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晶眯起眼,看着他,面表情地道:“魅六,你可还记得自己身份与职守,身为主子的影子,岂能擅自离开主子身边!”

“你到底要怎么样,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魅字部都排不上号的东西也来教训前辈了么,何况白玉视你们如姐妹,她出了事,这就是你的表现!”魅六咬牙切齿地道,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职责所在,但是玉儿,他的玉儿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面前这个臭丫头居然来教训他不够尽忠职守么!

因为魅六戴着面具遮了半张脸,所以愈发的显得那双眼睛如此猩红,带了一丝狰狞的味道。

魅晶冷冰冰地道:“我能分得清楚职责与情感,你呢,你还配做一个魅部的死士么?”

魅六大怒,他原本就满心煎熬,如今忍不住抬手就要推魅晶“你……。”

而此时一道悦耳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如今这是恼羞成怒要动手么?”

魅六一惊,回头一看,却见一道修长华美的身影不知何时静静地负手站在不远处,正冷冰冰地看着他,那种极具压迫感的视线顿时让魅六浑身一颤,随后噗通一声单膝跪下,颤声道:“千岁爷!”

百里青款步过来,冷冷淡淡地道:“原是想让魅晶来提醒你自己的身份与职责,却不想原来你竟还是这样的痴情种子,这已经是你第二次犯错了,既然如此你也不适合再呆在魅部了,且先去把你的令牌和刀都交出来,自去领罚吧,等着休息一段时日,便去滚刀堂,过了刀堂,你便不需要再做个影子日日跟在主子们身边了,可以去寻你的白玉。”

如今西凉茉对一个丫头倾注了太多的心力,动用这么多人马已经是他容忍的极限,但他绝对不会将一个心不在焉的护卫放在西凉茉身边。

魅六不敢置信地蓦然抬眼看向百里青,却只见百里青越过了他,径自向院子内走去。

魅晶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也随着百里青而去。

魅六呆滞地看着百里青和魅晶的背影,心中一片茫然,成为魅部的杀神是他从出生以来的就指定的方向,不知流了多少血,废了多少心思,历尽多少杀伐才能在魅部取得一席之地,九千岁给他们的一切也全部都是最好的,成为杀神是死士的荣耀。

如今却……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眼前滑过白玉的模样,顿时哑住了嗓子,随后狠狠地闭上眼,只觉得嘴里满是腥气。

此时,一道尖利又似笑非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说魅六,你莫要忘了,你一切都是主子的,为了一个丫头这般让主子没脸,你是疯了么,行了,跟咱家走吧,一会子咱家会吩咐刑房的人稍微手上轻点。”

魅六沉默着,转脸看向了那红衣大太监——刑房副总管刘公公,随后魅六垂下眼,僵硬地道:“有劳公公辛苦了。”

随后,他忽然跪下来,对着百里青所去的方向‘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随后红着眼,起身以后,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外走去。

刘公公轻笑一声,摇摇头,慢悠悠地跟着去了。

空无一人的庭院里,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小树丛里走了出来,看了看百里青去了的方向,又看了看魅六离开的方向,漂亮的面容上露出兴味的笑容来。

“素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另外一道白色人影捧着一只鸟窝从他身后的树丛钻了出来,对着他好奇地道。

百里素儿看了看炸了满头碎草屑愈发承托得他一脸单纯的百里洛,唇角一勾:“没什么,看小鸟吵架。”

百里洛眼睛一亮:“咱们去抓蚯蚓喂小鸟,让它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百里素儿看着百里洛那张漂亮纯美的过火的脸孔,眼里闪过一丝异光,随手轻柔地抚上百里洛细致的脸颊,干脆地笑道:“好,当然好。”

百里洛不疑有他,兴高采烈地拖着百里素儿又钻进了草丛。

——老子是放荡的月票兄又出来招揽裙下之臣的分界线——

在众人都为白玉着急,九字诀和司礼监的人几乎私下翻遍了整个上京之时。

“唔……。”白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只觉得一阵头晕脑胀,空气里浓郁的腐败味夹杂奇特的香味更是让她觉得胸闷气短。

