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惧怕若是当面揭穿了百里青,看了百里青的大笑话,那么以百里青睚眦必报的性子,也许下一个司礼监看笑话的就是自己了。

当然也有不乏那种认为这也许是百里青的新恶癖的人,比如司承乾之类的。

“那皇帝就一直穿着那‘新衣’?”白玉只觉得这个故事异常荒诞。

西凉茉笑眯眯地道:“非也,非也,总会有那么一些正直而诚实的人来揭穿这个事实,有一次皇帝巡游的时候,一个孩子指着他道——皇帝没有穿衣服,然后皇帝陛下的新衣的传说就彻底终结了。”

今天在大殿上的那些赫赫人,想必一定是很诚实和正直地的人啊!

不过唯一让她觉得纳闷的是,最近百里青是不是跑她这里跑勤快了点,又或者司礼监实在太忙,以至于他真的完全无暇去他的后园子里临幸那些美人?

所以到了今日,才发现所有人都知道的‘小秘密’?

……

就在西凉茉思索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宫里已经开始设下丰盛的宴席,准备接待来自赫赫的客人们。

哈桑王子殷勤地想要跟着‘九千岁公主殿下’一起用膳,但是他立刻被一群‘热情好客’的大人们团团围住,准备拖走了。

哈桑恋恋不舍地对着代替皇帝坐在上首,招待他们的百里青深情地道摇晃着手里的两片式小肚兜:“九千岁公主殿下,等我先和您的臣子们一起喝完了酒,再过来和您一起含情脉脉地吃烤鸡腿,天朝的烤鸡腿可比咱们赫赫戈壁上的烤狼腿肉更加美味!”

哈桑发现自己又用了一个成语,于是又很得意地道:“呵呵,承蒙各位夸奖,本王子的中原话又有了一日千里的进步啊!”

众臣看着已经把手里的金杯捏成了粉末的九千岁,立刻死命地将挥舞着肚兜的哈桑拖走,心中同时暗骂,谁夸奖你了,你最好还是不要说中原话比较好,又或者你成了个哑巴,那才是‘一日千里的进步’!

百里青看着哈桑被拖走,他掸了掸衣袖,将那些金粉全部撒在地上,随后对着剩下的大臣优雅地一笑:“本座还要先行处理一些司礼监刚报上来的折子,据说最近有些人皮子痒了,竟然敢不顾朝廷的法令,到花街柳巷眠花宿柳,还弄些个什么上不得台面东西去讨好那些花娘,看来本座真是应该通知那些不知检点者的夫人一同到花街柳巷去一趟,看看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且让他们人人都戴着那些他们送给花娘的玩意儿招摇过市来上朝才好。”

说罢,他在众臣瞬间都惨白的脸色中,悠然地转身回了后殿,只余下身后瞬间一片寂静。

这条不允在朝为官者眠花宿柳的规定是从前朝流传下来的,据说是前朝开国皇后虽然贤德忠贞,辅佐帝君打下江山,却是个妒妇,逼着帝君立下这等规矩,也不知怎么就一直通过典吏之笔流传到了本朝,只是朝廷一直在这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男人如何能没有这寻花问柳之事,便是九千岁这样的太监王爷,不也一样蓄养无数家妓?

但,千岁爷丢脸丢大发了,自然也要让人跟着他一起丢脸的。

让夫人们一起去抓奸?还戴着送花娘的玩意儿上朝?

千岁爷,果然够狠毒!

众臣们欲哭无泪,欲求告无门。

哈桑王子等人不明白天朝大臣们的脸色为何如此惨白,只一个劲道地呼朋引伴。

百里青回了殿后,原本还算优雅从容的神色,瞬间阴沉如锅底。

一群贴身近侍们跟在他身后,全都噤若寒蝉。

连公公远远看着百里青的模样,实在是不敢上前通报自己主子这个消息,但和小胜子使了半天眼色,小胜子都视而不见,只当他眼抽筋。

连公公犹豫了半天,他还是硬着头皮伤了,躬身低声对着百里青道:“回禀千岁爷,郡主说要去为信妃娘娘准备嫁妆,如今已经领着魅七和身边丫头嬷嬷们去了洛阳,据说已经出城了!”

