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了眼白珍:“你是打算出卖你主子我么?”

白珍一惊,随后一撅嘴,大力摆手:“奴婢卖了谁,也不会卖了郡主啊!”

西凉茉轻笑,目光又看向虚空之中:“魅七,你呢,你打算出卖我么?”

白珍立刻一插小腰,不怀好意地道:“他要是出卖郡主,郡主就把白蕊嫁给别人好了,反正鬼军里头,什么不多,身手一流的光棍不要太多,足够跟魅七斗上一斗!”

过了片刻,也不知哪里传来一道幽怨的声音:“魅七方才什么也没有看见……。”

西凉茉和白珍相视一笑,径自向前院而去。

——老子是可爱的小素儿的分界线——

幽幽深宫,冷落青灯

三尺红帐,难掩寂寥。

深宫寂寥之中,总有一朵幽艳之花,悄然绽开在角落里。

“唔……爷且慢点……奴……奴受不得了……。”女子娇婉呻吟的声音荡漾在黑暗的空间里,如雾似水,伴随着男子喘息声,交织成隐秘而香艳的小曲。

隐约而朦胧的月光下,女子的肢体被曲折成怪异的姿态,任由男子近乎残暴地在她身上蹂躏,让她发出可怜的哭泣与求饶声,却换不来身上男子的怜悯。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子动作越发的狠厉起来,好一会才停下来,仿佛力竭一般深深地喘息了一声∶“唔……。”

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响起,男子发泄完自己的欲望,便起身穿衣了,只是身后一双光裸的手臂绕了上来,圈住他的修腰:“芳爷,怎么,就要走了?”

昏暗之中, 芳官径自束好腰带,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的笑容:“怎么,方才要死要活的求饶,如今却又不舍得了,真是贱!”

明月软软媚媚的笑了起来,把脸儿蹭在他背后,只一味抱着他不肯松手:“奴就是贱了,爷不就喜欢明月的贱么?”

那日明月自被芳官给强行要了身子,不是没有怨恨过芳官的,只是怨恨之后,却更多的是屈服与莫名生出的依恋,毕竟深宫之中,她们这些宫人都品尝够了寂寞,哪怕如她这般主子面前的红人,也只能看着主子们寻欢作乐,却要压抑着自己,如今明月第一次尝到了男欢女爱的滋味,再加上芳官简单撩拨的手段,让她很快就屈服甚至迷恋上了芳官。

哪怕知道那是主子的男人,她也仿佛中毒了一般,不能控制自己痴迷那个男子。

芳官眼中轻鄙的之意更为明显,他转脸过来,轻佻地挑起明月绯红的脸:“是,爷就喜欢你的贱,只是你答应过爷的事儿一直没做到,只怕日后咱们都陪着公主殿下殉葬了,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明月一愣,随后神色抑郁下去,试图解释什么:“芳爷,明月试过了,但是公主把那只匣子装了起来,也不知收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找过了,确实找不到呢!”

芳官眼底闪过一丝怒色,随后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么我也只好去寻其他方法了,明月,不是我不想带着你离开这宫里,只是奈何我说不得连自己都保不住了,自然顾不上你了。”

说罢,他就要拂袖而去。

明月大急,伸手就扯住芳官的衣袖:“芳爷,你……明月再试试好不好,太子爷很快就要被发配边疆了,公主殿下一定会去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换太子爷一路平安的!”

芳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幽光,随后低头睨着明月:“你说的是真的么?”

