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幻术法典上为什么没有记载?

幻术法典?那只是幻雪帝国最老的国王对后世所开的玩笑。

星旧走出屋子,站在空旷的草地上,仰望苍蓝色的天空,占星袍被吹得如同一面猎猎作响的旗帜。

其实刃雪城只是幻雪帝国的一部分,而且是很小的一部分,在这个城内,巫师、剑士、占星师安静而幸福地生活,草长莺飞,日月轮回,草木枯荣。这是个理想的世界,没有人会因为灵力比别人强大而侵犯别人,弱肉强食在这个城中根本就不存在,所以刃雪城中的王不是灵力最强的人。在我成为一个占星师的那天,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告诉我,她一直觉得这个冰族的世界不稳定,有什么东西掩埋在和平的背景下面,热闹的街市,幸福的人群,坚固的人伦,繁华的盛世,一切似乎都是水中的倒影,一晃倾城。我从来不怀疑那个人所说的一切,从来不会。

王,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刃雪城中最年轻但是却最伟大的占星师吗?

不知道,是天赋吗?

不全是,从小我和那个人就是灵力高强的孩子,我们一直想占破刃雪城的秘密,所以我频繁地出没祭星台,可是依旧占不破,可是一天一天,我的占星能力日渐增强最终超越了刃雪城里所有的人。直到一个月前婆婆将落星杖交给我,于是我参透了杂乱的星象。

一个月前?

对,王,你已经昏迷一个月了。

婆婆的叹息从火炉旁传过来,我看到火光跳跃在她的脸上。她说,我没想到你的灵力已经强到可以参破这个幻雪帝国最大的秘密,所以才敢把落星杖交给你,也许这是天意吧。不过星旧,我还是不明白,你的灵力不可能会强到参破那个秘密的。

星旧没有回答,他的背影在越来越暗的光线中渐渐如雾般消散。

星旧,告诉我,刃雪城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我隐约觉得事情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幻雪帝国的秘密就是:幻雪神山才是真正的幻雪帝国,刃雪城只不过是个水晶花园般的玩具宫殿。

那这与我的毁灭有什么关系?

让我来说吧,婆婆慢慢地站起来,望着我,我看到她苍老的面容格外心疼。

你觉得以前你娘的幻术强大吗?

大概和梨落差不多吧。

那现在呢?

刃雪城里除了你和我也许就再没人可以胜过她。

那就对了。

婆婆,你这样说我越听越不明白。

星旧说,那我给你一个梦境吧,我不是这个梦境的制造者,我的灵力没有强到可以制作如此逼真的梦境,就像婆婆曾经给你的释的那个梦境一样。这个梦境是你娘给你的。

我走进我娘的梦境,如星旧所说的一样,梦境逼真得无以复加,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娘居然拥有了超越星旧的释梦能力。在梦中,我娘对我说话,我伸出手,居然可以摸到我娘的脸,尽管我知道那是幻觉,可是我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泪流满面了。

我抬起头,太阳在地平线的上面,惶惶然惶惶然地,沉下去。

暮色四合。

第二部分雪国(3)

卡索,我终于看到了你穿上凰琊幻术袍的样子,英俊空灵如同你曾经的父皇,当你站在刃雪城高高的城墙上时,我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我注定还是要离开你,我走得很放心尽管很不舍,我知道你长大了。可是当我走进幻雪神山的时候,我突然极度地害怕,我从来没想过幻雪帝国居然有这样的秘密。我本来以为你的灵力已经强大到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可是当我进入幻雪神山的时候,我发现里面的宫女都可能和你的灵力不相上下。

而且幻雪神山中有样东西和你必然会有联系,那就是隐莲。

幻雪神山的统治者叫渊祭,从来没有人见过她。只是每个人进入幻雪神山的时候,渊祭都会派她的宫女送来隐莲汤,喝掉之后,每个人的灵力增加五倍。

而且,隐莲最大的作用是可以复生。我害怕你知道。因为我知道如果使樱空释和梨落复生,你是可以放弃整个世界的。我叫婆婆不要告诉你这个秘密,可是我最终还是在幻雪神山里面看见了你,那天我好难过,我仿佛看到你生命的尽头雪花满地。