她赶紧闭上眼,打算调理自己的内息,让血脉运行顺畅一些,却不想陡然却发现自己气海丹田内竟然——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玉心中一冷,随后摸了摸身下,方才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床软缎垫子上,她忍耐着头晕脑胀,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慢慢地坐了起来。

在自己的眼睛适应了周围的环境的昏暗之后,不由一愣,地面上躺在两个人,或者说两具尸体更合适。

一人是自己的车夫,一人是跟着自己的小丫头白羽,两人都闭着眼,但是皮肤已经分明是一种完全没有生气的死人的惨白色泽。

而不少地方已经露出青青紫紫来,跟着西凉茉出生入死也好几回,白玉怎么会认不出那是尸斑?

那些腐臭的腥味就是从尸体上发出来的,即使现在天气已经渐渐变冷也不能阻止尸体的腐坏。

她到底已经被掳来关在这里多少天了!

她捂住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却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地跌坐了回去。

床瞬间发出‘吱呀’一声响。

白玉心中瞬间一冷,暗自叫了声:“糟糕!”

果然片刻之后,门便吱呀一声打开来,冰冷的带着潮湿味道的风也一下子给吹了进来,瞬间吹散了房子里那种让人窒息的臭味,也让白玉瞬间清醒了一点。

只是随之透落进来的刺目光线让白玉有点难以忍受地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一道软软侬侬的声音响起:“哟,这是真醒了,方才下头人通知我,我尚且不信呢,看来飞羽督卫手底下的丫头也真是不同凡响呢,嘻嘻。”

白玉眯起眼向门口看去,只见一道纤细的人影走了进来,只是这人打扮之古怪让她彻底地愣住了。

粉面红唇,珠玉满头、水袖长衫,分明是伶人戏子的装扮,只是这般浓墨重粉之下依旧看得出她面目之精致美貌,只是一举一动透露出一种极为古怪的气息。

“你是谁?”白玉警惕地看着她。

那女伶笑嘻嘻地进来之后,也不答话,只是走到那地上躺着的尸体周围看了看,摇摇头:“果真是没有内力底子就是受不得这九寸香,都死了好几日了。”

说着她从腰上取了一只细瓷瓶子倒出里面的液体在了那两具尸体之上。

一阵青烟冒起,随后那尸体就弹动起来,狰狞异常吓得白玉忍不住往床里闪了闪身子,不一会只见地上的尸体竟然融化了开来,从皮肉腐傻灼到骨骼破碎,皮肉烧焦的味道腥臭难闻。

那两具尸体慢慢地消失在了地上,只留下两摊子血水,但是风一吹,那血水仿佛迅速地在瞬间就蒸发了。

白玉脸色愈发的苍白,她原本就饿了好些天没有用餐,如今看着这样的情形,虽然几欲作呕,却什么都呕不出来。

那女伶瞅着地上干干净净以后,又扭着腰身走近了白玉,居高临下地看着白玉,仿佛在打量什么货物一般,那种诡异的眼神让白玉异常地不舒服。

女伶伸手抬起白玉的脸蛋,软软地道:“瞧着脸蛋倒是不错,内力也有所以才熬过了九寸香之毒罢,嘻嘻,没了内力才好,也算是你命大。”

“你到底什么人!”白玉只觉得她指尖冰冷滑腻,让人异常的不舒服。

女伶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掩了唇笑得花枝乱颠:“嘻嘻,我是谁,你说我是谁就是谁,早日里见你如此彪悍护主地打人,怎么如今却不认得我了?”

说着,她眼波一转还很是哀怨地唱了一句:“咿呀,汝这等好忘性却教奴心肝断!”

