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好讨厌,你都没有在听我说话。”

“嗯?”

“师兄!!!!!!!”

“好好,说吧说吧,师兄听着呢。”

“那我说了哦,我最喜欢吃海鲜。”

“这个你说过了,原因呢?”

“哦呵呵,原因是我吃不到海鲜啊,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喜欢的啊…”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喜欢的,我皱眉细细咀嚼年少时无心说出的一句话,是这样的吗?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喜欢的,最难以割舍的…

我凝神望着身边的英挺男人,我不曾得到他,但时间教会我割舍放下。

我不会让谁发现我的伤口。

师兄也在默默望着我,那专注的眼神,像要把我揉进他的眼底。

四年之前,他临走之前也曾常常这样凝望我,一言不发,我总是期待他说些什么,却终究,他只留给我轻轻的两个字,“再见。”

我恨他,我恨他用那样的眼望着我,恨到无力,于是我低眉笑笑,“师兄,我可是好久没吃海鲜大餐,哈哈你惨了,不过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让我宰的,我可不客气了,师兄你带够钱了吗?”

“不够就把你这贪吃鬼卖了。”师兄微微一笑,表情放松起来,像是以前那样,再自然不过地伸手揉乱我的短发,而下一秒,他自己楞住了,手僵了一下,缩了回来,紧抿唇说道,“进去吧。”

我无奈一笑,四年了,他还是没有改掉爱揉我头发的习惯。

师兄挑了个靠窗并且比较僻静的位置,我们坐下以后,他指着菜单点了不少海鲜,海蟹、鱼虾是少不了的,他还点了个鲜鲍鱼汤,林林总总大概有七八样菜。

服务员走后,我嘿嘿一笑,翘起大拇指对着师兄说道,“师兄最好了,跟着师兄有鲍鱼吃。”

“小丫头…又把对付师父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师兄嘟囔着,一双令人望而生畏的鹰目泛着淡淡笑意,柔笑的样子亲和了许多。

我咧开嘴一笑,从善如流地答道,“我这一套可是有用得很,没人招架得住哦。”

师兄起先泛着淡笑的脸微微一沉,问我,“白岩有联系你吗?”

我轻松喝茶的动作慢了一拍,犹豫了一下,随即摇头坚决否认,“没有。”总觉得这两个多年的好朋友已经心存芥蒂,我不死心补充说,“他是个好人,帮了我很多。”

师兄不搭腔,只是低头皱眉啜了口茶水,低声喃喃着,“…这都是些该死的什么缘分。”

我扒扒头发,应道,“就是就是,真要感谢他,要是没有遇上他,我今天哪能吃到师兄买单的鲍鱼呢…师兄下次请我吃鱼翅吧。”

师兄瞪了我一眼,有些无力,像是不知该拿我怎么办,我撇撇嘴于心不忍,“算了算了,宰你一次就好,师兄是要养家糊口的人了,钱要好好存起来养老婆孩子,可不能被我这师妹给吃穷了。”

难得我这样一板一眼讲道理,师兄却不附和,低眉喝茶不说话,气氛就此冷场,我摸摸鼻子,似乎摸到了一层灰,活络场面的打算算是败北,也就不再说话。

沉默半晌,服务员开始上菜,上菜完毕,我乐呵呵抓起一只虾剥起来,师兄开始说话,声音有些暗哑。

他几乎是眼含忧伤地看着我,“莫愁,你恨师兄吗?”

我一晃神,把一只完整的鲜虾扯成了两段,胡乱塞进嘴,又抓了一只海蟹剥起来,含糊答道,“我哪会恨师兄,师兄请我吃鲍鱼,我爱师兄还来不及呢…”

我低着头一直吃一直吃,猛塞了一嘴好货,并不看他。

“…你果然是恨我。”他低低的呢哝声传来,令我不得不抬起头来,他嘴边的那抹笑,有点苦。

唉,我就知道…

这顿饭,注定是食不下咽的。

我收起嘻嘻哈哈的笑脸,放下手里肥美的蟹,转而正对他,也正视我自己,以及过去。

“师兄,知道我眼中的你是怎么样的吗?”