百里青走了几步,忽然一把握住拳头,美艳的脸孔上浮现出同几欲食人的阴郁来,他魅眸幽幽,气急反笑,阴森森地咬牙:“很好,很好,竟然跑了,本座这徒儿还真是越来越有先见之明了!”

真,真是气死他了!

他终于忍耐不住,声音瞬间尖利地拔高起来:“去,去给本座把那小兔崽子给抓回来!抓回来!”

连公公吓得倒退一步,他可是甚少见千岁爷发这样大的脾气,完了,小郡主要完蛋了。

谁人不知,千岁爷容色倾国,风姿优雅无双,一举一动,一衣一饰,皆是天下间纨绔子弟并风流世家子们私下效仿的对象,虽然千岁爷非常讨厌别人盯着他的脸瞧,自从千岁爷登上权力顶峰之后也再无人敢说些轻薄之语。

但千岁爷还是非常自傲于自己容貌与风姿的,如今千岁爷竟然顶着那玩意儿在头上呆了那么久……

他没立刻派人去把小郡主给杀掉,简直就是个奇迹了。

哦,当然也有可能是千岁爷……打算把小郡主抓回来,抽筋、扒皮、腰斩、涮洗?

想起之前得罪了千岁爷的那些爱宠的下场,再想起千岁爷今日的怒火连公公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百里青冷笑着转身就向外面走去,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估摸着这小混蛋不会留下那么明显的线索,说不定就还没出城,真是出息了,等本座抓到你……哼哼……哼哼……。”

小胜子也担忧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瞅着千岁爷那副狰狞的模样,小郡主确实要倒霉了,不过倒非连公公想的那种倒霉,他瞅着小郡主估计是要享遍千岁爷那些‘磨人’的手段才能让千岁爷息怒呢。

百里青正打算回司礼监,好好布置一番,怎么把某只潜逃的小妖孽给抓回来,好好磋磨收拾虐待蹂躏,哪知刚出门却正巧遇上了哈桑王子正在宫娥的带领下去茅厕。

哈桑原本就是个鲁莽性子,一见到那让他惦念不忘的‘九千岁公主殿下’,酒意再一上头,即刻兴奋起来,冲着百里青就跑过来了:“九千岁公主殿下,您要去哪里,莫非您要回您的宫殿吗,您如此娇弱而美丽,请允许我哈桑送您回去吧,哈桑对您的心好似这天上的馅饼……哦,不天上的月亮,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啊!”

众太监们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哈桑,原来他为了表示自己对九千岁公主殿下的爱慕之情,竟然也在头上顶了一只肚兜做的‘眼罩’,因为他头上还戴着一个表示赫赫人勇猛的狼头,所以那眼罩自然就恰好罩在了狼眼之上,两条带子也打了个蝴蝶结。

这……这般风姿,果然销魂。

“我的中原文又进步了,您不夸奖我么,九千岁公主殿下?”哈桑殷勤又期盼地凑向百里青。

百里青只听见自己脑海里某根弦忽然断了,他露出个阴森森的笑意,猛然从朝服下面一抬腿,直接一脚将喝得半醉的哈桑王子踹倒:“老子赞你八辈儿祖宗!”

然后他提着朝服,走过去,恶狠狠地对着哈桑的脸猛踩:“你这混账玩意儿,去死,去死,去死!”

众太监下巴都掉地了,完了,完了,千岁爷这是被气疯掉了,居然完全不顾他风流优雅的形象了。

第一百零三章 跑路大吉

摇摇晃晃的青布油毡马车终于在一处小客栈前停了下来,驾车的是个中年嬷嬷,她抬头看了看小客栈又看了看天色,随后就跳下车来对着车里道:“今儿天色晚了,且在这一处歇息,明日再走罢。”

车上的帘子一掀,露出一个娇俏的娃娃脸少女,她笑眯眯地道:“好嘞!”

