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尘晓与凌依终于到了后宫妃嫔们住的地方,跟了那太监下车后又走了一段长夹道,终是来到了凤鸾宫凤贵妃处。宫里处处都是盛开着的时令鲜花,阵阵馨香让发病中的凤尘晓稍微精神不少,她对凤贵妃没太大的印象,年节宫中聚会时可能见过,也可能没见过,只能说自己从前太少与人相交,而这位估计也不是那种争宠的主儿。

二人等不多时,便被通传的宫女请进去,只见一位宫装丽人斜倚着坐在云榻上,等二人行了礼后,懒懒地问:“起来罢,你便是尘晓?外头传你和暮璟公子好事已近,倒让我这做姑母的跟着沾光不少。”

凤尘晓感慨,哪有这般年轻的姑母,年约三十上下,一双凤目微微上挑,脸若凝脂,比如今病中的自己看着光华更甚,若是肯用心,怕在宫中不止贵妃之位。而且刚一见面就提暮璟公子,让她的头更痛,站起身后犹疑着没开口。

凤贵妃一笑:“怎么,栖臣没对你说吗,也是,他们见了我都忙不迭娘娘,娘娘,谁曾想过我本来是谁?”

说罢低眸看向别处,无限幽怨之意。多年宫闱生活已把她变成怨妇,一出口便满是抱怨。

接近正午,阳光正盛,凤尘晓身子发烫,却又微微打着摆子,强忍不适同她寒暄:“娘娘……姑母,我们不过是怕把您叫老,毕竟年岁差不了多少。”

到底是难得一见的自家人,她略有高兴,让人搬来胡凳赐坐,她明明不过三十,却老气横秋,又道:“你倒会说话,不过与你一比真差得多了,唉,你来看我我很高兴,只是看你脸上颜色不好,得多调养。对了,你身边跟着的是谁?”

“大哥怕我一个人进宫孤单,请这位凌小姐相陪,她是琉璃堂的人,若姑母有任何需要,以后都可以找她。”琉璃堂在天锦风头正健,搬出来总不会差的。

凤贵妃不太在意,要巴结凤家的人太多,这不过是其中一个,但听得她不是奴婢,便也赐了座客气许多。二人无心打量这座华美的宫殿,你看我我看你均不知该如何开口。

便在此时,岳蒙匆匆赶到凤鸾宫,替皇上送来珍惜贡品,每一宫都有,哪位也不曾少。一进宫便发觉有客,还是两名女客,心中暗自诧异,凤贵妃的性子最泼,对着君主也是一样,从不说句软话,故此一直受冷落,家中人也被她得罪完,今日竟有两个亲戚来访,倒是稀罕事。

凤尘晓一见这位岳公公,有些激动,目不转睛看他动作。这个算是她比较熟的人,还小的时候这人就已跟在皇舅舅身边,总是笑咪咪地,还抱过她好些回。

他走后,凤尘晓与凌依对那些精绣赞赏一番,凤贵妃冷笑一声:“你当皇上宠我?他对这后宫人人都是如此,平日不闻不问,可你若是有为难之事,他立马着人替你办好,无端端叫人一直感激,给人希望,心里总盼着圣驾马上到来,却总是落空。这不叫有情,只会叫人更心冷。”

“皇……皇上他定是太忙,姑母已是贵妃,自是不同与别家,理会她们作甚。”

“宫里四位贵妃,属我年纪最大,司徒家的平日同我最不对盘,早些年明争暗斗的不亦乐乎,若非是凤家做着靠山,我又如何做得了贵妃之位,可这些年,早看开了,还不是与他人做嫁人裳,我又不能学人家那般娇媚,且与家中不来往已久,各宫中早成了笑话。”不是不怨的,美人尺暮人人自危,凤贵妃也不例外。

她说的人家那般娇媚,该是指的邬溶月吧?凤尘晓问道:“邬家的小姐也进了宫,她……”

“女子年轻貌美,到底是占便宜,连旁的人……你要在天锦多久?若能日日进宫陪陪我也好,花朝之日快至,这凤鸾宫也好久没有人气了。”说起邬溶月却似有别情,她转了话题不说,凤尘晓也没问,她只是在想要不要开口请这位贵妃娘娘相助。“对了,你与那暮侍中之事是真是假?”

