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丫头,你不嫌用着这些罔顾人伦的禽兽皮脏了手,呵呵?”百里青似笑非笑地挑着眉,看向自己身边的少女。

她站在那里,发丝未曾束起,略带着一丝凌乱地垂在她身后,愈发衬托得她面容细致荏弱,身躯纤细,只偏偏这样一张目光清澈,面容娇柔的小小佳人,却面不改色地吐出血腥冷酷的话语,让人感觉矛盾而异常的夺人心魄。

尤其这性子,这小小年纪就足够狠辣的手腕地对足他的胃口。

西凉茉拢袖入手,只露出一个谦逊的笑来:“茉儿只是听说趁着人活着的时候剥下来的人皮,制成的扇子,入手细腻,若以纹身之法将颜料刺入其间,人皮扇便可以长久地颜色鲜艳如新,不知千岁有么有兴趣一试,至于禽兽,千岁爷,咱们还是不要侮辱禽兽了,这些东西根本就是禽兽不如,能以自己一身血肉肤骨博得千岁爷一笑,已经是他们的福分了。”

这是前世之时,海外国度有残忍的人皮嗜好者将战败俘虏剥皮研究出来的方法,彼时听着异常残忍,但此刻却觉得这样没有人道的方法实在太合适这些禽兽不如的家伙了。

百里青听得狭长上挑的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闪烁着感兴趣的目光,美艳得愈发神似那千年九尾妖狐:“小丫头,果然最懂本座的心,这话听得果然舒心呢,法子也极好,魅一,你们还不动手?”

西凉茉被他那兴味盎然的诡谲目光一盯,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不知道这只千年老妖是对自己的方法兴趣盎然,还是对自己兴趣盎然。

“西凉茉,你这毒妇,竟然勾结阉党奸人,对着自己亲人刀剑相向,简直无耻。”那几个西凉家的男子里终于有人惊慌失措,忍不住破口大骂。

“西凉茉,你可知道前些日子工部李尚书回家省亲,祖屋一家老小一百二十八口人,全部都被屠戮殆尽,就是这个阉人所为,你勾结阉党,引狼入室,岂非是要毁我西凉世家上下几百口的人命!”西凉庭终于不再在地上打滚,忍住剧痛对着西凉茉的方向长嚎。

“哦,哪又如何,关我什么事?”西凉茉奇道:“难道你们西凉本家可给过我一口水、一口饭?”

“你身体发肤皆受自父母,受自西凉家,你这背弃祖宗的贱人,还不觉悟!”西凉庭拼命地试图挣开那力大无穷地擒住自己,扒他衣服的黑衣人,他知道自己若不能拖到自己的人来,断无生机。

可为何他们这里动静那么大,外头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西凉茉冷淡地瞥着那想要跑进地道却被百里青的人给扔回来的已经被剥掉上衣而嚎啕大哭西凉克,目光又落在了狼狈挣扎西凉庭的身上,她轻笑起来:“你很怕吧,忍一忍就不痛了,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西凉家和亲的女儿被你们这么糟蹋的时候,有没有人对她们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这腐朽的、堕落的、糜烂的西凉家毁灭于一旦,那么我那些枉死的姐妹想必一定非常的安慰,不是么,你们就先行一步吧。”

一个黑衣人最先按好了西凉克,手里一把极为薄而造型怪异的刀飞快而熟练地在他手上一滑,房间里里瞬间响起了欧阳克非人的惨叫,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开来。

“郡主,郡主,我们知错了,我们不是人,求您高抬贵手放了我们这些虫豸吧……!”西凉庆最先忍耐不住,跪在地上拼命地朝她磕头,其他人也立刻跪下去,只有西凉庭却死死地不肯跪。

一地血腥弥散。

“这世间,最诛心的永远不是来自外界的伤害,而是来自于自己所信赖的、所尊敬的、所深爱之人的不信任、背叛与践踏,你们不是说西凉世家的人是骄傲的,不该死在别人的手上,由别人侮辱,那么由我这西凉家所出的郡主送你们一程,岂非是你们的骄傲?”西凉茉掩着唇轻笑起来,只是眼里的黑暗仿佛可以毁天灭地。

