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她三妹妹,此人又是何方神圣?幸而凤栖臣及时开口:“子沂,尘晓一路劳累,进去再说吧。”

见凤尘晓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不说话,凤栖臣又没给他好脸色,便垂下眼眸,黯然应道:“是,大哥也辛苦了。”

难道,这是她的二哥?一直不知她和凤老大中间还有个谁,现在总算明白了。于是低低试探地叫了声:“二哥。”

凤子沂闻听得一喜,这一声二哥便不枉他在府外等了半晌。

三兄妹进得府中,又是一群人迎上来,纷纷口称着“大少爷”“三小姐”,唤“二少爷”的少之又少,联想起凤栖臣并不提起她这个二哥,凤尘晓心中有了谱,看来这凤子沂并不得宠,连仆人都无视于他,原因为何,还等细究。

堂前父母已候了多时,凤尘晓暗叹,这副阵仗还真是难以就会,她是该号啕大哭着冲过去还是恭敬地拜下去?怯怯地往堂前一站,想了想便如她每次回郡主府一样,干干脆脆地对众人道:“我回来了。”

这句话可圈可点,一来没有行跪拜礼,也没有称呼爹娘,说明心中对凤府当日的行为还心存怨气。没有怨气才叫不正常,她也中常替这具前身叫屈,不能同意中人在一起多可怜,象她,有了意中人请个旨便成了真,虽然结局一样悲惨。

二来简化了认亲过程,直接用四个字宣告自己的立场,回来了就好嘛,若他们想看她三呼爹娘再哭天呛地认错的话,真要让他们失望。

凤家父母没有辜负她在心中的期望,站起来将她搂入怀中,又哭又笑地将她看了又看,凤夫人直道她瘦了,凤老爷安慰夫人女儿长大了。整个过程她只要适当的点头微笑,对凤夫人絮叨的以前爱吃什么爱玩什么暗暗记在心里,无非是甜食糕点,刺绣裁衣。大家闺秀又能指望有何等精彩生活,与她以前的无聊日子大致相同。

不过泪水还是忍不住流了一脸,由凤家父母,她想到了自己的爹爹娘亲,此刻谁又能替她承欢膝下?人家的女儿还有副真身,她的真身早已化作泥土,不知骸骨何方。

幼受庭训,虽貌丑却自持身份,甚少作哭泣大笑举动,今日触及哀思,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倒让凤家人觉得真情流露,凤夫人将她抱在怀中不肯撒手。

好半天才结束这场会面,凤父凤母放她下去歇息。仆妇环绕,拥着她回房,倒也省去了问路,一路上暗记着地形,到了假山后的一座楼舍前,原来这便是凤尘晓的居处,看着屋中景物,没有一丝熟悉之感,看来她没有承继到任何关于凤尘晓的记忆。

“小姐,想吃点什么?”

“三妹妹喜欢吃桂子糕,我已带来了。”门外进来一人,正是她的二哥凤子沂。说起来他长得真是不错,甚至比凤家老大还要俊,尤其一生眼睛生得,真是顾盼若有情,比女儿家还要漂亮。可为什么凤家无人睬他呢?适才在前堂,他站在一旁就跟不是凤家人一样,煞是让人费解。

她起身迎了几步:“二哥请坐。”

桂子糕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大街上处处有卖,原来她竟会喜欢这种东西,拿起来浅尝一口,唔,还可以,不算难吃。

凤子沂见她动了那些糕点,一脸喜意:“三妹妹可是原谅我了?”

她低着头继续吃桂子糕,心里却在转着念头,听他这话似乎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究竟是什么事呢?

他又沮丧地道:“我知道你是不会原谅我的,爹娘大哥也不会,唉。”

“二哥,不要提了好吗?”她用模棱两可的话来敷衍,既然不知道又不能问,就大家谁也别提。

凤子沂点头答应,也没了兴致,匆匆离去。

左右丫鬟嗔道:“二少爷现在哪还有脸过来,便是他差点害得小姐再也回不来,老爷和夫人差点不认他了。”

哦?原来他竟同自己离家有关系,却为何将自己回不来的原因归在他的身上?

