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茉微微一笑:“替我谢过千岁爷,制作香料与脂粉作为犬戎的贡品,不过是小女为自己的家国做的一点事情,如何能担当得起这样的赏赐,这可是折杀小女了。”

陈公公似乎也没有料到西凉茉反应如此快,一下子就将事情合理化了,但他也不多加为难,反正千岁爷交代的事儿,他已经做到了,于是陈公公只是笑笑:“若人人都能有郡主这般情怀,何愁我天朝式微。”

陈公公满意地一笑,拂尘一挥,施然离开,竟然都没有搭理一眼一直想要搭话的韩氏,只惹得一边黎氏偷笑不已。

西凉茉只得淡淡道:“白珍,送陈公公。”并吩咐白珍送去一包谢仪银子。

且不论百里青出手这般大方的助她的目的,但只此后韩氏和老太太想要动她,多少会投鼠忌器,当然也有可能更加狠下杀手要除掉她这个‘勾结外敌的叛徒’。

她几乎可以确定这是百里青纯粹是为了当日自己没答应去‘陪他嗑瓜子’,而携私报复告。

果然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是这样一尊邪神。

西凉茉唇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来。

但,就算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杀局,她又何曾怕过?

“茉姐儿倒还真是交游广阔。”韩氏对着西凉茉露出个似有深意的笑容来。

西凉茉冷眼看着她,只微微一笑:“哪里比得上二娘你的路子广,连本家众人都要听你指挥。”

韩氏一僵,冷冷地瞪了西凉茉一眼,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白嬷嬷正要将九千岁命人送来的东西收进莲斋库房,忽然老太太身边的丽姑姑领着两个小丫头过来了。

“嬷嬷且慢。”

白嬷嬷一怔,丽姑姑和金玉当初是老太太放在西凉茉身边的人,彼时西凉茉尚未起势,老太太原是怕西凉丹去找西凉茉的麻烦,也带有监视之意。

后来西凉茉成了郡主和宫里贵人面前的红人,人人巴结,她也培养起了属于自己的心腹,并不信任丽姑姑和金玉,于是老太太就将丽姑姑调了回去,只留下金玉在这一头,表示老太太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的,让西凉茉行事要有点顾忌。

但到底丽姑姑和金玉都是曾经庇护过西凉茉的,又一同住了好些日子,所以白嬷嬷还是笑着道:“不知什么风将姑姑吹来了?”

丽姑姑也笑道:“也不曾有什么风,只是老太太说这些首饰到底是九千岁送的,听说精美华贵,老太太也想看上一看。”

“这……。”白嬷嬷有些奇怪,随后不着痕迹地看向西凉茉。

老太太身为老荣王的郡主,当年什么珍宝未曾见过?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西凉茉倒是不以为意,对白嬷嬷点了点头。

白嬷嬷便让白蕊和白玉将那两只精美的嵌宝盒子送到了丽姑姑带来的两个小丫头手里。

丽姑姑似很满意西凉茉的识时务,便笑眯眯地又说了不少恭维西凉茉的话,才礼貌地告辞,转身离去。

“看样子,不光是国公爷心疼自个儿的爱女,便是老太太也要出手了。”西凉茉看着丽姑姑离开的身影,嘲谑地勾了下唇角。

“老太太到底是要做什么?”何嬷嬷有点不满意,那可是千岁爷给郡主的心意,好吧,就算带着点恶意,那些东西却真真是千里挑一不打假的,郡主都还没戴到头上,怎么半途上就给人截了?