从前生到现世,过去到未来,她似乎永远都摆脱不了这些最黑暗的东西,脑海里闪现着少年时代,自己与狗争食,差点被咬死,血流遍地,那放出恶狗的西凉丹和西凉仙在一边笑着拍手的模样,那些恶仆不停驱使着恶狗追逐自己的模样,靖国公经过的时候却异常冷淡的模样,自己苦苦哀求,韩氏却在欣赏够了自己的狼狈后下令打死柳嬷嬷,将白梅放至籍坊任人侮辱至死的模样,再往前,是前生自己所爱慕的男人利用完她后,下令将晕迷的她淹死的模样……

一幕幕地掠过……

她几乎可以听见这房子里漂荡着那些幼小少女们凄厉哭泣着,请求自己所谓的‘亲人’放过自己的模样,嘴里泛起淡淡的腥气,几乎不能自抑住自己的杀气与怨恨。

直到一只冰冷的手忽然覆盖上她的眼,有如兰麝一般的香气在她耳边响起:“小丫头,咱们出去赏月可好,总听这些玩意儿叫嚷可扫了雅兴。”

说罢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长臂一展开就直接裹挟着她,足尖一点,宛如翻飞的华丽鸟儿一般瞬间从屋子里飞了出去,乌黑的长发在空中飞散。

远远看去一黑一白,宛如两只般配的化为人形的鸟儿掠过空中,最后落在高高的梧桐树上。

西凉茉只觉得冷风簌簌,刮得头皮生疼,她眼里的黑暗终于褪去,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不想让她看见那些太过血腥的场面,但……来自千年老妖无缘无故的体贴,绝对有问题。

这不,她一睁开眼往下一看,就忍不住“啊!”地尖叫一声,一把抱住刚刚准备松手的百里青。

百里青也没防着她这一手,差点被她扯下树,好在他功夫极好,一个千斤坠,立刻在树上稳住了身子,没好气地捏住西凉茉的脸蛋向一边拉扯:“臭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你有毛病么,有人上树看月亮的么!”西凉茉的脸被他捏的变形,还是恶狠狠地瞪着百里青。

“上来才可一览众山小,怎么,你怕高?刚才剥人皮如剥瓜子也没有见你怕。”百里青似乎觉得西凉茉这样子很有趣,于是又伸出一只手捏住她另外一边脸一扯,把她的小脸拉成了大饼脸。

剥人皮如剥瓜子的人是千年老妖你好不好!

西凉茉无语,死死地揽住他看似纤细实则结实的腰身,咬牙切齿:“那也没有人站在十几米高的松树树顶梢上看月亮的吧,好歹拣根树枝站着罢,千岁爷,咱下去吧,好不好?”

能不能不要站在树梢上面随风飘摇,再没有恐高症的人,都要吓出恐高症来了。

她宁愿去看剥人皮,到底那是在剥别人的皮,现在时时刻刻面临摔死危险的人是自己!

百里青魅惑地笑了笑,大发慈悲地放过了手里的‘大饼’,慢条斯理地从自己的香囊里摸出一把瓜子慢悠悠地开始嗑了起来:“不好,爷今儿要赏月。”

“……。”

算了,好歹,也是有大美人陪着自己赏月。

西凉茉抹了把脸,开始慢慢地试着运用内息,练习提气,竟然慢慢地不需要完全靠死抱着百里青了,自己好歹也能略略施点力。

看着西凉茉一脸沉静小心运功的模样,百里青眼底掠过一丝诡谲的柔软与兴味,难得地没有去骚扰她,只自顾自地剥瓜子。

瓜子皮纷纷落下,宛如飞雪,底下黑衣人们哀怨地抹去那一头“瓜子雪”。

……

半个时辰过去了,等百里青赏够了月,屋子里的惨叫声似乎也渐渐消失,百里青才把已经浑身僵麻的西凉茉抱下了树梢,一落地,西凉茉立刻倒退几步,离开百里青那散发着凉冷罂粟香的怀抱。