卡索,我知道我是不能阻止你进入幻雪神山了,可是你一定要明白,这里的人每个都是灵力卓越者,比如莲姬,我在她手下过不了三十招。

卡索,我的孩子,请你快乐地活下去,你是我在世上惟一的牵挂了……

我还是决定了去幻雪神山,如同婆婆预料的一样,她对我说,其实从我了解事实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不能再阻止我了。

我对刃雪城中的大臣们宣布了我的决定,整个刃雪城大殿里没有人说话,寂静得如同坟墓。尽管他们每个人都觉得奇怪但是没人反对我,没有人会为了这种看上去很平常的事情反对他们的王,星旧也没有说话,他站在下面,眼中大雪弥漫,他知道这个看上去很平常的事件背后是如何的波涛汹涌。

我突然想起我告诉婆婆我要去神山的时候婆婆哀伤的表情。

我问她,婆婆,我怎么才能见到渊祭,怎么才能拿到隐莲?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不可能。婆婆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哀伤。

我走过去抱着婆婆,对她说,婆婆,我知道我的灵力要对抗渊祭是很可笑的,可是为了释和梨落还有岚裳,我愿意去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奇迹。

我感到脖子上一阵滚烫,婆婆的眼泪一点一滴地流进我的凰琊幻袍。

当那些大臣散去之后,星旧依然站在下面,望着我,我对他说,星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关于那个世界的一切。

星旧说,那个世界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谁的灵力强谁就主宰一切。你不要以为幻雪神山很小,其实那是由无穷多个世界重叠在一起的,所有的世界在同一个时间中运转,错综复杂。比如你看见你娘的那个泉水边,那个水边的宫殿在水中的倒影是真实的存在而不是光线的反射,比如你看见一个没有出路的山谷,其实穿过山谷尽头的那片山崖,后面又是一个世界,甚至一朵樱花里面也可以包藏一个巨大的空间,而那朵樱花,就是那个世界的进口。王,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明白。星旧,我需要带什么东西去?

王,你需要带的不是东西,而是陪同你的人。一个人是绝对没有可能走到渊祭面前的。其实即使是很多人,要见到渊祭,也是要等待奇迹的。

我明白。

星旧走上来,从雪白色的长袍里拿出一卷羊皮纸,我摊开来,然后看到了星旧的字迹:

片风,风族精灵,善风系召唤术。

月神,冰族,从小屏弃白魔法,专攻黑魔法,善暗杀,进攻。

皇柝,巫医族,从小屏弃黑魔法,善疗伤,巫医族的王。

潮涯,巫乐族,善巫乐,继承上古神器无音琴,巫乐族的王。

辽溅,冰族,剑士,善进攻,原东方护法辽雀之子。

星旧,冰族,占星师。

望着手中的卷轴,我一直没有说话,我知道星旧安排的这些人全部都是潜伏在刃雪城各个角落里的灵力超凡的人,但同时星旧也让我明白了渊祭的可怕。

我说,不行。

星旧说,王,这些人是刃雪城里最强的人了,虽然不全是冰族的人,但我可以用人头担保他们会对王绝对地忠心。

星旧,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不能和我一起进山。刃雪城里面不能没有人留下来帮我管,哪怕这只是一座玩具宫殿。

王,你不明白,如果没有占星师的话,你们连路都找不到,更何况北方护法那里没有占星师肯定过不了。

北方护法?

对,王,幻雪神山里和我们刃雪城中一样,也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护法。可是和我们四个护法全部都是武将不同,幻雪神山里面的四个护法分别司四种不同的力量。东方护法司战斗力,北方护法司占星,南方护法司巫乐,最厉害也最可怕的是西方护法,司暗杀。没有人见过西方护法,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甚至可能是个精灵,是个魔兽,或者一块石头,一朵花。而且西方护法是除了渊祭以外惟一一个可以自由出入幻雪神山和刃雪城的人。在见到四个护法之前,你们会见到一个大祭司,名字叫封天。她的幻术,不会比你见过的最强的人的幻术低。

