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茉忍不住点头赞道:“想不到陛下还有这一手,以叶为笛,其声幽幽,天然去雕饰,极富自然之色,实在是妙音。”

听惯了那些华美的丝竹之音,这样的山野之音有一种天生之美,尤其是百里赫云确实吹得极为动听。

百里赫云看着她,眸光微闪:“我以为督卫大人会更喜欢丝竹之声,莫不是在恭维于我。”

西凉茉淡淡一笑:“您不必太过自谦,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您的曲声倒不似长期浸淫权谋者喜欢的,倒有点……。”

“倒有点江湖飘零客、山野村夫的味道,是么?”百里赫云亦一笑接话。

两人相视一眼,倒是忍不住齐齐笑了起来。

西凉茉微微摇头:“所谓阳春白雪,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不也是浸淫山水之中,远离尘世纷争,方能有此妙音传说留下来么,陛下若是不涉权势,不在朝,在野说不定也是神仙样的人物,只是人生在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这是西凉茉说的实话,百里赫云此刻,身上确实有一种山外客的气息。

百里赫云眸光深沉地看着她,忽然问:“若是真有这样所谓神仙样的人物,你可愿意与这样的人做一对神仙眷侣,如西施范蠡泛舟湖上,远离权势纷争。”

西凉茉一怔,看向百里赫云,他站在一池碧水边,长身玉立,俊美英挺的面容上有一种淡然出尘的气息,静静地看着自己,眸光幽深之中仿佛又有无限深远之意,却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是喜是怒,是悲是忧。

他仿佛不过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又仿佛别有深意。

让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她方才看向天边,伸手优雅地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发鬓,随后淡然道:“虽然说人世间常有所谓身不由己,但若非人心所欲,权势熏心,爱恨嗔痴 怨,放不下,求不得,求得之后,尚且有不满,真如那出家人剃了三千烦恼丝,遁入佛门,一心清净,又哪里来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她 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这样的俗人,既然已经是权势爱恨皆放不下,自然是做不得陪人泛舟湖上这样风雅之事来的,何况西施陪伴着范蠡泛舟湖上也不过是个 传说罢了,谁知西施对这样出卖自己换家国天下的男人,心中安能无恨,不也有西施含恨沉塘化为满池出淤泥而不染之荷的传说么?”

百里赫云看着西凉茉许久:“所以呢,你还是宁愿在这尘世之间陪伴着九千岁那样的魔头一生一世,而无不甘么?”

西凉茉淡淡地道:“谁执我之手,敛我一世癫狂,谁掩我之眸,遮我半生流离,与魔为伴又如何,人间天上,不过瞬间流光已逝,我所看重的是那个他的一生之中已是苍凉荒原,只得我一抹殷红者,而不是那天上人间,繁华三千,弱水无数,只取一瓢者,。”

因瓢永在他人手中,若是他人欢喜,随时都可以再换一瓢弱水,但荒原万丈,本就没有生息,她这一抹殷红,却是唯一永恒。

百里赫云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转脸同样看着那一轮弯月,淡淡地轻笑了起来:“是啊,人生何曾有这许多的‘如果’,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今日这般喜庆的时候,咱们还是不要再打这些哑谜深言了罢。”

西凉茉点点头,悠悠一笑:“好,不谈国是人间是非,只听曲饮酒。”

说罢,她随手也不知道从哪里就弄出一只酒壶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之后,丢给百里赫云,百里赫云接了过来,利落洒脱地直接就着壶嘴品了一口,笑了起来:“果然是好酒,听说千岁爷善于酿酒,这酒不像是宫中制式,莫不是你偷了千岁爷的珍藏。”

西凉茉懒洋洋地一笑:“是啊,所以你要是这个时候再和在腊梅山庄里头那样犹豫着等人试毒,只怕以后都没得再喝了。”

百里赫云轻笑,眯起眸子:“这酒叫什么?”