可脚上一麻,顿时一头向前栽倒,又被百里青捞住衣领,百里青很是爱怜地道:“爱儿,怎么路都不会走了。”

西凉茉大囧,立刻不着痕迹地把她的衣领从对方的魔爪下解脱出来,顺带拉住刚刚醒来,一脸紧张地盯住自己的白蕊,对着九千岁一同行礼,淡淡道:“多谢千岁爷今儿出手相助,救了小女主仆。”

百里青看着她避开自己的手,狭长美艳的眉眼微微闪过一丝幽幽光芒:“你准备如何报答本座呢?”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以后千岁有吩咐,茉儿必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您效劳。”西凉茉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字句间,有千钧之重。

百里青还算是满意地点点头。

随后,她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千岁爷,茉儿想知道,您是否早已知道西凉世家所行这龌龊之事,又或者您早已知道茉儿今晚会遭遇之事。”

“西凉世家所行此事本来极为隐秘,本座也是最近方才得知,但今晚之事,本座也能大约猜测到了八九分。”百里青抚摸着华丽的衣袖毫不介意地承认。

“千岁爷,您其实可以对我示警的,今日我的四个护卫或许不必白白送死,小女还是有些不明白,您……。”西凉茉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冷声问了出来。

“本座为什么要帮你救人?”百里青看着西凉茉,忽然笑了,那笑容仿佛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孩子:“你以为,你是谁?”

第六十六章 火烧西凉世家 上

“你以为你是谁?”暗夜里他魅惑的眉眼一颦一笑间,都如开放在冥河与天河交界之处的重瓣曼陀罗,惑人却也让她只觉得恁地狼狈。

西凉茉哑然,垂眸掩去眸光里的黯然与自嘲,是,她是谁?

不过是他手中区区棋子,如今不过因着主人的三分和颜色,就不知所以了。

在百里青的眼中,大概自己与那些为了谋求自己利益而有求于他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如今的自己手里没有实权,不过是凭借着比别人更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心,又比别人更狠心一些,所以才走到了如此地步,又怎么可能去质问对方为什么没有照顾到自己的利益。

西凉茉暗自叹了一声,随后敛了神色,对着百里青恭敬地福了一福:“千岁爷教训的是,是小女僭越了。”

百里青修长的指尖松了衣袍,挑起她的下巴,眸光深不可测地打量着她的轮廓,似笑非笑地道:“茉儿,你比你的母亲要狠心多了,这很好,但是你对自己却还不够狠,等你学会了对自己够狠的时候,你才有机会攫取更多的权力,和走得更远,别让本座对你失望,否则……。”

他没有说完话,只是居高临下地低头在她唇上忽然舔了一下,西凉茉下意识地就想要躲开,却勉强自己牢牢地钉在原定不动半步,只感觉唇上有冰冷黏腻的东西滑过,就像一条蛇正对着自己吐信子。

这样的动作原本该是暧昧甚至充满了性暗示,只是百里青这时候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这两种感情,更像是一种警告与宣示。

百里青看着面前僵硬的少女,忽然觉得很有趣似的一笑,拂袖而去,他总是喜欢穿宛如魏晋名士一般穿着宽袍大袖,用的却是数千金一匹的顶级水云缎,所以那一抹穿着精美黑色绣金边锦袍的身影行走的时候,总是看起来异常洒脱优雅,行云不惊风,流水携落英,柔软衣袂若飘云飞羽,即使是恨毒了他的人都移不开目光。

不少京城贵公子虽然明面上似乎极为鄙视九千岁这样的阉党,但他实在太过姿容出众,行事间之顶级奢靡却又让那些贵公子私下都在偷偷效仿他的做派,特别是他行走间那种潇洒优美的姿态,却总画虎不成反类犬。

这个人就像天上的浮云一般,时时变换着形态,任由谁也无法揣着与琢磨他的心思。

对自己够狠?

