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放松一些,毕竟他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部队经,至少他是认识她的。

而且称呼也是平日里很亲昵的称谓。

但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不是因为那双仿佛瞬间被黑暗覆盖的奇怪眼睛,而是……不知道,也许就是直觉让她感到面前的男人非常的危险。

“我没有怕你,我只是担心你罢了。”西凉茉立刻简短地说出了自己对他的担忧,顺带伸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但是,现在,她需要让他冷静下来,变回那个她熟悉的他。

“担心我,担心我什么?”百里青冰凉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空洞的味道。

西凉茉叹了一声,也不顾他身上染了不少别人的鲜血,伸手去抱住他修长的腰肢,把脸贴在他冰凉的胸口上,轻声道:“阿九,我做了宵夜,今日听小胜子说你估摸着没时间过来,原本想要过来陪你的,不想……。”

她顿了顿,正打算说点什么安抚他,却听见头顶上传来百里青冷凉低柔的声音:“不想却看见了一个正在食人的妖魔,所以吓到了,嗯?”

西凉茉听着他话音不对,立刻抬头想要说什么,却见他低下头,那张美艳妖异得过分的脸忽然凑近她,那双黑洞深不见底黑暗异样的诡谲瞳子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极为温柔地道:“你怕我是不是,我说了让你不要进来,不要进来的,为什么你不听话呢,你看,被吓到了吧,傻丫头。”

西凉茉想要说她没有被吓到,却被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按在唇上,轻声道:“嘘,别说话,不管怎么样,不管你是被吓到,还是害怕我,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永远不会,哪怕……。”

随后,他冰凉的手轻轻地抚上西凉茉的脸颊,仿佛在爱抚稀世珍宝一般,随后手指慢慢下滑到她的脖子,西凉茉愣住了,只觉得他的手指冰冷的可怕,甚至有一丝颤抖,随后便看见他忽然很温柔地笑了笑,但在这样的阴森的氛围下,那种笑容看起来却异常的恐怖而诡异。

他搁在她脖子上的双手忽然下滑落在她的衣襟上,然后——狠狠地向两边一撕。

伴随着布帛破裂的声音,西凉茉便觉得身上一凉,她光洁诱人的上半身便裸露在了空气中,春光乍泄,她瞬间睁大了眼,看着百里青刚要张口,却被百里青直接点了哑穴。

“嘘,别说话,丫头。”

不知是否被那些血腥的色泽倒映,百里青眼中的黑暗里仿佛泛起妖异的红光。

嘘,请安静,别说话。

别让我听见你的害怕,别让我看见你的畏惧,别让我一个人呆着。

……

暖阁里一直很安静,安静到外面所有的人全都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所有的司礼监厂卫都全副武装地集结在这附近,静静地站立着,黑压压一片,却安静得如一尊尊铁塔。

连公公脸色铁青,却一言不发,只是不断地听着外头过来报告的侍卫们低声传话。

这时,忽然房间里面传来奇怪的闷哼声,但随后这声音就低低了下去。

那是夫人!

魅晶立刻闷声不响地忽然一抽刀劈向魅七擒住她的手,趁着魅七一惊,立刻旋身冲向那扇大门。

魅七想要上去拉住她,却见白蕊一脸愤怒地抽剑挡在他面前。

但是魅晶却也没有能趁机冲进房间里面,因为就在那一瞬间,从门棂和各个角落里涌出无数的暗金色的蜘蛛丝瞬间将那房间门口全部裹了起来,暗金色的金丝,水火不断,非上古宝剑断其不得,将门牢牢地封住了。

所有人都瞬间一僵,却再没有人能进入那房间。

——老子是桃之夭夭妹子被黑化的九爷吓晕了的分界线——

上京

朱雀大街

“找到没有!”小胜子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强自撑着自己的身体,焦急地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锦衣卫们,他在千岁府扑了个空,才知道老医正和血婆婆相约去采只有下了足够大的雪,才会出现的雪灵芝,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他立刻找了宿卫他们去发动锦衣卫马上全城出动去寻找血婆婆和老医正的踪迹。

他原本寄希望于他们只是去了哪个老友那里,但是现在看来他们甚至没有回来城内。

“没有!”所有人都同样神色凝重地摇摇头,令小胜子满头冷汗暴躁地道“找,快去找,出城找!”

