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样不好?

只是,今天西凉茉就要第一次觐见皇帝,这让她的心情如何都无法平静。

但该来的,又如何能躲得过?

皇帝早在百里青的话下,就曾经动过要宣召西凉茉入宫觐见的念头。

陆皇后沉默了片刻,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平静:“宣她觐见吧。”

所以这一次,没多久,西凉茉就见南宫姑姑就亲自出来,笑着将西凉茉迎了进去。

进了殿内,不过是依照着寻常路子磕头谢恩,然后皇后不咸不淡地训斥几句与女戒、女则有关的相夫教子之类的寻常话语,又赏赐了两柄安枕的玉如意给她,就让她谢恩告退了。

并没有西凉茉想象中的刁难。

西凉茉虽然感觉皇后对她的态度从太子良娣甄选宴开始就变得很冷淡,连她的脂粉也不要用了。

但并不知道原因,她也懒得去深究,反正她又不是给皇后当媳妇儿。

只是今日稍微有些明显,皇后不仅是冷淡,而是有些厌恶她才对。

西凉茉思索片刻,并没有得到结论,自己今日也没有遭罪,只能暂时离开,去三清殿拜谢皇帝。

踏着大雪到了三清殿,司流风已经等在那里了,见着西凉茉小脸冻得有些红,倒也颇为体贴,悄悄将自己滚热的小手炉递给了她。

西凉茉一愣,便也不推迟接了,对着司流风露出个淡淡的笑容。

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对司流风微笑,司流风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平日里只见她娇柔、温婉或者贵气秀美,像温室里的兰花。

但这一次的笑容,却让她眉眼间的清浅从容的美尽展,仿若雪中红艳寒梅,有一种凛冽疏淡的美丽。

让司流风看得有些呆怔。

但下一刻,太监的催促,让他不得不匆匆进三清殿,没时间探究她的前后差别。

也是如寻常拜见的程序,在前殿恭候皇帝的御驾,但这一次皇帝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很快就从后殿出来了,坐在御座之上,等他们三跪九叩之后,淡淡地让他们平身。

“想不到,王兄的孩子都那么大了,娶了什么样的媳妇,抬起头来给朕看看。”皇帝轻叹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惆怅。

她顺从地对着帝后拜了拜,便抬起头来,眸子却是略垂着的,规矩上她不得直视天颜。

但从睫羽间,她还是看清了皇帝的样子,一身明黄常服,头戴九龙吐珠冠,清矍的中年男子,一如曾经看到的一身书卷气、斯文清俊的模样,只是眼睛下面的乌青仿佛更重了,显出一副倦怠模样,眼睛却还是有精神的。

只是她抬头的瞬间,只听得“哐叮”一声,皇帝手上拿着的描金双龙戏珠茶杯不知怎么地碰到那雕花的桌子沿上,便裂开一条缝隙。

竟与皇后当初看到自己的动作如出一辙。

她微微一惊,抬起眼来却正对上皇帝的那双眼睛,带着中年男人的疲乏幽沉,却细长又深邃,似一条不见底的河流,却正正地、死死地盯着她,有一种奇怪的炽热,似一堆死灰间陡然生出的诡谲火焰,盯得西凉茉不由地起了一身的寒毛。

这种目光……实在是……

太诡异了!

让见惯了百里青残冷邪魅的模样的西凉茉都有点心中发寒。

就是司流风也察觉皇帝的怪异目光,他微微凝了下神,目光在西凉茉和皇帝之间来回打了一转。

但却并不说话。

诡谲的气氛在一个人出现后,才得到了缓解。

“哟,这是德小王爷带着自己的小媳妇面圣谢恩来了。”一道悦耳而带着嘲谑的声音忽然在皇帝身后响起。

两人同时看向皇帝身后,百里青不知何时已经从内殿里面出来了,一身华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没戴头冠,连腰带都没系,乌发只以一根白玉簪子随意束在头顶,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还是一副容色极艳却所到之处,却带了让空气都有种扭曲的气息。