是指不但对敌人无情,哪怕是对自己的人,也要足够心狠手辣么?可是,她怎么也做不到这个时代视自己属下之命如同草芥,以属下的生命作为财物一般,只要利益够高,就能牺牲下面的人。

所以,她当然知道如果百里青救了那四个会武艺的护卫,就会打草惊蛇,今晚未必能揭出真相,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但是,她始终还是忍不住去质问了他。

自己始终没有那个男人那么无情。

百里青对她还是有所失望了的……

但,她最想不到的一件事却是——百里青竟然认识她的母亲蓝氏。

西凉茉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早已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有片刻的失神。

直到白嬷嬷扶着一身狼狈的何嬷嬷、白珠在黑衣人的带领下到了她面前,黑衣人对着她抱拳道:“郡主,您的人,我们已经带到,除了何嬷嬷和您的两个婢女有些轻微皮肉伤,其他都还好。”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无事,终于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一下子上前抱住了西凉茉:“太好了,大小姐,你没事,都是嬷嬷不中用啊。”

“大小姐,大小姐……。”白玉和白蕊也再不顾尊卑,冲上来就抱住她嚎啕大哭,就是何嬷嬷,也站在一边微微湿了眼眶。

她们喜悦与庆幸的泪水滴落在西凉茉的手臂上,极为灼热,那样的灼热悄无声息地从她的皮肤一点点地浸润到她看多了今夜黑暗、残酷与血腥而冰冷僵硬的心上,让她冷硬的心慢慢地裂开一道柔软的口子。

西凉茉看着她们,终于是轻轻地叹了一声,伸手环抱住白蕊和白玉,也罢,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心软,也就心软了吧。

但,她该硬起心肠的时候,自然也有冷血无情的那一刻。

西凉茉打发了白嬷嬷她们到院子里的石凳上休息,看着沉寂的香墨轩,忽然道:“里面的人,还活着么?”

那蒙面黑衣人恭敬地道:“取了皮子后,并未伤及要害,只是他们太过疼痛不能动弹。”

西凉茉沉吟了片刻,淡淡道:“很好,你们可以撤去外围的人了,锁上香墨轩的门,然后想办法把西凉本家的人都引到这里来。”

黑衣人一怔,随即道:“是。”随即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何嬷嬷,何嬷嬷也朝他点点头。

既然主子没有说要他们撤走,那么现在就是暂时听命于郡主,总不至于有什么问题。

他立刻一躬身,消失在夜色里。

等着远处传来喧嚣声之时,西凉茉便冷笑一声,对着另外一个一直沉默的黑衣人道:“还请壮士给我一只火折子。”

那黑衣人也没问,直接将火折子都递给了她。

西凉茉点燃了火折子后,毫不留情地扔进了院子里的小花园中,还有香墨轩飘荡出来的长长幔帐之间。

此时已经是深秋,花园里里除了菊花尚开早就一片枯黄,天干物燥,只需要点燃了一点儿火星子,立刻就燃起了一丛丛的火苗,更别说那原本就是极为易燃的幔帐。

瞬间,火势冲天而起。

火光照耀在西凉茉的脸上,跳跃出冰冷又炽热的光芒,她静静地看着这埋葬了人性与伦常、还有西凉家几代‘赫赫王妃’清白与希望的香墨轩,熊熊大火间,剧烈的浓烟卷出道道黑影,仿佛还有许多女子凄凉的哭喊。

鬼影憧憧,凄厉无边。

也许历代西凉家的少女住进这里后,再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的灵魂埋葬在这里。

就让她亲手将这里的所有的罪愆,焚烧殆尽。

这一把火,将作为烧尽这黑暗与腐朽的西凉家的最初的星星之焰,总有燎原的那一日!