无数锦衣卫立刻策马集结,天空爆开了碧绿的代表紧急集合令的绿色烟火。

就在守门吏赶紧战战兢兢地打开大门让这些煞星出城的时候,却见两道骑驴的慢悠悠的身影从刚开的城门门外晃荡了进来。

“哟,这是怎么了,青小子又要砍哪家大臣的头啊?”老医正背着箩筐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看着面前的一切,不免诧异。

他一回来就看见这情景,不免认为百里青又要砍人脑袋了。

却不想小胜子冲过来看见他们熟悉的身影后,竟然一下子就哭了:“老大人,不好了……。”

“怎么不好了,慢慢说,慢慢说。”老医正看见小胜子这个情形,立刻心中有了不妙的预感,必定是出事了。

听完了小胜子的描述,血婆婆立刻二话没说,骑着驴就闷头往前跑,老医正楞了楞,随后恼怒地在背后一边追一边骂:“又是你这个老妖婆和老魔物惹出来的麻烦,要是老子的孙儿媳妇伤了一根毫毛,看老头子放不放过你们!”

血婆婆没有心思和他废话,只恼恨道:“你且闭嘴,等人没事了再说!”

众人终于回过神来,立刻齐齐跟着往回跑。

一路穿街,走巷抄近路,终于赶回到了皇城,二老也不换驴,直接骑驴就往里头赶,其他人也立刻跟了上去。

好在夜里已经宵禁,而且晚上又下雪,天极冷,没有人出来,否则按照这样的大批马儿飞踏街上,只怕要伤了不少人。

但是当二老终于冲到太极殿暖阁的时候,却正巧见那暖阁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打开,门上蛛丝早已脱在地。

众人瞬间就紧张起来,警惕地看着那黑洞洞仿佛地狱入口的大门。

不一会里面走出一个人来,众人在看清楚那个人的模样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西凉茉站在那里,脸色异常的苍白,静静地对着众人道:“千岁爷睡过去了,没事了。”

随后,她的目光停在一脸诧异的血婆婆和老医正身上,淡淡一笑:“还要劳烦爷爷和婆婆了,我有点累了,先回去歇一会。”

魅晶得了空,立刻冲了过去,上上下下地打量西凉茉,颤抖着声音道:“郡主,你……你没事吧。”

白蕊和白珍也冲了过来仔细地打量她。

西凉茉轻笑了一下:“没事。”

白珍和白蕊却相互交换了一下目光,她们已经发现郡主身上的衣衫不对,那么宽大而单薄,根本不是之前穿的那件狐皮袄子,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咱们走吧。”西凉茉走出来,面色如常,但是没走几步,她就软软地跌在了魅晶的身上。

魅晶一惊:“郡主!”

怒海妖澜 第三章 入魔

魔之祭

一切归于平静。

黑暗中潜游的,嚣烈的、恣意的、邪妄的魔再次悄无声息地沉睡。

封印它的……

惟能是它的伴侣,亦是它最甜美的祭品。

……

昏迷过去的西凉茉,让众人皆是一惊,魅晶到底是缺了一只手腕,只有白珍和白蕊赶紧上去扶,随后白蕊恶狠狠地瞪了眼还有点呆楞的魅七:“大块头,你还不过来,想死么!”

从主子进了暖阁,到血婆婆他们赶到之间至少接近一个时辰,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找地方让主子躺下诊治,这个混蛋方才挡住她们倒是手脚利落,如今却呆头呆脑的!

魅七一愣,随后立刻上前,准备抱起西凉茉,但是有一个人比他更快,一道浅青色的人影瞬间如风一般地卷过来,随后一把拦腰抱起晕迷的西凉茉转身就向涑玉宫大步流星地走去。

众人一愣,白珍有点不安地道:“云生少爷……。”

但是,随后她们也不及多想,立刻跟了上去。

倒是老医正看了看她们离开的方向,摸着白胡须摇摇头,若有所思地道:“唔,看样子青儿这个臭小子,要小心了。”

“臭老头,还不进来把青儿弄出去,等会我的宝贝孙子出事了,老娘就把你的胡子全部都拔光。”血婆婆站在暖阁门外对着老医正阴狠狠地跳脚。

老医正冷哼一声:“都是你和老魔物惹出来的事儿,还赖我!”