西凉茉悠然道:“醉红尘。”

百里赫云大笑,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池边,靠着柱子再次仰头喝了起来:“好一个醉红尘,红尘醉,醉笑红尘三千场,不见人间烦恼事,只余黄粱美梦高。”

西凉茉看着他洒脱优雅的模样,也慢条斯理地拿了一只酒壶喝了起来。若不是百里赫云是敌人,她想,她还是很愿意深交这样一个修养、人品、智慧都极为拔尖的人物做朋友的。

只可惜这般畅饮聊天时刻未必都有长久,他年今日,也许伊人已逝,也许刀兵相见,血流成河。

百里赫云喝了一会,便又随手扯了叶子吹起曲子来,或者有雄浑之意,或有如泣如诉,惹人泪下。

不时与她闲聊几句,又喝起了酒。

二人竟全然忘了那婚宴还在。

……

让人送走了喝多了醉红尘,连路都走不动的百里赫云。

西凉茉看者他的背影,轻叹了一声,转身向仍旧喧闹的宴会走去,再想着一会子怎么交代百里赫云的去向,却不想一转身竟然撞上一堵墙。

西凉茉捂住鼻子倒退了几步,一抬眼,才发现,原来不是墙,而是人的胸膛。

胸膛的主人正静静地看着她,阴魅的眸光幽幽深深,也不知在那里看了她和百里赫云两人喝酒多久,亦看不出喜怒。

西凉茉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贞元公主跟你告白完了,然后过来抓奸么?”

方才早已经有人向她密报了新嫁娘从窗口跃出私下寻了暗恋已久的心上人告白凄美动人传奇。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挑眉:“怎么,莫非你和百里赫云果然有奸情。”

西凉茉笑了笑:“如果说我有呢?”

百里青睨着她半晌,眸光幽深百转千回,宛如深海波澜,他终于是叹了一口气:“那我就自己喝了红尘醉,任你为所欲为。”

西凉茉一愣,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百里青会给她这么个呃——匪夷所思的回答。

她忍不住眼底含笑,一本正经地转身就往百里赫云离开的方向而去:“那我还是立刻去寻百里赫云,整出点奸情来才是!”

随后,却被人一把捏住肩头向后一拉,随后就被人束在一个宽大冰凉的怀里,身后的人轻蔑地轻嗤:“你活得不耐烦了,不是!”

西凉茉轻笑:“才不是,我们都要活得好好的。”

说着,她忽然转身伸手牢牢地抱住了百里青,轻声道:“我们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在知道百里赫云有那样的病以后,她的心中忽然觉得自己很是幸运,因为,她的他没有这样的病,她真切地记得当初那一场瘟疫之中,他得病了之后那种咫尺天涯,撕心裂肺的痛,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百里青一怔,看着自己怀里的丫头,眼中闪过怔然,随后眸光便慢慢地幽幽下沉:“嗯。”

他没有问她为何忽然间会呈现这般柔软的姿态,像菟丝子,紧紧地缠缚。

他等她自己告诉他。

……

夜色浓浓,有冰冷的风静静地吹拂而过,有细小的绿芽从树枝上悄然的吐出,代表了寒风亦阻止不了春日的渐渐到来。

“嗯……。”

同样春情靡靡的,还有涑玉宫的大床之上,细微的女子喘息,伴随破碎的轻吟与男子畅快的轻笑与性感的喘息交织成诱惑的春夜图。

云消雨散之后,西凉模懒洋洋地趴在百里青性感结实的胸腹之间,有点昏昏欲睡,尤其是百里青喜欢在欢爱之后,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在背后抚摸她的光洁雪白的背脊,跟抚摸宠物一般,他是喜欢享受她身上那种比丝绸还要柔滑和吸手的肌肤,却让她愈发地困倦。

但是,她到底还是记得自己还是有事情没有和百里青说的。

西凉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今日我探查知了一件事情——百里赫云有消血之症。”

百里青抚摸她背脊的手顿了顿,慵懒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消血之症?

他随后垂下眸子,淡漠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你睡吧。”

西凉茉便径自在他身边寻了舒服的地方,搂着他劲瘦结实的腰肢睡去。

百里青则望着天边沉思了起来。

——老子是Coser怜儿君各种美貌,超级期待最终各位美人成品的分界线——

春宵帐暖,红鸾床帐,一夜春眠不觉晓。

喧嚣的婚宴结束,春帐内亦归附了平静,第二日,贞元醒来的时候,宁王已经不在床帐之内了。

贞元静静地望着红帐子顶,轻叹了一声,心中有莫名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公主,不,王妃,您看下雨了呢,这是今年第一场春雨呢!”祭月在帐子外兴奋地道。

贞元公主慢慢地起了身,掀开了帐子看向窗外,果然一片细雨纷飞,她望着那一片细雨怔然了片刻,忽然道:“王爷呢?”