西凉庆忍耐着剥皮剧痛,冲到了窗前,却被黑衣人一脚毫不留情地踹了回火场里,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有着清美温婉面容的纤弱少女,静静地负手而立,看着他们叔侄在火场里挣扎,脸上的表情冷漠到残酷,丝毫不为自己亲手葬送五条人命而有丝毫动容。

可火光耀耀却在她脸上镀下璀璨而冰冷的金光,仿佛佛经里兼具佛性与魔性的——修罗鬼神。

也许,当初母亲和二哥都错了,他们都不该小看了这个仅凭一己之力就能迫使掌家二十年的韩氏狼狈下台的少女,以为她会如曾经的西凉家不受宠的女儿一样任人欺辱和摆布。

可惜,他却已经没有机会再警告家人了!

冲在最前面的西凉家之人都错愕地看着那熊熊大火,脸色各异,有茫然的,有惊慌的,有恐惧的,有得意的……总总不足而言。

西凉茉与白嬷嬷等人隐在暗处将他们的脸色一一看了个清楚,她大约也知道西凉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这西凉家的丑恶陋俗。

只是那些必然知道的……

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不好了,走水了!”

“救火啊,郡主还在里面!”

“救命……水,快去拿水来!”

房间里有人发出凄厉的呼救声,但声音虚弱又因为恐惧几乎都变了形,火场原本就异常喧嚣,那微弱呼救之声夹杂着哔剥火声,几乎没有人能听出来那是男是女。

而香墨轩的大门被锁住,所以那里面的人不断地撞着门,却怎么也出不来。

有那不知内情的人立刻焦灼地唤人:“不得了,定是郡主一行人被困在里面了,若是不能救出来,如何能对国公府和宫里交代,这可如何了得……。”

亦有那知道内情的,只是看似焦急,但眸光冷漠地附和:“是啊,可如今火势之大,如何能闯得进去,还是从长计议。”

“可……。”

不管西凉本家的人是真的知道,又或者不知道,但这火是必定要救人的,若是不救,深秋天干物燥火借风势,有那么一点儿火星被吹了出去,不一会就能将整片府邸都烧起来。

西凉家众人都是半夜闻着走水了,赶来的,衣着凌乱,发鬓散落,也没有人顾得上去看其他人如何,所以自然无人注意到西凉茉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在一片凌乱间离开了香墨轩,低头遮面,散乱着发丝,跟着救火的人向那人群密集,房宅多的地方而去。

也不知是真的因为天干物燥,还是救火迟缓了些,那熊熊烈焰,还真是有一些火星烧到了西凉本家其他的房子上头去了。

这一下子火势愈发地控制不住,惊醒了老宅的人更多,到了最后连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惊动了,组织了水龙队连夜赶过来,加上新烧起来的那一片靠着自家的莲花池还算是临水的,所以火势好歹控制住了。

等得所有大火熄灭,五城兵马司的总指挥陈近南领着人也过来向老太公和余老太君问安。

二老虽然受了惊吓,但所居处却离着火处还隔着些距离,所以他们总还是没有什么事,而且不似大部分人那般狼狈,都还是衣衫整齐,只是有些惊魂未定。

“有劳大人连夜前来。”老太公咳了几声。

“如今大火既灭,也该清点伤亡,救治伤员,不知老太公对府上情形可有头绪?”

老太公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有些诡异地看向余老太君:“老婆子……?”

第六十六章 火烧西凉世家 下

老太公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有些犹豫,随后看向余老太君,余老太君则直接点了自己的二儿子:“老二,家中情形如何,可有什么人走失,损失如何?”

