好。

“别说这些了,快来坐下,是谁并不重要,我还是和你一起从明德镇出来打拼的小尘。对了,魏娘没来?”

“没有,她说改天正式来拜访,还有,我带梅香来是想着她跟了你许久,怕你没人服侍,她又最知你的喜好。谁知道这里挺多人,也是,凤家哪里会缺人侍候。呵,不然我一会儿还带她走。”她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今晨她来时梅香主动要求跟来,并道此时凤尘晓身边应该没有合心的丫鬟,所以她才带上了梅香。

梅香上前行了跪礼,叫了声小姐,立在那里等她发话。凤尘晓没看梅香,却对着柳柳道:“那就让她留下吧,店中事多,你也别日日往这边来。过几日我可能会回郴州家中,今后我不在身边,你可要多多保重。”

听得她要走,柳柳紧张不已:“你要走?看我说的傻话,自然,你是要回凤家的。不如这样小尘,我跟你去凤家,到那里给你做个丫鬟也行啊,我原来跟爹出船打渔,什么苦都吃得,这样总不会跟你分开了。”

“这才真是的傻话,什么给我做丫鬟,你我情同姐妹,如今你又是个有身家的人,早不是什么渔家女子,再说了,你走了,绣坊该怎么办?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为何要挣钱?”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那天我不是去见王生吗?他竟然躲着我不见,你道为何?原来我爹去王家花店里故意说起我现今是如何风光,那王生的爹爹早告知他我在通州,唉,他自觉没我出息,反倒怕见我,小尘,你说气人不气人?”柳柳觉得人生而无趣,没意思。

凤尘晓觉得不气人,反而开心地笑,替柳柳解气,她此生是不会有这等本事了,若能羞得郡马无脸见她,那是何等惬意之事!

柳柳接着又道:“小尘,一品花韵是有咱们出的份子,可也都是你的钱,凤家财大气粗,这些微银钱你当然不会再看在眼中,可我早说过这一切还都是你的,我光干活就行。”

凤尘晓无奈,柳柳真是少有的纯真:“你就当替我看着这些家当还不行?再说这些是咱们的心血,是付出了努力才得到的对不对?”

至于凤家,那不过是人家的东西。当然这句话要在心底默默地说。“还记得谢婉佩小姐吗?她说让咱们去京都做这个的提议,我一直没忘,也许再过些时候,我们一品花韵在天锦城就有分店了。”

柳柳咋舌,她以为做成现在这样已是极致,不曾想凤尘晓会想得那么远:“会吗?”

凤尘晓:“一定会。”

她很想让柳柳给沈诚带个信,或者请他过来一趟也行,又觉得开不了口,因怕这样一来好似他们有私情似的,只得作罢。

告知凤九一声后,梅香被留了下来,凤尘晓带她在庄院里闲逛,只是走着,一句话也不说。梅香不敢乱看,她觉得凤尘晓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她想说什么都行,小姐性子淡,也不多说话,偶尔会给柳柳她们提个恰到好处的建议。现在更加沉静,让她心里更没底。

“梅香,我留下你并不是为缺人手,而是想问清楚,你和梅影到底从哪儿来的?”

“奴婢知道。小姐……为何这么问,奴婢是魏娘安排的。”

“我问的正是魏娘从何处将你们找来,这般细心,退进有据,怎么会是魏家里出来的,莫要再哄我了。”

梅香出了一身汗,在犹豫说还是不说,前面凤尘晓已停下脚步等她回答,她咬唇想了又想,最后决然道:“我们两个是沈府里出来的,沈诚公子派我们来服侍小姐。”

没想到真的是他,凤尘晓在心中暗叹,当日她们匆忙间来到通州,尚未在城中定居,梅香梅影便已出现,只能是认得她的沈诚会做此安排。

“为何由魏娘安排你二人到我身边?”她与魏娘之间并无矛盾,想不通魏娘为何要听沈诚的话。

“奴婢只知道魏娘去明德镇找你们,也是公子安排的。”

魏娘也是他安排的?看来魏娘说要与她们全伙做生意,也便他的主意,“一品花韵”竟是在他的帮助下才开的店。

“他……究竟是何居心?”