死因

冬日天寒,凤尘晓不用自己张罗,早有备好的暖裘送上,花瓶插着时下还在开放着的鲜花,堂中暖意融融。这算得上是她重生以来过得最闲适的日子,早起给父母请安,然后陪着他们用过饭,回到自己的居所看看书,绣棚放在一旁被她闲置,丫鬟们也不敢问她为何不再做以前最爱的活计,好像她房中的丫鬟已全部换过一遍。凤夫人又怕她没有贴心的伺候着,还调了个身边的大丫鬟梧桐过来,长得是中规中矩,说话轻声细语,她给一众小丫鬟该干什么该说什么定下了死规矩,又把日常事务打理得妥妥贴贴。

可不知为何,凤尘晓一见她就不待见,仿佛见到了自己当初的那个丫鬟楚月。

凤子沂自初见那日出现过后,很久没有露面,凤家父母像是没有这个儿子似的,问也未问。

凤尘晓倒是对这个二哥颇感兴趣,一日问起凤栖臣:“二哥他……近日可好?”

凤栖臣正在处理账务,书房里只有兄妹二人,梧桐本来是整日跟着她的,也被她支了开去。

他眉头一皱:“子沂近日出门访友,他可是一日也闲不住。”

桌上的账册是够厚的,她进前翻了一翻,不感兴趣,重又放下。凤栖臣放下毛笔道:“事务太多,你又是女子,不然可帮大哥分担。”

“二哥不好吗?”

他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怎地说出这种话,这如何使得。”

她自知失言,看来凤子沂不仅仅是犯了什么错让家人无视,而是另有原因。

他扭扭脖子,捏捏肩膀,又继续 :“别在爹娘面前问起子沂,记得吗?”

难道凤子沂不是他们所出?出得书房,梧桐送上柳柳从通州寄来的信,自她离开,柳柳常常写信过来,字体还很稚嫩,但看得出很用心,事无具细,都要跟她汇报,连该做些什么样的饰品都写信来请教。其实根本没必要,“一品花韵”的生意已上了轨道,又有魏娘和沈诚的帮助,不好都难。魏娘偶尔也在信中加上两笔,询问是否有打算往天锦城中开店,待来年春好花开之时,把“一品花韵”的名号在京城打响。

这个魏娘,定是冬日生意没有平时好,有些着急。也难怪,冬日无花,存货怕是不够了,从四季如春的南部再调过来的花也早不能用了。她想趁着空闲把生意扩大。凤尘晓犹豫半天没有回信,总觉得此店有沈诚的份子,一旦决定了,那么会是见到他的吧?

沈诚这两个月来没有一丝音讯,柳柳的信中也没提及,仿佛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似的,消失得干干净净,真是叫人怅惘。她成日里除了对着凤家人说话时露出笑容,其余时间均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叫那些下人见了她都不敢吭声,心中即使想了千遍的事,面上不露半分,其实暗中着急,难道就这样一直安稳的过下去,等待凤家再为她择一门亲事嫁了人?不,决不,她还身负仇怨,实不能心安过活。

年关将近,阖府都在忙碌着准备过节。推开窗户,眼望着园中景致,凤尘晓不由地感慨竟然重生已满一年,今年她用不着替人侍弄花草便有地方住呢。想到去年曾在秋冷山庄过了一段日子,便想起沈诚,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调侃:“三妹妹叹什么气?可是想我了?”

她好整以暇地回过身去:“不可是想二哥了嘛,谁知道你这么不经想,这么快出现。”

凤子沂笑吟吟地站在门外看着她,一手掀着门帘,一手提着一包东西。在凤家大哥只顾着生意,爹娘只会教她注意言行,关心她的饮食和休息,没人陪她说话,逗她开心。这个二哥稍稍弥补了她这方面的遗憾,在外面还记得她,常让人捎回来新奇折玩意,虽然里面还有“一品花韵”出产的东西,她也觉得珍贵。

他正要进门,梧桐立马拦上去:“二少爷不可以进三小姐的房。”

凤子沂以前来这儿从没人拦,看到梧桐出现便知道是母亲授意,有些黯然:“我从远处归来,带了些好东西给三妹妹,嗯,你交给她吧。”