也就是他在皇帝面前还敢衣衫不整的模样。

司流风在袖子里拽紧了拳头,随后还是淡淡唤了声:“千岁爷。”

西凉茉则是福了福,恭敬地道:“千岁爷万福金安。”做足一个羞涩新妇的模样。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眼底幽幽闪过一丝诡异又炽热的光芒,随后笑道:“这靖国公家的小郡主倒是比半年前那副瘦骨伶仃的模样要好些,倒是有些小妇人的妩媚了,看来洞房花烛夜,尽尝人间欢情后果然不同呢。”

这话让司流风心中又一块石头落地,既然这妖人半年都没有与茉儿见面,那么茉儿说她不过是为了这妖人制作香粉胭脂的话是真的。

只是百里青华丽这种赤裸裸的调戏却让他心中很是愤怒,但对方是一个阉人,说这样的话却不算太过火。

何况,现在的他还没有能对抗百里青的能力,等到他得到……到时候,必定将这个敢侮辱他尊严的阉人给千刀万剐了。

只有西凉茉才明白百里青话里有话,顿时脸上飞起一抹红霞,暗自唾骂了一声,得了便宜卖乖,不要脸!

司流风见西凉茉把头低得低低的,以为她受不得这样的话,快哭了,便挡在西凉茉前面,冷冷地瞪了百里青一眼:“多谢千岁爷赞誉,内子人温软害羞,恐怕经不得您这般取笑。”

温软害羞?

西凉茉?

百里青暗自哼了一声,一个浅薄无知又丑陋的毛头小子,根本没见过她杀人时候的模样,也没见过她不着寸缕也敢跳起来逃跑的模样才会这么说。

但这种想法,让百里青在看见西凉茉和司流风站在一起,仿佛一对壁人似的那种不悦感觉淡了些。

这时候皇帝也发话了:“爱卿的嘴向来毒辣,丫头还小,可经得不你这样玩笑。”

皇帝说话的语气里带了遮掩不住的怜惜,让西凉茉和司流风都一愣。

惟独百里青眼里掠过一丝了然的目光,毫不在意地笑道:“那是微臣的不是了。”

皇帝看着西凉茉片刻,眸光有一点淡淡的湿润,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在西凉茉纤细的身上闪了闪,随即一脸倦色地对着百里青道:“朕乏了。”

百里青似笑非笑地瞥了西凉茉一眼,那种诡异的亮光直看得西凉茉抬头恶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他才很是愉悦地笑着伸手让皇帝扶着他的手臂从龙椅上下来:“皇上,张真人方才派人来说新炼制的丹药已经送到了,若是凉了,恐怕药效不好。”

皇帝细长的眼中一亮,便对着百里青笑道:“还是爱卿想得周到,起驾罢。”

说罢,便似忘了还有人跪在自己面前般,亦径自离去,百里青扶着皇帝,忽然侧身到皇帝耳边说了什么,皇帝便低低笑起来,与百里青极是亲近。

看得司流风鄙夷地冷冷低骂:“奸佞可诛!”

西凉茉则看了他一眼,司流风虽然很是鄙夷百里青的行止,但是她却能嗅闻到里面带着一种嫉妒的气息,那是与司流风高华风雅的气质容貌完全不同的味道。

果然,是人都不能免去对荣华富贵,权势滔天的向往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她一直都觉得百里青并不见得真的活得很开心。

三清殿的后殿之内,皇帝静静地盘腿坐在八卦台太极蒲团上,他一直都在望着那太上老君的塑像出神,许久,他开口仿佛自言自语地道:“你说,她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朕了?”