明月立刻大力地点头,眼里满是惶恐和焦灼,只怕身前俊美无双的男子抛开了她去。

芳官唇角弯起凉薄的笑容,手指缓缓地抚摩上明月的发髻:“很好,明月,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么没用的人,你只管好好地把事儿办妥了,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宫里的。”

华珍宫里这阴暗的宫人房里隐秘的一幕只落在了天空那一轮冷月眼中,而冷月清辉下华珍宫的另外一头,亦同样有悄然而来的身影,避开所有人的目光站立在了华珍宫中。

一袭红衣、戴着红色兜帽子的窈窕美人抬头看了看月色,艳丽的唇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容,随后提着一盏气死风灯款步上了台阶,在这深宫寂寂之中仿佛似一抹艳丽的幽魂飘荡而过。

殿前一个人都没有,她伸出素手推开了门,雕花梨木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响,悄然打开。

殿内幽幽,只有一盏长明灯发出昏黄的光,照不见深深地殿堂阴影里仿佛还有飘渺的鬼影在晃荡。

那红衣女子仿佛一点都不曾惧怕一般提着灯笼一路走了进去。

直到走到殿上主座边,也不曾见到一个人影,她似乎有些疑惑,转头看了看四周,却忽然听见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百里家的人,是越来越不会教人了,进门也不知要敲门么?”

那红衣美人一惊,随后一转头,便看见了殿堂被幕帐遮住的深处还开着一扇窗,窗前的小榻上跪坐着一道在月下静静品茗的女子身影,同样窈窕却因为挺直得略显僵硬的背脊,看起来少了女人味,而多了五分的高傲。

那红衣美人一笑,提着灯走了过去,随后在那女子背后,一边搁下了手里的灯,一边恭敬地跪了下去:“孙女贞元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平大长公主捧着茶,冷冷淡淡地道:“怎么,百里氏还认哀家这个太后么?”

面对着小自己两辈的少女,太平大长公主也不再自称‘本宫’,而是换了‘哀家’。

因为太平大长公主嫁给真元帝的时候,真元帝已经四十多岁,连当初那位死掉太子爷都比她大了不少,所以她看起来也比贞元公主看起来大了不到十岁,于是这等祖孙互称听起来就有些奇怪。

但贞元公主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有任何尴尬或者不妥,只依旧看似颇为恭敬地道:“太后娘娘说笑了,您的名字依旧在西狄皇室宗谱之上,您永远都是我们的皇祖母——孝惠太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难道您打算百年之后,葬在天朝么,就算您愿意,只怕按照天朝的规矩,也无法葬入皇陵吧?”

太平大长公主忽然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如刀子一样刺向贞元公主:“你这是在讽刺哀家么,贞元!”

寻常人被太平公主那种冷鹜的目光盯上,只怕浑身冷汗了,但是贞元公主仿佛一无所觉一般,悠然地道:“太后娘娘,您多虑了,贞元只是阐述一个事实而已呢。”

“你暗中派人联系本宫,只是为了说这些可有可无的废话的话,现在就可以滚了。”太平大长公主冷冰冰地道,她原本根本就没打算再见上西狄来使,若非对方说有要紧大事相商,她也不会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冒着背上叛国罪的危险接见贞元。

听见太平大长公主刻意换回了‘本宫’的称呼与他们划清界限,贞元公主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深浅不明的笑容来:“太后娘娘,贞元今日来,是受皇后娘娘所托,希望您能帮助西狄百姓。”

太平大长公主一顿,轻蔑地嗤笑了起来:“你们别忘了,就算本宫就算是西狄太后,骨子里流着仍旧是天朝的血液,本宫仍旧是天朝的公主,别做春秋大梦了!”

帮助西狄人什么,帮助他们窃取天朝的情报,出卖天朝的军队,让他们讲天朝吞并么?

贞元公主闻言,一点不因为太平大长公主挑衅而轻蔑的言语愤怒,只是柔声道:“太后娘娘多虑了,贞元不至于愚蠢到这样的地步,皇后娘娘也不至于会对您提出这样非份的要求,我们只是希望您能以孝惠太后的身份表明你对二哥哥的支持而已,毕竟若是西狄陷入皇位之争,必定生灵涂炭,血流遍地。”

“二皇子……百里赫云?”太平大长公主一愣,随后想起了那个比她只小了几岁的‘孙子’,印象中那个少年是个野心勃勃的孩子。

贞元公主轻笑起来:“若是没有野心又怎么能成为王者呢?”

太平大长公主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呢喃出了心中所想,但是看着贞元的艳丽的笑容,忽然眯起了眼:“本宫为什么要帮你,就凭借你那为国为民的拙劣借口?”