少女回过头半躬身,对着车里的人道:“何嬷嬷,咱们走了一日,且歇歇罢。”

说着,她扶出一个容貌端雅的嬷嬷来,那嬷嬷脸色有些冷淡,睨着半扶,半强迫拖着自己出来白珍冷道:“行了,珍丫头,你也不用拉我这老婆子,老婆子自己会走。”

白珍有点不好意思地松了手,看着何嬷嬷下车有些怒气冲冲地径自往那小客栈里去,自己才跳下车,苦笑着嘀咕:“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主子们的事,果然还是下人们倒霉呢。”

虽然抱怨着,但她还是看了眼白嬷嬷,白嬷嬷立刻会意地点点头,立刻跟着何嬷嬷进了客栈。

白珍牵着马,对那前来接车的小二露出个可爱的笑容:“小二哥,您店里可有其他伙计,咱们车上有个巷子里装的是咱们家小姐给老爷运送的赏玩石料,有些重,您且请几位伙计下来一同帮着把东西抬进房里,咱们这工钱另计。”

那小二被白珍这么一笑,顿时红了脸,立刻憨憨地诺诺道:“有哪,有哪,姑娘您稍等,这工钱就不必了。”

说着他立刻转身进了店里去唤了厨子和另外几个伙计过来,帮着白珍去扛箱子。

他们刚走近了车子,就见着里面又出来一个豆蔻年华的俏丽少女,柳眉、杏目、鹅蛋脸,比之前那个姑娘更漂亮,顿时都有些脸红,这姑娘就是这家小姐了吧,大户人家的姑娘就是不同呢,看着秀美又温柔。

白蕊看着几个伙计呆愣的样子,便挑了眉,双手叉腰,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姑娘么,说要来帮忙,傻站着干嘛!”

“是,小姐。”那几个伙计顿时齐齐一颤立刻上前帮忙,只暗叹,果真人不可貌相,这姑娘实在太泼辣了。

白蕊一边指挥着他们搬动那个大箱子,一边道:“我可不是小姐,小姐没空,喂,轻点,一会子把里面的……的石头颠簸坏了!”

几个伙计心中不以为然地暗道,原来这姑娘也是个丫头,丫头就是没见识,石料也能颠簸坏了么!

但他们还是很老实地将这一人高的大黑箱子扛上了厢房,果然是石料,够沉呢!

等到了房里,白珍还是如约各自给了伙计们几个大钱,让他们去吃酒,打发了几个伙计离开,她这才转身对白蕊隐秘地眨眨眼:“白蕊,接下来可就是你好好伺候‘石料’的时间了,你可要对‘石料’温柔一点,他可经不起你的辣手摧残,我且去看看白嬷嬷她们那边怎么样了。”

说罢,她也不等白蕊回答,便笑嘻嘻地关上门,一溜烟地也离开了。

白蕊红着脸,没好气地唾道:“真是个没羞没臊的小蹄子!”

但是,她终究还是立刻从包袱里拿了把钥匙出来,去开那大箱子,赶紧将箱子盖揭开。

箱子盖一揭开,露出里面的‘石料’来——睡美男一枚。

白蕊蹲下身子,摸摸他的鼻子,感觉气息平稳,这才松了一口气,暗自嘀咕:“大小姐的这个药还真是效力强劲呢,到现在都还没醒来。”

她伸手从怀里摸了一只小绿瓶子,拔掉盖子,将瓶子伸到魅七的鼻子下,让他一闻,魅七立刻浑身一颤,随后梭地睁开了眼。

他清冷凌厉的目光对上白蕊的眸子,定定地盯着她,也不说话。

白蕊被他盯得心虚,随后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不过是请你睡了一觉而已,咱们也是各为其主!”

魅七盯着她片刻,忽然用有些喑哑的声音道:“蕊儿,我想上茅厕。”

白蕊一怔,瞅着巷子里被她五花大绑的魅七,上茅厕?

这……

魅七又盯着她,幽幽地道:“你若不想松开我,便帮我拿桌上的那个花瓶来吧。”

白蕊:“花瓶……?”