白玉莫名其妙,只觉得这女伶说话颠三倒四,目光诡谲,更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她忍不住稍微退开一点,离开那女伶远点,但是那女伶却又坐了过去,紧紧地贴着白玉坐下。

白玉刚想骂人,却见她眼波流转,忽然间脑海里掠过一个影子,她瞬间冷下了脸:“是你——百里素儿!”

那女伶闻言,仿佛一愣,随后‘噗嗤’笑了起来:“谁告诉你我是他的?”

白玉有点疑惑,随后陡然想起西凉茉说过百里素儿的脸没有问题,她们都能确定他是男子,但身边伶人的曲线却分明是个女儿家!

又或者,她是个他?

而浓艳的墨彩是在让她完全无法分辨她的五官。

“你就算不是百里素儿也是西狄人!”白玉冷冷地道,怀疑地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那女伶笑嘻嘻地一口承认了:“没错,奴是西狄人,别看了,你觉得我是百里素儿,我就是是,若觉得不是就不是。”

一番颠三倒四的话让白玉心中茫然又无可奈何,看着她总往自己身上靠,便下意识地往床内靠去,却不想被那女伶一把握住了肩头,白玉陡然一惊,想要挣扎却只觉得那女伶的手看着纤细力气却大得恐怖,让她一动就痛得骨头都要别掐断。

白玉咬牙,只见那张浓墨重彩的脸几乎贴到了自己的脸上,那种近距离陡然放大的华美脸孔有一种近乎狰狞的艳丽,偏生她的声音软侬甜蜜:“哟,玉儿姑娘的脸儿真是又嫩又滑呢。”

说着,那女伶忽然伸出粉红的舌尖,在白玉脸上狠狠一舔,黏腻的触感让白玉瞬间睁大了眼,几乎恶心得想吐,但是她刚试图推开那女伶,却被点住了麻穴和哑穴。

那女伶似乎很满意自己品尝到的味道,软绵绵地笑了起来:“嘻嘻,果然味道不错,不知道身上的皮肤有没有那么嫩。”

说着她伸出纤手慢条斯理地解开白玉的衣襟。

白玉惊恐又愤怒,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额上青筋毕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自己剥得一丝不挂。

那女伶瞅了瞅白玉细腻光洁的身子,又以袖掩唇嘻嘻地笑起来:“不错,一个丫头有这样的身子和肌肤真是不错,看在你这身子的份上,就暂时原谅你冒犯之罪好了。”

随后,她一伸手将动弹不得白玉推倒在床上。

门外冰冷的风吹进来让白玉的身子瞬间颤抖起来,她近乎凶狠地瞪着女伶,却掩不住眼中的透彻心扉的恐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浓墨重彩的脸慢慢地朝她覆了下来,成为一生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阴影。

白玉死死地盯着船舱的顶上,一滴冰冷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来。

沉寂的秋风吹过安静的船坞,夜色渐渐降临,新月挂上天空的时候船舱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来,一道纤细的身影慢条斯理地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门外几个懒洋洋地靠着船柱的蒙面侍卫看着那女伶出来,纷纷轻笑起来:“主子这是爽快完了吧?”

那女伶笑嘻嘻地一摇一摆地走过去,媚眼一抛:“怎么了,羡慕?”

“自然,自然的,主子可是男女通杀,咱们这些人还是消受不起男子的。”

“若是能有今儿船舱里美人伺候就是不错了。”

听着底下人这般议论,那女伶“咯咯”地笑了起来,仿佛因为手下人拍马屁而心情愉悦,摆摆手,软软地笑道:“行了,一个个馋猫儿似的,那船舱里的美人就赏给你们尝尝罢,反正她也不是什么雏儿了,不必客气。”

一众侍卫们互看了一眼,拱手朝她道:“谢主子赏!”