贞元公主摇摇头,悠然地道:“那只是其一,其二就是贞元记得贵国的太子殿下在争夺皇位之战中败北了,而那位太子殿下是您的亲侄子,听说您对他的感情非常的深厚,未必想要看到他就此消沉败北吧?”

太平大长公主一愣,随后忽然一下子抽出袖中剑搁在了贞元公主的脖子上,眼中瞬间闪过狰狞杀意,冷声厉喝地道:“你到底听说过什么!”

如今天下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秘密,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西狄公主语中带着深意,仿佛知道些什么似的!

细长锐利的剑神在贞元公主的脖子划过,带一丝猩红的血丝,但是贞元公主方法一点都没有察觉一般,只是依旧捧着茶杯,静静地看着茶杯里烟雾袅袅:“太后娘娘希望贞元听说过什么呢,贞元只是代表了皇后娘娘给您提供一条合作之路罢了,您是否接受,亦不过是您自己的选择,何苦恼羞成怒?”

太平大长公主的眸子里仿佛闪过幽冷的光芒,没有说话,而是沉默了下去。

贞元公主也不着急,只悠然道:“太后娘娘,这几日并不着急,您再好好地考虑吧!”

她顿了顿,仿佛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笑:“是了,还有一件事,今日贞元观九千岁容貌绝美异常,隐约看去竟与咱们西狄皇室颇有那些三分渊源似的,不知其中是何缘故,又或者只是一个巧合?”

太平大长公主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你来天朝不久,一双眼睛倒是挺尖,若是本宫说九千岁与西狄人没有任何关系呢?”

贞元温柔地道:“太后娘娘怎么说,贞元就怎么信,只是偶然间想起皇后娘娘说过当年真兴大帝老来得女,与兴睿皇后有一个最疼爱的嫡出小公主,据传那位太姑姑美貌名震天下,嗓音更是宛如天籁,人称妙语观音,后来嫁到天朝为妃,此后留下了一对双胞胎,只是后来便没了那对双胞胎的消息,不知是否与九千岁有什么关联?”

太平大长公主面无表情地道:“你想太多了。”

随后她颇有点不耐烦地道:“行了,本宫也乏了,你且退下罢,若有什么需要你知悉的,本宫自然会派人去通知你就是了。”

贞元公主也并不以太平大长公主冷淡的态度为忤,更没有再纠缠,只恭敬地起身,不卑不亢地福了福:“都是贞元打扰太后娘娘休息了,太后娘娘勿怪,贞元这就告退了。”

说罢她优雅地后退了几步,转身提着灯笼向外走去。

临出门的时候,背后忽然响起了太平大长公主冰冷讥诮的声音:“你口口声声称自己是皇后的使者,处处为百里赫云和她着想,本宫好奇的是,既然如此,你不是该称呼她为母后么?”

贞元公主的脚步一顿,只淡淡地道:“皇后娘娘在贞元心中是至高的存在,所以贞元不敢称呼娘娘为母亲。”

随后,她戴好红色的兜帽款步出了殿门,提着灯笼消失在长长的宫巷之中。

一道幽暗的盘踞在树上的身影看着她远去,便也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黑暗的影子中。

鲛人油点的昂贵烛火被初冬的风吹得摇摇晃晃,将那半靠在绣金丝牡丹枕上的绝色美人身影拖曳得悠长,仿佛跳跃的妖魅。

“古人云多事之秋,还真是诚不欺我。”

单膝跪在他面前的蒙面厂卫恭谨地道:“禀报督公,虽然咱们没有潜入宫内,听到太平大长公主和贞元公主交谈的内容,但是如今已经让人加紧盯着西狄人的动向。”

小胜子在一边轻声道:“千岁爷,我看这些西狄人不老实,但是外贼易抓,家贼难防,您看太平大长公主那边,要不要……。”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个看起来冷酷又利落的姿势。