西凉茉笑笑,眸光幽幽:“咱们很快就知道了。”

……

果然,隔日一大早,老太太就让丽姑姑过来请她过去了。

西凉茉正在梳头,便让白玉随便给自己挽了个堕马髻,头上簪了几只通体碧绿的长簪,耳朵上也只戴了两只翡翠玉坠,再拣了一件秋香色的半臂配了层林渐染胭脂红的宽袖上衫与齐腰襦裙便跟着去了。

她随着金香进了老妇人的鸾寿堂院子里里,一进阁楼便见着一张久违的面孔,一是老太太正与西凉仙笑吟吟的不知说些什么,老太太一副慈爱老祖母的模样握住她的手,韩氏则在一边笑着偶尔插上一两句话。

西凉仙一身新绿的袄裙,衬托得她有些苍白的端丽面容里多了几丝娇弱可怜,她见自己一进门,一双细长的宛如盛着盈盈秋水的眼便闪过一丝阴森和狞色,但也只是一瞬间,便换上了温然笑容,仿佛那种狰狞从来不存在一般。

西凉茉轻挑了一下眉,这位县主倒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不可小觑呢。

西凉茉还是规规矩矩地上前给韩氏和老太太行了礼,老太太倒是没有为难她,让她起身坐下了,看见韩氏那种如刀子一样刻薄的眼神,她淡漠地瞥了韩氏,无惊无怒,却仿佛在看死人一般,倒是韩氏倒是自己吓了一跳,赶紧别开眼。

老太太拉着西凉仙的小手,一脸心疼地道:“乖孩子,怎么越发的瘦了,便是心里再不如意,再苦,总不要折腾自己的身子,腿治好了就是,日后你总还是要进宫的人。”

西凉仙眼中含泪,似委屈地瞥了西凉茉一眼,又努力地展颜:“奶奶,仙儿不苦。”

老太太爱怜地拍拍她的手,又看向西凉茉,叹道:“奶奶知道你和仙儿之间有些误会,总归都是亲姐妹,区区几个卑贱的下人,怎么比得上自己的嫡亲血脉,若因此伤了姐妹间和气不值当,若日后你成了太子良娣总是需要姐妹间相互照拂,才能走得更远。”

这话老太太说得极为真诚,似难得的掏心窝子的话,便觉得西凉茉定是会有所触动。

西凉茉确实有所触动,只是她心中中冷笑,区区几个卑贱的下人?

可偏偏是这几个卑贱的下人比你们这些所谓至亲,更让我心疼,又该怎么办?

但她脸上却不见丝毫异常,只温婉地轻道:“老太太严重了,茉儿自然是知晓轻重的。”

自打她登上郡主之位后,老太太便称病在床,不肯见她,如今却忽然如此动作,竟然是因为西凉仙被皇帝厌弃了,所以把主意打到了太子头上,果然真是打的好算盘,也亏她们竟然能忘了之前的怎么对付莲斋的,竟想得出来,说得出口,果然是西凉一脉,够厚颜无耻,既然如此,她自然要成全她们的苦心孤诣。

西凉茉心中百转千回,定了主意,她便上前拉住了西凉仙冰冷的手,看着她温柔地道:“二妹妹,如今我要参加太子良娣的甄选,你本就是京城第一才女,不若一同前往甄选之宴,我们本是姐妹,自然当守望相助。”

西凉仙眸中闪过一丝微讶,手上却被西凉茉冰凉入骨的手拽得生疼,她却忽然想起韩氏就是因为被西凉茉暗算而推开了她,才被父亲认为刻薄厌弃,所以西凉仙生生忍不住了几乎被西凉茉捏碎骨头的痛。

她勉强笑道:“既然大姐姐如此说了,仙儿必定前往甄选宴助大姐姐一臂之力。”

只有彼此之间才能在对方眼底看到入骨的寒意。

老太太看着她们姐妹二人似握手言和,自有一番亲昵态度,不由露出个满意的笑:“我就知道茉儿是个识大体的。”

说罢,她摆了一下手,让金香端上来一个首饰匣子,金香将匣子打开,西凉茉目光一瞥,不由定在那匣子里面的首饰上,那是一套很华美头面,以最顶级的翡翠镶嵌金丝所制成,那样的水头,一望过去便是引人魂魄的碧水幽幽,不是何公公送来的那一套翡翠嵌金,水头顶尖的头面又是什么?

