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地配合她和云生还有连公公、何嬷嬷的安排,代替百里青成为‘九千岁’,描绘上妖异的重紫妆,锦衣华服地坐在朝堂之上。

与 百里青欢喜地浸淫在期间不同,他从来都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却还是极好地完成了属于他的责任,让天朝到现在依旧还是平安的,至少看起来还是平安的,司礼监 早已经形成了一套自我运转的机制,在西凉茉的主持和连公公、小胜子几个熟悉司礼监的运作的百里青的心腹安排之下,虽然偶尔遇到质疑者,但是都算是有惊无险 地过去了。

百里洛浅浅一笑,眸光如琉璃一般透彻而悠远:“是阿青告诉你,一直都是我在保护他,其实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我就发现阿 青自幼不喜欢和人接近,让人不那么喜欢,不过是因为他太容易就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太容易就能感受到别人身上的恶,所以他总是对周围人抱持着一种警惕的心 情,只是我更愿意去相信人心中有恶便善,却忘记了自己并非佛主真身,有些人,有些事却不是我能渡的,反而连自己也折在了阿鼻地狱,选择了最终的逃避。”

西凉茉心中有些惆怅,随后把下巴搁在自己的手背上轻声道:“当年你有没有怀疑过我的母亲,后来有没有恨过她?”

百里洛随手将那些坠落的曼陀罗花瓣收进一只纱袋子里,微微一笑,豁达而淡然:“你的母亲不过是做出了她的选择,而每一个人都做出的是自己的选择,一如我亦是,说来多少恩怨心中记,缘灭不过与骨随风葬。”

西凉茉看着他许久,垂下眸子,轻声自语:“是阿,缘灭不过随风散,为何,我却还执念在此?”

一道幽凉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因为执念在心,在心便是魔,人若没了执念,便是佛,只是人间在人间,若是人人成佛,何必入山修梵行?”

西凉茉抬起头看向来人,便起身微微一笑:“无明大师。”

来 人一身素色僧袍,面色清白,眉宇之间一片淡然,这是一个五官俊秀而深邃的年轻僧人,虽然脸颊上一道狰狞的刀痕破坏了他的俊秀,但他身上的气息,却异常闲 逸,而眉宇间已全是堪破世事的通透明达,明净安详早已经柔和了他有些狰狞的五官,那种气息完全不像一个年轻的僧人而是几十年的高僧。

这 便是最近三年来,在佛界崛起的年轻僧人,清修三年对佛法的领悟比不少清修三十年的老僧人更透彻,原本也只是在皇家庙宇里一个寻常僧人,只是几次佛界的辩佛 讲经坛上,其所讲持的通透浅显的佛理让所有大师们都侧目,从此便在西凉茉命人建起的明堂之中白日为所有嫔妃、宫人们讲经念佛。

“西凉施主、无忧居士。”无明对着两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随后又微笑道:“无明修行不久,所得法门不过十万八千法门之一二,尚有许多未曾堪破的法门,哪里能称为大师,二位以后还是称贫僧无明便是。”

无明的声音有一种让人清风拂面的感觉,让人心清净。

百里洛也双手合十回了一礼,温声道:“无明师兄过谦了,前些日子借了师傅的法卷尚且未曾归还,还请宽限几日。”

与外界的猜测相反,百里洛这位‘千岁爷’倒是真的在他陪着西凉茉母子平安后没有几日,便皈依了佛门,也是与无明一样拜了五台山的净心老方丈做师傅。

百里洛清醒之后,发现能证明他过往的那些快乐与痛苦的人除了西凉靖之外,早已都分头踏入了黄泉奈何桥,这让他心中便陡然生出茫然四顾的苍茫来,便在无意之中听了无明的说法讲坛之后很快决定皈依了佛门,为所有自己爱过、恨过的人祈福。

只是因为情况特殊,所以他先做了居士罢了,只是他一得空便会到明堂来。

无明微微一笑:“佛主传法便是为普度众生,书卷卧于经堂是卧,卧于师弟手中是卧,只是一个卧于俗世尘,一个卧于师弟琉璃明台,何必不卧于琉璃明台?”