坐在皇帝身边打坐的百里青看了皇帝一眼,闭着眼淡淡地道:“陛下不必多想,一切爱恨都是梦幻泡影,所有的都已经过去。”

皇帝看着窗外飞扬的雪花,忽然抱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哭声极为诡谲,甚至带着一种极度阴郁的气息,仿佛鬼似的嚎叫。

那种奇怪的模样,是所有人都没有想象到的,皇帝但刚登基那会却也是南征北战,算是杀伐果断,开疆辟土的一代明君,哪怕后来长期沉迷丹药修仙,不理朝政多年,但是气势尤在,何曾有这样怪异恐怖的时候。

百里青却见怪不怪地闭着眼打坐练功,不置一词。

……

等着太监引了他们出宫,一路坐着王府的马车回德王府的时候,西凉茉已经收了不少来自各宫的礼物,毕竟她是靖国公的嫡女,以郡主之尊嫁给了德王府的小王爷,两家联姻,自然也算是颇为引人的结合,代表着朝中局势又有变动。

“茉儿,你以前常常随端阳县主进宫,并且很得陛下青眼么?”司流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西凉茉对于皇帝的表现也是一头雾水:“没有呢,妾身不过是第二次觐见陛下。”

司流风看着西凉茉的模样,也觉得她并不似作伪,便也将疑问放进了肚子里,但他直觉的感觉到,不管是什么原因,皇帝的青眼对德王府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西凉茉则沉默不语。

等着回到了德王府的邀月阁,已经是接近傍晚,白嬷嬷与何嬷嬷早已安排人准备好了饭菜,而司流风则要先去一趟库房将西凉茉今日得的东西让秦大管家一一登记归库。

白嬷嬷刚让人布置饭菜,外头却传来了一阵喧闹,一个丫头匆匆进来对着西凉茉福了福:“少王妃,锦姑娘过来拜见您,她已经在外头等了许久了。”

正是新安排过来的二等丫头静云。

何嬷嬷随即冷声道:“等了很久,怎么之前没有见人来通报?”

那静云倒是理直气壮地道:“锦姑娘说少王妃没有回来,她就在外头等着,不必回报。”

何嬷嬷冷笑一声,上前就从袖子里抽出一个竹片子照着那静云的脸,狠狠抽了两下,那静云没有想到何嬷嬷上来就这么收拾自己,那竹片子当初是专门收拾多嘴的宫女的,当时西凉妩吃足了它的苦头,静雨也立时捂住脸哭道:“你……你为什么打我!”

何嬷嬷冷冷地看着她,毫不客气又抽了两下:“且记住了,在主子面前要自称奴婢,不要你呀,我呀的不识得规矩,认清楚你的主子是少王妃,不是你说的那什么来路不明的锦姑娘!若是还不长记性,下回就抽烂你的嘴!”

静云这才赶紧不敢再随便吱声,她也是原本见着小王爷昨夜没有到少王妃的屋子里来,反而睡在锦娘那里,便觉得这少王妃并不得宠,何况今日她敬茶的烫着了王妃,据说王妃觉得她行止轻浮,过分骄纵,毫无大家闺秀的气质,便一怒之下,拂袖而去,连媳妇茶都不肯喝,不肯认了这个媳妇。

小王爷大怒之下,顾忌着她的身份,才勉强求得王妃明日改补上这杯媳妇茶。

所以她们都私下议论这少王妃还没过门就得罪婆婆,又不受相公待见,恐怕日后没有好日子过,谁跟了她谁倒霉!

对西凉茉都生出了轻慢之心。

如今的遭遇让静云更加确定自己听到的流言是真的。

可是何嬷嬷冷面冷心,手上狠辣,她不敢反抗,只能愤愤又委屈地嚅嗫道:“这……这……但是锦姑娘说如果少王妃不见她,她就不肯走,锦姑娘是伺候少王爷的老人了,她一向得宠,不过是来少王妃面前行妾礼,拜见少王妃,为何不见呢?”

何嬷嬷简直大怒,这样怒大欺主,如何了得,正要出手再教训:“不过一个玩物似的贱妾,也敢要挟少王妃么……。”

西凉茉却开口了,柔柔一笑:“嬷嬷不必生气,既然是少王爷的妾氏,自然是迟早要行妾礼的,本王妃见上一见,也是必然的。”

静云看着西凉茉一身华美秀雅,满心嫉妒,不过是命好点,出身好点,就摆起铺子来了,未来还不知道谁当家呢!

