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抬首对凤子沂喝道:“我已认出阁下是谁,凤子沂,凤二公子,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凤子沂闻言拉下面巾,露齿一笑,道:“既然你知我是谁,那么,便知放了尘晓是你唯一活路。”

暮璟公子摇首道:“你不过是江湖草莽,口气也太过狂妄,可知这样闯入禁地,早已是死罪,还要连累凤家,真是太不值得。并且她在我手上,你以为,我会轻易把她给你?”

“听暮大人的意思,我若非要用强,你便要用尘晓的安危逼我就范?”

暮璟公子暗叹一声,这他确实做不到,可若不如此,今日的结果一定是凤子沂带走了凤尘晓,这人的武功高到深不可测,他没有把握留住他。

他面上不露声色,只将长刀往凤尘晓颈旁逼进一分,道:“你试试看。”

凤子沂心中焦急,他不可能不顾凤尘晓的安危真冲上去硬来,刀剑无眼,万一那暮璟公子失心疯下手……尘晓血溅当场的情景他不敢想像,只得举剑站定不动。

暮璟公子看着刀峰,这把刀被擦得很亮,清晰地映出自己和凤尘晓二人的面容,直到此时,她脸上的神情还是那种淡淡的,并不将自己或别人的生死放在心上一样。她为什么总这么淡定?这种情况下还不肯为了他有一丝丝的动容?

凤尘晓明白凤子沂的为难,怕他先行放弃,白白便宜了暮璟公子,轻笑一声,却是不畏锋利的刀锋,往前走去。她一动,暮璟公子先撤了刀锋,伸手去拉她,她却趁势用手抓住那长刀利刃,往自己的脖颈上送。这一举动骇得暮璟公子与凤子沂同时吃惊,暮璟公子退,凤子沂飞身过去,一人握住她一边手臂,刀剑互击,竟是近身相斗起来。

凤尘晓觉得自己无需惧怕,她自持身有铅华护身,有本事暮璟就再杀她一次,看阎君会不会看着她再死一次。

凤子沂一声长啸,逼得暮璟公子后退,抱起凤尘晓飞身离去,转眼间便没了踪迹,暮璟公子怔怔望着长刀,想不通为何她宁可死也不要多与他呆上片刻。

回到盼花亭,凤尘晓打量周围环境,原来凤子沂竟隐身在这里,回头却发现他面容苍白并无血色,心中感动。她默默走到凤子沂身边,没等他开口说话,她突然做了一个自己从没有做过的动作,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身上,默然不语。

她在流泪,凤子沂感觉得到胸前的湿热,她自重回凤家后,向来从容,从没见过她这样的伤心,她定是为了沈诚,想到她星座被掳便是心系沈诚,如今知他死讯不再淡定,才会有此举动。他心中却只觉更痛,问:“你都知道了?”

“嗯。”她胡乱答应着,甚至已发出抽泣声,不知为何,这次见到凤子沂,她觉得万般委曲,无法倾诉。也许刚从她丧命之地回来,那些久压在心头的伤痛终于爆发出来,使得她喘不过气,真想告诉所有的人,两年前,她在那里被暮璟公子所害,如今过着不人不鬼,又人又鬼的日了。可是,她还不能,得日复一日,重复一日地用这种无法倾诉的痛苦折磨着自己。从前还有沈诚,如今他也离她而去,再没有一个人懂她。

她的泪打湿重重衣襟,可还是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这样的时刻,对凤子沂来说,既是甜蜜,又是折磨,他闭目想了想,似是做了决定,扶她站好安慰她:“你莫要伤心,沈诚如今还未下葬,我带你去见他最后一面。”

“下葬?沈诚?”凤尘晓正悲伤地无法自抑,一时间未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乌云(改作者有话说)

白色花丛前,暮璟公子独自徘徊,人已被救走,禁卫也散去,他惯与独处,尤其是面对着铅华的时候,不要一个人留在身边,这里是他静心的地方。可偏偏就有人要扰乱他的心神,一尘头戴帷帽慢慢从远处走过来。他冷眼旁观,暮璟公子失却了往日的闲逸,一身落寞站在阳光下,与那些铅华静静地相对。