百里洛点点头,握着手中菩提念珠温声道:“那么师弟且去藏经楼再去取一些新卷来,可好?”

无明轻笑着朝跟着自己的小沙弥摆摆手,那小沙弥上来恭敬地对着百里洛合十双手道了声:“师叔。”

随后,他便领着百里洛前往后院的藏经楼去了。

西凉茉目送着百里洛的身影远去,随后看向面前的无明,轻声道:“无明师傅,你说因为执念在心,在心便是魔,人若没了执念,便是佛,只是人间在人间,所以人多佛少,那么要如何成佛,如何去心魔?”

无明并没有看向她,只是抬起手,伸手在空中摊开,一片白色的柔软的曼陀罗的花瓣便落在了他的掌心。

他 捧着花,淡淡地道:“白曼陀罗花我佛身边四大圣花,我佛讲经时,便有无数花语落下,见着恶自去,但是花虽为圣,却是梵音所凝之光、之圣,是佛在普度恶,闻 者去的魔,而非花自成梵光、梵音,心中有魔者见花便是魔花,心中无魔者,一花一砂皆为梵,王妃之心在固守执念,固守魔念,如何却要去问别人如何能去除执 念。”

“无明师傅是说……我的心不愿放下那些执念,所以永不解脱么?”西凉茉看向面前的年轻僧人,微微地勾起唇角,眼底闪过讥诮的光。

“只是我在想,若是师傅能放下,为何又要出家,出家不就是为了放下么?”

无 明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讥讽一般,伸手将手里的白曼陀罗花瓣放在她的手心,温声道:“贫僧是放下之后,忽觉自己满身罪孽,所以方才觉得应当出家为身边的人祈 福,而王妃,你所挂念的那个人一直修行的却是修罗道,杀生佛,乃是密宗道,与我禅宗道虽然有似不相容处,却实为一处风景境界,所以若是王妃选择了他的道, 便不必放下,也是放下。”

西凉茉看向他,忽然有点茫然,随后讥诮地笑了起来:“师傅,佛家的诡辩之道在你这里倒是发挥的淋漓尽致呢。”

“是否诡辩,不过是王妃心中的执着,若是王妃始终不能放下这些执着,便好好地守护着这些执念吧,当年地藏王菩萨舍身入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莫不也是执念么,也许有朝一日,执念成珠,梵光普照也未可知。”无明微微一笑,不恼,不怒,只垂下眉眼,双手合十。

看着他身上那种浅浅的柔和清净的气息,西凉茉心中的焦躁,慢慢地全然消解开来,她闭了闭眼,许久,方才干涸着嗓音道:“师傅,请回吧。”

无明轻声念了声:“南无观世音菩萨,若是王妃心中再有魔障,不妨多念摩珂,多念地藏经吧。”

随后他便闲逸地慢慢转身而去,一边轻声念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白珍看着那无明远去的身影,随后微微颦眉:“郡主,您留着他,若是如后出幺蛾子怎么办,尤其是如今千岁爷生死未卜的时候,只怕会出事。”

西凉茉目光悠远地看着那一抹清淡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淡淡地道:“他只是无明而已,早已经不是太子司承乾。”

白珍微微颦眉,但随后也暗自轻叹了一声。

也许,郡主是对的。

当年意气风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国继承人,也许早在那白色钟乳石的悬崖上纵身向滚烫的湖水中一跃之后,便彻底地死去。

当年的司承乾跃向湖面,却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怪风,巨大的风力竟将他吹偏了挂在了一边的钟乳石柱子上,撞得头破血流,却也昏迷了过去。