——老子是花瓶的奇妙作用的分界线——

“千岁爷。”司礼监衙门内,连公公小心翼翼地举着紫檀包金托盘递送到百里青的面前,上面是刚泡好的碧潭清心茶。

百里青侧靠在衙门的紫檀木雕百福镶银太师椅上,伸手接了茶,轻品了两口,一股子淡淡的薄荷冰片与茉莉的香气顺着喉咙下去,方才觉得心中的那股子邪火略泻了出去。

连公公见着百里青脸色稍霁,方才谨慎地道:“督公,方才魅部的人已经给魅六发了讯儿,但没瞅着魅六有信回来,恐怕魅六如今已经被郡主给制住了。”

一旦司礼监发出召集讯,受讯者除非已经身死或者被关押,否则哪怕只有一口气必定要用最快的速度联系上司礼监的人。

百里青魅眸里闪过异芒,他冷笑:“哼,那小狐狸既然已经决定要跑,自然不会让魅六留下线索让咱们追上,本座倒是让她逃,且让她试试司礼监的天网捕杀令的滋味。”

连公公一惊,抬起眼来:“千岁爷是要将小郡主她……。”

天网狙杀令是司礼监和锦衣卫发出最高级别狙杀令,一旦此令下达,不死不休。

百里青轻哼一声:“这一次,终极目标改为——活捉,包括她身边的人,谁敢给贞敏郡主任何援助,全都给本座抓起来,监视她名下所有的铺子,不允许任何人给那小狐狸任何资助,留着那小狐狸一个人,本座等着她走投无路之后,乖乖地,亲自到本座的面前来认错。”

连公公抹抹额头,可吓死他来,还以为千岁爷忽然对小郡主彻底失去了兴趣。

“您……您打算要怎么惩戒郡主?”小连子在一边低声问,他犹豫一会子又道:“郡主,不过是孩子心性,年纪尚幼,您这若是用了对付后院那些夫人们公子们的手段,恐怕小郡主会受不住呢。”

小郡主虽然向来得千岁爷宠爱,但她从来不像其他的那些得宠的夫人公子们会在他们这些下人面前拿架子,而且逢年过节亦从不忘了给他们这些熟识的人一份礼物,一向与他们关系不错,所以素来不多嘴的连公公也还是忍不住为西凉茉说了好话。

百里青眯起眼,眼角上的重紫色胭脂越发地显得他面色如玉,眸色幽诡,仿佛有两团鬼火在那深不见底的魅瞳里飘动着,他懒洋洋地捡了颗瓜子磕,哼了一句:“年纪尚幼,本座素日里就是太宠着那小狐狸了,让她不知天高地厚,年纪尚幼最好,细皮嫩肉的吃起来,味道却正好,细而不腻,鲜而不腥,且将她的皮毛给剥了,只剩一身嫩肉,里里外外的用胰子搓洗干净,就能下锅了,加上些作料,煎、炸、炖、煮,盛了盘,便又是几碟子好菜,就着好酒,正好开餐!”

百里青说这话的语气冷里带着妖异,妖异里带着咬牙切齿,咬牙切齿里却带着诡谲的暧昧。

听得连公公和一边的小胜子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阵阵地冒,心惊不已外带牙酸。

彼时不过以为千岁爷不过是说笑,哪里想到最后,千岁爷竟然真的分毫不差地实践了他的话。

人说真男人一个唾沫一颗钉子,千岁爷果真比真男人还要‘真’!

“那您看,是不是立刻让将小郡主派往洛阳的人都抓起来,何嬷嬷也在里头,咱们要活捉小郡主的人易如反掌。”小胜子又上前给百里青的杯子里添茶,然后低声问。

百里青思索片刻,淡淡道:“她必定不会与何嬷嬷她们一同去,否则那就不叫潜逃了,她让何嬷嬷她们一同出门,不过是为了引开咱们的追捕,既然魅七传了消息回来说她不在那上头,人里还少了一个叫白玉的丫鬟,那丫头现在必定和白玉在一起,但根据她在洛阳那头准备了那么久来看,说不定她还会去联系在洛阳的人,所以先让何嬷嬷派人监视郡主身边那几个贴身丫头,一旦有异动,立刻将她们那几个丫头抓起来。”

“是。”小胜子立刻让人把消息传了下去,随后又问:“是否需要下海捕文书?”