梧桐面无表情地伸手接过那包东西,又对他施了一礼:“梧桐大胆了,请二少爷不要怪我。”

说完将门帘自他手中拿下,站在帘子里等他走人,凤子沂没动,就站在原处隔了帘子道:“三妹妹,冬日天冷,你别站在窗边,仔细受了凉。那包东西里有从天锦买的宫花,还有通州买的干花,都是女孩儿家用得到的,你看合不合心意。”

他从天锦归来?凤尘晓心念一动,正要说话,梧桐又道:“二少爷还是回去的好。”

她没说为什么,凤子沂不再说话,欲转身离去,凤尘晓叫道:“莫走!”

自梧桐出言阻止凤子沂进房时起,她未发一言,只是冷眼旁观,如今再也忍不住,走到门前对梧桐道:“你是梧桐吗?”

梧桐一愣,平日三小姐对她不理不睬的态度让她揣摩不出主子心思,今日照着凤夫人的吩咐拦下二少爷,三小姐开始倒没有吭声,现在为何这样问她?不过还是恭敬地回道:“是奴婢。”

她正眼也不打量梧桐,只是道:“我以为你忘了奴婢的身份呢,怎地跟二哥这般说话,他不是外人,进房便进了,你拦什么?”

“可是夫人交待……”梧桐头痛,夫人的话不能不听啊。

她冷笑一声:“夫人?这是我的房吗?你是我的丫鬟吗?在这里一切得听我的,今日我只说一遍,记得住就在这里做下去,记不住就走人。”

梧桐躬身道:“是,小姐。”

她掀起帘子对凤子沂招招手:“二哥快来,冬日天寒,仔细受了凉,呵呵。”

凤子沂一撩袍角,跨入房内,只觉身上和心里同时一暖,感慨道:“三妹妹你变得真多,从前最听话的便是你。”

梧桐学了乖,下去奉上茶来替二人斟上,凤尘晓又挥手示意她退下,便开始打听自己想要知道的。装作好奇问道:“二哥说去了天锦,那里可如传说中繁华?”

“天锦是京城,自然要比郴州府大,也繁华得很,你若想去,我……还是算了,你如今哪里都去不得。”他又想起她如何能去得了那么远。

“我为什么去不得?”

“这个……爹娘待你如珠如宝,自然不舍得再离开你。”

“我听说京城有个明珠郡主,长得很丑,是真的吗?”

“她啊,我正好见过呢,那日亦都严华寺有场大法事,我闻名而往,却听闻郡马携着郡主前去烧香还愿,远远看了一眼果然丑陋无比,不过她倒好命,生来富贵,又有个视她如宝的美相公,真是奇哉怪也。”说完发现小妹脸色煞白,忙抓着她的手问:“三妹妹,你怎么了?”

凤尘晓几乎以为他说的是旁人,可是长相丑陋的郡主除她之外再无旁人,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没死?不对,若是没死,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死了的人如何会出现?难道……难道那个不是她?

是谁?是谁在冒充着她?本以人死如灯灭,娘亲爹爹会伤心欲绝,虽不寄望左文华为她难过,可总是夫妻一场,他若要再娶,也由得他去。可是,为何会有一个人顶着她的身份生活,享受属于她的一切?左文华会视她如宝?以前怎么不见他将自己视为珍宝,定是明白那个女人并非原来的自己,哈哈,原来是他!凤尘晓隐隐猜中暮璟公子杀她的真正原因,会不会是左文华相托,暮璟公子出手?很有可能,否则,也不会在她临死之前叫出她的真名了。

强忍心中剧浪滔天,她勉强笑道:“没事,我听得郡马视她为宝,真真替她高兴,世上居然还有如此情意深厚的男子。”

“三妹妹不必伤怜,不要想那个薄幸的徐文藻了,说起来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帮你离府,你也不会在外受苦了。”

原来她离开凤府真跟他有关,不过顾不上打听那件事:“二哥,郡主去还什么愿你知道吗?”