百里青眸子里一片静水深流,喜怒难测,懒洋洋地道:“不必,既然西狄人喜欢玩儿,咱们就跟他们玩,看看他们打算出什么幺蛾子。”

连公公和小胜子并李想、宿卫几个亲信互看暗自摇摇头,千岁爷一旦说要玩儿,那绝对是比说要让人死是件更麻烦和可怕的事。

处理完了大部分公事,百里青微微合上阴魅的眸子,小胜子立刻赶紧走到百里青身后,熟练又轻巧地帮他揉按起了太阳穴。

“一会子去告诉夫人一声,今夜不要那么早歇息,再让温泉房的备下沐浴的东西。”百里青优雅地支撑着脸颊,懒洋洋地道。

平日里因为他总是批阅奏折到很晚,所以从来不让西凉茉等着他回来入睡,而是处理公务完毕之后方才沐浴一番回房搂着已经睡着的西凉茉休息,但有时候若是实在太忙,甚至需要通宵达旦地处理公务的时候,百里青都会提前让人通知西凉茉他会歇在书房了。

而这种通知西凉茉等他回来再休息的,多半都是他实在忍不住“性致勃勃”,不想再因为公务当个禁欲和尚,要和自己小妻子好好地亲热半宿。

尤其是这段时日,西狄使节来访,每日里都要和胡支这些人因为合约的签订扯皮,再加上繁杂公务,让他好些日子都没有好好地享用自己的小丫头,偶尔半夜忍不住火上来,却又心疼那丫头睡眼惺忪,便也只是草草了事,总不能尽兴。

但是小胜子这一次并没有马上就去通传,而是有点犹犹豫豫地没动作。

百里青狐疑地半张开眸子,睨着小胜子:“怎么了?”

小胜子迟疑着道:“回千岁爷,要不,您看明日或者后日再……奴才看您今儿难得处理完公务时间早,不若让小春子他们进来给爷松松骨,最近他们去一位老师傅那里学了好手艺,包管爷全身舒服,神清气爽。”

百里青眯起阴魅的眸子盯着小胜子许久,直盯着他莫名其妙地骨子一颤,畏畏缩缩地垂下眼,百里青才慢条斯理地道:“本座看,你才是皮子痒了,要让人给你松松骨头,嗯?”

小胜子赶紧心虚地赔笑:“嘿嘿,爷,您说什么呢,小胜子不懂。”

百里青合着眼,摇着手上华丽的宫扇,冷笑一声:“小胜子,你这小崽子是越来越胆儿肥了,连本座也想欺瞒么,可是嫌弃司礼监的手段不够使了,打算以身试法,练些新的刑讯法子出来?”

小胜子闻言,立马腿肚子的小筋直打转,最后还是小声地道:“那个……今日郡主,呃,夫人她不在房里歇息。”

“哦,那丫头去哪里歇息了?”百里青闻言,有些意外地张开了阴魅的眸子。

小胜子继续硬着头皮小声地道:“这几日夫人都歇在了洛少爷的房里。”

话音刚落,小胜子瞬间感觉到一股子扑面而来的阴寒气息。

“你说什么?”那道悦耳却阴冷得仿佛从地狱传来的声音一下子让小胜子打了个抖,不敢抬头去看自家爷的表情,只赶紧把话说完:“那个,洛少爷前天不知怎么地落水了,后来救上来以后,就发起了高烧,夫人去照顾探望的时候,洛少爷就怎么都不肯让夫人走,半昏迷里还死死拽着夫人的衣袖……。”

宦妻 第八十三章 春梦无痕

“然后呢?”