“施主可是在想那凤家小姐?”他口中说着话,眼光却是紧紧盯着花丛,从白色帷帽里看去,那一大片的白光映入一尘眼中,刺得他眯起眼睛,一瞬间几百年前的往事不住在脑海中翻腾,有满腔的恨意驱使他想把这些铅华尽数毁去,只剩此间一处,可眼下还不能这么做,他还要用它们来祸害这世间。但观暮璟公子近日行事,凡与凤尘晓相关便颇为踌躇,这与他初意太不相符,也与大事不利。

暮璟公子缓缓回过身,微讶道:“平日大师最看不得这些铅华,怎地会到此地?”

一尘背过身不再看那些铅华,问道:“明知这些花乃是毒花,自是不愿看见,终有一日,我会毁尽此花,快了,不是吗?”

“这些是她临死前留下的,并没有碍着大师的事,况且花中有毒,大师用来行事极为方便,何苦要为难它们。”对于这些花到底有无害处,暮璟公子并不是很信,佛门圣地既然以此花为尊,定有其道理,再说古书也记载着,铅华可供凡人与神明交流。

“施主仁心,却不知这乃是大忌,你不想报仇了?”

暮璟公子面上带了丝苦笑:“大师可在怪我又没能留住凤尘晓?我的仇怨,似乎与她并无关系,走便走了吧。”

“我只是想劝施主不要再维护她,她非是等闲之身。”一尘忍不住要提醒他。

“此话何意。”

“这……”一尘想了又想,却不正面回答。“施主,你可知这世事轮回,早有天定?我是其中异数,却非唯一。再说那嘉庆帝已在你我手中,但若不早早了结此事,恐生变数。”

暮璟公子知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危言耸听的话语,凝神细听。

“近日我总有种预感,”一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铅华,幽幽地道:“仿佛大限之期已至,可这有可要紧?我只消一句话,便可令这天下大乱,死人无数,若真是大限已至,那么就让世人陪葬,即便永世不得超生也是值得!”

这番话一出,令暮璟公子皱眉不已:“大师何出此言,既然形势已在你我手中,又何苦行那乱世之事?”

一尘步步紧逼:“你是怕我所行之事危及你的凤家小姐?施主,你到现在还在执迷不悟?”

“我是为大师着想,你说的大限,怕跟这有关,何不做些善事?”

“施主,你是在劝我行善嘛?你我所行之事,恐怕今生也难与善字结缘,又或者施主准备放下心中仇怨,立地成佛?”

他从没有想过,这许许多多个日日夜夜的煎熬与等待,到了最后却有些犹豫:“再等等……”

一尘不再多言,他心中自有计较,这世间轮回眼看便要结束,岂能再等。

夜上浓妆,盼花亭灯火俱盛,每一入夜,便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分,城中各门各处,但凡要开门做生意的,便来此请师傅们去,青楼妓馆要乐师,高官府第要宴请,哪里也少不了这些乐师,车马停满门外,直至半夜再送回来,竟比白日还要多几分生气。

凤尘晓是被声声二胡催醒,不知是哪家女娃,尖着声学唱着戏曲,直唱得她魂魄归来。她起身趿上丝履,穿过纱帐,来到栏杆前,眼前一片银白月光笼罩在园中,万物反射出淡淡的光辉。整座园子灯火如昼,只有这边寂静无人。

不知何时,凤子沂出现在她身后,没有出声,单单看着她的背影。

“这女娃唱得太过悲凉,此曲是讲采桑女子踏青出行,遇上了心仪郎君极为愉悦的心情,看来真得好好练练。”她突然开口,仿佛知道凤子沂就在身后。

他走前与她并排而立,望着远处灯火阑珊,黯然道:“别太难过,沈诚非遭人所害,凌依与他家人已料理好他的后事,琉璃堂不去也罢。”