不行,还是不行。星旧,你必须留下来,你可以从星宿家族中重新找个占星师和我一起,你是我可以放心地将整个帝国交付的人。

王,你不明白,我已经是星宿家族中灵力最强的占星师了,没有人……

然后我看到星旧突然闭上了嘴,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游离而伤感。我看着他这个样子也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星旧转过头去,他说,王,那我再回去问问我父王。然后他离开了大殿。

当他走出去的时候我马上使用了幻术隐身幻影移形到他前面,然后我看到星旧银白色的头发垂落了几缕下来遮盖了他轮廓分明的面容,头发下面,两行清亮的泪水不断地流下来,流下来。

当天晚上,我坐在屋顶上面,那天晚上的星光特别好,那些破碎的星光如同蝴蝶如同扬花一样缓缓飘落在我的肩膀上面。

我望着蓝黑色的天空,小声地念着释的名字,我仿佛看到了他的面容在天空上面,又高又浅又透明,无法靠近,无法触摸。

然后我看见了星旧,他高高地站在城墙上面,大风凛冽地将他的长袍吹得如同撕裂的旗帜,仿佛有一股风从他的脚下升起来,将他的头发吹得全部向上飞扬起来,我看到他的嘴唇不断地翕动,我知道他在念动咒语。

我依稀记得看见过婆婆用过这样的魔法,好像是占星师间互通信息用的。可是我看见星旧脸上的表情,又难过又哀伤,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星旧这个样子。我记忆中的星旧,表情冷峻得如同坚固的千年寒冰。

可是第二天早上我问星旧昨天晚上在哪儿的时候,他对我说,王,我在我的宫殿里占星,希望了解更多关于幻雪神山的秘密。

我看到了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蜷缩起来,我没有再问下去。

我只是不明白星旧为什么要骗我。

我固执地要去幻雪神山,而且固执地要星旧留下来。

当我那样告诉星旧的时候,星旧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后来他笑了,我第一次看见他笑,像是所有的冰都融化开来,笑容如水一样在他脸上徐徐散开,他的嘴角有温柔的弧度,笑容很漂亮。他说,王,你这样真像个小孩子。然后我看到他的眼泪流下来。

他跪在我面前,对我说,王,我以星宿族下任王的名义,希望你能驾监幻星宫。

第二部分雪国(4)

我第一次来到幻星宫,来到传说中幻雪帝国最精致最轻盈的宫殿,整个宫殿像一只展翅欲飞的白色苍鹫,我看到大殿前面的广场地面上的六芒星图案。

星旧的父王和母后以及宫中所有的人全部站在门口迎接我,他们的头发全部是纯净的银白色,长长地飞扬在风里面。虽然我从小就听说过占星家族灵力高强,但我没想过他们的发色会如此纯净。我在一瞬间里想到梨落,如果不是她的发色有微微的蓝色,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是我的王妃,我得到了我的幸福,也许释也不会死。我抬头看苍蓝色的天空,看天空上游移的云朵,看云朵上歌唱的亡灵。看得我心中一阵空荡荡的。

星旧从大门中走出来,怀中抱着一个女子,头发及地,闪亮的银白色。星旧用幻术在身边召唤出风雪围绕成屏障,保护他怀中的人。星旧的眼睛异常的温柔,他看着怀中的那个人,眼睛一直停留在那个人身上,头也不抬地对我说,王,这是我的妹妹,星轨。

我终于知道,原来星旧有个妹妹,可是这个妹妹,却是整个星宿族心里的伤痕,如同很多年前的圣战一样,不愿提起,不愿触碰。

星旧说,当星轨出生的时候,她就已经拥有了一千年的灵力,头发长长地包裹着她,整个家族特别荣耀,我的父王母后甚至喜极而泣,因为星轨必定会成为家族中最伟大的占星师,甚至成为刃雪城里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占星师。可是,当父王为星轨举行了最初的新生占星之后,整个家族的人陷入沉沉的哀伤。因为星轨的星象是被打断的,她的寿命只有二百五十年。而且,她对外界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很细小的危险都可以对她构成无法估计的威胁。星轨从出生后就一直呆在幻星宫的最底层,为整个家族占星,当初为你弟弟樱空释占星的时候,也是星轨叫我去检查那几个占星师的尸体,叫我提防樱空释的。可是整个家族对我妹妹的存在守口如瓶,因为如果国王知道了我妹妹,他肯定会要我妹妹去担任御用占星师的,在皇宫里没有人保护她她随时会死掉的,所以整个王族就隐瞒了这个秘密。我妹妹的占星灵力凌驾于任何人之上,当我拿到婆婆的落星杖的时候,我就把它交给了我的妹妹,于是我知道了刃雪城最大的秘密。其实婆婆对我的灵力估计没有错误,她只是不知道,我有个全世界最好的妹妹。那天晚上我站在城墙上与我的父亲交换信息,我问他能不能让星轨和您一起进入幻雪神山,最后父王说叫我决定。于是我决定相信您,我的王。