“我听说他们婚后几年未得有子嗣,如今郡主有喜,特到佛前还愿。”

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倒过去,好,好,好,如今情深意浓不算,竟然还有了喜事,这让她情何以堪。阵阵晕眩使得她无力支撑,倒向凤子沂失去意识前喃喃说道:“二哥,我很难过,我很难过……”

再次醒来已经入夜,凤家一家人都在床前候着,见她清醒忙围过来:“尘儿,你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她慢慢环视一周,没有见到凤子沂,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不适,才道:“二哥呢?”

凤老爷怒气未消:“别提那个逆子!若不是他,你怎么会昏倒?”

“不关二哥的事,我记得正同二哥说话,突然喘不过气来才昏倒的,你们……有没有把他怎么样?”她有些替他着急,真是不关他的事。

凤栖臣按住她的手道:“别慌,慢慢说话,子沂没事,爹让他回房反思去了。”

“那就好,我没什么的,吓到大家了。”

“娘真怕你有事,吓得我。梧桐,你可得看好了小姐,这次就算了,下次有事,定不轻饶。”凤夫人眼中的泪止不住往下掉,可见是真为她担足了心。

凤尘晓皱眉不语,她急切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好好消化一下“郡主”未死这件事,可是明显凤家人不这么想,围着她不走,凤栖臣安慰完母亲又来安慰小妹:“大夫来看过,没什么大碍,只是心神耗损,尘晓,是不是整日呆在家中不甚开心,不如过几日陪母亲出去游玩,你若忘不了通州的朋友,可以邀请她们来这里小住,或者明年春天的时候去看她们也好。”

凤尘晓无言以对,正想谢过大哥,凤氏夫妇却道:“出去游玩倒行的通,通州的那些人还是算了,咱们郴州地兴民富,改日设宴邀请城中有头脸的官家和富商家的小姐,结交些家世好的朋友才行。”

这种父母,真是势利,不过她无力理会他们,只说头痛想清静清静,众人才散去。

夜已深,她躺在床上不能入睡,梧桐带着两个小丫鬟留在房中服侍,两个小的早已趴在她的床边睡着,梧桐守在一盏烛灯前,也支着下颌打盹儿。

她的郡马和暮璟公子确有联手害她的嫌疑,如何才能证实确有此事呢?一想到左文华,她的心里便有无限恨意,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竟如此狠毒,就让她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不知暮璟公子将她的尸身埋在何处,郡马府中有个“郡主”,那么她的尸身永无见天之日了。

忽然,一阵风声入屋,吹打开两扇木窗,未等撞击到墙上发出声响,已被一人伸手拉住,轻轻跃了进来后,又慢慢将木窗关好,不见他身形如何晃动,已在三个丫鬟身后转了一圈,顺手点了三人的睡穴,这一切,都落在了未睡着的凤尘晓眼中。

她心中惊惧莫名,立马有个可怕的念头出现:被暮璟公子和左文华发现了真实身份,如今要被再一次杀死!

后又觉得不可能,暗道自己实在是太心虚了,莫说不可能有人知道她是重生之身,怎么可能他二人会来杀她,再说铅华护体,她怕什么?

来人正一步步地走到床前,凤尘晓怕被他发现,赶快将眼睛闭紧,感觉此人在床前停下后站立不动,过了一会儿却坐到了床边,她一下子紧张起来,正欲睁眼大叫,却听那人轻轻叫道:“三妹妹,三妹妹?”

是她的二哥凤子沂?他不是回房反思去了吗,怎地会夜入自己闺房?还一副了不得的身手,完全不似平日里那文静样儿。白为他担心怕他受爹娘责罚,原来他竟会此法门,真正是逍遥神仙。正想开口笑他,却听得他叹一口气,低低叫道:“尘晓,尘晓。”

竟透着无尽地缠绵悱恻之意,他,不是她的二哥吗?