随后毫不客气地大笑着向那船舱里走去。

那女伶转身看着船舱门再次合上,听着里面传来的细微的破碎低吟和男子的畅快又狰狞的笑声,她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一般笑得花枝乱颤。

河边的一轮冰冷的月光在黑沉沉的空中,照亮万家灯火,也照见了幽幽暗沉之中无数魑魅魍魉。

宦妻 第八十八章 刺杀戏

“白玉!”伴随着一声低低的轻呼,一道人影陡然从软塌上惊醒。

西凉茉轻喘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看向窗外,仿佛有窈窕的人影一晃而过,有温柔沉静的少女探出头来朝她一笑:“主子,可是让梦魇着了,白玉备下了宁神清心露,用一点可好?”

但是晃眼过去,却只见幔帐在瑟瑟秋风中轻舞,并不见那熟悉的人影。

“茉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么,可要用点暖茶?”略带稚气却颇为悦耳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让西凉茉一怔,随后低头看向软塌边,美貌稚气的少年坐在脚搁上,半伏在她腿边,仿佛刚刚睡醒的模样,而他身边的百里洛也还在睡得口水直流。

西凉茉方才想起来她给百里洛讲故事,结果百里洛习惯了听故事睡觉,便趴在她的腿边睡着了,而她自己大约是这几日实在太操心,所以也不知不觉地依着榻上小桌子睡着了。

“不必了,一会子我让白珍她们过来伺候着就是了。”西凉茉揉揉眉心,有些疲倦地道。

但是百里素儿还是爬起来,一本正经地道:“我渴了,要去喝水,所以顺便帮你拿而已!”

随后,她便看着百里素儿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外间小案上取了一只精致的琉璃小炉,又去多宝格上她放花茶的地方取了花茶和龙井的茶盒,取了水,便蹲在门边煮起茶来。

他认认真真地煮了好一会,动作灵巧优雅,等着茶水都煮好了,他再小心地用托盘端了过来。

“好了,可以喝了!”百里素儿将手上的茶盏搁在了桌子上,随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西凉茉目光落在他纤细修长的手上,随后笑了笑,也端起茶盏品了起来。

而百里素儿虽然摆出副仿佛很是无所谓的模样,但是一双大眼睛老是往西凉茉手上杯子瞥,掩不住的等夸奖的小模样,看得西凉茉莞尔一笑,倒是随了他的心愿:“不错,素儿煮茶的手艺倒是比我身边几个大丫头都要好。”

她并没有夸张,而是说的实话,花茶最是难煮,茶叶之香与花瓣之味最易混盖,但百里素儿煮的花茶,龙井醇馥与花瓣清香相得益彰,反倒是能喝出层层不同香气。

百里素儿得意地翘起小下巴:“那是自然。”

随后他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别扭地道:“玉儿姐姐虽然不在了,但是看在借用你们府邸吃喝穿用的份上,我可以考虑在这段时间理帮你煮茶。”

西凉茉伸手拨开百里洛脸颊边的碎发,看着他安静而恣意的睡容无恙后又抬起脸看了看百里洛,淡淡地一笑:“让你伺候人,这如何能行?”

百里素儿撅起小嘴,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本皇子说行就是行!”

说罢跳上床榻,捧着杯子吃茶,也不去理会西凉茉。

西凉茉笑笑,眸光幽凉。

时间渐渐地流逝,一晃就是三个月过去了,冬天正式降临,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依然没有了关于白玉的任何消息。

她仿佛一滴水悄无声息地在上京这个宛如广袤海域的都城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而司礼监与九字诀的人似乎也已经基本放弃了对她的找寻,毕竟,这不过是一个婢女罢了,能得到这么多的关注,不过是因为她手上带着一批国色坊掌柜上缴千岁王妃的银子。

也许,她已经带着银子捐款潜逃了也说不定,一开始还颇有点沸沸扬扬气息的找寻,最终也渐渐地被人遗忘,只是高门大户的人家提起来的时候,都交代自己的女儿或者儿子,要小心所谓的心腹。

第一场鹅毛大雪降临,天地之间一片银光素裹,西凉茉戴着银底绣蓝色团花镶嵌白狐毛披风静静地站在院子里,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