那悦耳冰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小顺子心中愈发的惴惴不安,他嚅嗫道:“那个……后来郡主……呃……夫人就在那边陪着洛少爷歇息了,因为您这些日子实在太忙,所以夫人不让咱们拿这事儿烦扰您,她自行照顾洛少爷,也是想为您分忧。”

爷喜怒无常,占有欲又特别的强,平日里有那不识趣的多看夫人几眼,爷那种恐怖的目光就跟上去了,直把人扎得浑身窟窿不敢再看才罢休,只不知洛少爷和夫人这两位都在他心中占据极大一席之地的人,碰一块了,爷会是个什么反应。

小顺子说完话,低着脑瓜子,大气不敢出,直到百里青冷淡的声音响起:“去虚明院。”

虚明院正是百里洛居住的地方。

小顺子一抖,立刻点头,退出门外吩咐底下的小太监宫女们去做准备。

百里青走到虚明院的时候,正巧见着何嬷嬷端着一盆水从百里洛的房里出来,见着百里青不由一愣,随后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但很快就镇定下去,将手里的水盆递给身边的宫人,快步上前来福了福:“爷。”

百里青锐利的眸子早将她的异常看在眼底,只是优雅地抬了一下手,淡淡地道:“阿洛怎么样了?”

听着百里青说话,何嬷嬷立刻知道百里青因该是知道了百里洛落水的事儿,她不懂声色地瞪了眼一脸无辜的小胜子,随后柔声道:“回爷,洛少爷身子自打解了蛊之后就不大好,一向都容易感染风寒,打摆子得厉害,只是这几日在郡主的照料下,今晚已经退烧了。”

何嬷嬷是最早被百里青派到西凉茉身边,已经习惯了将西凉茉当个小姑娘看,即使其他人渐渐习惯了唤西凉茉作夫人,她还是一直都唤着她未嫁前的称呼——郡主,百里青倒也不介意。

“嗯。”百里青点点头,又问:“老头儿过来看诊过了么?”

何嬷嬷笑笑,点头道:“老医正过来了,一切都好。”

百里青抬脚向屋内款步而去:“本座去看看他们。”

何嬷嬷脸上浮现出一抹犹豫,但在百里青锐利的目光下,她还是迅速地恢复平常模样,只笑了笑:“好,只是夫人为了不打扰您的公务,所以悉心照顾了洛少爷几日,不眠不休的,刚才有些困倦了,靠在少爷床边睡了,奴婢也没有再去打扰她。”

百里青脚步未停,只是淡淡点头,便进了房。

何嬷嬷看了眼他有些阴冷的背影,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她可是已经给千岁爷提了醒了,只愿爷一会子别恼了才是。

百里青一进了房内,就闻见一股子浓郁的药味,外间的桌子上还摆着许多精致的小泥人,一看都是百里洛捏的,百里青看着那些泥人不由微微出神,随后向寝房内走去。

他越过那薄纱帘子便看见了床上安静歇着的三道人影,不由一愣。

是的三道,而不是他想象中的两道。

西凉茉静静地半坐在床上,头靠在床柱睡着了,长长地睫羽下有一圈淡淡的疲惫的青影,一条修长的腿搁在床上,另外一条腿搁在床下,怀里蜷缩者美丽如剔透水晶的白衣少年,少年苍白的容颜上泛着病容特有的红晕,那一抹红像是从雪里透出来的,越发显得他清灵无垢,若佛祖眼中的泪,手中最白而圣洁的婆罗花。

另外一道更纤细稚弱的身子抱着西凉茉搁在床下的那一条腿,靠在床沿,将西凉茉的那条腿当成了抱枕,整个人抱在上头,一只细长白皙的手臂还从西凉茉和百里洛之间穿过去,颇为霸道地抱着西凉茉的腰肢,柔和的烛光落在那少年稚嫩尖巧还没长开的小脸儿上,越发显得他五官精致妍丽,只是小嘴儿撅着,睫毛也湿湿的,睡着了还一脸委屈,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兽一般。

或者说这样的一副情景就像是一只美丽的成年雌兽身上伏着一大一小两只小兽一般,有一种奇特的和谐感或者说美感,让百里青看得有些忪怔。

他脑海中莫名地闪过一个画面,若是西凉茉怀里喝腿上的是他和她的两个孩子,那种感觉……应该非常特别。

何嬷嬷看着百里青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房内,但是却也没有发怒的迹象,便主动上前轻声道:“另外那个孩子是西狄的小皇子,因为在后院里头呆不住,身上总有些伤,夫人好心为他治了两回,他便缠上了夫人,不肯回那院子,夫人又赶他不走,再加上洛少爷很喜欢和他玩儿,求着夫人留下他同住,夫人拗不过洛少爷,所以……。”