百里青沉吟了一会子,吩咐:“去把京师和周围郡县的地图给拿来。”

小胜子立刻下去吩咐底下人去了。

一会子,四个小太监立刻扛着一幅巨大的羊皮地图展开来,上面一景一物,一草一木都是按照实景绘制。

百里青眯起眼,慵懒地睨着那地图,随后捡了几颗瓜子向那地图上几个地方一弹:“去把外城门给守住了,然后下海捕文书,将那丫头和另外那个侍女的画像全部都发下去,只道是本座的爱奴偷了东西,让他们严查单身或者结伴而行的女子,不,所有女子都要一一细查,但不得伤人!”

那几颗瓜子深深地嵌在了地图之上,连公公立刻领命下去了。

百里青目光落在窗外的那一只小巧的鸽子身上,唇角微勾出一个阴魅的笑来,小狐狸,你且逃,且看你逃不逃得出本座的五指山。

若你是个乖巧识相的,本座尚且能考虑是否饶了你,若是个不识相的……

这时,忽然一名锦衣卫匆匆进来在小胜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小胜子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那锦衣卫一眼,随后对着百里青犹豫地道:“禀报千岁爷,方才锦衣卫的人在南城门似乎拦住了……郡主。”

百里青一挑眉,眸光幽幽:“哦?”

这丫头会那么容易被抓住?

“走,咱们看看去。”百里青眼底掠过一丝冷笑。

第一百零四章 初战告捷

今日是冬日里的难得暖的阳日,白雪在阳光下泛出晶莹剔透的光芒,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再过两日就是大年三十,朱雀长街上,不少人都乘着天色大好出来采买年货,小贩们也赶紧出来在街道上两边都铺开了自己的小铺子,摆了一溜年糕、年画、吹糖人、糖果、糕点、廉价的小首饰等等,吆喝着叫卖。

正是人群熙攘,热热闹闹的时候,忽然只听到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极为尖利的唿哨声,仿佛秃鹫、苍鹰发出尖利到恐怖的嘶鸣,划破了热闹的气氛。

有孩子忍受不住地捂住了耳朵,人群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后下一刻,人群“哄”地一声如潮水般迅速地向朱雀长街两边迅速地散开,大人们抱娃娃的抱娃娃,拖老人的拖老人,连所有的小摊贩都迅速地扛起自己的小摊,想尽一切办法向后腾挪几步。

还有不少人自发地将傻乎乎的外地人、外国客商都一把拖走,肃立在接到两边。

然后原本人来人往的朱雀长街上瞬间出现一条起码能容四匹马并行而过的宽敞位置来。

简直仿佛经历了许多次专门的演练一般,连军队出操都未必有如此整齐划一的效果。

不一会子,只听见不远处有仿佛闷雷滚动之声压着白雪天际而来,又仿佛来自幽冥地狱间一片乌云滚腾挟着被马蹄飞溅出的的雪雾,一群浑身着黑衣,戴着黑色面罩,身携长刀,披着绣暗金红的血色莲花的黑披风的骑士于黑色骏马上以雷霆万钧之势瞬间冲了过了朱雀长街。

气势之惊人,让两边民众都忍不住立刻抬袖掩面,不敢直视。

黑骑士们通过的时候,那些完全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初次外地人和客商几乎是惊讶地发现仿佛连阳光都瞬间黯淡阴森了下去。

直到那一抹黑云远去之后,天边的阳光仿佛才缓缓地释放出一点暖意,仿佛也松了一口气似的。

“这……这……这京城之中,天子脚下,什么人敢如此放肆,竟然纵马横街?”一名来贩漆的外地客商既震惊又愤然地嘟哝。

一旁的人摇摇头,很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没见过猪跑步,也吃过猪肉吧,那些骑士身上的金红色莲花都不知道是啥,那这天下间敢于天子脚下纵马的人还有谁!”