“暮大人岂是我能高攀得上的。”

“笑话,该说他高攀不上才真。”提起暮璟公子,凤贵妃没有常人露出的痴迷,她冷静地告诉凤尘晓:“此人在宫内行走已久,许多事我不便明讲,但如他那等污浊之人,怕与你不太相衬。”

凤尘晓赅然,这凤贵妃怎地这般形容暮璟公子,莫不是是自己头昏脑涨听错?凌依也目有异色,她也听过暮璟公子之名,见过真人,是极出色的一个人物。

凤贵妃留了二人在宫里用饭,其后凤尘晓问起了近日盛传的左文华一案,谁料凤贵妃只一句“那些闲事谁人才要理会”便打发了她。

费时半日,也没摸到门路,凤尘晓心慌沮丧,对着满桌佳肴食不下咽,完了又陪凤贵妃到御花园里赏花,凌依暗暗叫苦,这凤贵妃平素日子太过清闲,她二人倒成了陪客,可是心焦也没有办法。

御花园里凤尘晓来过无数次,少时爹爹娘亲陪着来做客,长大后她有了美丑之分,甚少出门,皇舅舅倒三五不时会召她入宫,逗她开心。她记得前方湖畔还有自己一时心血来潮种下的芍药,不知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可还在原处,便装作不经意地引别人跟着她往那个方向走。绕过片片花海,眼看就要走到湖畔花亭,远远望去,亭子的石阶下花木扶苏,朵朵芍药开得极为茂盛,她止不住想要奔跑过去,一道拂尘扬起,岳蒙从树从后转出来,笑咪咪地道:“这位小姐且住,前头去不得。”

凤贵妃也跟了过来,听到这儿沉下脸道:“几时这里也成了禁地?”

却又想起岳蒙既然在,那皇上必定在不远处。凤尘晓勉强扯出抹笑往凤贵妃身后一让,等着他们交涉。

“贵妃娘娘别误会,您看——”几人随着他指向的地方一看,只见一人身着明黄袍服,随意地坐在亭子边的石头上,跟另外三人说着话。

凤贵妃脸色一变,原来真是皇上在这儿,转身便要走,那厢的正主儿忽然起身,对着这边招了招手。

这是何意?岳蒙久揣圣意,明白这是召这几人过去呢,便对凤贵妃等人道:“皇上要几位过去呢,请吧。”

凤尘晓不意今日居然能见到皇舅舅,自是乐意,凤贵妃蹙眉不应,象是无比犹豫,但皇命岂可违抗,她还是个宫妃,这点本份还是有的,理了理宫装,领着几人过去。

适才离得远,凤尘晓没看清另外几人相貌,可是越走越近,她发现亭旁几人均是相识,有爹爹与娘亲,还有一个是她和凌依今日进宫想要找寻的人,沈诚。她悬着的心猛然放松,又为再次见到亲人狂跳起来,一阵冰热交替的强烈冲击,使得她本就虚弱的身子再也无力支撑,摇摇欲坠。凌依固然为沈诚无恙欣慰,但也注意到凤尘晓的异状,只见她脸若金纸,暗道不好,却无法开口说话,只得担忧地望着她。

“臣妾叩见皇上。”凤贵妃娇声参礼打断了凤尘晓纷乱的思绪,忙跟着一起拜下去行叩拜大礼,动作太猛,头脑阵阵晕眩,身子一歪栽倒在青草地上。

呓语

凌依以为自己才是最早发现凤尘晓不妥的人,谁料比她反应更快的是沈诚,不待她叫出声,已上前将凤尘晓揽到怀中, 。

沈诚觉得怀中人肌肤入手滚烫,不住颤抖的身躯 才知道她竟病得不轻,痛惜不已,“尘晓,尘晓?怎么这么烫,我立即带你出宫!”

事出突然,嘉庆帝待要开口问话,凤贵妃已急道:““皇上,此乃臣妾侄女,今日进宫探望臣妾,看样子得了急症,容臣妾请来御医为她诊治。”

嘉庆帝召来岳蒙,让他去安排,又让众人暂时移入凉亭,才问凤贵妃:“你说她是你的侄女?是否就是凤家的三小姐?”

凤贵妃点头说是。嘉庆帝左看右看,然后道:“模样倒是绝好的,难怪就入了暮侍中的眼,身子又这么弱,来人。”

赶忙有人上前听命,只听嘉庆帝略带着戏谑吩咐道:“快去请暮侍中,就说他的心上人在宫中病倒,要他速速进宫。”

“是。”宫人领命离去。

他觉得是办了件好事,公主却看出沈诚的心思,直接点出:“沈诚,她便是你说的中意的人吗,果然很美。皇兄,我看她未必便是暮侍中的心上人呢。”

嘉庆帝“哦”了一声:“怎会如此,难道凤家还有别的女儿吗?”