老太太慈爱的微笑着道:“茉姐儿,想来你也知道,仙儿如今身子不好,外头那些人都是踩高捧低的,如今祖母做主,将这内造府邸送来的两套头面和暹罗进贡的香粉各自匀一套出来,就当是你送予你二妹妹添妆的了,不但让外头那些人看看你的气度,也让他们知道咱们府邸里的姑娘都是不能轻慢的。”

西凉茉目光微冷地看着那套首饰,淡淡地道:“原来如此。”

看来这都是已经将她的东西都分配好了,这是来给她交代一声,意思是让她最好不要到内造府去嚷嚷,是她给的‘心甘情愿’的。这对母女果真够是贪心,竟然连九千岁的东西都敢打主意么?

韩氏立刻附和一笑:“茉姐儿,母亲我总不会亏了你的呢,已经给你备下另外的出嫁头面。”

说着红莲也已经端了一个红绒盒子上来,里面是一套硕大的缠金丝红宝头面,也算是名家手工所打造,但比起内造府送来的两套就显得粗苯了,价值更不可同日而语。

西凉茉含笑着受了,又与老太太嘘寒问暖了几句才退了出来。

不一会,她终于得以退出鸾寿阁,白蕊忍不住满面怒色:“小姐,她们真是欺人太甚!且不说皇后娘娘中意的人是你,横插一杠子送上门去像什么样子,就是那套首饰和脂粉,也是小姐的私物,凭什么就让她们那些无耻之徒给夺了!”

“你也知道有人厚颜无耻,咱们自不必管她们,如果九千岁的东西是好拿的,就不会有这样让小儿止啼的名声在外了。”西凉茉淡淡地道,随后又吩咐白蕊:“一会子,见到何嬷嬷,你只管将今日情形细细说与大家听就是了。”

白蕊一愣,随即心领神会地笑吟吟道:“是。”

小姐这是让何嬷嬷去当传声筒子呢。

她们刚打算打道回莲斋,却听见身后有人唤住了西凉茉。

“大姐姐。”

西凉茉转过头去,正对上西凉仙那张端丽明雅的脸,她眸光闪过一丝幽芒,随即对着西凉仙一笑:“怎么,而妹妹可是还想要那一套珊瑚首饰?”

“大姐姐说笑了,妹妹不敢,不知大姐姐可允妹妹同游花园?”西凉仙也报以端丽笑颜,发现自己越发琢磨不透西凉茉了,她怎么可能这么毫不计前嫌,轻易地答应帮着自己参选太子良娣?

时节已经是深秋,冷风萧肃,西凉茉优雅地拢拢薄锦银丝绣绿芍药的披风,抄手入袖,似笑非笑地道:“自然,我正好去看看前些日子种的依兰花可开了,咱们‘亲’姐妹似也从未曾同游花园呢。”

两人便一同沿着鸾寿堂前的路一起往花园而去。

一路上,两人仿佛寻常姐妹般扯些家常,西凉仙有些左顾右盼,西凉茉看在眼里,嘴上也自然随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两人的丫头都不远不近地坠在后头,有些不知所以地看着主子间流动着的诡异气流。

直到走近了湖边的九曲桥,西凉仙忽然一转脸,紧紧地盯着她问:“西凉茉,你真的不计前嫌要帮我参选太子良娣?”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西凉茉脸上,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怎么,终于不再姐姐妹妹地装腔作势了,这算是要把话挑明了么?

西凉茉眼底掠过一丝冷笑,面上却不可置否地道:“你说呢?”

西凉仙见她如此,反而笑了:“我就说了,你根本不会这么好心,可你最好也放明白了,只要韩家在一日,韩贵妃娘娘在一日,你就不可能真的压在我这正经嫡女的头上,便是你不帮我,我也自有一千种方法让你当不成这太子良娣,你信是不信?”

西凉仙语气极为自信,端丽明媚的脸上一片傲然,浅浅阳光落在她发鬓边怒放的丹凤朝阳衔珠钗上,熠熠生辉,倒是颇有几分浑然天成的贵气。

果然是韩氏悉心以后宫高阶妃嫔标准来栽培的女儿呢。西凉茉心中轻嗤,只可惜,她这话里怎么听着都有些强弩之末,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看来她放出的京城流言也不是完全对这位端庄典雅的京城第一才女没影响么。

“哦,那你自去用你那一千种方法让我当不成太子良娣就是了。”西凉茉轻抚了下自己的发鬓,淡淡地说完,转身就要走。

西凉仙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点都不买自己的账,顿时心下羞恼又发慌,上前一把拉住西凉茉的衣袖:“西凉茉,你到底想怎么样?”