不知

凤子沂只是轻轻叫了两声便住口,仿佛怕叫多了会以后没得叫,能存着一声是一声,然后便是长久地沉默。

房内只余沙漏之音和熟睡着的丫鬟轻轻的呼吸声,躺在床上的凤尘晓一动也不敢动,怕让他发现自己并未睡着,放缓呼吸放松紧绷的身体,头痛不已地暗自猜测这对兄妹是什么关系,若真的是有不可告人的私情,那真是个悲剧。

院内更声响起,已是三更时分,凤子沂长叹一声,终于离去,结束了凤尘晓半日煎熬,她也忍不住长叹一声,这状况怎生一个乱字了得。

自那日之后,凤尘晓更加沉默,她不知道别人若是遇上这种事,会做如何反应,又无法向人求解,只觉得万分难过。其实身死一事,尚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暮璟公子是如何与左文华搭上了线?暮璟与一尘刻意接近皇族,又有何图谋?一切尚未定论她认定自己身死是左文华所为。

若不是呢?往好处想,他虽对自己冷淡,可是平日里斯文有礼,待人和善可亲,从不为难仆役,若论人生有何不足,便是没有如花美眷。单是为了这一点便要杀人实在说不通,他可以纳妾可以在外风流,何苦走上杀人之路?

爹爹与娘亲恩爱,并未娶过妾室,在凤尘晓心中,男子当该如爹爹一样专情。可谁让她长得丑呢,活该没有福气得到相守到白头的专情男子,所以她想通之后,决定待郡马从西疆返朝便将楚月许给他做妾,料想他不会拒绝,她也可以弥补一下郡马被迫娶她的不平之气,弥补一下他在外受的窝囊之气,今后各过各的,互不干扰。

也许他等不及了,再难忍受面对她的丑陋容颜一刻钟。

也许他没有发现那是假冒之人。可能吗?三载夫妻,再不情愿,也有过肌肤之亲,如何发觉不了她变了个人?

她想来想去,不断地假设又不断的否定,悲哀地发现她实在是多余之人,生来无甚作为,如今是死得其所。

“尘晓,你在想什么?”凤栖臣最近总爱没有预兆便出现,似乎是在观察她,今日她坐在窗前对着一院冬草魂游天外,神情哀伤,叫人难过。

“没什么,犯了冬困,哈,整日想睡。”她打个哈欠,让梧桐下去端茶,其实这种事小丫鬟做就行,可她就不待见梧桐在她旁边站着。

“后日便是祭祀之礼,这两日家中忙了些,待年节过后,我带你出去散心,你想去什么地方,通州吗?”他象是要确定什么事,只等她回答来判断。

通州有柳柳、魏娘、沈诚,还有燕家,她一年所认得的人,比过去二十多年加起来还要多,真有些想她们了,闻言稍喜:“嗯,我想去……天锦。”

当务之急,还是先回天锦的好,通州的人和事,暂时还没有机会考虑。

不知为何,凤栖臣的神情有些放松,笑道:“那是京城,自是比附近的州府繁华。好,春日天暖便出发,许久未去京城,大哥还有朋友在那里呢。”

“该不会是红颜知已吧?”她这个大哥年长未却尚未婚配,不知是何原因。

梧桐正好端茶进屋,闻言一颤,茶水洒了大半,低着头道:“奴婢该死,奴婢马上再去换来。”

凤栖臣眼都没瞄她一眼只顾跟凤尘晓道:“小孩子家别胡说,到了天锦我带你好好玩。”

梧桐一向稳重,今日可谓是失态,她退下后,凤尘晓摇头道:“这个梧桐今天真没规矩,赶明儿我让娘把她领回去。”

他不接话茬:“后日祭礼凤家族亲们也要来,你若不想麻烦,只在见礼时出来一下就行,可也别闷着自己,家中姐妹也是要见见的。”

看来这是个重要的场合,不过她不怕,能应付过凤家亲人已万事大吉了,族亲们不在话下。

“二哥到时候也能出来了吧?”