“嗯。”百里青摆摆手,打住了何嬷嬷的解释。

随后他淡漠地吩咐:“魅一,把底下那个碍眼的东西给本座扔出去。”

“是!”一道黑影如风一番刮过,随后便将百里素儿夹在腋下,直接从窗子跃了出去。

何嬷嬷一愣,有些无奈地看了小胜子一眼,小胜子立刻点点头,悄声吩咐底下一个小太监什么,那小太监便立刻退了出去,顺着魅一的身影消失得方向追去。

百里青进了房内,正巧见着百里洛挤在西凉茉怀里动了动,不知是不是因为肩膀被压麻了,所以忍不住微微颦了下眉,轻吟了一声,却没有睁开眸子。

百里青沉思了片刻,低下身子打算将百里洛从西凉茉怀里抱出来,但是百里洛顿时像只被从母兽怀里抓走的小兽一样呜咽一声,闭着眼儿又往西凉茉怀里钻去,双手也环绕上她的腰肢,不肯松手。

百里青颦眉,索性指尖一点,直接袭上百里洛后肩的软穴,让他双臂松开来,再将百里洛拦腰打横抱起。

这样大的动作和忽然脱离了温软香馥的怀抱,百里洛一下子就睁开了眼儿,迷迷糊糊地看着百里青:“青儿,你……。”他的声音自然也惊扰到了西凉茉,让西凉茉长长地睫羽颤了颤,就要睁开来,百里青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直接点了她的睡穴,西凉茉直接就没了反应,继续沉睡了下去。

而这个时候百里洛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揉着水汪汪的眼睛打了个打哈欠,对抱着自己的百里青抱怨地嘟哝:“青儿,很晚了,翎姐姐和洛儿都睡觉觉了,明天再去找你玩儿,好不好?”

百里洛说着就要翻下身,却被百里青扣住了腿,他睁着大眼很是奇怪地看着百里青:“青儿,怎么了?”

百里青不温不火地道:“你压着她了,她会不舒服的。”

百里洛低头看了眼西凉茉,有些茫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呢喃:“是么,可是翎姐姐没有说不舒服啊,她还说洛儿很乖呐,而且姐姐怀里软软的好舒服呢,青儿你要不要睡睡看?”

百里青听着他说西凉茉怀里很舒服的时候,脸色就有点发黑,但是又听到他下半句话,不知该恼还是该笑,他挑眉道:“你让我睡睡她看?”

百里洛乖巧地点头,一脸天真地道:“嗯,翎姐姐很大方,也很温柔,一定不会介意多一个人睡她的!”

百里青顿时无言,而他身后站着的何嬷嬷和小胜子已经被百里洛的‘童言无忌’给雷得里嫩外焦。

如果不是他们这些人知道百里洛是个一生都无法长大的‘孩子’,而且身子残缺,听到此等言论只怕都会暗自骂西凉茉一声伤风败俗。

何嬷嬷和小胜子都有点担心地互看一眼,随后何嬷嬷上前柔声道:“爷,夫人累了,您抱着夫人回去歇息吧,奴婢来陪洛少爷休息可好?”

说着,她伸手打算去把百里洛从百里青的怀里弄下来,哪里知道百里洛忽然一把揪住百里青的衣襟不满地小声尖叫:“我不要,我要翎姐姐陪我睡,青儿也可以和我们一起睡,为什么你们不要洛儿!”