以后的日子还热闹着,一会子看你怎么下台!

她一转身不行礼,连头也没回,转身就出去了。

气得何嬷嬷柳眉倒竖,直喘气。

------题外话------

原来写好的野泉的事,上传到群里的时候就没了,泪奔,等我重码再放群里。群号已经说过~但从今以后里面的文需要截取订阅图片给管理员才能得到阅读密码~

八十五章 风波 下

“这德王府的丫头,怎么如此没有规矩,若是在宫里,早就被拖去慎刑司处置了,待奴婢日后好好的整顿一番才是!”何嬷嬷当上女官多年,曾经长期负责训导新进宫女与秀女,最是看不得这行止无状的。

西凉茉对着手镜抚了抚发鬓,确定自己妆容整齐后,淡淡一笑:“嬷嬷不必生气,天长日久,我在国公府上十几年都过来了,您又何必急于这一时一日,日后有的是时间让那不知趣的知道咱们的手段。”

何嬷嬷这才点点头:“迟早的事,总要调理得那些小蹄子规规矩矩的。”

不一会,静云便领进来一个女子,便赶紧躲到了门外探头探脑,那副样子看得何嬷嬷又是一阵恼怒不悦,这样小家子气,成何体统。

何嬷嬷朝着白珍一个眼神,白珍会意,立刻上前‘呯’地一声将大门甩上,差点把静云的鼻子给拍扁。

那‘呯’地一声也将刚刚进来的女子给吓了一跳,有些呆愣,随后才上来袅娜地给西凉茉拜了下去:“锦娘给少王妃请安。”

西凉茉打量着伏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这锦娘颜色倒真真是极好的。

她生了一张瓜子脸,肌肤白嫩细腻,一双杏核眼含春,菱唇微翘,不笑也带三分情,三千青丝挽了一个牡丹髻,簪了一只金丝镶玉的荷花华盛,斜簪了三支粉晶簪,显得她脸若芙蓉,妩媚间自有一段风流。

她身上一件银丝绣紫芙蓉锦缎夹袄,下面是宝蓝绣彩蝶纷飞的马面裙,一身装束更显出她所受宠爱的程度。

西凉茉看着她,淡淡地道:“你是何人,为何一直在本少王妃的邀月阁外喧哗?”

锦娘犹豫了一下,随后低声地道:“回少王妃,贱妾是……伺候小王爷的人,今日特来拜见您,少王妃喝茶。”

说着她竟自动端起黄花梨木圆桌上的茶盏恭敬地递给西凉茉。

西凉茉却没有接,只是随手端着自己的茶盏轻品着,也不去理会锦娘。

锦娘看着面前的少女仿佛没有看见自己一般,忍不住想要说话,却不知想到什么,还是忍了。

过了好一会,在锦娘端着茶都手酸,快拿不出的时候,西凉茉才风清云淡地道:“是么,但小王爷从未与本少王妃提过你,母妃也未曾提到过你,按高门大户里不成文的规矩,未曾迎娶嫡妻之前,是不允许爷们有妾室的,除非是那些没有家教的,如今你对我执的是妾礼,这就令本少王妃费解了,你是想说德王府竟与那些破落户一般不知礼仪规矩么?”