白色的雪花落在她白皙的手心,渐渐地被暖意融成一点水星,似一滴晶莹的泪滴。

“快到年关了,去年这个时候,白瑞让魅七打了肥兔子在后院里烤上,又堆起锅子煮了山鸡汤,白玉姐姐的手艺真好呢。”白珍穿着新制的素光粉缎子兔毛棉夹袄陪在一边,忽然记起了什么,轻声道。

西凉茉沉默不言,眸子理有点黯淡。

“茉姐姐,天冷,给你!”身后传来少年清脆的声音。

西凉茉转头看去,却是百里素儿手里捧着一个雪白银狐皮手抱递给西凉茉。

西凉茉接了过来,把手往里头一放,便摸着一个圆圆的球,刚好能握在手心,暖暖的,竟然是一只小巧的手暖炉。

她看着百里素儿浅浅一笑:“谢谢素儿,素儿真是有心了,你怎么不用一个呢?”

百里素儿露出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又故作无所谓的样子:“这种东西我那里多的是。”

随后,他又伸手扯了扯西凉茉的胳膊:“好了,咱们去看戏吧,凤翔班的戏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呢。”随后他又没好气地瞪了白珍一眼:“一个婢女罢了,不见也就不见了,整日提起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你的主子。”

白珍温暖,顿时气得脸儿泛青:“你……。”

此时,西凉茉微微一笑:“嗯,马车早已在外头备下了,只是不知这一回贞元公主能去么?”

百里素儿撅撅嘴:“她啊,病了都两个月了,估摸着这回也不会去吧。”

贞元公主来了第二个月就忽然上吐下泻,病了起来,原来以为是水土不服,却不晓得怎么一病就是许久,虽然都不是什么大病,但只是总是不大能下床,太医院看诊了,也只说是南北节气不同,公主一会子受不得太冷的天,所以也只能静养一段时日,于是与宁王的婚事就拖延了下来。

西凉茉听着百里素儿的话,便淡淡地道:“嗯,得了空闲,再去探望公主殿下。”

百里素儿笑嘻嘻地道:“不提她啦,今儿可是我十三岁生辰,不是贞元姐姐的生辰,洛儿在马车上都等的不耐烦了。”

西凉茉轻笑:“好。”

白珍看着西凉茉签着百里素儿而去,不由咬了咬唇,白蕊安抚地拍拍她肩头:“今儿是那百里素儿的生辰,郡主将就着他一点也是有的。”

白珍黯然地点点头,随后二婢一齐跟了上去。

但她们刚走到二门就停住了脚步,白蕊有些错愕地看着那跪在西凉茉面前的人影:“小六子?!”

小六子已经不再是魅部的人,而且因为被从魅部除名,也同时按着规矩被消掉了五成内力,所以只穿了一件很普通的锦衣卫低等侍卫的衣衫,静静跪在了西凉茉和百里素儿的面前

西凉茉静静地看着小六子:“小六子,你起来,我已经说过,司礼监和九字诀的人都已经尽力了,而且目前为止,前字诀的人也没有放弃努力,但不管是司礼监和九字诀,都不可能一直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入找寻白玉里。”

小六子清秀的娃娃脸上没有了笑容,只是一片冷肃,仿佛再不会微笑,他还是那样静静地跪着,只说三个字:“求郡主!”

西凉茉摇摇头,轻叹了一声,没有说话,但百里素儿没好气地伸手推开他:“你这个人怎么那么不识趣,一个奴才而已,这是要来威胁主子么,而且那白玉也已经不见了好几个月了,你赖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说罢,他便拉住西凉茉的手往外走:“走,咱们不要理会他!”

西凉茉微微颔首,随着百里素儿径自越过了魅六一路向外而去。

白珍和白蕊看着面无表情的魅六,眼中闪过不忍,却也不能说什么,只赶紧跟上了西凉茉。

苍茫大雪,纷纷而落,魅六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天色已岸,雪花落了满身,他高挑的身子几乎成了一座冰雕一般。

直到一把伞挡在了他的头上,有尖细讥诮的嗓音在冰冷的空气里响起:“这是何苦,主子始终是主子,你以为如千岁爷和夫人那样的人,真的会把咱们这些下人当人么?”