虽然这么骂骂咧咧着,但是老头儿脚步却很快地往暖阁里走去,一点都不曾停歇。

魅一和魅二都受伤了,连公公亲自进去将百里青背了出来,匆匆忙忙一路地也准备往涑玉殿去,临去前瞪了也想跟上来的小胜子一眼:“别瞎掺和了,该干嘛,干嘛去!”

小胜子一愣,随后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自己把这动静搞得这么大,如今两个主子都倒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万一让那不怀好意的知道这消息,只怕要生出什么事情来。

尤其是在戾太子还逃脱在外的时候。

他立刻点点头,连公公看着他,没好气地摇摇头:“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随后他背着百里青与一大群人一同匆匆忙忙地往涑玉殿赶。

小胜子担心不已地站在原地看着连公公将百里青背走之后,方才叹了一声,随后,他忽然转过脸看着一干司礼监和锦衣卫的诸人。

小胜子到底是百里青身边一等一亲近的侍从,虽然平日里在主子们面前是一幅嬉皮笑脸的模样,但他终是一等管事大太监并司礼监副司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算的是百里青手下极为有能力的管事的人物。

一双冰凉阴寒的眼睛,看得诸人心中直冒凉气,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候吩咐。

小胜子冰冷阴沉的尖利声音慢条斯理地响了起来:“今日宫里来了刺客,有司礼监的人不幸殉职,吩咐下去,厚葬殉职的同僚,各赏赐抚恤金白银千两,咱们都知道,在千岁爷手下做事,千岁爷是从来不会亏待人的,但若是……。”

他阴冷的眼睛里瞬间闪过残酷的血腥色泽,声音越发的刺耳而尖利:“若是被咱家发现那嘴上没个把门的,脑子缺了根弦在背后嚼舌根的,休怪咱家拔了他的舌头!”

说罢,他冷哼一声,一掌拍在了身边的石狮子上,那石头狮子瞬间裂成了两半。

众人齐齐恭敬地一拱手,空气里都是甲胄擦碰的声音:“是!”

——老子是黑化九爷要求上供你们最后的月票的分界线——

两位主子不能都挤在一块,西凉茉便被周云生送到了原本的寝殿,百里青则被送到了另外一间内殿。

周云生将西凉茉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随后立刻伸出手指去摸她的脉搏,只觉得她脉象有些紊乱,似有些气衰力竭,阴虚火旺之相,而且内息不调,丹田之内有乱流涌动,气血不调,似乎受了伤,但是并不算重。

他不由松了口气,随后目光落在一片莹白之上,那是西凉茉身上宽大的袍子在方才被他放下来的时候压到了,所以露出了一条雪白的腿。

周云生先是脸色一红,暗自念了一声,非礼勿视,随后立刻别开了脸。

但是下一刻,他又蓦然转过脸,伸手去掀开了她的袍子下摆。

那一对雪白的玉腿之上,遍布斑斑青紫,仔细一看,都是被男人的手捏出来的,纤细的脚踝上还有被什么东西绑住的痕迹,勒出了淤青。

因为西凉茉自从用了鬼芙蓉血之后,身上肌肤宛如婴儿一般细腻嫩滑,雪白柔润,不见一个毛孔。所以这样的淤青紫涨在她身上看起来便异常的触目惊心。

周云生忍不住握住了自己的拳头,额头上爆出青筋来,他忍耐着,下意识地想拉高她的袍子看看其他地方的伤势如何。

但是下一刻,一只柔荑忽然伸出来按住了他的手,白珍一向可爱的苹果脸上,此刻全是肃色:“云生少爷,您应该出去了,这里有我们就够了。”

方才周云生抱着西凉茉几乎是越走越快,当先运起了轻功将西凉茉带回了涑玉殿,所以她们几个丫头便略微迟了几步才赶到。

周云生仿佛忽然醒悟自己的行为并不那么妥当,随后点点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柔声道:“好,那我先出去了,一会子请老医正过来看看小小姐……。”

他顿了顿,复又道:“我还是让罗斯过来一趟吧。”