不知道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身子都有点发颤,就住百里青衣襟的手有点发抖,喃喃地道:“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洛儿,大家都不要我们,连翎姐姐都不要……。”

察觉到百里洛的异常,百里青深不见的眼底闪过一丝幽暗的异色,随后对着何嬷嬷淡淡地道:“行了,你们下去吧,今儿本座就歇在这里了。”

何嬷嬷一愣,却也没有多言,她素来知道百里青的决定没有人可以轻易更改,何况,按着千岁爷对郡主的占有欲而言,这样的让步几乎已经是非常惊人的容忍了,也只有洛少爷才能得到千岁爷这样容忍吧。

她微微一笑,点头之后称是之后便招呼其他人都下去了。

等着大门关上,百里青低头看着百里洛,面无表情地冷声道:“如果你往她怀里钻,再压着她睡不好,我就把你丢出去,跟外头树上那只叫小白的蠢鸟一起睡!”

百里洛听着不能抱他的‘翎姐姐’原本有点不甘不愿地,但是却又不敢违逆百里青,只得垂着眸子,乖乖地点头,像一只被欺负的小猫儿。

百里青方才将他放回了床上,百里洛刚刚沾了床,下意识地就想往西凉茉怀里钻,在百里青冰冷阴沉的目光里,百里洛方才乖乖地缩回差点碰到西凉茉的爪子。

“睡里头去!”百里青没好气地冷叱。

百里洛呜咽一声,委屈地缩到了床的最里面,睁着两只圆圆的大眼儿,里面都是可怜兮兮的泪光。

百里青懒得理会他那副模样,将睡着的西凉茉抱到了床中间,随后自己除了外衣也上了床,睡在了西凉茉的另外一边,顺带把西凉茉揽入自己怀里,嗅了下她耳边暖暖的清香,唇角弯起满意的弧度。

百里洛看着他的动作,咬着嘴唇,有点儿不平衡地道:“为什么青儿可以抱着翎姐姐!”

百里青瞪了他一眼,冷嗤:“因为我是抱着她睡,而不是睡在她身上,不会压着她让她难受!”

百里洛立刻睁大了眼,凑过来讨好地道:“洛儿也可以抱着姐姐的,我是哥哥,我来抱!”

他好容易才让翎姐姐陪他几天呢,青儿明明一直都霸占着翎姐姐!

百里青唇角一抽,恶声恶气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休想,她是我的,今儿是看你生病,方才让你占点便宜,别得寸进尺!”

他耐性有限,若是换了寻常人,他早就让人把那人活活剥皮拆骨了。

百里洛很委屈地想要说什么,却被百里青极度不悦并不耐烦地打断:“你到底要不要睡,若是不睡就滚出去!”

说罢,他一挥衣袖,台上那盏烛火就熄灭了,房间里一片漆黑。

好一会,黑暗中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又听到‘咚’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人被推开撞到墙壁,然后黑暗里传来小动物似的委屈抽泣声,随后又有没好气的冷哼声响起。

再然后,便没有然后,空气里一片静谧。

第二日一早,何嬷嬷刚刚领着几个宫人端着热气腾腾的早点过来,就看见小胜子、白珍两个人蹲在门缝那里,鬼鬼祟祟地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何嬷嬷皱皱眉:“你们俩在做什么呢!”

小胜子和白珍两个七七回头,对着何嬷嬷做出‘嘘’的手势,赶紧将她拉着蹲下。

小胜子对着何嬷嬷紧张地道:“嬷嬷,咱们还是等爷他们唤了再进去吧。”

何嬷嬷一愣,疑惑地道:“为什么?”

小胜子嚅嗫:“爷,昨儿很反常,我怕里面……。”

白珍接口:“……发生血案。”

何嬷嬷看着两人的表情,顿时无言:“……。”

且说里头,西凉茉做了一夜怪梦,梦里头她抱着一只虎头虎脑的漂亮小白猫儿嬉戏,脚边还有一只很小的奶狗儿,小猫儿原先很乖巧地趴在她怀里,只是略有些重,后来不知怎么地来了另外一只虎斑小猫,那只虎斑猫儿特别凶,叼走了小奶狗,把怀里小白猫儿扔到一边,自己爬了上来,而且抱住了她的头。

她方才发现发现抱着自己不是虎斑猫儿,而是一只货真价实的老虎,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好在那只老虎倒也没打算吃了她,只是舔舔闻闻,然后……睡了。