祭月给她披上了披风:“王爷去看底下准备得如何了,一会子您和他都要进宫去参拜和还要去太庙的。”

贞元沉吟了片刻,看了看左右都是自己人,便又淡淡地问:“王爷拿到元帕了么?”

祭月点点头,神色有点紧张:“嗯,王爷很高兴地让人收了起来。”

她迟疑了片刻,又附在贞元耳边道:“对了,世子爷想见一见您。”

怒海妖澜 第二十章

“世子爷?”贞元往脸上上妆的手顿了顿,转过脸淡漠地道:“不见。”

祭月一愣,迟疑了片刻:“您真的不打算见世子爷么,早前您不是一直都让奴婢暗中联系世子爷,奴婢也是暗地里想了很多法子,才能联系上世子爷的,上次您不是还去了么……。”

祭月有点不明白,公主殿下在世子爷面前一直表现出来对世子爷都是颇为上心的模样,世子爷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如今公主殿下不得不嫁给了宁王,所以便连世子爷都不见了,莫非是公主殿下的目的达到了么?

贞元公主淡漠地道:“不必再猜测了,男人这种东西原本就是你贴上去他不在乎,你若是冷落下来,他倒是说不定会眼巴巴儿的贴上来,上一回咱们要演的戏已经演完了不是。”

祭月忽然想起上一回,公主殿下离开千岁王妃所在的涑玉宫之后,便让人去通知了世子爷,她要过去,然后……

那时的一幕幕在祭月脑海里回放起来。

船上,有挺拔冷淡的男子身影立在船头,看着面前的烟波浩渺,淡漠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贞元公蒙着面主垂下眸子,款步上前,悠悠地道:“没有事,我就不能找你么?”

西凉靖没有转过身,只是声音讥诮起来:“公主殿下,您别忘了,您已经很快就要嫁给宁王殿下了,怎么,难不成你想试试做一做貂蝉的滋味么,只是就算宁王是董卓,本世子也绝非你想象中的吕布。”

贞元公主停住了脚步,看着西凉靖的背影,声音里多了一丝凄楚哽咽,却又强自硬声道:“本宫自认没有貂蝉的绝色,亦不曾有这么些心思,只是觉得有一件事,还是需要告诉世子爷一声。”

“什么事,你说就是了,今日我还要去校场,不能耽搁太久。”西凉靖冷淡地道。

贞元公主垂着眸子,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随后她轻声道:“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你还没有给我一个答复,如果我生下他会怎么样?”

说着,她上前一步,忽然做出伸手拥抱西凉靖的动作。

西凉靖此时,正不敢置信地转过脸来,铁青着脸厉声道:“你说什么!”

那时候,她对他说这个话的时候,他一直以为她不过是在威胁他的话,今日她却……

却看见贞元伸手过来,他自然是一惊,下意识地一推,却不想,贞元瞬间脚步向后一移,身子仿佛被他一推,然后瞬间悬空。

他只梭然瞪大了眸子,看着贞元一脸茫然凄然地从船顶上瞬间朝着水面上落下去。

一切的一切都只在瞬间发生,快得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一切都结束!

贞落下去的水花立刻引起了周围船家的注意力。

“不好了,有人落水!”

“是个姑娘,只怕不会水性,快去救人?!”

“救人!”

直到祭月一把拉住了西凉靖,浑身颤抖、一脸愤怒地质问:“为什么,世子爷,你就算不喜欢我家郡主,也总不至于那么狠心将她推落下水,她可是怀着你的孩子啊!”

西凉靖脸色苍白张乐张嘴:“我没有……。”

祭月眼中含泪地恨恨地一把推开他:“世子爷,你太过分了,我明明就看见了的!”

这个时候,周围的船家们都已经迅速地跳下水去救人了,周围一片喧嚣。

而祭月也顾不上再与西凉靖纠缠,提起裙摆匆匆地向一楼的甲板跑下去。

西凉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一跺脚,咬着唇也匆忙向一楼甲板跑下去。

若是贞元公主真的和他在一起出事,只怕他十张嘴也都说不清楚了!

匆忙到了一楼之后,已经有船家将贞元给救了起来,祭月正抱住了浑身水淋淋,奄奄一息的贞元公主,瞬间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主子……你……可还好!”