后来被带出了石洞囚禁起来之后,才有大夫来帮他看诊,但是自然是没有多上心的,所以脸颊上留下了狰狞的伤痕,但是他醒来之后,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只是静静地发呆,不吃不喝。

百里青这样的人,从来只有他跟别人耍横,哪里就轮到有人和他耍横,所以他根本不搭理司承乾,若是饿死了,百里青都打算直接从船上抛尸了。

他原本留着司承乾只是为了利用他引出余党罢了,若是引不出来,他就弄个西贝货也无所谓。

但是三日三夜之后,所有人都以为司承乾会直接饿死之时,他忽然开始吃饭与喝水了,虽然吃的不多,但是足够让他不会饿死。

司礼监掌管刑讯的太监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的,但是司承乾嘴巴跟蚌壳似的,一句话不说。

底下人自然不知道百里青还要不要留着他,没下太黑的手,而是禀报了上来,而百里青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便亲自去了一趟天牢,没有多久,司承乾便从天牢被带了出去,再一次跨进了宫城之中。

但是这一次,当他从宫殿中沐浴完毕走到众人面前的时候,还是让众人都彻底怔住了,司承乾——出家了。

而且非常的彻底,三千青丝早已落地,一身素色僧袍,眉目淡然,那道疤痕甚至一点儿都不显得狰狞,头顶上还受了戒。

等着西凉茉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后了。

而当司承乾或者说无明师傅抬起头看她的时候,微笑道:“我想许久之前夫子就告诉司承乾说要熟悉一切策论和所有天子应当学习的东西,却没有想到其实佛经比那些东西有意思许多,也有无数美妙的神话故事。”

西凉茉在听到他的话语和看到他平静坦然的目光之后,忽然间有点明白了什么……

他在这些大起大落,争权夺势之后,忽然间便堪破了红尘,成了今日的另外一位大师。

主仆两人正要离开,却见外头小胜子一脸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王妃,赫赫使节到了!”

西凉茉看着小胜子,不免纳闷:“你这是怎么了?赫赫使节每年都来,也不曾见到隼刹可汗,何必那么慌张,难道今日你见到隼刹可汗了么?

☆、怒海妖澜第五十四章 归途

小胜子摇摇头,一脸郁卒地道:“您先去看看就知道了。”

西凉茉颦眉,随后起身跟着他一块往太极殿而去。

她还没有走到太极殿,就远远地看见周围的宫人惊惶失措,不少侍卫们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一身便装领着白珍过来了,西凉茉不由颦眉。

随后走到太极殿不远处,就看见前面一片喧嚣,仔细看去才发现附近都是一车车的牛羊皮毛,还有各种大漠特产,一些装满了极为精致充满异域风情的珠宝装饰的箱子。

西凉茉挑眉,暗自奇道,这个隼刹今年是脑子犯抽了么,为了不让这个混账得瑟,所以每年她派人送种子和工匠及自愿入赫赫的女子们北上的时候,都会逼着他拿出来些金银之类的好东西。

往年里他都是推三阻四的,一副肉疼状态,但是今年居然送来了这么多?!

看着前面一群宫人侍卫们不知道在围观什么,西凉茉便领着白珍一路过去。

走 近了,她才看见已经晋升为左骁骑将军的白起正一脸阴沉地正怒瞪着那应该是送东西来的赫赫使节,那赫赫使节高大壮士,虽然穿得看起来倒似一身锦绣,但是脖子 上挂着粗大的狼牙,头发结成了一束束的小辫子,看起来有点儿不伦不类,但是西凉茉自然是认得这身打扮的——隼克钦。

如今隼克钦也是一脸愤怒地瞪着白起,咬牙切齿的样子像足一头被激怒的草原狼。

“这是怎么了?”西凉茉随便逮住一个看热闹的侍卫问。

那侍卫一边瞅着热闹一边头也不回地道:“还能怎么了,这赫赫人真是大胆,这一次居然连发函询问都没有,就直接将聘礼给送来了呢!”