他抬了抬英眉,表示他在听。

窗外有干枯残叶被风卷进了漩涡中,打了几个转,我看着窗外那团混乱娓娓道来。

“自始自终,师兄你在我眼里就是个谜团,你为什么上山,为什么又不声不响的下山,这些我都不知道…以前我很好奇,那时小,觉得猜谜很好玩,但有些事情我也想通了,再难的谜,也需要谜面,没有谜面,那就不是猜谜,只能说是胡思乱想了。”

窗外的叶子盘旋了一阵,终于稳稳落地。

我似乎能听到它在萧瑟的冬夜里无奈叹息。

“师兄是个谜题,甚至不给我谜面,我只能胡思乱想,但是你走之后也真正想通了,我终究不是师兄在乎的人,因为不重要,所以…”你没有回头望我,哪怕一眼。

师兄已经默不作声燃起一支烟,点火的手甚至有些打颤,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垂头吞云吐雾。

“师兄问我恨不恨你,其实你言重了,是,我是恨过你,恨你消失得太干脆。以前我的世界支柱不多,我爸,师父,还有师兄你。后来你走了,我的世界空了下来,现在我爸也走了,我就只剩下师父了…”

我死死盯着风中的那片生命凋零的残叶,眨了眨眼将眼眶中的泪逼了回去,一鼓作气继续说道,“所以师兄,我恨不恨你不重要,我不重要,只是你偶尔回去看看师父吧,你成家立业了他老人家也开心,他年纪大了…一年不如一年了…”

师兄皱着眉猛吸烟,整个人被圈在一团飘渺的烟雾中,我知道他在认真听。

男人和女人表达情绪的方式究竟不同,女人用眼泪,至于男人,也许用烟丝。

这时服务员小姐过来,笑吟吟劝说,“先生,很抱歉,因为这里有其他客人,您是否可以去吸烟区吸烟。”

师兄点头示意明白,冲我吩咐道,“你先吃着,师兄去外面抽两根烟。”

尔后起身大步离开。

晚风太大,路边那片叶已经不知去向,直到它消失在我的视线,我才回过神来,扫了一眼桌上几乎没动过的海鲜大餐,又动手吃起来。

平时真的极少吃到,我可不能暴殄天物。

吃蟹间,短信声在口袋里响起来。

田鸡发来的。

——今天碰到陆丝,我无意中告诉她你回来了,她问你的号码,我…我无意中告诉她了。女侠,不要打小的如花似玉的脸。

——不打你,掐死你倒更清静。

——对不起,她一直追着我要,我寻思着她迟早要迫害你,还不如早点迫害,你也好早投胎不是…

——行了知道了,黄泉路上我会找你一起陪。

这顿饭吃得我心不在焉,不禁苦笑,该见的人一个也躲不掉,命运究竟是不允许我做只缩头乌龟。

可是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千疮百孔的人生,千疮百孔的人,哪怕我身上的孔比别人多一些,我已经学会不喊痛。

她向我炫耀幸福又怎样,那就微笑祝福她。

师兄形容萧索地回来,整个人倒没有了往日的自信生气,坐下以后更是一言不发。

我假装无事人一般指指餐桌,含糊道,“师兄快吃,都冷了。”

我游移地瞥了他一眼,他再次选择沉默,这是他一贯的风格,猜不透,我已经习惯了。

我低下头胡吃海塞,却因为吃得太急,事后忘了海鲜的滋味。

这顿晚餐,真是再糟糕不过。

吃完师兄送我回刘叔叔家,照旧一路无话,到了小区已经是八点,此刻万家灯火,夜空一轮月白,越发寂凉如诗。

每一夜,每一刻,月亮之下,总会发生一段属于夜晚的故事。

或者美丽,或者悲伤,或者混乱不堪。

下车前,我静静坐在车上一会,远处一只野猫在重重叠叠的树影中窜过,我勉强笑笑开口,“师兄,对不起,再见面说了这么些不中听的,你别往心里去,我现在是怨女,窦娥都没我哀怨呢。”

师兄抿唇不说话,只是用夜一般的鹰眼凝望我。

“那…再见。”我下车朝他挥挥手,然后转身恍恍惚惚走进黑夜中,死咬着唇。

而身后悉悉索索响起一阵声音,待我回过神,一双臂膀已经在背后牢牢圈住我,我惊得忘了动弹。

师兄将头埋在我的肩膀,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赤 裸在外的皮肤上,此刻我们是如此贴和。

师兄的呼吸有些急乱。

“莫愁…”

我屏息不说话,实在是惊骇到极点。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重要到这四年我不敢想起你…”

我不说话,心中的震撼难以描述,却混乱到理不清思路。

“…对不起,我爱你…但是…原谅我给不了你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要断网了,没写完,明天继续补。

休息了好几天,身心发育得很好,谢谢大家耐心的等待,我会抽打自己,把速度加快。

还有,那个…要V了…关于V我就不多说了啊,你们看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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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我默默转过身,师兄松了手,将环着我的手放下,近乎忧伤地凝望着我。

而他黑瞳中的我已经泪流满面。

眼角的泪滑进了嘴里,尝起来咸咸的,还有点苦,我哭笑了一下,“师兄你好残忍,真的好残忍。”

师兄不语,只是痛苦得看着我,我恨极了这种沉默,难以抑制的激动起来,而他眼瞳中的我开始变得咄咄逼人。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是现在?…四年前你有的是机会,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我的唇止不住地颤抖,声音也小了许多,“那时候我是那么那么的喜欢你,只要你对我笑一下,我就能开心一整天,我努力让你不讨厌我,努力让你喜欢上我,可是你做了什么?我问你,你做了什么?!”