贞元公主面容惨白,浑身都是水,虚弱地靠在了祭月的怀里,但是那种虚弱与狼狈却只凭添了她几分凄然绝丽之色,即使脸上还戴着湿淋淋的面纱,都引得周围没有见过这样大美人的船夫们都倒抽一口气。

祭月立刻拿袖子挡住了贞元公主的脸,恨恨地瞪着西凉靖:“世……公子爷,你就这么看着小姐躺在这里么!”

西凉靖方才回过神来,眉头一颦冷冷地扫向周围围观之人,他原本就是战场上出来的,自有一股子凌厉杀气天成,这般目光瞬间就叫周围人有点吃不消地纷纷别开脸。

却也有那不甘心被瞪的人冷哼:“瞪什么瞪,若是真心疼自家小娘子,哪里会舍得将她推落水里~!”

这话立刻惹来周围好几个人附和,毕竟西凉靖和贞元虽然都穿了最寻常的便装,但那一身出众的气质和容貌却是粗衣素服掩盖不住的,他们一上船就引得人纷纷侧目了。

西凉靖森冷目光扫过周围的那几个碎嘴的汉子,正要说什么,贞元公主却率先说话了,她在祭月的袖子下,虚弱地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没站稳才摔进水里的,和这一位公子无关。”

此言一出,自然堵住了好些人的嘴,一时间,倒也没有什么人再随便说话。

毕竟如今人家姑娘都已经说了,这事儿与人无关。

西凉靖有些诧异地看了贞元一眼,随后上前默不作声地双手一揽,将贞元公主拦腰抱起,大步流星地向船外走去,同时吩咐自己身边的侍从:“马上去把姑娘的轿子给抬过来!”

祭月也匆忙地跟上西凉靖的身后,念叨道:“主子身子弱,咱们得快点带主子去看大夫才行,奴婢知道附近有一家医馆,大夫擅长女科!”

西凉靖微微颦眉,没有说话,只点点头。

两名长随立刻拿了一只钱袋子出来,扔给那几个船家中的一个,道了声:“这事谢仪银子!”

然后也转身跟上自家主子。

眼看着那几位正主儿都已经离开,船家们也看着没什么戏可以看了,便都暗自摇摇头,然后将那些碎银子都分了,方才转身散了

出了船坞,一顶青布小轿已经停在了不远处,西凉靖立刻带着贞元上饺,他刚想将静静不做声的贞元放进轿子里,却忽然发现自己的下摆前襟上竟然已经——血迹斑斑。

他瞬间就是一惊,随后立刻看向贞元,果然见她正浑身颤抖,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窝在了那轿子上,裙摆上果然有不少鲜艳的猩红。

而祭月的惊惧低呼几乎是证实了他不愿意接受和相信的事实:“公主……公主您流血了,莫非是小产了!”

一句话瞬间让西凉靖的脸色白得不能再白。

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地彻底怔然地看着贞元公主。

祭月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世子爷,您还不将殿下带去看大夫,难道害死了孩子,如今是打算连着母亲也不放过么!”

西凉靖易一咬牙,转身也钻进了轿子,将贞元抱在自己腿上,厉声道:“起轿,带路!”

只是他并不曾留意到贞元被他抱在怀里之后,苍白的面容上,美眸里瞬间闪过的一丝冷光。

抬轿人一路匆匆忙忙地抬着轿子前行,西凉靖身边的人折回了船坞附近冷冷地警告了周围的人一番,不要多嘴多舌之后,又给了些银子出去,然后也齐齐地上马去追自己的主子了。

而一名接了银子的魁梧船夫,走出了船坞,冷眼看着那些靖国公府的人一路远去,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冰冷的光芒,随后便走回了自己的船里,掀开船帘子,对着里面几个同伴道:“今儿这事儿有点奇怪,国公爷世子和那个漂亮女子有些蹊跷,让人去通知上峰留意着些。”

那几个同伴皆点点头,其中一人脱了粗布衣衫,换上一身湛蓝色的飞羽鬼卫服匆匆策马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绝尘而去。

而西凉靖带着贞元在祭月的指引下到了附近的一家医馆,那女医看见了贞元的情形立刻让西凉靖将贞元匆匆忙忙地送进了医馆里面的房间。

西凉靖心情复杂地看着那大门瞬间关上,他深深地闭上眼,转身走到了医馆后院的窗前,看着那冰凉灰霾的天空,深深地闭上眼,忽然一伸手,狠狠地徒手砸向了墙壁,硬生生地在墙壁上砸出了一个窟窿来。