当初贵妃姨母知道皇后娘娘有意让西凉茉进宫甄选,所以和母亲改了主意,要取她性命,却不知这小贱人如何能逃得过,贵妃与皇后又是平生大敌,所以才改了主意要利用这小贱人参选太子良娣。

否则,她们早就收拾她了……

西凉茉看着西凉仙眼底的隐恨,挑了眉矜淡地着看她:“二妹妹说的没错,我不是君子,不过是个小人,最是记恨的了,那白珠和白珍虽然不过是府外养的贱婢,连家生子都不是,还有那莲斋里的奴婢们,怎么也是大姐姐我的颜面,二妹妹说弄没了就没了,说打也就打了,以后这府邸里大概谁都能踩在我这郡主头上了吧?”

西凉仙咬了唇,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冷冷地睨着西凉茉,她果然还是在计较为了自己对莲斋动手的事,若她连这些话都不予自己说,那自己反倒要好好提防。

如今她既然挑明了讲,倒不若……

“姐姐辛苦求得这样的前程,自然不该为了我们之间的斗气而轻易放弃,若你我能同时成了太子良娣,未来后宫还不是你我姐妹的天下,妹妹知道当初的事伤了你我和气,如今妹妹愿意领罚,只要姐姐能消气。”西凉仙想了想,看着西凉茉一字一顿地道,目光平静而从容。

西凉茉转身走近看着她,忽然轻笑:“妹妹果真好气度。”

‘度’字音落,她已经忽然伸出手将西凉仙狠狠一推,西凉仙不防,顿时花容失色地尖叫一声,向后仰栽,一头摔进湖里。

红芜、红莲大惊失色,迅速地冲上前惊叫不已,试图伸手去拉起西凉仙:“县主,县主,你怎么样了?”

池塘的水到了秋日干了不少,也不过齐腰深,却很是浑浊,所以西凉仙掉下去挣扎着喝了几口带着淤泥的水,就拉住了红芜的手。

西凉茉拢着袖子,静静地看着底下鸡飞狗跳,悠悠地道:“二妹妹,这秋荷虽美,却也只剩这么两三支了,你不若摘回房里,好好地养着,等入宫甄选太子良娣那日簪在发鬓上,倒是别样风情。”

西凉茉一番话,就让满腹惊怒,准备爬上来找她算帐的西凉仙停住了拉着红芜的手欲往上攀爬的动作,僵在了当场。

西凉仙低头再次狠狠地咬住了唇,随后抬起头对着西凉茉一笑:“大姐姐说的是,仙儿最是喜欢秋荷了。”

说罢她一转身就向湖里那还开着几只荷花的池水处走去。

红莲和红芜惊愕无比地看着西凉仙,仿佛见鬼一般,大小姐这大冷天的要亲自去采荷花,莫不是疯了?

西凉仙却是在池水中冻得瑟瑟发抖,如赌气一般,抓住那几支残开的花朵,狠狠地一揪住,将花朵折下。

西凉茉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分明就是要拿自己出这口气,才肯帮她进入太子良娣的甄选。

在红莲与红芜的愕然目光下,西凉仙只觉得脸涨得通红无比,极尽屈辱。

白蕊捂住了嘴,看看桥上好整以暇地西凉茉,又看看西凉仙,顿时若有所悟似地看着水里一身狼狈的西凉仙,厌恶地低声嗤笑:“活该!”

“这不过是个小小利息罢了,白珠的性命,白珍的手,都要有人赔!”西凉茉淡淡地道。

直到看着西凉仙冻得嘴唇乌紫,瑟瑟发抖地将所有荷花都揽在怀里,方才悠悠叹了一声:“二妹妹,荷花虽好,但水冷天冻,你可要小心着凉。”

说罢,敛了披风,领着白蕊头也不回地走了。

西凉仙森寒地盯着西凉茉优雅纤细的背影,几乎要在刺出个洞来,直到西凉茉消失在视线里,她才一转头恶狠狠地对着红芜和红莲尖利地怒斥:“都在那里傻站着做什么,难道你们这些贱婢也想看本县主的笑话么!”