“聘礼?”西凉茉一顿,随后莫名奇妙:“赫赫人要娶谁?”

那侍卫‘嘿嘿’一笑:“还能娶谁,不就是咱们千岁王妃身边的白珍姑姑,想不到吧,大伙都以为白珍姑姑这辈子都会伺候在千岁王妃身边,一辈子不嫁,或者就跟白蕊姑姑似的配了咱们司礼监的大人,谁知道白珍姑姑还是个能耐的,如今都配上了赫赫王呢!”

他刚说完,便听见身后一声冷哼,随后他下意识地向后一看,瞬间脸色就绿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脸面无表情的西凉茉还有方才他热情地八卦着的女主角——白珍!

那侍卫脸色绿了又红,一下子就跪了下来,抖抖嗦嗦地道:“千岁王妃!”

他这么一叫,其他正在议论纷纷的宫人们都立刻安静了下来,齐齐转头,自然是看见了西凉茉和她身后的白珍,然后众人又齐齐地低头,不敢大声,只敢低声道:“参见千岁王妃。”

西凉茉冷淡地道:“什么时候宫里的事情这般清闲,倒是让你们都一个个有空闲在这里嚼舌根子了,还不让开!”

宫人们皆是一颤,然后头更低了,随后如潮水一般自觉地从中间分开一条路来。

他们这么一分开,白起和隼克钦自然是能看见她了。

西凉茉走了过去,淡淡地扫了地面上被白起扔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眼,再看看隼克钦一脸愤怒的样子,心中也大概有了个底:“白将军这是在欢迎咱们的客人,所以特别激动是么? ”

白起垂下眼眸,他也知道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太极殿这里闹事,是非常不妥,但是他……

白起看了一眼白珍,却见白珍看都没有看他,而是低下身子去,在所有人怪异的目光中去收拾那些被他扔在地上的聘礼。

他的心中顿时一凉,随后原本想要说点场面上的话语应着西凉茉给的台阶下来,最终所有的话却还是卡在喉咙里。

白起心情恶劣,立刻一脸面无表情地道:“微臣只是在教训这些蛮子,让他们明白不是所有天朝女子都如那些送到他们的那里的那些贪图富贵的女子一样的,若微臣错了,督卫大人想要怎么惩罚便惩罚微臣就是了。”

这话一语双关,讽刺之意,谁都听得出来,众人的奇特目光都落在了正在将那些聘礼整整齐齐码回去的白珍身上。

这分明是在说原本以为白珍不是贪图富贵之辈,只如今看来却非如此吧。

“你说什么狗屁混账话,你以为我是赫赫人就听不出你在讽刺我们可汗要娶的姑……。”隼克钦是赫赫人,最不喜欢汉人的拐弯抹角,方才一说话,这个混蛋就让他们把这些东西带走,滚出天朝,还把他们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

但他能当上这么些年的访汉使节,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可不是怕这些虚伪的汉人,他当下就大怒地吼了出来。

但是却被西凉茉的声音瞬间打断了。

“隼克钦,你们是打算娶妻而不是打算打仗吧。求亲就要有求亲的样子!”西凉茉淡漠的声音虽然并不高的,但是那种不急不缓却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效果,立刻让隼克钦闭嘴了,只愤恨不平地盯着白起,连着他身后的那一群送东西过来的牛高马大的赫赫人们也齐齐恨恨地盯着白起。

毕竟,西凉茉还是‘死大王之女’,‘食尸者的女王’,她的话对隼克钦这些赫赫人还是有一定的威慑力。

西凉茉看着他的那个表情,微微颦眉,随后看向一边的隼克钦,淡淡地道:“隼克钦,你先带着你的人和东西到勤政殿去,会有人招待你们的。”

隼克钦忿忿地道:“哼,我们赫赫人也不是好欺负的,说不定哪天就是开战了,老子看见这个混蛋就……。”