凤贵妃也不愿看到凤尘晓与暮璟公子在一起,她面上不露声色回道:“皇上,凤家只她一个女儿,不过据我所知,与暮侍中却是没有干系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暮璟他昨日才来请我为他赐婚,说的便是凤家的尘晓,还道花朝盛会之日传出喜事,怎地又不是了?”再看看抱着凤尘晓的沈诚,当真是面冠如玉,平平常常一袭青衫却被他硬是穿出了俊逸之气,竟是丝毫不逊于暮璟公子,只是正为佳人忧心,眼见得情意非常,当下皱眉不已。

沈诚心惊,原来暮璟公子居然已向皇上请求赐婚。

公主近日对嘉庆帝多有不满,此时感到一阵快意,她携了驸马便要离去。但听得那女子蓦地叫了声:“娘亲……”

这一声唤住了公主欲离去的步伐,她猛然回头,依稀看到是明珠在痛苦呢喃,再看那女子的容貌却又不是,她长叹一声,悄悄问驸马:“是明珠在唤我吗?”

驸马不忍见爱妻难过,悲声道:“是,是明珠在府中唤你,我们快快回去。”

嘉庆帝见皇妹有如神伤症状,不禁难过,他将此事交与暮璟,便是想他处理得妥妥当当,谁料皇妹根本不理会他的苦心。

此时一乘宫轿抬了过来,他将凤尘晓放入,凌依坐进去陪伴着,与他飞快对视一眼,才放下幕帘。

如凤尘晓一般在宫中发病,本是不敬,可她此时却被安置在凤贵妃的凤鸾殿中休养,到了晚上还没醒来。凌依先行出宫,并带了信给凤家,凤栖臣连连跺脚,却也无法,只得等着明日再进宫探视。

凤子沂送凌依回琉璃堂,路上问起情形,凌依黯然道:“自然无甚大事,见到了当家的,也看到……”

“看到什么?”

“看到了平常人难得一见的皇上!他是不算太老,哈,我原来以为,皇上是个老头子呢。”她又变成了往常率性的利落女子,笑着坚强。

凤子沂微笑:“看不出进宫这么好,竟让我们的凌堂主心情畅快无比。”

“说的好,我就是不愿意悲秋伤春,终有一日,我会走遍天下,出海一直是我的梦想,整日呆在一处怎么也不惯。”

“好!够豪气!”

入夜后的深宫更加静谧,暮璟公子踏着月光来到凤鸾殿前,他奉旨来探望自己的心上人,只是这处的凤贵妃对他很有意见,故没有即时进殿看望凤尘晓,而是盯着朱红的宫门不动。这宫中各处嫔妃住所宫门均是一式的日月圆顶,他才从月贵妃那边过来,同样的两道宫门内,却住着不同的女人,一个痴缠,当初的邬溶月,如今的月贵妃总是找不同样的借口召见他。这座凤鸾殿的主人却对他深深的不屑,其实也是看出来月贵妃对他的心思。

月贵妃十次召见他常允命去上一两回,为什么要容忍她这般痴缠?都为了当初莳花苑里她同那死去的明珠郡主是唯一亲近的人,这算不算得原因?他一生对女子特别宽容温和,宫中女子又都是可怜人,对邬溶月象是把当初对明珠郡主的愧疚转嫁到她的身上。

邬溶月自被选入宫,只觉梦想破灭,苦闷无依,一想到今生要老死在这宫墙之内,只恨不得早早归去。更有妃嫔欺侮她,却被暮璟公子无意遇上,便出手相帮,这一帮,便帮她上了位,直到贵妃这个位置。皇上得知他二人原来一起学习,从没疑心二人有甚私情,还对她与别人不同,她反而生出绮念,也许是深宫寂寞,也许是心有不甘,她想或许在莳花苑里没有圆的梦,要在宫内得偿所愿。

这些,他都明白,却不点破,以致于月贵妃对他变得怨比爱多,甚至努力把司徒初芸同他凑在一起,这种心理早呈畸态,落在看惯世事的凤贵妃眼中,却认为是他与月贵妃有染,直至不屑。