我看见星旧俯下脸,亲吻星轨苍白的面容,星轨睁开眼睛,看着星旧微笑,小声地叫,哥。

那一刹那我似乎觉得斗转星移,几百年前我和释的时光碎片又纷纷涌到我的面前,一阵一阵尖锐的忧伤划过我的心脏。

王,我把星轨交给你,我希望你用全部的力量照顾她。她能在幻雪神山中给你最正确的指示,我相信我的妹妹。只是,她太脆弱了,不能受任何的伤害。

我从星旧手中接过星轨,我发现星轨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她真的是个让人怜惜的孩子。我突然想到我在凡世抱着还是孩子模样的樱空释走在大雪纷飞的街头的样子。

当我离开刃雪城开始走向幻雪神山的那天正是冬天刚刚开始的时候,刃雪城里的冬天,大雪一落十年。我站在刃雪城的门口,望着恢弘的城墙没有说话。谁都不愿意相信这么伟大的帝国竟然只是被人操纵玩耍的玩具宫殿。

我第一次见到了月神,那个被星旧反复提起的人,她的脸似乎是用冰刻出来的,冷峻而没有任何表情,她的左手隐隐发亮,我知道那是她杀人时用的武器,月光。那种光芒在月神的手里会幻化为锋利的光刃,比最锋利的冰刃都要犀利。她的头发很长,竟然和梨落一样泛着微微的蓝色,我突然觉得好熟悉。可是星旧却告诉我,梨落和月神的发色不纯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梨落是因为血统的不纯净,而月神则是因为魔法的不完备,因为她从小学习的魔法就是暗杀的黑巫术。她穿着一件及地的淡蓝色长袍,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斜倚在城门口那两棵参天的樱花树上。那两棵树是被父皇施过魔法的,可以无限制地向上生长,接近天宇。月神仰头看天,淡蓝色的天光从上面落下来融化在她晶莹的瞳仁里。

辽溅以前我在刃雪城每百年的盛典上见过他,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我也是个小孩子。父皇叫辽溅出来和我比试幻术,因为他是东方护法辽雀的儿子。那个时候我就记住了这个眼神犀利、性格倔强的孩子,当他被我击败在地上的时候,他依然咬着牙齿不服输地看着我。父皇对辽雀说,你这个孩子以后肯定是个很好的东方护法。而现在,转眼百年如烟云般飘散开去,那个倔强的孩子现在站在我的面前,面容硬朗,星目剑眉,银白色的头发用黑色的绳子束起来,飞扬在风里,他说,王,我会尽全力保护您。

皇柝比我大三百岁,他的面容上已经没有少年的那种桀骜和乖戾,而是有着沉淀下来的沉着和冷静,他穿着一身全黑色的长袍,头上乌黑的发带,他的银白色头发在黑色的衬托下显得那么纯净。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对我弯下腰,什么都没说,只是他手上已经结出了一个悬浮在空中的透明的圆球,我知道那是白魔法中的防护结界。他跪下来,将左手举到我面前,说,王,只要我不死,这个结界就不会破,而这个结界不破,就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我望着他,他的眼中似乎有无穷的风云聚散又合拢,瞬息万变。那样的光彩是年轻如我和辽溅所无法比得上的。

而片风和潮涯安静地站在最远处,风吹起他们的长袍,翻飞如同最唯美的画面。年轻的片风和倾国倾城的潮涯,他们的笑容像扬花一样散开,潮涯甩开如云的长袖,将地面的樱花瓣扬起来,片风伸出左手掌心向上,动了动无名指和食指,然后突然一阵风破空而来,卷着那些花瓣飞到我面前,纷纷扬扬如雪般落在我的脚边。