这一切都已经彻底地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从来都觉得贞元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但是他亦从来没有想到她会怀上自己的孩子,那一夜实在是太过巧合,但是……他确实是在床上看到了那一抹殷红。

而且后来他慢慢地强迫自己回想那一夜的情形,方才确定那夜身下的女子确实反应很生涩,他甚至勉强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但是,他依旧对她感觉到警惕,总怀疑她居心叵测,但再怎么样,都不曾想过她怀了他的孩子,而且这个孩子也许还是死在他的手里。

再怎么样……那都是他的骨血。

直到女医和祭月交谈的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方才从那种混乱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个孩子是保不住了,贵家夫人原本心脉就弱,如今若是不好好保养,只怕以后都怀不上孩子了!”

“谢谢大夫,我们省得了。”

祭月打发了女医出去,一转头正巧看见了西凉靖转过身,正面色复杂地看着她,祭月脸上瞬间涌起冷怒之色来:“世子爷,我家公主说了,您请回吧,以后我们都不会再麻烦您的,从此生死两无干。”

随后,她不再看西凉靖一眼,转身就回了房内,随后‘呯’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西凉靖望着那门,只觉得心头仿佛堵了一块什么东西,闷闷的,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而房门之内,祭月上前将贞元公主小心地扶了起来,扶着她靠坐在床边,轻声道:“公主殿下,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

“世子爷,什么反应?”贞元公主脸色还是非常苍白,毕竟这是三月的北方,河水甚至还没有全然消冻。

祭月道:“世子爷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复杂,而且颇受打击。”

贞元公主垂下眸子,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西凉靖为人原本正直,身上自有一股子世家子的傲气和武将的磊落,虽然他原本也不是个蠢人,还是有些脑子的,所以对我总是防备着的,但是那种傲气和磊落会让他因为这件推我下水的事情,永远怀着一种无法抹去的愧疚。”

祭 月一愣,还是有些轻声抱怨道:“您这是做什么,为了要世子爷那样的人一个愧疚,便要不顾自己的身子么,这般月事来的时候,还落进水里,伦大夫可是说了您这 样的体质原本不错的,但来了天朝之后,接二连三受尽了折磨,若是日后还这般模样,可是危险得很,万一宫寒了,真怀不上孩子怎么办!”

贞元公主疲倦地靠进了身后的软被子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当本宫真的不知道么,只是有些事儿,总是有舍才有得,本宫要的……。”

她 顿了顿,声音有点清冷:“本宫要的就是西凉靖的愧疚与这份亏欠,像他那样的人,这种亲手杀了自己孩儿的亏欠,会让他一生铭记,就算对我不能从怀疑变成怜 爱,但是这份亏欠之情足够让他在某些事情上任我予给予求,他是千岁王妃的兄长,手握重兵,未来还会是靖国公的继承人,本宫若是不能让他臣服裙下,至少要保 证未来他永远都会给我打开一条生路,成为我暗中的线与靠山。”

她贞元从不奢求,也从没有过分的野心,因为男人这种东西她太了解了,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男人,过分自信能拿捏那些男人的女子,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却是她这样稳扎稳打,却反而能开辟一方天地,她手中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棋子。

祭月看着她,心中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嚅嚅道:“但是……世子爷,原本就是您的第一个男人,您嫁给世子爷不好么?”

那时候,百里怜儿看公主的容貌和权势不顺眼,所以私下向公主下了药,算计了公主,公主虽然在西狄的时候被迫伺候过其他男人,但是总是凭借着聪明才智保全了自己的身子,只想以处子之身嫁得如意郎君,却不想还是毁在了百里怜儿的手里。

贞元公主冷笑了起来:“嫁给他,为什么要嫁给他,谁说了女子一定要从一而终,宁王温柔多情,本宫嫁给宁王享尽万般呵护,难道不比嫁给一个整日提防自己的男人要好得多么?”