殿门外犹豫了半晌,听得有人声传出来,似有人要出殿门,他闪到一旁隐身不动,原来是公主带了侍女离去。午后凤尘晓在宫中病重昏倒之事,他已得到详报,也知沈诚当时承认了凤尘晓是他中意之人,恰恰在自己向皇上请旨赐婚之后。沈诚此人,当初与之结交时,便是为了琉璃堂盛名,为了以后合作,真想不到会有与之对立之日。

凤贵妃今日颇受折腾,本想着见个把亲戚,可先是在御花园中侄女晕倒,若不是她真烧的不轻,她都要怀疑这是凤尘晓想引起皇上关注的手段。也难怪她多想,自古以来,姐妹、姑侄共侍皇夫的例子并不鲜见。待御医诊断完毕,开了药方,说尘晓是神思过虑,体弱受弱之症,她才放下心来,更兼这病要好好调养,便禀明了皇上留在她凤鸾殿中暂住。

皇上也跟了来凤鸾殿,怕是经此一事,想起冷落凤贵妃多时,用过晚饭才走,这一年中,他崇尚礼佛,男女之事早淡了,月贵妃是他最后一次到莳花苑中挑选出来的,至此宫中已多时未有新人。

送走皇上,凤贵妃好不容易想喘口气,公主又带着人来,还拿了若干补品,说是给那位尘晓姑娘。凤贵妃暗叹公主可怜,刚知道女儿早不在人世,又为贼人累心,她来看凤尘晓也许是一种情思的转移,同是女人,自己却一无所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凤尘晓住在侧殿一间暖阁里,公主站在榻边看着她沉沉睡颜,初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她清醒地知道,她的明珠可没有这等容貌,若有,怕不至于今日丧命黄泉,只是今天那一声娘亲无端正让她觉得熟悉。正感慨,床榻上凤尘晓又呢喃着叫了声“娘亲”,惹得公主掉泪,握住她的手道:“这孩子……怎地一直叫娘亲?同我那明珠一个腔调,我……”

楚云随侍一旁,赶紧替公主擦拭泪水。凤贵妃一看这不是好劝的事,让公主在这里由着性子哭一哭也好,这屋中又留有女侍,便悄悄退下歇息去。

楚云看了榻上的凤尘晓,努力想了一会儿道:“公主,奴婢见过这位小姐,她说是小姐的朋友。”

“明珠朋友?”

“郡马,不,那左文华有年出使西疆未回,小姐曾换了装到莳花苑中学种花,只带奴婢跟了去,府里除了我跟楚月,没人知道。”

公主未及细问,榻上的凤尘晓一阵乱动,蹙眉忍痛,公主忙轻声安抚,屋中留着的女侍又拧了帕子替她擦去额上的汗珠,这才好一些,低低地吟几句,却含含糊糊听不清楚。

“你们可听清她说些什么?”

宫女们叠声应道:“奴婢们不知。”

“真是可怜,你们好生照应着,我明日再来。”说完带了楚云离去。

她若听清了凤尘晓所吟之语,必定懂得,那是在说:“珠儿很累,很累,娘亲爹爹救我,救救珠儿。”

她在极小之时,公主与驸马刚为她起了明珠之名,小名便唤为珠儿。可惜是病中呓语,重生之后的相逢,便这么生生错过。

公主一走,暮璟公子便进来,宫人均识得暮璟公子,他的官职不算很大,可权势却是有目共堵,见他进来,连忙跪拜下去。暮璟公子抬手示意众人起身,问了些问题,知凤尘晓并无大碍才放下心,站在榻前呆呆地想着心事。他心里那些阴暗的事不足为外人道,只有一尘明了,外人只见其风光,无人懂他的苦。

正想弯腰探看她的额头是否还热,却被身后一人喝止:“别动她。”

回身一看,却是沈诚,不禁诧道:“宫中有宵禁,沈公子如何到来?”

“是公主送在下到这里,我想看看尘晓好些没。”

“她很好,沈公子请回。”

“应该是你回去才是,若不是你,她如何会病重如斯?”

“何出此言?”