红莲和红芜看着西凉仙近乎扭曲的神色,吓得立刻过来将西凉仙拉了上来,西凉仙一上岸,便咬牙切齿地左右开弓“啪啪”地各自赏了红莲和红芜两巴掌,这才稍稍缓了怒气,在哭丧着脸的两人的搀扶下踉跄地回了自己的阁楼。

未几,国公院子里就流传开了二小姐不知怎么地看上了池塘里剩下那几只荷花,突然跳下池塘去采摘,结果弄得一身淤泥,浑身狼狈,还得了风寒。

下人们都私下议论这二小姐,大概是受不住瘸腿的打击,有点儿不正常了才大冷天的一个大家闺秀跳下湖做这样的蠢事。

也有的说那是二小姐要寻死。

韩氏泪眼朦胧地端来煎好的药,看着躺在床上发烧的大女儿,心疼不已:“你这个丫头,为何不告诉老太太是那歹毒小贱人推你落水?”

西凉仙勉力睁开眸子,在红莲的扶持下坐起来,虽然烧得很难受,但她眼里还是射出犀利的毒芒:“母亲,不必忧心,不过是风寒而已,女儿的腿都……这一点点苦还吃得起,若不是顺了西凉茉的心意,让她出了这一口气,还不知道她要在甄选的时候出什么妖蛾子,等我当上太子良娣,今日之辱便让她百倍来还。”

“可你……。”韩氏看着自己的女儿,怜惜地赶紧喂她喝药,心中将西凉茉诅咒了一万遍。

西凉茉回了院子,白蕊便逮着机会,绘声绘色,义愤填膺地将这事描述给白玉和白嬷嬷听,何嬷嬷正好带着小丫头拿着午膳进来,听闻此事后,虽然没有说话,目光却陡然冷了下来。

西凉茉将何嬷嬷的神色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让白蕊取了一只精美的坠着昂贵翡翠麒麟香囊过来交给何嬷嬷。

她柔声道:“我采了些有辟邪与安眠作用的香草,特意制了一只香包,还请嬷嬷转交给千岁爷。”

何嬷嬷眼底掠过一丝惊讶,笑着接了过来:“郡主心思灵巧,手也灵巧。”

西凉茉这才真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女红确实挺差,只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练功和休息草药经与研磨脂粉毒物上头了,这一个香包,寻常贵族女子绣一周即成,她却拆了绣,绣了拆,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月才弄好。

她淡淡一笑,挥退了左右伺候的丫头,只留下何嬷嬷:“替我多谢千岁爷,茉儿自会想法子在太子选妃宴落选,只是不知千岁爷有意让哪家千金入主太子东宫,或许我可以在选妃宴上助其一臂之力。”

何嬷嬷不由一怔,随即笑道:“郡主多想了,千岁爷说了,若您真想成为太子良娣,他亦乐见其成。”

西凉茉伸出纤长手指轻抚鬓边,淡淡地道:“这虽然是条捷径,看似回报高,但风险也最大,茉儿并不认为一定要走这条路,但若千岁爷想要茉儿嫁给太子,那茉儿也会从命。”

她并不排除百里青打算利用她来控制这天朝帝国的继承人的打算。

毕竟皇帝虽然似乎正值三四十的盛年,但百里青推荐了那些术士给皇帝,引诱皇帝服食了太多含有铅与水银的丹药。

如今看着便是身子有亏,就算不是慢慢衰弱而死,暴毙也不足为奇。

若能控制天朝的继承人,自然能保他权势长存。

何嬷嬷闻言,仿佛想要说什么,却还是谨慎地住了口,沉默片刻道:“不若如此,郡主亲自去见一见千岁爷,听听千岁爷的意思?”