那客商一愣,瞬间想起了什么,立刻白着脸:“是……司……礼监。”

众人皆点头,看向那遥远地消失在远处的黑云,露出畏惧又羡慕的神情。

如此威风八面,除了天下间那一处人人口中的禁地,又还有谁?

京城的民众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策马横街而过的场面了,以至于有那么些时日没见着这场面还不习惯。

京城,南城门,守门的城门官早早地听见了司礼监惯用的唿哨,立刻指挥出城的人迅速地往两边退开。

城门官刚刚匆忙地迎上去,就看见原本在远处的那一片乌云几乎是在瞬间就卷到了面前。

城门官一抬头就对上为首那骑在一匹通体血红的高大骏马身上之人,那人蒙着脸,手提长刀,身后跟着数十名同样蒙面的司礼监厂卫。

阳光在那人身后炫成一片冰冷的光芒,让城门官一会子看不清来人的脸孔,眼看着那疾驰而来的血红神骏猛然抬起四蹄几乎就要踩上自己的头,那城门官立刻倒退几步,却不敢露出慌张模样,立刻躬身恭敬地对着那人一鞠躬:“承天南门城门守见过大人。”

那马儿却在凶猛地抬起四蹄后瞬间定在当场,四蹄稳稳牢牢地定在了地面上,那马上传来一道幽幽如焦尾鸣筝的悦耳声音响起:“你就是城门官,你拦下的人犯呢。”

声音音尾略拖长,轻渺,这样的声音本该极为好听,但是众人却只觉得那声音异常的冰冷,仿佛从极为幽深的鬼域迷间里,悄无声息地探出一只诡异冰冷的苍白的鬼手在无人的子夜里轻轻地搁在自己的喉咙上。

让人——毛骨悚然。

那城门官打了个寒战,不敢抬头,起身恭谨地道:“人犯就在城门边,守城兵们轮班休息之处,大人且容在下带路。”

百里青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优雅利落的姿态让人侧目,随后一干司礼监的厂卫们有一半也跃下马,跟着百里青一同在那城门官的带领下向那小房走去。

城门官一边领路有些忐忑地搓手,司礼监的人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他是真不知道这一位蒙面的领头者到底是个什么职位,但是对方在司礼监里的身份必定不低。

城门官想起两个时辰前先是有上头人发下了严查进出令,再加上半个时辰前发下的详细的海捕秘搜令,道是九千岁家里爱婢偷走了千岁大人的宝物,要抓活的爱婢,不得刀剑镣铐加著犯人之身。如此大费周章,想必不管是人还是物都必定是九千岁看重的,想不到自己的运气如此之妙。

若是他此番能博得头筹,那未来的日子,他必定有望节节高升!

想到此处城门官心情忍不住兴奋起来,刚开始的那一份口头通报下来的时候,自己就留心了,所以自己放人查得尤为严格,想不好竟然真让他逮住了人。

进了那守城兵丁们休息的小房里,众人发现那小房里还有一处用于临时关押嫌犯的小牢房,城门官指着那背对着他们被锁在小牢房里面的那两道纤细的背影殷勤地道:“大人,您看,就是那两个女子,她们还牵着一辆马车,下官盘查时候瞅着她们的路引文书和身份,模样都有些不对,其中一个人化妆成男子的模样,所以下官就立刻拦下,细细盘查了。”

但下一刻,他的美梦就瞬间破碎了。

百里青眯起眼,看着那背对他的两个瑟瑟发抖的女子,随后便冷然地道:“你们抓错了人。”

“什么?”城门官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百里青,不死心地呐呐道:“但是,大人,她们分明行迹可以,而且马车也很特别,外头看着寻常,但是里面却布置得很特殊,并且底下还有一些暗格,放着不少金银首饰,下官查看过了,那些东西绝对不是寻常百姓家的,里面还有内造御赐的东西,再加上那两匹马,都是价值千金的好马。”