沈诚走到他跟前,轻声说道:“她自严华寺受惊归来,虽服了丸药,但到底是亏了身子,才会有这一场病痛。”

暮璟公子无语,看着他温柔地替凤尘晓量量额头热度,这会儿她似乎安静许多,脸色不再潮红,看着好了不少,暮璟公子又想说话,沈诚抬手制止示意到屋外再说不迟。

离了凤鸾殿,两人并排缓缓前行,走在月光笼罩的宫道上,长久沉默后又同时道:“你——”

这般心有默契让两人相视一笑,沈诚心想,除却私怨,暮璟公子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前段时日,两人虽各有所需来往密切,沈兄暮兄相称也三月有余,说没有一丝遗憾那是假的。今日对立又突然,均觉世事难料。

“沈公子心上人为何会是尘晓?”

“暮大人已向皇上提出赐婚?”

两个男子都直指问题根源,他们明白,皇上未下旨赐婚,沈诚与凤尘晓不算有了盟约,一切还是未知之数。

“我以为从前与沈公子合作还算愉快,今日之局,只是为了尘晓嘛?”

“算是吧,那又如何?”

暮璟公子垂首思忖,似是在做决断,是否为了一个女子中断二人再度合作的可能性,他从没遇上过这等难事。最后还是道:“不若你我等尘晓醒来后由她选择,看她是选你还是选我。”

亲情

沈诚闻言止步,抬头遥望星空片刻才道:“暮大人错矣,我不会做任何逼迫她的事,要她来选,你觉得她醒来后面对这种选择会做何想?会如世俗女子一般欣喜或者为难?不,我猜她极有可能谁也不要。”

暮璟公子一想确实如此,他不过是一时冲动说出这样的话,若真要凤尘晓选,从她对他一直冷淡抗拒的态度来看,怕落选的会是他。还说要赐婚呢,便是知她定不会同意,才推迟到花朝盛会那日才说,这是怎么了?想他一向是众女子求之不得的人物,却要这般费心地对她,这是不是报应?

今夜月华正浓,看得清沈诚的向往神情,只觉他比自己幸运万倍,深深地看了沈诚一眼:“你说的没错,她的性子……或许你真的比我更懂她。”

沈诚暗中摇头,他自问并非如此,便见暮璟公子也望着夜空中那轮明月出神,似乎明白他们之与凤尘晓,不过如浩瀚星海中的星子之与明月,看似相近,其实相远,她的心思谁也不曾明白。

这一晚,这两人仿若多年知交一般月下倾谈,心中都有些怪异,沈诚拱手道:“夜深了,你我就此作别。”

“慢着,宫中宵禁,还是由我来送你。”

“多谢暮大人。不过同为男子,你在宫里呆的这般晚……”

“我在内城有住处,经常很晚才出宫门,并不碍事。”

“暮大人真是极享尊荣。”

暮璟公子恍若没听清他话中嘲讽之意,只是往前走,但见要紧的宫门处的守卫,看到他都躬身行礼,一路畅通无阻回到住处,沈诚只在心中惊疑,由此便可见暮璟公子在宫中的权势,这样的人,到底他有何图谋?

凤尘晓的烧热半夜便已褪尽,睡足睡够后才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环境,屋中一群宫人围了上来,先替她整衣,又是擦拭面容,再将她半扶起来靠在软枕上,再喂了清水,床榻够大,一宫人蜷着腿跪在床头替她梳发,所有动作都极有规矩,一率没发出声音。到底是在宫里呢,只是不知道这是哪一处宫殿,昨日在湖畔凉亭边上晕倒时,她见了到爹娘、沈诚,还有皇舅舅,难得的机会她居然不争气地晕倒了。

再看了眼奉上的饭食,没胃口地先搁置一旁,又觉得屋内药气太重,吩咐宫人把窗子打开,窗外正是一丛茉莉,清清花香驱散了药味,宫人们垂手侍立着,没有一点声音。

按当时的情形,她晕倒之后应该是被送来了这里,然后有大夫给她治病,只是这其中她昏睡了多久,凌依不知道去了哪里,大哥他们知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还有爹娘与皇舅舅,见了她该已认不出来,如今都在哪里?

凤贵妃最先来看她,嗔怪道:“昨日我便见你脸色不太好,原来已病着,那为何还要进宫来?”

凤尘晓有些忐忑,“尘晓给姑母添麻烦了。”

凤贵妃想到昨日就头痛:“是够麻烦的,我这里访客不断,连皇上都来呆了半日,累得我够呛。”

“我已大好,这便出宫去吧?”

凤贵妃笑道:“我倒不是嫌你麻烦,只是见了那些人有事没事都往这里凑看着不痛快,你养好再走不迟。不过你可真了不得,来的都是些稀罕客。”

“是吗,都有谁来?”