西凉茉含笑点头:“正有此意。”没有此意,她也不会将香囊交给何嬷嬷,何况……百里青那个记仇又小心眼的老妖,她若不亲自去见一见,还不知道要给她折腾什么麻烦出来。

于是,第二日一早,西凉茉借了去城里知名的花铺子买制香原料的由头,轻装简从出了门,在香铺子里与白玉换了衣裳,留下她望风,自己悄然与何嬷嬷一同从香铺后门出去,乘着早已等候的小轿子一路到了百里青的府邸,也未曾下轿,而是直接抬了进院子。

西凉茉下轿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到了上次描绘满了春宫图的书房前,何嬷嬷熟门熟路地让在这里伺候的宫女和太监给西凉茉准备茶和上点心,引了她进去。

“郡主稍等,奴婢去请九千岁……。”何嬷嬷刚推开门,话音未落,就见着房间里雕着密戏图的窗边鎏金铺红的锦榻上慵懒地斜倚着一个修长的人影,一身深紫的素锦长袍没有一丝纹路,只宛如流水一般覆在他优雅的身躯上,睫羽华美,飞眉魅眸,重紫石胭脂在他白若飞雪的肌肤上重重绽开,不是九千岁百里青又是谁?

只是连何嬷嬷都纳罕,千岁爷居然提前在这里等郡主,这辈子从开始伺候九千岁开始,她还没见千岁爷等过谁呢。

九千岁百里青还有一个嗜好,或者说坏习惯就是——迟到,哪怕是皇帝陛下宣召,他也照样姗姗来迟,奈何皇帝陛下却丝毫不以为意,宠信如故,所以群臣——也只得适应九千岁这个代禀御笔的大人物的小小习惯了。

“千岁爷,万安。”西凉茉却并不知道,只是笑着上前,优雅完美地对着百里青福了福。

只是她的优雅面具不到一秒钟,就被百里青毁得渣都不剩。

“爱儿,到爹爹怀里来,让爹爹看看你这几日瘦了没有。”百里青眸光幽幽,朝她招招手,唇角笑容堪称‘慈爱’。

爹爹?!

要不要这么重口味?

西凉茉顿时只觉得一道天雷劈下来,一千万头草泥马从她头上呼啸而过,然后打着响鼻,飙着尿,扬长而去。

和非人,就不能以人类的思维去相处。

西凉茉深呼吸一口气,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起身恭谨地笑笑,却没有一丝一毫打算到‘爹爹怀里’去的打算。

“千岁爷,您说笑了,您风华正茂,茂龄颜玉,玉树临风,风流潇洒,洒脱不羁,怎么生得出我这年界十五的女儿来呢?”最重要的是,虽然,这辈子自己有个渣爹,但她却非常确定、肯定以及笃定,她爹真不是个太监。

西凉茉一口气顺溜地说完话,然后打算乘百里青暂时被绕晕的时候,退到一边的紫檀木椅子上坐下歇口气,顺带与妖孽保持一定安全距离。

可惜百里青这辈子什么听得不多,就是马屁听得多,他瞅着西凉茉,也只楞了不到一秒,地笑得极为愉悦,顺带流水水袖似不经意地朝西凉茉一拂,西凉茉就觉得腰上一紧,然后下一秒就不受控制被卷进了一个散发着惑人曼陀罗香气的男子怀抱里。

她还没爬起来,下巴就被人捏住了,耳边就传来男子悠悠极为好听却异常诡谲的声音:“本座的爱儿的小舌头真溜真甜,来,伸出来给本座瞅瞅,本座爱儿可长了两条小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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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拜师妖孽

西凉茉只感觉下颚一紧,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正正对上百里青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距离之近,她几乎可以看清楚对方每一根长若鸦翅的光滑睫羽,还有那双与常人不同异常漆黑仿佛能吸食人心的诡美双瞳。

过分近距离的看着美丽事物与丑陋事物都有一种同样的效果——惊悚。

西凉茉下意识地就想要偏开头,却不得不对上他的眼,西凉茉在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兴味后,便停止了挣扎,只垂下眼去,不看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淡淡地道:“千岁爷,您说笑了,小女并非妖物,如何会有两条舌头?”