余老太君所生五子,除却五爷还算有点出息,在外放任二品巡抚一职,大爷早夭,三爷身体不好常年缠绵病榻,四爷西凉庆最好花天酒地,倒是二爷西凉和现在京中挂了个户部行走的虚职,实际主要管着公中产业,他也是赵氏的夫君,若不是冲着他手下产业不少,又是西凉家实际上的继承人,赵家才不会把自己的嫡女嫁给他。

西凉和捋了下被烧了一半的胡须,神色极为阴郁:“因为家中大部分人早早就被锣鼓声惊醒,基本上都躲过了这一场大火,但也有来不及跑的,意外所至而死,或者大部分都是倒霉点被烧伤,但是家中院子却被足足烧了一半,损失惨重。

西凉和简直是肉痛不已,他估摸着这把火十有八九是自己那兄弟和四个子侄搞起来的,已经打算回来狠狠地收拾他们几个。

但有一件事,却是成了的,此事已成,韩家、韩二夫人和宫里都少不了他们的好处,想到这里,西凉和心中畅快,脸上却仿佛很是忧愁地模样:”这底下的主子里有一个媳妇、一个子弟没有救出来,还有就是两个妾室,下人估摸也有五六个,伤的还未曾统计,惟独一件事,那最先着火的香墨轩正住着……住着……。“

看着西凉和的模样,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也只以为是他家中寻常亲戚,正要开口安慰,却见西凉和似乎下定了决心地长叹一声:”香墨轩住着贞敏郡主与宫中二品司膳女官并着她们几个丫头,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

此言宛如当头一个炸雷把五城兵马司炸得面无人色,顿时失声惊叫起来:”什么!“

”这……这……。“

余老太君仿佛也是很惊讶,脸色震惊,随后掩面长叹:”冤孽啊、冤孽,这如何了得,明日我们这些老头子、老婆子都要进宫负荆请罪了!“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所有人都不敢出声,或者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校尉模样的人匆匆进来,对着五城兵马司的总指挥陈近南一拱手:”大人,属下已经查明,在香墨轩中确有五具焦尸,仵作验了……。“

”真的是……这可如何是好!“那校尉尚未说完话,陈近南就忍不住头疼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贞敏郡主最近风头极健,不但对皇帝陛下有救驾之功,一手奇异的画皮之技更是传得神乎其神,据这一两日小道消息传来,皇后娘娘甚至有意将她指给太子爷当侧妃。

若以郡主之身看似屈居了侧妃之位,但一旦太子登基,她就必定居于位同副后的宸妃之位,离那位高权重的皇后凤座也不过一步之遥,何况太子妃听说常年卧床。

现在听说居然连二品女官都被派到这位郡主身边伺候,更让陈指挥确信这传言是真的。

如今这样的人物却被烧死在这里,虽然他没有直接责任,但被叱责也是必定少不了的,还有靖国公府邸那边……若这只是一次意外还好,若是牵连了其他的……

他想想就头皮发麻,以至于懊恼间没有看见自己的校尉几次想说话,却没机会开口。

”这是怎么了?“一道温润柔和的声音忽然响起,随后一道戴着兜帽的人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丫头嬷嬷。

在那纤细的人影走进来的那一刻众人脸色瞬间精彩万分,但最多的还是惊讶,甚至不敢置信。

西凉和瞬间瞪大了眼盯住了那道人影,颤抖着抬起手指着她:”你……你……你不是死了么,怎么会……还活着?“

一些更接近权力中心而了解真相的人都震惊地用一种你是人是鬼的眼神盯着她。

西凉茉取下兜帽,露出一张皎洁的面容,对着西凉和微微一笑:”二叔,你对我还活着很惊讶么?“

这一句话问出来听在各人耳中就别有滋味了,就是五城兵马司的陈指挥也仿佛悟出点儿什么来,目光在在场的众人身上扫了一圈,但是最终还是停在了那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