西凉茉微微眯起眸子,忽然一抬手,不知道从哪里忽然掠出一道硕大如鹰一般的赤红身影,然后扑棱着长长地翅膀在空中飞旋了起来,然后蓦地俯冲下来,带出一阵尖利的呼啸声,随后停在了西凉茉的肩头,一双黑珍珠似的眼满是傲慢的光芒睨着面前吓了一大跳的隼克钦等人。

隼克钦等人一看,顿时立刻乖觉了,干笑着在那傲慢的红色大鸟的目光下摆了摆手:“哦哟,是死魂鸟神,许久不见,您还是那么精神啊……哈哈哈……我们先走了,迟点让人给您送上肉干,可都是最新风干的人肉,味道很好,很好!”

说罢,他也没有看见周围天朝宫人们瞬间白了脸色,倒退了数步,便自顾自地想要指挥人收拾东西,赶紧溜走。

那大鸟忽然眼神一冷:“嘎嘎嘎——!”

隼克钦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赶紧转身,紧张、讨好又谄媚地道:“哦哟,对不住,是隼克钦不好,忘记了您是不喜欢吃肮脏的人类的肉,我们还给您带来了沙漠里两对最漂亮的七色鸠的雌鸟呢!”

那红色的大鸟眼睛里瞬加闪过明亮,或者说贼亮的光来,正要扑棱翅膀表示它非常的满意,但是忽然有人伸手在它肚皮上狠狠地一抓,顿时让它差点痛叫,立刻闭上了它的鸟嘴,乖巧地收了翅膀,栖息在西凉茉的肩头。

隼克钦看着小白没有扑腾过来,立刻朝西凉茉投去敬佩又畏惧的目光,然后赶紧招呼着自己人拖着箱子之类的东西跑了。

他们到底可是见过死亡之女带着死魂鸟神屠戮四方的,而且虽然他们敬拜死大神,但是见到这些和亡灵有关的‘东西’到底都是大大不吉利的!

如果不是为了可汗,他们才不会跑来中原!

西凉茉打发走了隼克钦等人,小胜子也早就已经到了,将那些不识趣的宫人们全部都驱散了。

西凉茉瞥了眼一脸郁闷的小白,忍不住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去吧,去搞你的母鸟吧,你这只没节操的家伙!”

小白如今越来越大,而且长相有渐渐脱离鹦鹉圆润而傻乎乎的模样的趋势,看起来还是有点像只蠢蠢的,傲慢的鹰和鹦鹉结合,但是一身羽毛却越发的漂亮,呈现出好几种红色。

但是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它依旧孜孜不倦地将它睡遍天下雌鸟的志向发扬光大。

小白傲娇地朝着自己主子哼了一声,随后直接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它想,它作为一只神鸟,能理解一个缺乏男人滋润的老姑婆的嫉妒!

等着小白也飞走,西凉茉看向依旧沉默着的白起,随后又瞥了眼 一直都神色极为淡然白珍,她淡淡地道:“白起,你跟我来。”

随后西凉茉便径自转身向暖阁走去,白珍神态自若地跟了过去。

白起复杂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垂下眸子也跟了上去。

进了太极殿暖阁,小胜子便知趣地让里面伺候的宫人全都遣了出来,他在外面将在大门关上。

西凉茉看了眼白珍:“白珍,你去给我拿点茶来。”

白珍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点头,转身离开。

大门关上后,西凉茉方才转身冷冷地看着白起,那种锐利的目光看得白起莫名地一阵心虚,随后低下头去,背脊却依旧倔强地挺得笔直。

西凉茉眯起眸子看着他道:“白起,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英雄,又很委屈,因为你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

白起闭着唇,好一会才硬声硬气地道:“我知道我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闹事,毕竟对方再无礼也是别国使节!”