“先是皇上,后是公主,再来便是那个暮璟公子,还有沈诚,再来就是月贵妃派来的人。”

“公主……也来看我?”止不住为亲人来看她而满心感动,娘亲来看她,会不会认出她?还是母女两心相连,可惜昨晚她没有醒来,那今日会不会再来?

“嗯,她说今日还会来,我看是挺喜欢你的。我只是说了重要的,你认识的,那些不认识的人今儿一早就没断过,全被我挡在外面。”说到最后凤贵妃略带着不屑之意。

“怪了,哪还有不认识的来看我?”

“巴结暮大人的,讨好月贵妃的,还有好奇想看看你的,总之这宫里的人久不闻大事,听说我凤鸾殿里住着个绝色女子,皇上颇为关注,便都来了。要知道,这两年宫里没再进过新人。”

这种事怎么可能,她气得脸发白:“荒谬!”

“这世道就是这样子,即使你不入宫,也会是那暮璟公子的未婚妻,因为,他已经向皇上求旨赐婚了!”

这更不可能,她气得脸又涨红:“荒唐!”

凤贵妃捂嘴发笑,很满意她的反应,看来这个侄女很对她的脾气,硬气得很。

凤尘晓重提要求:“姑母,我想马上回家,在这里多有不便。”

“这还得禀明皇上,到底现在他知道你在这儿,万一问一起来也好有个交待。在这宫里他最大,凡事就得有个规矩。再说过一会儿栖臣便会进宫来看你,还有旁的人,喏,那个沈公子,呵,昨天晚上宵禁了还来。”凤贵妃看出沈诚待她不同,语带调侃。

凤尘晓心中感动,留下来,是为了适才凤贵妃说公主今日还会再来,她若是走了便见不到娘亲,沈诚那边还一字未谈,权衡之下还是留在这里养着好处多:“是,尘晓听姑母安排。”

凤贵妃满意地离去,她却难以平静,想到娘亲便阵阵激动,上次扮成琉璃堂的人回家,只呆了一会儿,见到爹娘的时间不过片刻,看都不曾看够,昨日又是一见面便晕倒,若今日娘亲过来,她可得珍惜这难得的时光。说些什么好呢?太多太多,啊,不对,凤栖臣等人先来,还是先想想要怎么跟他说吧,估计又得挨训了,凤子沂应该不会说什么,他最是疼她。昨日入宫,本是为了沈诚,见他安好才会放松心情,

“你在想什么?”

她愕然抬头,怎会是暮璟公子,不应该是凤栖臣,或者是娘亲,再不然是沈诚,实在不行邬溶月也成啊,怎地他先到?

暮璟公子用充满探究的目光等她回答,每一次与她面对,心中便万分矛盾,既怀疑她又忍不住关心她,向皇上请旨赐婚,说是钟情于她,莫不如说存疑之余有些动心,他想看看她是会同意还是会拒绝,或者说他就是想她同意。

凤尘晓心情复杂地望着他:“原来是暮大人,这么早。”

“今日要见驾,我来得早些,便过来看看你。”其实得了信儿立马赶过来。

“暮大人有心,只是小病,我已觉得好多,可以出宫了。”

因着昨夜沈诚之言,他也觉得是严华寺之行才累她病倒,不由深深自责:“我……这全怪我,回头我再让人送些补品到你住处,待你将养好些,我必上门陪罪。”

他越客气,她便越惊心,这人喜怒不定,彬彬有礼时最让她害怕:“暮大人言重了,尘晓体弱,不关你的事。”

暮璟公子无奈只得告辞,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低低唤了她的名字后问:“那夜我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这样一个走到哪里都有光环笼罩的风流人物,用含着无尽的情意的声音同人讲话,直让凤尘晓差点迷茫,他说了什么重要的话?那夜她只有受惊吓吧,故不受蛊惑,镇定地道:“暮大人说了什么?”

“我说,你不要怕我,忘了吗?”

凤尘晓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扭过头避开他的眼光。怕?是恨才对,她不是怕,若是怕,便不会离开蜗居的小镇,再来到这天锦,她还有亲人在这里,不能让暮璟做伤害他们的事,只是不知皇舅舅为何竟会如此信任他,还有一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让他认为她怕他好了,对她少一些防范,只是赐婚一事是万万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