我知道,他们是这个刃雪城中最强大的人。

我告诉了他们关于幻雪神山的一切,我不想隐瞒他们什么,当我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他们全部跪在我面前,对我说,王,我们的生命和你在一起。

星轨躺在辽溅的怀里,我看到她对我的笑容,从她的眼睛里,我看到她对我说,王,不要害怕。

我对来送我们的星旧说,星旧,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王,幻雪神山是个残酷的世界,请你不要相信里面任何一个人,而且神山里面的那些极其强大的幻术都是不能传授只能继承的。

不能传授只能继承?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如果你娘要将她的那些幻术传授给你那么她就不能再使用那些幻术,王,其实你应该相当熟悉这种继承的,你忘记了释在你身上留下的灵力吗?释的长发就是另外一种本质一样的继承。

那你能告诉我关于渊祭的一些事情吗?

不能,王,甚至连我妹妹都不能。每次我们对渊祭进行占星的时候,天象就会突然大乱,关于渊祭的一切,只能靠王自己去探索了。

那你对我这次进入幻雪神山的行动进行过占星吗?

进行过。

结果如何。

星旧抬起头来,望着我说,王,命运有时候是可以改变的,就像传说中最伟大的占星师可以操纵星星的轨迹而改变命运一样。有时候死亡是最伟大的复生。

星旧,我不懂。

王,其实我也不知道,本来如果星象完全呈现绝路和死崖,我会觉得很自然,可是整个星象里面却到处都埋藏着生机,而每个生机背后又都是死门。王,一切就靠你了,你是我们帝国中最伟大的幻术师,请你福泽我妹妹,福泽每一个人。星旧跪下来,双手交叉在胸前对我说。

我对他点点头,走过去抱了抱他的肩膀,我说,你放心,我会像待释一样待星轨。

当我们走了很远之后,我回过头去看我的帝国,我曾经舍弃了自由牺牲了释和梨落换来的帝国。星旧还是站在城门口,我看到他的幻袍在风里翻飞不息。

第二部分雪国(5)

星轨确实特别虚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一天中大多数时间她都躺在辽溅的怀里,看上去似乎睡着一样。当风雪稍微大一点的时候,皇柝甚至不得不撑开屏障保护她。只是当危险来临的时候,她会突然睁开眼睛,告诉我们躲避的方法。星轨的灵力确实非同寻常,她甚至不需要动用占星杖进行占星就知道危险的来临。

比如当我们进入神山的时候,星轨突然叫我们左转躲在树木背后,然后我们就看见了我们右边缓缓走过几个宫女,头发长长地拖到地上。有一次,我们走进了一个山谷,走到中间的时候,星轨突然挣扎着起来大声叫着我们后退,当月神最后一个退出山谷的时候,山顶的大雪突然崩塌,整个山谷被埋葬,在大雪崩塌的轰然之声中,星轨急促的呼吸显得那么微弱,像要断掉,她真的如同水晶蝴蝶一样,连任何风雪都承受不住。

当我们快要进入幻雪神山的宫殿的时候,我们几乎遇见了莲姬,如果不是星轨叫我们停下来,我们会与她撞见。当我们停下来的时候,莲姬从我们前方不远处缓缓走过,有一刹那她停下来转身望向我们这边,于是片风召唤出了疾风,地上的大雪被卷了起来,遮盖了我们隐身躲藏的那片樱花树林。

幻雪神山里面四处长满了珍贵的药材和致命的毒药,皇柝总是不紧不慢地讲给我们听,哪些草可以解毒,而哪些草必须回避。在潮涯看见一种素净而小巧的花想要摘的时候,皇柝告诉我们,那种花的名字叫熵妖,用它制成的毒药是种几乎可以不让人发觉的慢性毒药,当死亡的一刹那,那些弥漫全身的毒素却会集中在一起冲向头顶变成无法解除的剧毒。皇柝讲述这些草药的时候,眼光温柔而安静,像是在讲自己最心爱的人。

月神说,这种毒,我们经常用于暗杀。

在进入幻雪神山的第十三天,我们终于走到了幻雪神山的中心入口,很可笑的是那座恢弘的城门上居然写着“刃雪城”三个字。

我曾经千万次设想过这个帝国的神秘和繁华,可是当我走进去之后却没有看到一个人,房屋高大,金碧辉煌,可是全部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一条长街笔直地通向看不到尽头的远处。

星轨轻轻地说,王,长街的尽头,你会看见封天。

我走到辽溅面前,俯下身看着星轨,我问她,我有可能胜过封天吗?