魅六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了反应。

那人也不急,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轻声道:“主子们得罪了人,受罪的也不过是咱们这些下人,想想白玉如今的模样,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糟蹋……。”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地拳风陡然朝那人砸去,却被那人轻巧地接下来,他讥诮地看着魅六:“小六子,你还真是忘恩负义,怎么,就不想着救你的白玉了?”

魅六恶狠狠地盯着那人的眼睛浅浅变得猩红,但是却没有再攻击那人,他浑身颤抖,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如受伤野兽般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雪落无声。

……

几辆精致的马车咕噜咕噜地地压着雪一路来到朱雀大街附近一处酒楼处,酒楼门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来往之人皆是富贵人家、高门大户,出出入入之间更见衣香鬓影,珠光宝气。

“这凤翔班人人身上都是戏,更别说那唱大花旦的台柱子了,真真儿好嗓子,好身段!”

“可不是,听说她寻常不出来,来上京这一个月也就唱了两回。”

“今儿可是敢上那位西狄皇子的生辰,所以那位花旦才上场呢。”

富贵人家的女人们最喜的就是闲来无事,议论一些自以为隐秘的小道消息。

听着楼下那些议论声,华美的一等包房理,百里素儿看着身边的西凉茉甜甜地一笑:“茉姐姐,谢谢你费了心思请凤翔班来为我唱戏。”

西凉茉单手支着脸颊,看着他微微一笑:“素儿不必客气。”

烛光暖融下,她微笑之间有浅浅柔光温软,幽幽魅色天成,看得百里素儿不由一怔,有些红了脸儿,低下头去。

西凉茉单手挑起他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不肯看我了,素儿不是说我穿男装最是好看么?”

百里素儿只觉得的她清冷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让他忍不住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呼吸间竟有些不顺畅,他胡乱地嗯了一下,不敢抬头。

等着他鼓足勇气抬头的时候却发现西凉茉已经坐会了位子上,正悠然与白蕊说着什么。

他眼底闪过一丝羞恼的神色,随后却又很快地平静下来,因为西凉茉已经看了过来,微微一笑:“戏开场了,看戏吧。”

百里素儿点点头,不知为什么,他莫名地觉得西凉茉那句戏开场了有一种奇特的味道,他笑了笑,乖巧地道:“好。”

那凤翔班果然不愧是顶尖的戏班子,今儿点了几出戏,武有《定君山》《八仙会》文有《凤还巢》《贵妃醉酒》,都是他们极为拿手的,时常博得个满堂彩。

因着百里素儿还未成年,所以还是一众贵妇人们领着自己也仍是总角的少爷或者刚刚成年的公子来来赴宴,过来赴宴的官人们则只笼统地坐了一桌,毕竟是他国皇子,既要避嫌,也要不失礼数。

百里素儿到底还是孩子心性,有时忍不住那些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公子们勾搭,便又拖着百里洛去和他们玩在一处,又去看戏,做出大人的模样吆三喝四地给了不少赏银,引得众人大笑,场面倒也热闹。

西凉茉也懒得拘着他们,只让两个小孩儿心性的尽情去玩耍,倒是白珍和白蕊有些担心百里洛会被欺负,但那些贵妇人们也最懂得察言观色,见西凉茉得力的大侍女如此牵挂百里洛,便知道这个比百里素儿还要漂亮却有些傻乎乎的少年定是千岁王妃看重的人,也吩咐了自己孩子一定要好好巴结,哪里有人敢欺负他。

等到那最有名的花旦上场的时候,场上都安静了下来,只见那伶人头戴凤冠,身姿风流,一起嗓子,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流水送落花,幽咽婉转;一抬架子,更是行如弱柳扶风,静若娇花照水,容貌扮相更将那贵妃倾国倾城之态展现得淋漓尽致,迎来无数叫好之声,引得众人看她起起落落,目不转睛。