锦娘原本见着西凉茉小脸尖尖,虽然是个美人坯子,但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儿都没有张开,何况西凉茉生就一副温柔娇婉的模样,她便以为这样一个黄毛丫头好打发得很。

却没有想到这小女孩子竟然如此难对付,一下子就看出了自己的用心,还让自己难以下台。

锦娘倒也干脆,索性放下了茶盏,抬头看着西凉茉妩媚地笑了一下:“少王妃说的是,锦娘现在并没有得开脸,但是小王爷答应过贱妾,只要少王妃进门以后,他就会给贱妾开脸,少王妃恐怕不知道吧,您新婚那夜,小王爷可是宿在锦娘那里呢。”

她居高临下地等着看西凉茉勃然变色,或者大怒或者哭泣,最少也该是脸色苍白。

但西凉茉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哦,是么,本少王妃刚刚嫁过来,连给王妃的茶都还没敬上,更不若你对小王爷的了解,既然小王爷答应你了,你自去让小王爷或者王妃做主就是了,找本少王妃做什么?”

自己若是爱慕着司流风,又或者真心打算嫁过来一心一意相夫教子,那么大概会因为锦娘的话而极为愤怒或者伤心。

可惜,她对司流风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欢喜,不过是各取所需,虚情假意罢了。

至于新婚夜,她觉得自己更没有什么好介意的,因为她比司流风做得更无耻,好歹司流风还是去了通房丫头那里,她是直接与‘奸夫’直接在新房过了一夜。

“这……。”锦娘一时词穷,随后硬着脖子道:“可少王妃嫁过来后才是少王爷院子里的主母,这事儿自然是要问您的呀。”

西凉茉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必问本少王妃,只要小王爷和王妃的意见就是本少王妃的意见。”

“你……。”锦娘连吃几个软钉子,却丝毫没有办法,这丫头年纪不大,但却滑溜得跟个泥鳅似的,她根本没办法拿捏住她,更别说与王妃说去了,王妃本来就看她有些不顺眼,还有静雨那个丫头,她们怎么会同意自己被抬成妾室?

那么,自己该怎么办?

锦娘咬牙,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忽然一手抚摸着肚子,低着臻首,仿佛极为害羞地道:“少王妃是觉得锦娘冒犯了吧,原本锦娘也不想如此唐突,只是锦娘等得,怕是肚子里的孩儿等不得。”

此言一出,仿佛晴天霹雳,震住了在场的众人。

何嬷嬷与白嬷嬷的脸更是瞬间黑如锅底。

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通房丫头竟然在新嫁过来的主母之前有孕,若是个庶女还好,若是个庶子,岂非永远让正室夫人都刺心又抬不起头。

这是极大的羞辱,甚至可以说是丑闻。

若是有高门子弟做出这样的事来,基本上都很难再议上什么好的亲事了。

西凉茉也微微凝眉,脸色闪过一丝阴沉,目光落在了锦娘的小腹上,那里一片平坦,如今还看不出来身子。

锦娘却还是得意地把肚子挺了挺,傲然地道:“原本锦娘也不想触犯您,只是这孩子确实是小王爷的血脉呢,郡主您看着就是个善心的,在闺阁里就声名在外,想必也不会对贱妾的孩子下毒手吧?”

这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西凉茉原本对锦娘并没有什么敌意,她这辈子都不会为司流风生下孩子,更不会爱上司流风,甚至有可能几年后,自己羽翼丰满就要另谋它途。

所以她一直认为出于人道考虑,是应该让司流风接纳妾室,只要不触犯到她的底线和地位,她是不介意演出一个为丈夫开支散叶的贤妻良母。

但锦娘却挑战了她的权威和冒犯她的尊严,西凉茉眸底闪过冷冽的流光,当下沉吟了片刻,她唇角就勾起了一抹浅笑:“好,你且放心,本王妃自然是要向王妃禀报的,等着罢,说不定,你不日就要抬了姨娘呢。”

锦娘看着西凉茉那不惊不怒的笑颜,忽然觉得有一种诡异的恐慌,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有些害怕面前的少女。

一个小姑娘,面对她的挑衅,却淡然自若,这又怎么会是那些传闻里骄横无礼得罪了王妃,又不得小王爷待见的一个人?

又或者,她真是性子懦弱?