白珍和白蕊都不反对,毕竟这个时候有两个病人。

周云生便匆匆地离开。

白珍和白蕊互看一眼,方才松了一口气,两人才发现自己的手有点发抖,随后二婢正要指挥人去打水,何嬷嬷已经领着小太监扛了热水进来。

何嬷嬷拍拍白珍和白蕊,声音淡沉如水:“我来罢,你们在一边准备好要用的毛巾和药就好,只怕小小姐身上有些外伤。”

二婢互看一眼,随后点点头退开到一边,只担心地看着何嬷嬷。

何嬷嬷坐下来,小心地道掀开西凉茉的衣袍,渐渐地露出她的身子来。

三人在看清楚了她身上的情形后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西凉茉除了腿上都是被捏出来的指印,细腰和胸前也全都是那些青青紫紫的捏迹,齿痕,吻痕,雪白的腿上都是干涸的白液,腿间自更是一片狼藉。

配上她闭着眼的苍白的脸色,看起来仿佛被狂风暴雨蹂躏过奄奄一息的稚花。

白蕊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珠子直掉,咬牙切齿地道:“爷,爷他太过分了,平日里连一副连大小姐一个指甲壳都舍不得弹的模样,如今糟蹋起我家小姐倒是不遗余力了!”

白珍也红了眼,虽然不若白蕊那般心直口快,却也一个劲地掉泪珠儿。

何嬷嬷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去拿热水来!”

白珍立刻去打了盆热水过来,热水里泡着活血散瘀的药袋,一股子热气腾腾的药味蒸腾开来。

何嬷嬷颦着眉,小心地给西凉茉擦拭身上的那些痕迹。

过了一会,她刚清理完西凉茉身上,便听见外头有人敲门,白珍立刻走过去,探头出去一看,正是老医正。

白珍一喜,却又觉得不合适让老医正进去,这时候,何嬷嬷已经走过来,看着老医正,她脸上也有些不豫的神色:“爷下手太狠了。”

不必多说,都是过来人自然是知道的。

老医正老脸一红,叹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一只精致的银盒子递了过去:“一会子给丫头浸浴的时候,把这个放进去,活血化瘀……。”

话没说完,血婆婆忽然钻出来,皱巴巴的如树皮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也塞了一只古铜的雕刻蛇与骷髅的两寸见方的盒子给何嬷嬷,瓮声瓮气地道:“还有这个,里头的东西可是雪山鬼姥给千年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放进水里去,陪着丫头浸两个时辰,包管她很快就好。”

老医正一看,顿时狐疑起来:“这是什么?”

血婆婆皱皮蜘蛛一样的脸上摆出不屑的神情:“你管老婆子给什么,总不比你那个差!”

老医正皱了皱鼻子:“我怎么闻到一股子腥味,你那里头是活物?”

血婆婆没理会他,只对何嬷嬷嘱咐:“告诉丫头别怕,也别觉得老婆子的东西用起来恶心,识货的都知道比老头儿那治标不治本的东西好多了!”

老医正怒了:“你胡说……。”

何嬷嬷看着两老又要吵起来,顿时头疼:“行了二位,郡主醒了,我会转交给她的,只先进去看看吧。”

这时候白珍和白蕊已经在西凉茉身上盖了东西,血婆婆立刻钻进了房间,再把门一关,嘟哝:“老头儿不合适进闺女的房间,还是老婆子来!”

老医正差点被门板子砸到鼻子,气得脸色通红骂道:“什么玩意儿,医者父母心,不分男女!”

但是却也没有再坚持要去看西凉茉,毕竟百里青那也需要人照顾。

何嬷嬷把东西交给了白珍之后,也随着老医正走了出来。

何嬷嬷朝老医正点点头,随后一前一后地走到了窗边。

何嬷嬷沉默一会,方才神色凝重地道:“您还记得上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什么时候了么?”

老医正面容深沉如水,随后轻捋了下胡子,沉声道:“十七年前,洛儿被宣文帝赐给禁军天启营,洛儿被抬回来之后昏迷了七日,醒来,便再认不得人。”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那也是他终于成为太医院医正的那日,但是不管是他还是血婆婆,却都只能暗中保护他们,再如何也没有法子直接对抗皇命。