又不是人人都是你这样的千年老妖。

百里青瞅着被迫趴在自己怀里的小丫头,神色从容,身上也只是微微僵硬,并不见太多紧张,不禁有点心痒难耐,这张脸上的平静,还真是让人想要打破来看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他轻笑着用戴着宝石护甲的小指轻佻地抚摸她的唇:“多少人想与本座结个奉养,怎么,小丫头,你不愿意?”

西凉茉当然知道这些太监们虽然在宫里位高权重,有时候连宫妃都要讨好那些大太监,才能换得皇帝恩宠,但他们因为不能人道,所以便喜欢在宫内拉帮结派,有些会收徒弟,免去自己年老力衰之后无人奉养。

也有更多的攫取了一定权力之后的太监,会在自己族人里挑选出一些少年,甚至成年男子做自己的供奉,也就是所谓的‘香火’,改写族谱,归入籍下,建立父子关系。

但这对很视儒学为上的读书人来说,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哪怕是寻常百姓,若不是到了日子过不下去也不会过继儿子给太监当香火。

但是世上之事从无绝对,如百里青这样的权势熏天,手染无数鲜血人命的人而言,无数趋炎附势之人巴不得上来捧鞋,何况能成为他的义子或者义女?

只是……

她虽然是因着他的权势而来,却不打算做任由他权势摆布之物,因为百里青对这样的人见得实在太多,若她没有一点儿特殊之处,迟早也会被他厌弃。

她也并不认为就算当了百里青的义女,处境会和现在有所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会给他更方便亵玩自己的理由,如果她没记错,很多太监收了义女,其实大部分都是用来‘对食’的,毕竟他们不能人道,却时常需要发泄自己见不得人阴暗心理欲望的。

“千岁爷厚爱,茉儿怎么会不愿意,只是千岁爷风姿神俊,小女蒲柳之姿实在不敢当承千岁爷的香火。”西凉茉越说,便越能发现百里青眼底的笑意渐深,但那种深意并不是什么好意头,而是一种对于胆敢反抗自己的异类的不悦在聚焦。

所以,她话锋一转,变成笑意温存:“但小女仰慕千岁爷,不知小女是否能认千岁爷为师傅,以承教诲?”

“师傅?”百里青正在摩挲她红润嘴唇的食指顿了一顿,似笑非笑地支着下巴低头看着怀里的纤弱少女:“你想要当本座的徒弟?”

这丫头,看着温软,实际上又倔又强,这样的人本该如茅坑里的石子又臭又硬,难得的是她竟然有一颗九转玲珑心,见风使舵极快。

西凉茉将那块缀着麒麟玉佩的香囊给拿出来,双手奉上。

百里青倒是颇觉得意外盯着那香囊,随后捏了过来左右翻番,看着上面还算精致但也看得出并不算太熟练的针脚,睨了她一眼:“怎么,是你亲手绣的?”

“是,里面都是些安神的草药,所以小女做成了活动的口子,千岁爷若喜欢,可以将里面的草药换成自己喜欢的香料,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却也是小女一番心意,请千岁爷笑纳。”西凉茉微笑道,竭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真诚无比,同时语速适中,突出‘心意’二字。

百里青哪里有看不出她的小把戏,西凉茉也完全没有打算掩饰自己的讨好,看着她一副期待的模样,只忍不住失笑:“你还真是会卖乖。”

但确实能看得出她是真的用了一番心思的,料子选用的也是他常穿的千金一匹的顶级流光云锦,络子也打得细心,包括这上头的麒麟玉佩都是难寻难觅的顶尖儿老坑翡翠。

“怎么,你还真心想做本座的徒儿?本座有什么好处?”百里青半支撑着脸颊睨着西凉茉,眸光幽幽,不知所思。

西凉茉淡淡地点头,神色却极为认真:“是,小女若能拜师而成,得千岁爷传授武艺,必定认真供奉千岁爷,绝对不以千岁爷的名头在外招摇,给千岁爷养老送终,供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