锦娘猜测着,拿不定主意,但是话已经出口,她索性就将人得罪到底了。

她对着西凉茉屈膝行了个妾礼,倨傲地道:“那就有劳少王妃了。”

看着锦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西凉茉‘呯’地一声将描金的茶碗扔在了圆台上,面色瞬间冷了下来:“走,我也该去给德王妃问个安了。”

房里众人的脸色都很不好,在国公府邸上,锦娘这样不分尊卑轻重的丫头,早就被打出去了。

……

德王妃听闻西凉茉来了,倒也不意外,因为锦娘去她那里闹了一场的事,如今是人尽皆知。

静雨看着有些脸色不佳的德王妃,关心地道:“王妃,要不,奴婢去打发了少王妃走,明儿您好些了,再见少王妃?”

德王妃扶着额,皱眉嗔道:“你真是糊涂了么,大后日就是回门之礼,风儿刚刚新婚,若这事情闹到了靖国公那里,怎么得了?”

“这……。”静雨有些哑然。

“今早,我就让你看好了锦娘那丫头,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如今这样闹将起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你才称心如意么?”德王妃看着静雨,越发地气闷。

静雨低头咬着唇,颇为委屈:“王妃,奴婢已经让人看着锦娘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出来的,还闹将到了邀约阁那边。”

她虽然去锦娘的房里将那不知廉耻地小贱人教训了一顿,原本也是打算牢牢地看着她的,但是自打听人说锦娘打算去少王妃那里闹一场,给少王妃一个下马威,她的心思就活络开了。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小王爷最不喜那些争锋吃醋的女子,若是锦娘与少王妃都失了小王爷的心,那么,她才是最得利的那一个,所以她就令下面看守锦娘的小丫头放任锦娘偷偷地跑了出去。

德王妃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静雨一向做事谨慎,怎么可能随意让人跑了出去?

今儿她一番苦口婆心的话,真是白费工夫了。

今儿自己又是被烫伤,又还要操心这些破落事,一会子还要应付西凉茉的委屈哭诉。

德王妃想到就心烦,便意兴阑珊地摆摆手:“行了,这事儿怎么回事,你我心里都清楚,你去把少王妃请进来吧。”

她少不得要打起精神,去应付这一位了,没有心思去搭理静雨。

静雨咬咬唇,还是低声应是,出去将西凉茉迎接进来,虽然王妃对她的失望,让她很有些不安,但是一想到等会能见到西凉茉脸色灰暗,泪水涟涟的样子,她心中就冒出一丝迫不及待地兴奋来。

只是当静雨见到西凉茉的时候,却见她一副从容淡然,仿佛一切都是水过无痕,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不由吃了一惊,

但随即暗自冷嗤,你就装吧,一会子见到王妃,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西凉茉瞥见静雨眼里那幸灾乐祸,不由挑了下眉,玩味地笑笑:“怎么,今儿有什么好事,让静雨姑娘如此开心,可是王妃要将你嫁出去了,也是,静雨姑娘如此貌美端庄,本少王妃必定求小王爷从臣下里选个好人来。”

静雨瞬间仿佛如遭雷击,惊慌又愤怒地看向西凉茉,只是西凉茉根本没再搭理她,转身就进了德王妃的房间。

留下她一人兀自愤愤又心慌不停。

德王妃正躺在黄花梨的雕花罗汉床上,穿着中衣,披着银鼠袄子,腿上盖着牡丹锦被,发髻简单,一副正准备休息的模样,看见西凉茉进来,便笑着招手,露出慈爱的笑容来:“贞敏,怎么这么晚了过来?”

西凉茉也腼腆又温柔地一笑,走近德王妃在她腿边的小椅上坐下:“茉儿来看看母妃可好些了?”

两人絮絮地说了些西凉茉和司流风进宫后的事情,德王妃又交代了些需要各宫回礼的名单,西凉茉倒是细细记在了心上。

一旁的静雨听得极为无趣,只想等着西凉茉失态的样子。

德王妃见西凉茉并不曾打算说起今日之事的样子,便以为她脸皮薄,只好自己道:“听说今日锦娘那贱婢去你那里闹了一场?”