她问了几句,知他死前竟一句未提到自己,不由心中黯然,于情于理她都该到琉璃堂去见他最后一面,哪知凌依已将沈诚下葬。沈诚怎会意外身亡,她总是不信的,可是凤子沂却说亲眼所见,尸体没有任何古怪。没有的古怪其实就是最大的古怪,她想到的是一尘,那个和尚神鬼莫测,会不会是他做的手脚,一切都是针对她而来,如果她所料不差,那么沈诚就枉死之人,她连累他至死。

“我竟然没有去看他一眼,又或者昨日就该痛下决心,与他离开天锦。二哥,我竟没有去见他。”

“你想走吗?”那时他也劝她走,可她只是呆坐不动。

“自然是想的。”

“若是重头来过,你会走吗?”

她歪头想了想,长叹一声:“怕不会走,二哥,想必你也看出来,我与暮璟公子之间恩怨极深,积恨难消,如何能够撒手走掉。”

到底是何种仇怨,要她难为至此,凤子沂忍不住相询:“可要二哥帮忙?”

“怎可再连累二哥,我不告诉沈诚不能走的原因,便是不想他受牵连,这件事谁也帮不到我。”言下之意,便是对凤子沂也不可说,她能说出与暮璟公子之间有恩怨已是不易。

“那暮璟公子虽说武功高强,又有势力,但终究不是江湖人,不知江湖中的手段。”

“只怕是任何江湖手段,也比不上神鬼之力。”她口中喃啁不已,不管他有没有听到刚才的话,正色道:“二哥,你听好了,不得插手这件事中,否则你会后悔,又或者与沈诚一样的下场。”

凤子沂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有些烦燥,这么多年了,并未觉得门下众人无用,可是头一回,他觉得他们办事不力,一尘如何并不是重点,可就连那个古怪的和尚,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尘晓,别想太多,这盼花亭里还算安全,别苑就不要回去,我已谴人通知大哥你现在无恙。”

她没有回答,仰起头思念着过往,月光下显得更为出尘,象是要站到天明去。园中那女娃改唱起阳关曲,却偏偏还是二胡为伴,句句凄凉。

她略一思忖,点头同意,只是央求凤子沂将她在别苑所用之物全数拿来。

凌依三日后带着琉璃堂众人离京,欲出海东去,言说再不回京城,城中产业已尽数变卖,财产赠于沈家父母,临行前不知何故,竟未通知凤家兄妹一声便匆匆离去。凤尘晓深深失望,她打听了沈诚葬在何处,只待以后有机会才可去祭拜。

天锦城上空这几日不知为何乌云密布,看不见日头,也不象夜间无法视物,只是看着人脸白瘆瘆阴森森,天上象是随时便要倾盆大雨。百姓们众说纷芸,均道皇帝昏庸惹得天怒,要降灾与天锦,有胆小的已拖家带口往城外避难,没走的也关门闭市,弄得天锦几近变做空城。乌云还在扩大,嘉庆帝仍不露面,只惹得朝堂怨气更重,人心浮动。忽一日宫中传出消息,说是一尘大师鉴于此等情形,在皇宫前搭建高台,他要颂经祈福,勒令城中各人三日后往宫门前集会,若有不从,便是违逆圣意。

一旨既下,天锦城更是乱了套,佛门信徒固然不少,可是大难来临,人生而本能要逃到远远的才行。宫中又下了旨意,四处城门早已关闭,任谁也出不去。

盼花亭里早没了往日热闹,凤尘晓行直在空无一人的园子里,只觉满目凄凉,到处散落着乐师和歌姬们遗弃的物件。除了她与凤子沂派在这里的护卫,此间已无别人,也亏得如此,她才下了楼。