她顿了顿,自嘲又轻蔑地道:“再说了,本宫以前见过男子丑陋模样还少么,若是本宫愿意,宁王自然以为本宫是在室之女。”

祭月看着贞元公主的模样,瞬间哑口无言。

公主殿下,从来就不是寻常女子,她身上和千岁王妃一样,有一种惊世骇俗的傲然与超脱。

只希望她们两人终不会为敌手才是,否则……

祭月暗自叹息了一声。

“祭月,你在发什么呆,不是让你去通知世子爷,本宫不见他么。”贞元公主看着祭月呆呆愣愣的模样,瞬间颦眉道。

祭月方才从回忆里醒过神来,匆忙地点点头就出去了。

且说这一头,祭月匆忙的走到绣楼后,左右张望了一番,匆忙地将一只鸽子给放上了半空,看着那鸽子扑棱棱地非走吧了,祭月方才满意地一笑,转身又回了绣楼。

所以,她自然是没有看到,一道修挑秀逸的身影静静地站在绣楼不远处看着她的动作。

那身影秀逸的身影站在原地静静地没有说话,倒是身边的小长随恭敬地道:“王爷,咱们是现在上绣楼么,王妃想必已经准备好了。”

宁王司承宇垂下眸子,掩盖去眼中神色,淡淡地道:“一会再上去吧,咱们还是在隔壁的书房呆一会,再让人去通报王妃就是了。”

那长随点点头,便领着自家主子转身打算折进隔壁的书房。

刚进了书房,宁王便又吩咐道:“去取炭炉来。”

这个时候还是春寒料峭,所以家家户户都还备着炭炉。

那 长随立刻捧了一只小巧的紫金炭炉过来,宁王看了看那炭炉,出了一会神,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帕子上面有一抹暗红,仿佛雪地里的梅花,他看着那 帕子轻叹了一声,唇角露出一种似讥诮似自嘲的神色来,随后在长随诧异的眼神中,掀开了炭炉的盖子,将那帕子放进了小炭炉里。

不一会,那雪白的丝绢瞬间就化为了灰烬。

长随茫然地红着脸看向宁王,结结巴巴地道:“王爷,这是王妃的元帕吧,您……您怎么……。”

宁王淡淡地道:“不必多问,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长随有点不安,又不敢多说,那东西可是要上缴给宫里的嬷嬷的,这算是怎么回事呢?

“看样子,宁王似乎也知道了些什么。”一道阴魅低柔的嗓音在宁王的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子阴冷的仿佛灵界之门打开之后,吹出来的阴霾幽冷的凉风。

“千岁爷……。”宁王一愣,先是一惊,随后看向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在自己身后的高挑修长人影。

怒海妖澜 第二十一章 宴堂春色

“王爷怎么还没来,让人下去催一催,今日可不要错过了进宫的时辰。”贞元公主打扮了一番,看了看镜子里的美人如玉,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看了看漏刻壶,不由微微颦眉。

祭蓝点点头,赶紧转身出门,哪知刚推开门,就见一道长身玉立的挺拔斯文的身影正领着两个长随进来。

祭蓝正巧一抬头对上宁王俊美斯文的面容,他低头微微一笑:“你家主子在里面么,可准备好了?”

宁王说话声音向来温柔,这么靠近男主子,又听着他的声音在头上响起,祭蓝瞬间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胡乱地点点头:“嗯,在呢,在里面,公主殿下,不,王妃已经打扮停当了!”

宁王看着祭蓝紧张的模样,便道:“你不必那么紧张,寻常唤惯了,若是一时间改不了口,也是有的,不必介意。”

说罢他温文尔雅一笑,转身进了房间,留下祭蓝在红着脸儿那发呆。

两个长随互看一眼,摇摇头,也跟着进了房内。

“王爷。”贞元公主见着宁王进来,立刻起身福了福。

“爱妃快起,昨夜可休息得好了。”宁王上前扶起她在桌子边坐下,温柔地问。

贞元公主点点头,垂下长长地睫羽,有些不自在地小声羞涩道:“还好。”

她的初夜虽然是给了西凉靖,但是被下了药,而且对方也是出于昏沉狂暴的状态,根本没有什么愉悦可言,只有痛了。

所以倒是和宁王在一起的时候,享受到宁王的温柔体贴了,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儿的男欢女爱。

所以此刻,贞元的羞涩虽然有些一半是假意,但是也有一半是真心。

宁王看着她,眸光略深,随后看向站在房里的其他下人们,淡淡地道:“你们都出去吧,本王和王妃有体己话要说。”

几个大宫女面面相觑,随后并没有动,而是看向了贞元公主,毕竟她们虽然叫一声司承宇一声姑爷或者王爷,但是她们的正经主子还是贞宁公主。

贞宁公主眸底闪过一丝异色,但脸上依旧是羞涩的模样,对着自己的丫头们轻轻摆摆手,祭蓝、祭月几个方才退出了房门,两名跟着宁王来到长随也都退出了房外,将门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