西凉茉仿佛有些惊讶地一怔,才淡淡道:“是有一个叫锦娘的丫头过来媳妇的邀月阁说话,只也算不上闹,她告诉媳妇儿说她是伺候小王爷的通房,如今已经有了身孕,小王爷也答应她媳妇过门后就抬举她做个妾室,所以她希望能够在孩子生下来之前能开脸。”

西凉茉字句平淡,倒是没有一丝假话。

但这样话,却生生在德王妃和静雨那里瞬间如扔下一个炸雷。

让德王妃和静雨都瞬间僵住了,震惊地看着彼此一眼,锦娘竟然有了身孕么?

这……这简直就是个丑闻,身份高贵的新妇刚嫁进来,通房就已经暗结珠胎,这可怎么是好!

静雨已经彻底傻住了,而德王妃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杀意,拽着被窝的手都指节泛白,她明明叫人给锦娘日日喝避子药,怎么会让她怀上了?!

西凉茉将她们的表情都看在眼底,心中暗自冷笑,看来这两位还是真以为锦娘是拽在她们手心的蚂蚱呢,却不想反倒被自己养的狗咬了一口。

西凉茉温和地笑笑:“母妃不必担心,媳妇都想过了,夫君年少风流,俊美倜傥,难免会有婢子爱慕,若是母亲想要留下这个孙儿,媳妇自然也要当他是自己的孩子,等锦娘生下孩子,便抬举她做个妾吧。”

德王妃诧异地看着西凉茉:“贞敏,你若是委屈,便与母妃说就是了,不必如此委曲求全,那锦娘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你若不喜欢,打死就是,也无人能说什么。”

西凉茉闻言,看了她一眼,暗自冷道,什么叫我若不喜欢,打死就是,这是要让司流风和府邸里的其他人觉得我草芥人命,眼里容不得沙子么?

西凉茉有些忧郁地一笑:“母妃,媳妇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就知道大丈夫三妻四妾总是难免,何必计较那么多,为仿佛子嗣着想,开枝散叶也是媳妇儿的本分,只要夫君能够开心,妾身便于愿足矣,若是锦娘生下了麟儿,倒是可以抬举她做个梅院姨娘。”

此言刚落,便有人大步走进来,一脸心疼震惊地捧起西凉茉缠着丝帕的手道:“茉儿,都是为夫的不是,难为你了。”

西凉茉仿佛看见司流风进来,吓了一跳的模样,随即立刻想要抽开手,红着脸低头羞涩地道:“小王爷,母亲和静雨都在这里呢。”

司流风正为西凉茉的识大体与温柔而极为感动又惭愧,哪里顾得上场合,只想安抚自己的小妻子,不肯放开西凉茉的手。

德王妃也没有想到西凉茉居然如此大度,不由怀疑地看了西凉茉一眼,却也只在她脸上看到小女人的娇羞,便暗暗道,看来风儿果真迷住了这位郡主,竟然让她肯退避求全若此,那日后要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想必方便多了。

至于静雨,只愣愣地看着西凉茉和司流风交叠的双手,仿佛已经魂游天外。

德王妃看着司流风,没好气地叱了一声:“你倒是会欺负茉儿大度,但你可曾想过这事儿若传了出去,让御史台的人知道,你要将德王府的颜面置于何地。”

司流风皱皱眉,锦娘伺候他多年,她是带着他初尝云雨情的第一个女子,自然情分不同,但是……

他还没想好如何开口,西凉茉已经轻声安抚德王妃:“母妃不必生气,如今这事儿,只要大家把嘴都闭紧了,到底都是我们自己的事,又有谁会透露出去呢?”

德王妃不过是在逼迫她,想要她表个态而已。

德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慈祥地看着西凉茉道:“真是委屈你了孩子,这事儿是风儿对不起你呢,他可是要受罚的。”

“儿子愿意领罚!”司流风立刻愧疚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