都说花无百日红,枝头的花朵几日不见日头,多数已残,竟连百日都未过。她弯腰捡起一支箫管,用衣袖擦试干净,又随意吹奏几声,更衬得满园萧索。

凤子沂匆匆赶来,见她眉眼平和,更不懂小妹如今的心思。这几日她把自己关在楼上,日日为了沈诚的死自责,可遇上如此大事,她却无半分惧意,象是早已料到会有今日。

短短几日便有此大乱,凤家别苑那边也再无人监视,凤栖臣也传信说不日离京,要凤尘晓尽早离去,她却只是不走,凤子沂几次劝说无效。

“尘晓,此间不可久留,你与我出城去。”

“走?”她把玩着手中的箫管,沉吟不语,忽然一笑:“二哥,我有预感,你们走得,我却走不得。”

他早看出来蹊跷,心中担忧,口中却装作无事:“我若要带着你走,谁人能拦得住?”

“常人自是没有办法,可是,那人却不是常人。”

他马上猜到她指的是谁,曾听一个属下说过凤尘晓离开别苑那晚的情形,那如谜的黑雾,若非极为信任那名属下,他不会相信世间真有如此神奇之事。那个一尘行踪莫测,近日一直长住宫中,这天锦城的所有怪事,无不与他有关。

“你是说那个一尘?”

她点点头,叹道:“二哥不必担心我,只需帮我保护好公主与驸马即可。”

这个时候,她得看好家人,凤栖臣那里凤子沂自然早已着人护着,只是不知一尘究竟要做什么,为何颂经祈福需得城中百姓在场,她一点也不相信他的说辞,那个和尚能干什么好事出来?可她不懂怎么才可解开此局,一阵风吹过,几朵残花打着旋从枝头落下,缓缓飘过她的面前,落在地上。白色的花让她想起婆娑山上的铅华,那一尘与它有宿怨,会否有助与她?

凤子沂正想再劝她,她却抬头道:“我想要出城一趟。”

只是出城一趟,难不成还要回来?他急道:“这个时候去哪里?”

“城外,婆娑山。”

终章

呼啸的山风吹得岩壁上寸草未生,坡顶倒是长满了树木。这是婆娑山一处高高的岩壁口,甚少有会到这里来,因为下面不高不低也摔得死人。

婆娑山上近日防守更加严密,应该是为了那次凤子沂的闯入。他虽自信能将她再次带进去,不过势必要打草惊蛇,故此二人循着山路来到这里,他不明白,尘晓为何非要来这里,也不知道她想怎么办。

“那下面的种的一大片是何物?”凤子沂从岩壁上往下探了一眼,不解地问:“我原以为禁地是皇家在此修建的简易行宫,原来只是种了些花。”

他站起身回头看着凤尘晓,她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些花看来很重要。

“好教二哥知道,这里种的全都是铅华。”

“铅华?”他一时有些迷茫。

她暗中绞着双手,思忖如何才能让他不起疑:“对,二哥忘了吗,你曾告诉过我,铅华是天下第一毒物。”

“我记得,只是真有这种花的存在?着实不敢相信。”他极力想要看清楚,只是这里太高,下去不得,踌躇道:“此处过高,不若我先去查探一下?”

她有些犹豫,总不能告诉他,她打算一个人从这里跳下去吧?说自己有铅华护体,再高的山崖跳下去也没有事?不妥,却无法解释。其实她自身尚不知下去之后该如何行事,只是直觉这些铅华可以帮到她,可是,一些离了生长之地即败的白花,能帮到她吗?

她心中无底,甚是惶恐,往崖边的那一步怎么也迈不开,只觉浑身发软,望着下面那些铅华头晕目眩,然后肩上的铅华印记开始烫得发痛,也许她没有找到破解困境的办法,反而引来了克星。

凤子沂正要先行下去探路,却看到她脸色不对,问道:“不若我们改天再来?”