这时候,连公公也从外头进来,对着百里青点了点头,确认了守城官的说法。

百里青眯了眯眼,冷漠地道:“没错,这马车确实是本座那小奴的,但是这两个女子却绝对不是她们。”

他只需要一眼,就知道这两个女子里面没有一个人是西凉茉那奸诈的小狐狸。

百里青素有一种本事,就是过目不忘,能将自己见过一面之人的身形,外貌,气质都牢牢记在脑海里。

这也是他为什么极为得到皇帝宠幸和欢欣的缘故,他记得下皇帝的所有喜好、甚至任何一个小动作,一个微妙的表情和眼神代表着什么。

至于百官,每一个人的喜好,恶癖和短处,更是都在他的脑海之中,所以百官如何能不畏惧,敢不臣服。

西凉茉再善于揣测人心,却也到底还欠缺了几分火候,未曾如百里青这样能达到万事微处皆入眼,过目不忘的地步。

这就是所谓的天赋,人所不能及之。

但西凉茉也有她的长处,她更善于从人心与人性出发,女性天生的直觉能让她总是巧妙地摸出人真正的情绪和心思。

所以,百里青即使知道这丫头分明是走自己的老路,用自己的手段来试探和磋磨他,他却偏偏觉得这小丫头在有趣得紧,渐渐地就舍不得真动她,伤她。

他只牙痒痒,恨不能将她拆解入腹。

这一点,自然也在西凉茉的算计之内。

百里青没有搭理城门官那副沮丧的模样,径自上前,挑起那一个女子的下巴,他睨着那张平凡的脸,冷冷地问:“是什么人让你们打扮成这幅模样来这里的?”

那女子吓得瑟瑟发抖,赶紧伏在地上连连叩头告饶:“官爷饶命,奴家原本与妹妹一同在南门白虎街上卖些手绢首饰,后来来了一对小夫妻,给了奴家和妹妹银二十两子,让我们换上这些衣服,赶着这马车出城,出城之后,把马车交给他们,再给我们五十两银子,奴家与妹妹就……就做了,奴家真的不知道他们是逃犯啊!”

女子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她不过是贪些银钱罢了,哪里知道会是如此下场。百里青冷哼了一声,魅眸幽冷地道:“本座这爱奴,倒是个狡猾的,想必借着这一对姐妹被守城官抓住的混乱与守备松懈,她就领着白玉趁机逃出了城外!”

看着这一对姐妹在地上不断叩头求饶,连公公忍不住没好气地道:“你们两就不问问,到底是为什么让你们两个扮成这副模样,随便就应了别人么!也不怕那是江洋大盗要骗你们去做替死鬼!”

千岁爷没抓着小郡主,那就被意味着他们这些人,要有很长时间生活在千岁爷那种恐怖又阴霾的气息下,让人连年都过不好,连公公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对姐妹诺诺,不敢说话,只是涕泪横流,身上抖得越发厉害。

百里青淡漠地道:“行了,她们一年买卖也赚不到这么多银子,见钱眼开也不足为奇。”

说罢他一转身,拂袖出了那小房子。

连公公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家素来冷血的千岁爷居然会为这对姐妹说话,不由错愕地楞了好一会,才赶紧跟上,心中暗自嘀咕,爷今儿怎么瞅着有那么一丝人情味了,若是寻常,这对姐妹必定不死也脱一层皮。

倒是小胜子在一边呐呐轻喃:“怕都是郡主的功劳呢,爷从得了郡主后,也不全似那冰做的人了,不过……。”

“不过啥?”连公公凑上一句。

小胜子叹息了一声:“不过若是不能早日让小郡主回来,恐怕千岁爷就要将咱们都冻成冰块了。”

连公公看了百里青的背影一眼,心中暗下决心,一定给早日将西凉茉绳之以法,好送给百里青泄愤,以免殃及他们这些池鱼~

“千岁爷,咱们现在是否立刻派人出城去追?”连公公跟上前问。

百里青看着城门之外那四通八达的大路,唇角勾起一丝嘲谑来:“追,你怎么追?且不说这外头的大陆通向八州二十四郡,就是西凉茉那狡诈性子,一出了京城,恐怕就是鱼入海,猴儿归了山,咱们不必费如此多人力,本座也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那丫头身上,你们派人去洛阳盯着,虚虚实实,她以为咱们把何嬷嬷那一路人当成了诱饵,不会咬,咱们就偏偏咬上去,不过得暗中来,她必定会想法子联系她在洛阳的人!”