“那天也是千岁爷练成了婆婆给他的御魔启尸术之日,奴婢记得爷的眼睛在那一晚就变成那种模样,此后天启营一夜之间鸡犬不留,千岁爷浑身是血的回来昏在了洛少爷身边,醒来后,千岁也就跟着来抓捕他的锦衣卫进了宫,再然后爷就成了司礼监的二品监使,然后步步高升,洛少爷也再没与被那狗皇帝召见过,但是他也再不认得爷,爷也变得越来越邪妄乖戾,然后便是遇到了年未满十五的郡主,我们以为一切都已雨过天青。”何嬷嬷轻声道。

声音极轻柔,仿佛跨越了那长久的时光,有些伤痕,永远不会随着时间流逝,十七年时光弹指如流沙,轻描淡写之间,一切惊涛骇浪,一切隐情缘由、一切艰辛苦楚仿佛都在渺渺几言之间。

正是年少风华时,有人长风策马,快意情仇,有人屈居一隅,苟且偷生,蝇营狗苟,却终换不来一夕之安。

“这御魔启尸之术乃是苗疆第一邪术,需得动用自身精魂血魄并着巫蛊降头一类方能大成,老妖婆当初见着青儿肯忍受万蛊噬心之痛,又天生性子冷寂,加之根骨奇佳,不顾我一力劝阻和老魔物全教些邪妄阴毒的东西给青儿,累他性子愈发阴霾狠戾,那御魔启尸之术轻易不能动,修习者即易入魔,六亲不认,只他十多年不曾再入魔,我们几乎都忘了此事。”老医正喃喃自语。

那诡异之术,原本是青儿打算与宣文帝鱼死网破之时用上的,但宣文帝早已经不是他的对手,还死在他手里,今儿怎么又忽然发作起来呢?

何嬷嬷沉吟道:“今日似爷动了真怒,许是与芳官和前些日子司承乾逃脱之事有关,但奴婢总觉得不那么简单,而是另有隐情,只爷今日与十七年前并不同,最终并没有再大肆屠戮。”

老医正叹了一声:“那大约是因为茉丫头的缘故罢,茉丫头是他心底的结,甚至比洛儿还要让他不知所措,今儿她是受苦了。”

何嬷嬷轻声道:“但愿,这是最后一次。”

老医正苦笑:“是啊,但愿。”

……

西凉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的一早,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眼前一切都模模糊糊的,随后呆呆地看了一会青色的天花板,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坐起来。

“阿九!”

身边趴着打瞌睡的白珍也一下子跳起来,迷迷糊糊地道:“唔,什么,什么!”

西凉茉一把拽住白珍,盯着她:“爷呢,爷怎么样了!”

白珍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反抓住西凉茉,惊喜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主子,你可醒了。”

随后,她撅起嘴:“爷下手那么狠,您做什么还记挂他。”

白珍没好气地转身去拿了暖茶水过来递给西凉茉。

西凉茉这才发觉自己身子骨酸软无力,而腿间的隐痛还未曾好,她脸色微微一白,随后靠在了白珍拿来给她垫背的软枕头上,喝了些茶,润润喉咙,方才轻叹一声:“当初我选择与他在一起之时,便知他与寻常人不同,总不能既然享受专情蜜意,荣华富贵,便又不去承担他性子里的阴霾,世上哪里有只占便宜的事。”

好吧,貌似她选择这位,确实太过不同寻常,若是往日按着她趋利避害的性子,只怕定要脱离了才好。

只奈何,却让他入了自己的心,入了自己的眼,怎么舍得让他一个人在这空旷冷寂的世间活着。

白珍看了看西凉茉,叹了一声:“爷醒来第一句话,也是和您一模一样,只您是唤他,他是唤您罢了。”

“他好些了么,老医正和血婆婆怎么说?”西凉茉看着白珍问。

白珍点点头:“爷倒是没什么大碍,说是走火入魔了,如今已经恢复了平日模样,上朝去了。”

走火入魔?

西凉茉琢磨了一会,心中只道,只怕不是那么简单,到底得去问问二老才好。

打定了主意,她忽然想起什么:“快到爷下朝的时间了,去让小厨房准备些爷喜欢的菜式。”

白珍忧郁了一会,刚要说什么,却被一道愤愤不平的声音打断:“大小姐,咱们都不用忙了,爷从您昏了过去到现在,就没来看过您!”