“莫愁…”师兄动了动嘴唇,却又颓丧地选择沉默,他也许无话可说。

他只是悲伤地望着我,目光粼粼,像片深海,深邃到让人触不到海中央。

“师兄,我遇到过很多可恶的人,而你,最最可恶!你不该对我太好,不该宠着我,你让我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而我只需要等着有一天你对我说‘你喜欢我’。”

我近乎哽咽,身体因气愤而颤抖,我绝望地摇摇头,“可是你一直不说,你让我猜,你让我猜了快五年,在我一点都不想再猜谜的时候,你突然给我谜底,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师兄的眼眶已经湿润,伸手想抱我,我却退了退,与他拉开些距离。

我用手抹一把泪,调整了下不稳的呼吸,心酸难抑的心情也有所平息,抬头望着乌云后面那轮月晕,我的脆弱几乎一览无遗,“你知道这四年我是多恨自己自作多情吗?你走以后,我以为你想起我,至少也会写信给我,可是你没有,我就骗自己说你很忙,很忙很忙…”

越想越心酸,眼泪又成串下来,“你没有写信给我,我倒是写了很多封给你,塞满了抽屉…你走后的第二年我才清醒过来,我在你眼里根本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你甚至没有告诉我怎么找到你?”

我冷冷回过头盯着师兄,笑得冷冽决绝,“师兄,对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人说我爱你,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

“这是我欠你的。”师兄的声音已经低沉得吓人,像是死死压抑着什么。

月亮从云后出来,朦朦的光让他的侧脸忧郁得吓人,“莫愁,这辈子师兄唯一欠的人就是你,永远还不了。”

“你不欠我,我们只是不该遇到。”可是我们终究还是遇上了,却终究只是连根

排山倒海的悲伤要将我淹没,令人窒息,转身快步就想逃跑,离他越远越好。

走了两步,我心有凄凄地停了下来,背对着他最后徐徐说道,“师兄,20岁的时候,我以为总有一天我会嫁给你…”

“谢谢你,曾经对我那么好。”

脸上的泪痕已干,我无意识地急急走着,插在兜里的手冰冷紧握,指甲抠进肉里,有一丝微微的痛楚。

月色凉薄,开始想念酒的味道。

酒是好东西,可纵使是麻痹人的酒,也不能让我好受些,酒就像年少的爱恋,当时沉迷,过后惘然,最后只会让人生畏。

爱情也让我望而生畏。

“走过头了。”小路边上的无人花园传出的男生吓了我一跳,诧异停下看过去,林白岩正懒懒斜靠在一个路灯杆旁,背后是稀疏层叠的树影,他隐在一片淡淡的金色中,倒也不至于吓到路人。

这个怪异却温暖的男人,最近一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在我以为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时,他又一次次出现,一寸寸的拆掉我心上筑起的篱笆墙。

我蓦地发现他很可怕,可怕到我明明不安慌乱,却难以抗拒他眼中的温暖。

有些人的眼睛,透着善良。

“你,你怎么在这?”

“怎么又哭了?”他走过来,站在我面前皱眉头,我盯着他不吭声。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条格子手绢,抬手拭了拭我眼角下未干的眼泪,眼波温柔,“你哭鼻子的次数太多,我开始随身带这个。”

他笑着,而我愣了愣看他动作,只觉得又一阵窒息,蓦地下意识退远些。

距离的拉开,却不能理清我心头的乱麻,脸上也不由火辣辣。

深呼吸几下,我歪着头不看他,狠绝的话就这么出了口,“请你以后不要来了,我们也不要再见面,我不后悔当初救你,你也帮了我很多,我们两清了。”

“再见。”我头也不回要离开。

“我记得你曾经问我没有有中意的人?”他追问的声音就在身后,我的脚步不听话地停了下来。

“我中意…”

“跟我无关!”

我们两个的说话声同时响起,而我的吼声盖过了他,我不让他再说话,随即恶狠狠转过身,冷冷道,“我们不过是陌生人。”

24

我就这样豁然走了,头也不回,心里没有太大的起伏。

只是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趁着深陷漩涡之前抽身走开,对我好,对他也好。

或许他只是一时情迷,而我缺个肩膀,才会彼此产生这种理不清的混沌感。

我知道我有点开始依赖了,这不好,是纠错的时候了。

回到刘叔叔家,我刚在穿拖鞋,叔叔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摘下了老花眼镜道,“莫莫,那个方其回来了,这小子急着想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