说罢,他冷嗤一声,转身一拉马缰,立刻翻身上马,策马离开。

小胜子颔首,打算回府后安排人把那辆奇特的马车牵回千岁府邸好好研究,他也立刻与其他司礼监的厂卫们翻身上马追随着百里青向司礼监奔驰回去。

但百里青刚走了不到一刻钟,脑海里不知掠过什么,他忽然一眯眼,猛地一拉缰绳,逼迫得他坐下的神骏无比的黑魔立刻高高地扬起了蹄子嘶鸣了一声,全身肌肉绷紧到了极点才勉强站住了。

而他身后的其他司礼监厂卫们就没那么好运了,连公公和小胜子都差点撞做一团,连带着其他人都狼狈万分,差点被甩下马去,好一会子才稳住了自己和马身。

“千岁爷……?”连公公莫名其妙地刚要问什么,就看见百里青已经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又冲向了承天南门。

“中计了,那小狐狸是要现在出城门!”百里青只留下一句话,人已经在十数米开外,小胜子和连公公面面相觑,也顾不得多想,立刻命人赶紧又继续去追百里青了。

而就在百里青的人马离开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两名穿着司礼监厂卫黑底绣暗金红莲花服的年青人就提着刀剑到了城门官这里来要马车了。

“马车?”城门官原本的升官梦破碎,此刻正是郁闷之际,也没有多想,只有些无精打采地招来一名小兵:“去给这两位司礼监的大人把那马车牵来。”

“是。”那小兵正要领着那两个蒙面的年青人去拿车,其中一人又开口了,他傲慢地道:“城门官大人,我们督公说了,那两个女子不过是贪小便宜受人利用罢了,放了她们就是了。”

那城门官自然也是点头同意的,人都抓错了,留着干嘛?

等那两个年青人一会子牵马车过来的时候,那一对姐妹也被放出来了,正是相互埋怨今儿真是倒霉,对方真是没眼力,怎就上了那逃犯的当的时候,忽然被人唤住了。

其中一个高一点的年青厂卫忽然对着那一对姐妹笑眯眯地道:“喂,你们两个,咱们督公说了,你们二人姿色不错,若是有意入九千岁府上伺候,年银一百两,一会子再看到穿咱们这身衣服的人来问话,你们只管上去跟他们说你们愿意就是了,若是不愿意,便算了。”

“呃?”那一对姐妹顿时都傻愣住了,她们两个都是一对苦命的无子寡妇,年纪轻轻就守寡了,身材虽然还好,但是容貌却都挺丑的,人人都道她们两个克夫,所以自然没有人上门再提亲。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如今天上会掉一个这样大的馅饼来,两人顿时都红了脸,有些窘迫地看看四周也同样啥愣住的人:“这……这位小哥哥,你说的是真的么?”

那年青人虽然蒙着脸,但是一对颇大的有神的眼睛却充满了诚挚的光芒:“那当然是真的,别看咱们督公是个内侍出身,但是那容貌,那身段,那府上更是家财万贯,总不会亏待了你们姐妹的。”

此话一出,他身边另外一个牵马的矮一点的年青厂卫立刻被自己口水给呛道:“咳咳咳……咳咳……。”

城门官则是很纳闷,自己方才怎么没有觉得那位爷看上这两个娘们,自己还觉得自己眼光有问题,这么丑的两个;老娘们怎么会是九千岁府邸上的人,不过……督公?

他一愣,顿时心头一跳,那……那位蒙面的大人竟然是九千岁殿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