“白蕊!”白珍有点着急地叫了一声。

“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爷真的很过分!”白蕊愤愤然地端着热水盆,领着几个提菜小丫头进来。

西凉茉一愣:“这……。”

放好了那些清粥小菜后,白蕊把小丫头们都打发走了,又咬唇道:“大小姐,你若不信,去问问白珍她们,大家伙都来探望您了,独爷却没有任何反应,真真儿气死个人了。”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倒也没有说什么,只道:“扶我起来,先沐浴一番,再用餐罢。”

白蕊看着她的模样,忽然又有些后悔自己的心直口快,只在白珍谴责的目光下,立刻过来扶着西凉沐浴,然后帮她简单地挽起长发,再扶着走路有些虚软的西凉茉坐下用餐。

连着四日,百里青都没有来看西凉茉,只是在知道西凉茉醒来之后,让人送了流水一样的补品过来,但是却依旧没有露面。

西凉茉看这那些东西,摆摆手,意兴阑珊地让人送进了库房里。

白珍和白蕊几个心中虽然恼火,但是却也没有什么法子,只主子心情不悦,也影响到白蕊经常拿魅七出气,魅七经常被甩脸色都甩出经验来了,每每看见白蕊脸色不对经,立刻做温柔和顺,任由打骂状,好让姑奶奶消气。

西凉茉看看天色又亮,算了算,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他整日宿在暖阁,她也没有去暖阁看他。

但是,有些事情,却还是要弄个明白的。

所以第五日一早,西凉茉就穿上了白狐裘,捧着暖炉与几个丫头们一起去了太医院。

老医正见了她,自然是笑颜逐开,赶紧让她进来,再煮上暖茶,又帮她诊脉一番,开了些药出来。

西凉茉等着老人家倒腾完,便开门见山地问了百里青那日到底为什么犯病的原因,老医正迟疑了片刻,还是把当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西凉茉听了以后,沉默了许久,忽然问:“您知道不知道当年西狄人也有参与到害死阿九娘亲的事情中来。”

老医正一愣,他从来没有听百里青提起来过,然后他看向西凉茉,微微颦眉:“你是怀疑,青儿听了太平大长公主说的这件事情,也是让他心魔难去的原因么?”

但是他又摇摇头,有点不苟同:“可是这事儿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青儿既然已经决定为了你、为了天朝放下此事,与西狄人议和结盟,不再去追寻当年凶手,他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西凉茉却摇摇头,神色有点凝重地道:“您或许不知道,西洋人的大夫里有一种说法,所有的原罪都来自母体,也就说小孩子幼年时如果曾经被父母伤害,或则曾经看到自己父母被杀害,这种阴影会长久地潜伏在他的心底,影响他日后的行径,阿九年幼的时候不是曾经不理会任何人,只和洛儿呆在一起,不说话,不予任何人玩耍,两三年之后才好些么?”

若是她没有猜测错,阿九年幼的时候曾经因为母亲被害患过自闭症,只是这种症状在后来百里洛的关怀下和蓝大元帅的庇护之下,慢慢缓解了,但是后来成长期的一系列伤害虽然迫使他越变越强,最终站在了人间最高的巅峰之上。

但是那些阴影却没有散去,如百里洛,他的自我保护方法就是精神崩溃,不去面对现实,将所有的痛苦忘却,但是却会在疯癫时候无意识地破坏一切,那也是一种应激反应。

而百里青,则选择用鲜血去覆盖曾经的伤害。

可一旦触碰到母亲、洛儿、还有她的事情的时候,就会触碰到他心底沉睡的魔。

这些论点让老医正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完全不知道什么西洋人的玩意。

但是咋一听,似乎确实又有些道理。

西凉茉有些无奈地笑笑:“您不了解,没关系的,我知道这些论调听起来很是奇怪。”

毕竟那是前生的心理学理论,她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论据去支持自己的论点。

老医正摸了摸胡子,笑了笑:“这西洋是说大秦吗,不想那些大秦人倒是很有些想法,不过,想想青儿后来的样子,这话倒也算有道理,只是……。”

他迟疑了一会,正色看向西凉茉:“你怕他么,若青儿一辈子都是这个样子。”

西凉茉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却道:“但是我希望能解决这个问题,毕竟我们谁也不能保证他下一次发作的话,会不会伤了更多的人。”

其实某种程度上,阿九在她面前压抑了他心底的魔,也只是一种假象罢了,有些事情若是终在他心底留了根刺,那么这刺总有一天会伤害到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