也好恭祝请您早日看到徒儿我飞黄腾达,然后您早日驾鹤西去,早登极乐。

当然这一句是她自个儿补充上去的。

百里青马屁听多了,却总觉得西凉茉的话吧,听着别无二致,但却似有点怪异,但他反应奇快,一会子就琢磨出这丫头是在咒他呢。

百里青微微眯起眼,轻笑:“我当初说过,有你求我的那一天,既然丫头喜欢‘徒儿’胜过‘爱儿’,那本千岁便成全你好了,不过……。”

西凉茉才不管他什么‘不过’呢,便立刻溜下软榻,在那红毯子上“咚咚咚”地对着百里青拜了三拜,然后一拱手举起桌子边的一杯香茶,恭敬地道:“徒儿西凉茉,当初有眼不识金镶玉,今日在此奉茶,见过师傅!”

百里青话还没说完,就多了个‘徒弟’,他不由一怔,随后目光意味深长地锁在西凉茉的身上:“既然我的小茉儿如此急不可待,本座自然要成全你一片孝心。”

他接过她的茶品了一口搁在桌上,忽然问:“我且问你,你可是把本座赐给你的头饰让你那妹妹拿去了?”

西凉茉一顿,心道,就知道他会计较,她叹了一口气:“师傅恕罪,只是,我们府邸上老太太的意思,茉儿总不好忤逆。”

“哼,一点子后院的事儿都处理不好,本座要你来做什么?”百里青‘呯’地一声将茶盏甩在茶几上,狭长的眸子眯起。

一股子阴郁森寒的气息从他身上流泻而出,让人不寒而栗。

西凉茉垂下眸子,轻言细语地道:“师傅息怒,茉儿怎么敢将您赐之物让人轻易夺走,太子甄选之宴后,茉儿自会让她们将吞下去的吐出来,并附上‘本金’。”

百里青玩着自己手指上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似笑非笑地道“若你做不到让本座满意,从此便呆在本座的后院,我自会向你父亲讨了你来,相信他会同意用你来换边境十万担的粮草。”

西凉茉猛然抬眼,锐利的目光冷冷地对上百里青幽幽诡谲的狭眸,毫不畏惧那种逼人魂魄的阴霾压迫,随后她垂下眸一字一顿地道:“我自不会辜负您悉心教导。”

是,她当然相信她的父亲会同意的,也不该意外百里青这样尖刻残酷的要求。

呆在后院的意思,无非就是成了他的专属玩物。

百里青顿了顿,依着鎏金软红的床榻,单指搅着自己一缕如乌色流光一般的发丝,染了昂贵重紫石的狭长魅眸半挑着睨向西凉茉:“过来。”

西凉茉一怔,随后全身警惕,脸上带着明媚笑意地靠过去,果然,在刚刚靠过去的霎那,百里青眸底闪过一丝诡芒,伸手就向她抓去,西凉茉早有防备,身子直挺挺地往后倒,百里青攻势不变,手势下沉,直接抓上她胸前衣襟。

这无耻的千年老妖!

西凉茉暗骂一声,身子一缩,他冰凉的长指已经穿过衣襟。,在自己胸口上划过,带来一阵战栗,她立刻弓起腰,转脸死命向后一挣。

百里青与高手过招也不知凡几,就是没料到这厮竟然顾头不顾腚,一下子把个翘翘的小臀大剌剌地拱到自己面前,原本该是一掌拍过去,便是个骨碎内脏残,但他不过是想要调弄一下这丫头,自是不会下重手的,就是那么一犹豫。

只听得‘嘶啦’一声,西凉茉的衣襟已经被她自己过度用力撕了个大口子,她收势不住,一头向下大力地栽去。

她原以为会碰个鼻破血流,却不想一脸砸在一大团柔韧,软中带硬的玩意儿上,虽然还是很痛,但西凉茉心中大呼还好还好!免去破相之苦!

却未曾注意身后传来一声男子的闷哼。

当然很快她也发现不对劲,自己双手扶着的修长而略带温软,肌骨结实之物不正是九千岁大人的覆盖在长袍下的一双性感长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