星轨的眼睛闭着没有睁开,可是我看得见她眼中隐藏着的泪光。她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绝望。

我抚摩着她的头发,轻声地对她说,星轨,不用担心我,我知道也许很难胜她,但是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的。

星轨摇摇头,眼泪流了下来,她说,王,不是这个样子。

风。疾风。

地面的大雪突然被卷起来,就像当初梨落第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一样,当雪花落尽之后我看到了传说中的那个大祭司。封天。

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星轨的表情那么哀伤。

因为我在长街尽头看到了一张我格外熟悉格外依赖的面容,我的婆婆。

如果是别的人我还可以用火族幻术暗杀他们,因为没有人会对我的右手有防备,可是婆婆已经熟悉我的火族幻术,而且对于冰族的幻术,我没信心可以赢过婆婆。

这是一场必定会输的战斗。

婆婆看着我慈祥地笑着对我说,卡索,当你出生的时候我为你占过星,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出现在彼此敌对的位置上,看来,命运还是按照它被设定好的轨迹前行着。

卡索,我的孩子,沿着这条街一直走,走到尽头就是东方护法的宫殿灭天白虎。东方护法的名字叫倾刃。

我望着婆婆比十多岁的小男孩还短的头发喉咙里哽得说不出话来。婆婆已经把她的灵力全部过继到了我的身上,我看着盘旋在地面上的长发再看看婆婆,天上的雪花不断地落下来,落在她的肩膀上,我走过去抱住婆婆,为她撑开屏障。现在一个很小的巫师都可以让婆婆没有还手之力。我抱着婆婆像个小孩子一样难过地哭了。

当我和婆婆告别的时候,婆婆紧紧握着我的手,我感受到婆婆手上苍老而粗糙的皮肤,她握得那么紧,我的手都感受到针样的刺痛了。我知道婆婆对我的牵挂。

我带着婆婆和释的灵力,婆婆的声音从后面飘渺地传过来,她说,王,在刃雪城里面你不要相信任何人,对任何人都不需要讲究公平,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站在灭天白虎神殿前面,辽溅突然对我说,王,你知道吗,我父亲,也就是您父皇的东方护法辽雀,从小对我非常的严格,在他眼里我必须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我从小学习格斗、力量、厮杀,很多时候我因为练习的强度过大而昏倒在雪地里,每次醒来我都躺在温暖的火炉旁边,周围是木柴的清香味道和一碗热汤。尽管我父王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但是我知道是他抱我回房间的。虽然他的面容老是很严厉,可是我知道他对我的关爱。所以我从小就发誓我要成为最好的东方护法。可是在我还没有变成成年人的样子的时候,我父王就死了,被火族精灵杀死在圣战中。父王希望我成为最好的战神,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做到。

辽溅,你是想告诉我什么?

王,我希望能让我对付倾刃。

辽溅,我知道你的力量很强,可是……

王,请让我试试吧。辽溅在我面前跪下来。

看着他坚定的面容我没有办法拒绝,可是我看不到他命运的尽头是不是落满了雪花。

当见到倾刃的时候我很惊讶,我以为倾刃像辽溅的父王辽雀一样是个魁梧而粗犷的男子。可是不是的,当我见到倾刃的一瞬间我几乎要以为我见到我弟弟樱空释了。他们都一样有着精致的五官和深深的轮廓,飘逸如风的长头发,漂亮得不食人间烟火。他的双眉之间有一刀明亮的伤痕,像是刀刃。淡淡的象牙色。我知道那是灵力聚集的表现,正如樱空释的眉间有片樱花痕迹,我的眉间有道闪电,月神的眉间有道月光,而星轨的眉间有个六芒星。倾刃的头发温顺地散下来,眼神游离而飘散,笑容又天真又邪气。我不知道这样的外表下面怎么会隐藏可以成为东方护法的力量。

倾刃坐在他的王座上,笑着对我说,你就是那个可笑的城堡里面的王,卡索?