她苍白着脸,似乎在忍受不适,颤声道:“不必了,有人来……”

凤子沂忙扶着她,为她擦了擦冷汗,突然一声佛号高唱,一尘如鬼魅般出现在二人身后。

凤尘晓只觉心怦怦乱跳,望着赶来的一尘,有些意外,也有些认命。她没想到这个一尘居然这么快赶来,看来真如自己所料,他一早已掌握了自己的动向。

凤子沂深知他来蹊跷,若是有人接近,他不会至此才察觉,而凤尘晓又是如何得知他的到来?他恐她受伤,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护好:“你便是一尘?大师好高明的法力,怪不得人人称你为得道高僧。”

一尘的声音从帷帽下阴森森地透出来:“施主还是放下她罢,岂不知她乃是妖孽之身,”

她霍然抬头,此身不同寻常,可那一尘是如何得知,他竟敢直接说出来,难道他不是?凤子沂微微冷笑:“大师想说什么?”

一尘不着急蛊惑他,倒是先深深叹息:“这等妖娆,无怪乎施主为之沉迷,”

他往前逼进一步,凤子沂退后一步,暗自运气,全神戒备,却觉得有些气弱,或许是想到他的妖异之处,不自觉紧张起来。

“施主还是站开些好,我无意多生枝节,今日来此只为带她走。”

见他不动挡在凤尘晓面前,一尘无声地缓缓抬起手指对着他点了一点:“既如此,说不得要我出手。”

凤子沂只觉全身麻痹,手臂不听使垂了下来,原先抱着的凤尘晓慢慢和他一起瘫倒地上,不甘地闭上眼,她急 :“二哥,二哥!”

“一尘,你将我二哥怎么了?”她簌簌发抖:“沈诚也是被你害死的,可是?”

“我只是让你这二哥稍稍休息一下,至于沈诚,实话告诉你,他没死,此等事我无瑕去管,不想理会才放过他,毕竟他。”

沈诚没死?凤尘晓心中一空,差点忘了肩上疼痛,喃喃道:“原来他是诈死……”

她收敛心神,去探凤子沂的鼻息,果然只是昏了过去,此时她身后便是陡峭的岩壁,再也没有依附,只有刻骨的疼痛,强笑道:“好本事,看来你倒是不枉重生这一回。”

“女施主也不差,早在通州之时,我便觉得你不寻常。还记得江郎山吗?那一场山石崩裂未也未能将你至于死地,却原来你也是重生之人。”山风吹得他的帷帽猎猎作响,

原来是他在作怪。

“不知尘晓几时得罪过大师,否则大师为何要至我于死地。自问尚未对大师有过不利。”

“只是直觉,自我去公主府为明珠郡主做法事那夜,方才知道,原来你竟然是重生之人,倒与我有同工之妙。”

“差得远了,大师如此神通,尘晓哪里比得上。”

一尘不愿多说:“现在,施主跟我走吧。”

她突然无比好奇那面巾下何模样,“怎么说我们也是相熟已久,大师你何不摘下面巾,大家”

“我没有女施主那般好命,再次投胎是富贵绝色之身,你要看吗?”他缓缓撩起面巾,一张黑瘦丑陋的面容展现在她面前。

凤尘晓没有惧怕,她只是咬牙记住他的面容,她总是无用,总是被人害。

“可曾看清?你倒不怕。”

她怕报仇无望,怕死后无法报得冤屈,却单单不怕人丑。

“不知大师带我去哪里?”

一尘叹了口气:“你竟不知嘛?近日天锦城出现异象,全是因为你一人,妖孽之身犯天怒,故此……你说若是大家得知你的身份后,会是什么反应?”

凤尘晓心中嗤笑,颠倒是非黑白竟然这样容易,可是他是高僧,嘉庆帝只信任他一人,听说前几日太子因为一点点小事便被杖责,也是一尘所挑拨。若真是这样,凤家兄弟得知他们疼爱的小妹早已死去,而躯体又被他人占用,会是怎样的感觉?

凤尘晓低下头,死咬了唇,这件事,要说也是由她说出来,而不是一尘这样的人。,从他身后走出来,郑重地问:“大师带我走,然后呢?”

“我会告诉全城人,你的真身是谁,然后这些日子天锦城的异相来让大家相信,只要用你来祭天,那么全城困境可解,你说他们会不会信?”