”这位是?“

”这位是陛下亲封一品贞敏郡主,靖国公嫡长女西凉茉。“一边何嬷嬷接了陈指挥的话,不卑不亢地介绍起来:”奴婢是宫中二品司膳女官何氏。“

陈指挥确定面前贞敏郡主未死,顿时一喜,只感觉身上重担轻了不少,立刻起身向西凉茉和何嬷嬷拱手为礼:”下官参见郡主,见过何女官。“

”指挥大人多礼了。“西凉茉微微颔首,礼貌地道:”今日有劳指挥大人费心。“

”不敢,下官职责所在。“陈指挥微笑,转过脸没好气地瞪着那个校尉:”你方才是怎么说的,如今郡主不是好好在此么?“

那校尉很是委屈:”大人,小人话尚未说完,发现了五具尸体是不假,但仵作检验了,那是五具男尸。“

”你……下次说话利索点!“陈指挥大方络腮胡子脸上浮现处尴尬的神色,随后又似乎想起什么:”你放才说五具男尸,但那香墨轩似是郡主所居,怎么会有……。“

他话未曾说完,就吞下去,有些狐疑地看向了西凉茉,只是西凉茉也是一脸茫然的模样。

陈指挥只好轻咳嗽了一声道:”郡主,容下官请教您一个问题,据说大火是从您的屋子里烧起来的,不知道那时候您在何处,又是怎么逃出火场的?“

这也是现场所有其他人的疑问,瞬间所有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西凉茉。

西凉茉只一脸奇怪地道:”逃出火场?本郡主并没有在屋中呢……也不知道这火势怎么起来的,原本用了晚膳后,积了食,我就想去后院里找家中姐妹叙叙话,走一走也好消食,只是我第一次在本家住,并不熟悉道路,只是之前有个小丫头从我们院子门前经过,我就打发了丫鬟去问她,那小丫头说从前面的正路走,到姐妹们住处太远,而且要经过前院,倒是林子里有一条近路,她愿意领着我们去。

只不知道怎么回事,走着走着,那小丫头说她忘了拿东西,去去就回,哪知道她也后来我们就被困在了林子里,也不知道怎么走出去,这夜色渐深,也无人过来,正是心中大急的时候,就看见和林子那一头忽然燃起了熊熊火光,于是我们几人一同顺着火光急走,这才走了出来,却是都大火吓住了,只管跟着人乱走,如今火灭了才……。“

语毕,西凉茉似乎想起了那熊熊大火,又惊得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何嬷嬷立刻上前扶住了她,陈指挥赶紧让出自己的八仙椅来让这娇弱少女坐下。

何嬷嬷焦灼地道:”郡主,您小心,也不知道那天杀的小蹄子竟然半途跑了,害得您在林子里担心受怕,若让老奴知道,必定命人禀报老太君,狠狠地将她打杀了。“

西凉茉虚弱地笑笑:”嬷嬷,若不是那丫头跑了,或许此刻烧死在火场里的就真是我们了。“

何嬷嬷这才愤愤地没有说话,只冷眼斜斜睨着那面皮老僵的余老太君。

”郡主受惊了,快快歇息着。“陈指挥虽然觉得还有蹊跷,但他掌管京城治安多年,也知道有些事要不要深究,并非他一个四品官员能决定的。

余老太君此刻再心内焦灼疑惑,却还是不得不硬邦邦地挤出一句:”没事就好。“

随即她也不再愿意多说一句。

这实在是因为她在本家中常年说一不二,年纪大了以后又更不愿意出去交际,在西凉本家家宅中便是如同‘太后’一样的存在,根本不需要去讨好谁,或者做面子上的事情,性子愈发的执拗古怪,更兼自己做小姐时候不过是个巡按之女,比那分家出去的妯娌的郡主身份低了两头,如今本家一支的子嗣更是怎么比不得自己分了家出去过的妯娌的子嗣出息。

余老太君郁结在心,更是厌弃靖国公一脉,看见身份尊贵的西凉茉又和那老妯娌一样是个郡主,性子看似温柔,实际上是个棉里藏针的,扎手得很。

她更是恨不能将这小丫头踩踏下去,所以,一开始原本韩尚书着人送来了书信密谋将西凉茉作为和亲人选送至赫赫,她还有所犹豫,但看到西凉茉后就固执地认定要让这丫头吃尽苦头,再至后来,韩尚书再命人送信来,竟然带了新的消息,意思是让这丫头死在本家里。