梅香索性全说了,把沈诚的交待全部抛却:“公子当然是好意,他对小姐你这般上心,出钱出力地帮着小姐。”

她却不信,沈诚在秋冷山庄的时候应该只是对她的身份有些怀疑,后来叶细捣鬼,使得他误会自己投怀送抱便转身离开。怎么会又找人帮她?难道他一直派人跟着她?如果是这样,那么他的心思可真是深沉。

亏她对沈诚有些不一样的感觉,这样也好,好让她下定决心,全心全意找暮璟公子报仇了。

凤栖臣略休整两天便要回返郴州,凤尘晓根本还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便道:“大哥,你莫不是打算着把我带回去关起来吧。”

“怎么会如此?”虽然他很想,可是也知道凤尘晓脾气是如何倔强,

“大哥,我离家的原因是什么,你应该不会忘记吧?”她只知道大致的因由,细节并不了解,比如凤尘晓为何一人在外,象她那种世家小姐,怎么跑出凤家的,又是如何到了徐文藻处。

他想起一向温顺的小妹得知徐文藻在他逼迫之下写了毁婚之休书后,情绪激动晕倒过去,醒来后不吃不喝,只抱着休书发呆,对家人不理不采,让人着实心疼。

她注意察看凤栖臣的神色,想从他的脸上看出来点什么,谁料他面色上稍有丝哀伤,只是很短的时间,就又将脸一板:“你是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只是陈述事实提醒你。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今我也能自己照顾自己,若我不想做的事,谁也逼迫不了我。”她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在前头的好,有些老路不能走。若她此番回去,被凤家人安排着跟人成亲就完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如今她可是被弃之身,比之从前大大的掉价。

凤栖臣看着她不发一言,他不明白怎么一年,才一年而已,小妹的性子变化会如此之大,以前受了委曲只会闷在心中,现在却敢跟他当面理论。有了前车之鉴,他想还是不要太着急,再给她几天时间。

这一日燕府二公子燕永来访,凤栖臣碍于世家面子才见的他,在凤家老大的眼中,燕永充其量不过是个败家子,二世祖。但暮璟公子就不同了,身居高位,又生得丰神如玉,盏茶功夫相处,已让凤栖臣对他大加赞赏。

“暮大人博学多才,偏生又如此年轻,叫人不得不佩服。那日街上匆匆一晤,凤某未及下马拜见,实乃凤某之过。”凤栖臣想不通他为何会身居高位,今日一见也就释然了。有些人天生就有服人的能力,连他都对这个暮璟暗生佩服之意。

“凤公子客气,唤在下暮璟即可。”他懊悔没有早知道凤栖臣的身份,若是能把郴州凤家拉拢过来,倒是一桩美事。至于凤尘晓,他想起初见时她那张苍白的容颜,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岂敢岂敢。”

“尘晓姑娘今日……”

“凤九,请三小姐出来。”

“三小姐今日要去一品花韵,我派人护送着她去了。”

犹豫

“一品花韵”自选址到开业,凤尘晓从未去过,唯一一次起意前往店面,半路便被沈诚的车马给撞上。是真的巧合还是他有意安排?此刻在她心中,沈诚的所作所为全都变得半真半假,每一句他说过的话她要在心里咀嚼半天,哪怕是很无意的句子。

当然,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这点毋庸置疑,即使他是看了那封休书知道她的姓名,猜到她的来历才相救,那也无法改变救了她的事实。

“小姐,你不进去?我听梅影说,附近的州府县郡也有闻名而来的,好多货品还未上架便已售出,绣娘们常要日夜赶工,生意好得不得了。”梅香见凤尘晓只是停在近处却不下车,便出言询问。

凤尘晓远远看了一会儿,柳柳并不在前面,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这里值得她记挂的,就只有柳柳一人了,不能带她去凤家,更不能去天锦城,自身尚不知前路有何险难,带她去说不定会害了她。

成日里与凤家大哥周旋着很累,既要让他看不出自己变了个人,又要争取自己的权利,她把自己改变的一切缘由都托词于流落在外一年上面,总算把起程回郴州的时间给拖了几日,她还有些事要办。

梅香的话只让她意兴阑珊,生意再好她以后也难见到,天锦城的分店也轮不到她去开,有些气闷地对梅香道:“不去了,生意好也只证明你家公子有眼力,会得看人,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梅香听她口气不对,就那样跪在车中:“小姐,你可是在生公子的气?是梅香的错,不该告诉小姐这些,可是公子他没有恶意啊,依奴婢看来,他与魏家少爷交好,才拜托魏娘相帮,小姐万不可曲解公子情意。”

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变成了沈诚对她一腔“情意”。也许从另一面看,这是真的,可凤尘晓的心,已不是表面单纯十七岁少女,不说历尽沧桑,也饱受磨难。

“情意?梅香,你以为我留你下来,是为了什么情意嘛?”她轻轻一笑,“我只不过想让柳柳身边少一些别有用心的人。”

梅香惶然,尘姑娘不说话则已,一旦犯到她,怎会如此狠心绝情,那么她以后会是什么下场?

凤尘晓看到她瑟缩的样子,不由想笑,难道在别人眼中她是个毒辣的女人?也不去理她,沈诚的魅力她早在秋冷山庄便领教过,公子多情,丫鬟们又是最爱做梦的,这梅香的心意她一想便知。

且不去理梅香作何想,她吩咐马车赶往宝华寺。今日虽然说是要去一品花韵,可她一直念念不忘那间名叫“一生休”的殿堂那个和尚,到底他们和她身上的铅华印记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