“你让所有的人都到宫门前,便是要用我来演一场好戏?”

“自然没这么简单,你看到这满山铅华没有,它们离土即死,不过是少了种契约,我会采尽铅华,赠与全城百姓,让他们拿回家烹食,凡吃过此花者,方可免灾却难,到那时,你们说,这天锦城变成座死城,是不是很有意思?”

“不错,皇家再无一人,百官遇难,天下……大乱。”这便是他心中所愿?“你疯了!枉你为出家之人,难道这天下苍生,在你眼中便那般不值?”

“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他远远看着那些铅华,笑声惨不忍听:“你以为,我为何要留下它们,这些铅华甚至那些佛祖,都是我心中千般怨万般恨!可我还要日日面对。”

“暮璟公子呢?你们可真是胆大狠绝,枉他一副谦谦君子模样,凤尘晓自然希望他也是?”

“自然不是,施主莫急,你看你的样子,容颜绝美,你该感谢他,否则你哪会是这副模样。”

“你说,我把你交给他,告诉他你的身份,他会不会发疯?”

“休想!我再也不会让自己落到他手里,哪怕我再死一次!”她突然用手一撑立起向子,向后面倒去,原来不知不觉,她已挪到了岩壁边上,这么一倒,已是向下坠去,一尘没有犹豫,轻轻飘起跟着跃下,两人动作只差分毫,转眼便与她相近。他抻手欲抓住她的衣衫,怎么料刚碰到她的身子,却见她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又微微一眯,他心中暗叫不好,手腕一凉,作势退后已是迟了,半截手臂已带着血花离体散开。

到底是自己的东西,一尘抻手抓好,石壁并不高,这一动作便已到底,他闭目作冥想状,身子自然减速,及到地面时,已稳稳站好。

凤尘晓没他这等本事,手里拿着一柄匕首,使力时更加速了下降的速度,眼看便要香消玉殒,谁料岩壁下那些长得旺盛的铅华,突然长高长大,一株比更比一株低,变做缓坡,她掉落在硕大的花朵里,然后又滚落下去,直至她停下,仰望着蓝天白云,她低低道:“早知会如此。”

她肩上的铅华果然神奇,虽然还在隐隐作疼,却不似在岩壁上那般痛。手中匕首已经不知去向,她慢慢站起身,看到一尘正手抓着一支断臂。他头上的帷帽已掉落,俯身拾起一样事物,正是凤尘晓掉落的匕首。

“想不到啊,女施主有如此爱好,随身不是带刀,便是带剑,我记得那夜你带了跟簪子,如今倒换成了刀,真是顽皮。”

她随身带着这些还是凤子沂从前送与她,本打算用在暮璟公子身上,可一直未派上用场,不料今日报应来了。

一尘森然道:“女施主小心啊,铅华可能不护你一世。”

他二人掉落下来,压坏了不少铅华,而一尘的血更是洒落不少,点点殷红衬着白色花朵,竟似有了生命。一尘咒了声,面有狰狞之色。

“对不住啊大师,一不小心变成这样子,出家人万般皆空,或者大师法力高明,可以再生出一支胳膊来。”

他无瑕理会她,只是对着铅华上的血 ,极为惧怕。凤尘晓正在诧异,忽然觉得四处铅华有了变化,全部朝着这个方向摆动,极有规律的,一波波如潮水袭来,一尘再无从前嚣张模样,一张古怪的丑脸扭曲变化,最后痛下决心,

“明珠,别怕,你肩上铅华定会保你无事,等着看好戏吧。”

竟是叶细的声音,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退去,远远望去象是在花上御风而行,只见一尘盘膝与地,闭目颂经,轮到他满额是汗,黑色的脸没有一丝活气,她不禁想:是叶细在 吗?

叶细的声音已经响起:“这次不是我,那和尚法力不低,还得阎君出面才行。”

声音明显不是从心底传出来,她转头一看,叶细居然现出真身,她惊道:“这还是青天白日,你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