她知道这要冒险,老头子也不赞同,但她固执地决定让这小丫头死了也好,不过是个小丫头,皇帝还能真怪罪西凉世家么?也让那老妯娌从此不敢再猖狂,她允首的事情,老头子也反对不得。

只是,如今这小蹄子没有死,那出现在她房里的五具尸体……

余老太君不敢再想。

只是她却不知,自己的态度看在了陈指挥的眼里,却更像是落实了他的另一种猜测。

他虎目间闪过一丝微光,眉头不由微微皱起来。

”侄女儿真是好运气。“西凉和几乎也猜测到了那活活烧死在房子里的人里,很有可能有自己的儿子和兄弟,眼睛都红了一圈,死死盯着西凉茉,阴阳怪气地道。

第六十七章 皇后懿旨 上

“侄女儿真是好运气。”西凉和几乎也猜测到了那活活烧死在房子里的人里,很有可能有自己的儿子和兄弟,眼睛都红了一圈,死死盯着西凉茉,阴阳怪气地道。

西凉茉拢了拢自个的披风,平静地望着西凉和:“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侄女儿不过是一介柔弱女儿身,却也知道这个理,自问不曾做过亏心事,运气好些,逃过一劫,但那丧尽天良,罔顾人伦的畜生自有天降雷火击打之,死后永堕畜生道,落做蝇营狗苟之辈,任人践踏。”

一番看似娇柔,但内含雷霆之意的话直打得余老太君等勃然变色,古人最为重视生死之事,此等言语,不啻于诅咒。

“小畜生,你说什么!”余老太君再顾不得一边凤姐不断地私下安抚,勃然大怒地起身斥骂。

陈指挥盯住余老太君的目光更加疑惑,西凉和敏感地发现陈指挥的目光,他想阻止自己的母亲说话,但却明白自己那四弟西凉庆虽然不学无术,但却最会讨老太太欢心,如今自己的爱子或许已经没了,他更能理解自己的母亲的悲愤心情。

“叔祖母,您这是怎么了,茉儿可曾说错了什么,罔顾人伦,丧尽天良之辈不是畜生又是什么,自然是要落入十八层地狱受尽苦楚,便是投胎也只能做那追逐粪土之辈的蚊蝇,不是么?”西凉茉看着余老太君似笑非笑地道。

这一番话极有道理,根本让人挑不出错来,余老太君若说不是,那就要违背世间常理,贻笑大方,若说是,便是诅咒自己儿孙,让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气得老太君胸口发闷,几乎站不住,只倔强地死盯住西凉茉。

西凉茉看似柔婉,眼睛里却毫不掩饰自己的挑衅地与余老太君对视。

最终还是凤姐儿站了出来,和了稀泥:“妹妹如今受了惊吓,还请早些看太医,也好安歇才是呢,这天色都亮了,莫要耽搁了身子。”

西凉茉看着凤姐似带着祈求的眸光,折腾了一夜,这天光也已经近乎大亮了,这才懒懒地起身对着余老太君一福:“叔祖母,茉儿年纪小,不懂事,若是说错了什么,冒犯了叔祖母,还请叔祖母见谅。”

余老太君冷哼一声也不说话,也不叫她起身,西凉家的人有恨得不西凉茉死的,也有不知内情,觉得气氛诡异,不敢说话,更不会去劝老太君。

凤姐在一边看着心急,暗自道,老太君真是糊涂了,你是一品诰命,人家也是一品的封号,论理并不比你矮一头。

西凉茉只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到片刻,径自款款起了身道:“叔祖母年纪大了,昨夜又受了惊吓,我看不若各位叔叔伯伯婶婶都各自回去打点一番,也让叔祖和叔祖母回去好好歇歇。”

这老太婆与家里的老太太根本没有可比性,虽然都是性子冷酷的,但她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难怪当年分了家,本家渐渐地在她手里没落,子孙也多是没出息的,而自己老郡主这一支却枝繁叶茂,子孙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