而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整座戏楼的出口门窗悄无声息地关上了,并且落了锁。

冬日天冷众人也不曾注意,直到有贵妇觉得呼吸有点不顺畅,让丫头去把窗开个缝隙,好透透气的时候,才发现窗户已经不知怎么回事仞死了。

随后,那贵妇胸闷气短,竟然等不得丫头去唤人竟然拿噗通一声栽倒在地,那些丫头婆子们闹将起来,有些人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对,派出人去打开窗户和门,才发现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不得,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劲,所以也只是一部分在外头吵吵嚷嚷地要叫掌柜。

“郡主,好像有些不对劲呢。”白珍听着外头吵吵闹闹的,微微颦眉。

“去看看怎么回事。”西凉茉淡淡地交代了一下白蕊,随后又看了看坐在桌子旁边专心编鸟窝的百里洛,白珍几个还是担心百里洛,于是西凉茉就还是要求他留下,只让百里素儿自己和那些纨绔少爷们一块去玩。

她转过头继续看戏,直到白蕊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

“郡主,不知道是什么人将所有的门窗都锁上了,咱们被困在了戏楼里。”

而她话音刚落,房间里忽然飘进来一股子极为奇特的味道,而白蕊、白珍甚至西凉茉都对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

白蕊铁青着脸,咬牙道:“是桐油!”

“有人要纵火!”白珍也厉声道,只是话音未落,“蓬”地一声,随着一声爆炸声,她们齐齐向外望去,只见窗外头陡然涌起无数的烈焰。

“还有天雷弹。”西凉茉冷冷地道:“看来有人为了想要置我于死地,还真是很费心思呢。”

楼下众人陡然见烈火燃起,浓烟涌入,全都是些妇孺之辈,立刻惊恐尖叫起来,种种尖利的惶恐奔走,拍击木门求救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其间,却有悦耳如丝弦的声音愈发的明亮,如重重迷雾之间一道冰冷诡谲的光,令西凉茉眯起眼看向那戏台之上。

只见戏台上所有戏班成员仿佛都完全没有察觉满楼的恐慌人群和熊熊火光,依旧唱着大戏,而那一袭华衣的‘贵妃娘娘’更是继续在那轻吟慢唱。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西凉茉冷嗤了一声,竟坐了下来,仿若寻常般,静静地看着那伶人,那女伶似乎发现有人在看她,忽然抬起头,看着西凉茉妩媚一笑,随后忽然一扬水袖,袖子中劲风无数,数十道锐利的黑影从她袖子里激射而出,直逼西凉茉的面门。

西凉茉动也未动,不知哪里来的一道娇小的黑影瞬间从角落蹿出,手上猛然一掀,没有手的左手腕上一道蛇形长鞭卷向那些锐利的刀影。

“叮叮叮……!”刀影全部被她卷飞。

但是下一刻,忽有数到穿着龙套戏服的人影手持戏刀、长枪猛然袭向魅晶,魅晶眼中寒光乍现,左手一抖,一把长剑也瞬间劈向那些人。

而与此同时,魅七也抽剑出身,扑出来迎战,剑光所到之处血光四溅。

但是对方仿佛完全没有被自己同伴的死吓到,竟蜂涌而上。

双拳难敌四手,魅晶和魅七都被好几个龙套们缠上了,而且对方功夫虽然差他们不少,却也不弱,虽然死伤不少,但还是将他们给缠住了,剩下的人全部都袭向了西凉茉。

白珍和白蕊眼看不好,便也拔剑迎战。

西凉茉却忽然伸手拉住了白蕊,淡淡地道:“保护洛儿,剩下的我来!”

白蕊一咬牙,立刻点头,立刻持剑挡在了一脸茫然的百里洛面前。

而就在西凉茉转过脸,正打算起身的时候,一道锐利的劲风瞬间已经袭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