迷迷糊糊之间,她觉得那只小白猫又偷偷过来,抽泣着钻进她怀里,她心软地被拒绝,结果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抱着自己的那只老虎越来越用力,怀里那只小白猫似乎也越来越大,压得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她在窒息而死前,奋力挣扎,终于猛然一挣,从被闷死的危险里挣脱出来。

“呼——!”一道窈窕的身影猛然弹坐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是很快又不由自主地被压了回去。

西凉茉有点茫然地看了下自己头顶那陌生的淡蓝色帐子,她记得自己房里的帐子好像是紫色的罢?

但是片刻之后,她便陡然清醒了过来,这是在谁的房间里,亦想起了昨夜,她好容易让一病了就发高烧的百里洛退了烧,又打发不掉黏上来的百里素儿,那小东西死皮赖脸地蹲在床边的小脚踏上不走,骗得洛儿心软求着她让百里素儿留下,她瞅着百里洛那种要死不活的样子,也没心思搭理百里素儿,就让他留下了。

后来便觉得有些困,靠着床柱就睡着了,怎么……

感觉到靠着右手边的重量,西凉茉一拧眉头,难道那小子半夜偷偷爬上来了,她一转脸却正正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阴魅幽沉的眸子。

西凉茉一愣,有点莫名其妙地呢喃,随后下意识地朝他微微一笑:“早……?”

她莫不是在做梦,其实自己是在阿九房里?

但是随后,她又动动手臂,再转过脸看向左边,也对上一双线条妩媚流畅的无辜大眼睛,她又是一呆:“洛儿……。”

她瞄了瞄自己的状况,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算是——左拥右抱,而且还是一对儿双胞胎美人伺候着。

怀里躺着百里洛,自己的头还枕在百里的肩头,外带被他半勒半抱着上半身,再加上腰上还压着百里洛的手臂。

说好听点,是她‘艳福不浅’,说难听点,这对双胞胎把她当成抱枕,各自争夺地盘,又压又勒得,快把她给——压死了!

她试图动了动,但是很快又动弹不得,勒住她的小猫紧张地收紧了手臂,而保住她的那只老虎也一下子就用力将她拽进自己怀里。

西凉茉再度动了动,试图挣扎出去的结果就是继续被人压扁勒死,她忍无可忍地低声尖叫:“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开,我快憋死了!”

百里洛吓了一跳,赶紧缩回了自己的爪子:“对不起!”

百里青却眼眸一眯,毫不客气地把西凉茉给拽了过去,圈禁在自己身上。

西凉茉才能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却被人一把拽过去,这口气顿时鳖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得她差点破口大骂,但是刚刚张口,却见身下那人懒洋洋地支着脸,唇角一勾,噬着一抹浅浅的笑,在她唇角轻吮了一下:“丫头,早。”

看着他那慵懒的笑颜,轻轻渺渺,恰似一朵软软的羽毛撩过她心头,西凉茉顿时只觉得心脏莫名地一跳,脸上飞起淡淡的红霞,再骂不出口,只是心中忍不住唾道,妖孽,真真儿是只千年老妖!

百里青将西凉茉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丝满意的笑容来。

但是有人满意,自然是有人不满意了,百里洛只觉得身前的两人都是自己最亲近,也最看重的人,可是他们之间却仿佛笼了一层模糊的气场,那仿佛是另外一个空间,是一个自己完全无法进入的地方。

他有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之间的亲密是自己不可以得到,或者说一生一世都不可能拥有的,只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明明就是自己最亲爱的弟弟,还有自己最喜欢的翎姐姐,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的胸口却难受得好像被腐蚀出一个空落落的洞一般。

百里洛抚摸着自己胸口,慢慢地蜷缩起来。

西凉茉没有留意到他的异常,只是觉得若是寻常在自己房里厮混,这般亲密不曾有什么不妥当的,只是此刻和洛儿在一起,她总觉得异常的不自在,尤其是她分明感觉到了自己坐在某人的那一处,分明就已经有了不该有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