他又道:“子沂又不用参加祭礼,爹说再关他一关。你也别去找他,爹娘会不高兴。”

非族中子弟才不用参加祭礼,其中意思显而易见,凤子沂不是凤家子弟,这才能解释为何爹娘不喜,仆人不敬,兄弟不亲的原因,才能解释他对凤尘晓态度古怪的原因,她隔着衣服搓揉浑身起的鸡皮疙瘩,暗念阿弥陀佛,保佑凤子沂不是这具原身的亲哥哥。

望着凤栖臣离去的背影,她发现凤家并不似想象中的简单,她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过年就意味着面对很多很多烦人的应酬,这是她过去的经验,身为郡主,不得不顶着一张特殊容颜出席许多公众场合,所以,她不喜欢过年。唯一一次冷清的年节是在秋冷山庄过的,虽然容貌已改,但那种对年节抗拒的感觉永远留在心中,那个年节过得虽然冷清,可格外自在。

凤家的族亲在祭祀前一天便到了凤府,人数众多,真是个大家族。自中午起,便不断有奴仆到她的住处请她到前厅见各位叔伯婶娘,她一概不见,见了那些所谓长辈说不得要行跪拜之礼,她跪天跪地跪君王父母,其他人可免则免。

趁着忙乱,她找借口说要清静,让梧桐留在楼舍替她挡各路尊神的驾,自己慢慢踱向东边凤子沂的住处,这个二哥身手了得,又常在外行走,颇有几分神秘之意,值得一探。

果然,越往东园走,便越冷清,一个仆人也见不到,可称得上是凤府冷宫了。咦,有人过来,她忙闪到一片假山石后面,怕是哪院奴仆看到乱嚼舌根。

从缝隙处向那边打量,却是两名女子,一着粉一着黄,腰系罗裙,看打扮不象是丫鬟,应是哪位族亲家的小姐。粉衣女子正哀哀哭泣,泪流满面,黄衣女子劝道:“莫要再哭了,今儿个天这么冷,还不把脸给冻坏了?凤二哥不见你便罢了,明日祭礼总会出来的。”

粉衣女子擦了擦泪:“谁说明天他会出来,这种日子他才不会出来哩。”

“我不明白。”

“你长居南诏,自然不知,凤二哥不是这凤家人,不能参加祭礼。”

女子总是爱听八卦,黄衣女子立马有了兴趣,拉她停下不让走:“快说说,为何姓凤又不是凤家人。”

此二人正好停在凤尘晓藏身的假山前,她也忍不住凝神细听。

粉衣女子本来不想说,经不住黄衣女子苦缠,看四周无人,便讲与她听:“我只知以前三伯父有个小妾,极是疼爱,还给他生了个儿子,便是凤二哥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暴死,府里又传出来凤二哥不是凤家子嗣的消息,本来大家都不相信,可是从那以后,年节祭祀他都不再出现,自然也就证实了那个传言,可怜凤二哥在凤家的日子很不好过,今日连见也见不得。”

在黄衣女子看来,不是凤子沂不能见,而他不想见。这种事也属常见,嘁了一声道:“就这?没劲儿,我当有何惊天密辛呢。”

粉衣女子扯住她疾步往另一条道上走:“好姐姐,快走吧,晚了爹娘会责罚我的。”

凤尘晓将二人对话全部听在耳中,待两人走后才闲闲走出来,继续往凤子沂的住处行去。

凤子沂住在东园边上一处院落,倒没有想象中的仆役把守,只有几名小童守着院门在玩耍,见了她来,忙立身:“三小姐。”

凤尘晓微微一笑,里面凤子沂马上道:“三妹妹来了,快请进吧。”

多日不见他,还如往常那般开朗,却明显得瘦多了,大冬日只穿了件夹袍,见到她来,连眸中也透出喜意,一时间光华流转,更衬得飘逸俊秀。

“二哥,我路过这里,便进来看看。”

“定是那些亲族太过烦人,没办法,凤家永远这样,四大世家之首,哼!连祭祀也要搞这么大声势,最可怜是大哥,他这两日甭想合眼了。”他的口气象是在冷笑,有些不屑。

她也愁道:“是够烦人的,盼着年节快些过去。大哥说天气缓和了带我出去散心,到那时二哥也去,可好?听你上次说到天锦城,我想去走动走动。”

他却目光深沉:“我以为,你会先去通州。”

凤尘晓有些疑惑,昨日凤栖臣说到通州也一副怪怪的表情,好似怕她去通州似的,难道柳柳有事?前日她才来信,并未说出了何事。

当下问道:“二哥何出此言?莫不是通州有事?你又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