我说是的。他还是笑,一些头发从头顶上滑落下来散在他的眼睛前面。他说,你们一起上吧,我不想浪费时间。我说,想杀你的是辽溅,不是我。辽溅才是真正的东方护法。

真正的东方护法?哈哈,不要笑我了。你们一起上吧。

我用冰族幻术冻结了我整条左手手臂,我说,辽溅是会杀了你的,我不会动手。

月神说,王,婆婆告诉过你不要讲究什么平等……

月神!这是我的决定。我不想辽溅让他父王失望。

然后我听见辽溅从后面走上来的脚步声。他说,我叫辽溅,刃雪城里下任的东方护法。

倾刃的目光突然变得格外寒冷,我感受到周围弥漫的杀气。他说,刃雪城只有一个就是这个,东方护法也只有一个就是我。在倾刃还没说完的时候,辽溅突然对倾刃出了手。可是这次偷袭却没有对他构成任何威胁。

我终于知道倾刃的力量是多么的不可思议,辽溅在他的手下走不过十个回合。可是倾刃还是败了,从他一开始就败了。因为他太低估我和辽溅,也太相信我们。

第二部分雪国(6)

当辽溅进攻第一回合的时候,还没等到倾刃接触到他,他就突然弯下身子,后退,而我急速上前,一上手就是火族最毒辣的炎咒手刀,直刺心脏。当倾刃在我面前倒下去的时候他还是瞪大了眼睛,他不相信自己竟然会被幻雪神山以外的人打败。他英俊的面容在生命最后快要消散的时候依然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和辽溅看着他在我们面前化成一摊雪水,没有说话。

我们没有想过这么容易就击败倾刃,预想中辽溅和我其中一人会受重伤,甚至皇柝连巫医结界都布置好了,准备随时把我们送进去。然而两个人毫发无伤。

可是伤痕出现在看不见的地方,在夕阳坠落到地平线上的时候。

辽溅一个人走在前面,他没有说话,背影在夕阳下显得很落寂。我知道他内心的难过,因为他背弃了他父亲对他的期望。我知道放弃一个人的尊严有时候比死亡还要痛苦,我知道辽溅为了我所做的牺牲。因为如果不是为了继续朝前面那个看不到尽头的征程上走下去,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这样的暗杀行为的。

那天晚上我们休息在一片长满樱花的山坡上,很亮的月光如水一样铺泻开来,半夜的时候我突然醒过来,然后看到辽溅背对着我站在山坡最高处的那块岩石上,月光沿着他的头发和幻术长袍流淌下来,我看见他的背影就觉得很伤感。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听见了辽溅唱歌,就是那种在战场的军营里可以被反复听到的歌,伤感而苍凉,声音破碎可是嘹亮,高高地响彻在云朵之上。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在那场遮天蔽日的圣战里被我反复地听到,那些战士总是在悲怆的夜里反复地唱着这首歌谣,一直唱一直唱,没有停息。

后来月神走到了辽溅旁边,我听到他们的说话。

月神说,辽溅,其实很多时候一个人都是要放弃很多东西的,因为必定有另外一样东西值得我们去放弃一些什么。比如你想要保护的人,想完成的事情,等待实现的梦境。辽溅,你知道吗,我从小就被人看不起,因为我只会暗杀术,尽管我的灵力比同族的孩子高很多,可是我的父母依然看不起我,他们说我是个让家族耻辱的小孩。在我没有长大的时候,有很多比我大的小孩子欺负我,有很多次我被那些顽皮的男孩子推倒在地上,他们揪我的头发,操纵冰块来砸我,每次我都抱着身子不说话,等他们累了我就爬起来拍干净自己身上的雪然后回家。我的母后是个漂亮的女人,她看见我满身狼狈的样子总是很生气,她不问我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只是一直说我是个让家族伤心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