“无礼?你说的无礼是因为你看到了隼克钦他们送来隼刹可汗的聘礼,所以你才觉得他们无礼是不是?”西凉茉讥诮地勾起了唇。

白起默默地没有作声,确实是他在去涑玉宫的时候路过太极殿,正好看见隼克钦那群人得意洋洋地在整理那些‘聘礼’,当他看着隼克钦得意洋洋地表示这些都是隼刹要娶白珍的聘礼的时候,他就忽然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愤怒,和隼克钦起了冲突。

西 凉茉在宝座上坐了下来,看着白起冷笑了两声:“白起,你真真儿是好志气,是个出息的好男儿,冲冠一怒为红颜,听起来还真是不错的传奇,可惜传奇里的红颜通 常没有好下场,我倒是真看错你了,原本以为你是个男人,拿得起放得下,不想你不但放不下,还要逼得自己喜欢的人去死。”

白起一楞,随后下意识地大声反驳道:“小小姐,我没有,你不能冤枉我!”

西 凉茉看着他愤怒委屈的目光,随后方才声音凉薄地道:“是啊,你没有,你只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让所有人都以为白珍是个贪图富贵的女子,以为她野心勃勃,想 要攀爬高枝,就像那些自愿去赫赫和亲的罪女和妓女一样,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让她成为宫中货真价实的话柄而已,你和那些得不到,就要毁掉的愚蠢又自私卑劣 男子有何不同!”

白起如遭雷击,浑身大震,他怔怔地看着西凉茉,许久,他才闭上眼,掩盖去演眼底那些深沉的痛,喑哑着嗓音道:“小小姐……你知道我没有……。”

西凉茉冷冷地道:“我不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只看见你是怎么做的,如果这就是你要的结果,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好了,你可以走了!”

白起双手握拳,仿佛在忍耐着什么,最后还是定定地站在暖阁里没有走,也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额头上的青筋必露透露出了他心中的翻腾与挣扎。

西凉茉看向他,随后轻叹了一声,只淡漠地道:“白起,你要活得像个男人,有些事情,勉强不得,你好好想想吧。”

她说完之后,转身便离开了,只留下白起一个人在暖阁里,静静地站着,神色之间满是迷失和痛色。

西凉茉刚走出了太监殿暖阁,便看见白珍正站在门边,手里捧着茶壶,而她身边的小胜子则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些什么,白珍微微地点头应着,却看不出她脑中在想什么。

他 们见着西凉茉出来了,小胜子有点儿担心,但是没有看到白起跟出来,他也没敢问,只是瞥了眼白珍,而白珍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是对西凉茉微笑道:“主 子,暖阁里储存的泉水没有了,冲出来的茶并不好吃,所以咱们还是回涑玉宫去煮茶吧,奴婢已经吩咐人去通知何嬷嬷了。”

西凉茉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微笑着点点头:“好。”

小胜子看到西凉茉给了他一个眼神,随后心领神会地留了下来,心中暗自嘀咕,唔,看样子夫人还是担心白将军会想不开了再做出些什么不可挽救的蠢事吧。

一路上主仆二人都沉默着,直到快到涑玉宫的时候,西凉茉才忽然开口,温声问:“白珍,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选择人嫁出去,我想你是知道的,我身边魅晶这样的一个就够了,我并不希望再多出一个魅珍,你明白么?”

白珍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家的这位郡主,这么多年来,对敌人从来都是心狠手辣,可是若有人对她真心以待,她必定是要还以真心的,她几乎就没有把她们这几个丫头当成真正的丫头看待,而是亲人,所以才会希望她们都能得到幸福,可是……

白珍闭了闭眼,轻声地道:“郡主,白珍不会成为魅珍的,至于今日之事,白珍有了抉择之后,一定会给您一个答复的,不会让今日的事情再次重演。”

西 凉茉转脸看向她,许久,方才看向天边的那一抹流云,轻声地道:“好像咱们在一起已经许多年了,白梅和白珠坟上的青草估计又要长出来不一人高了,而白嬷嬷回 了乡下的庄子里守着我那母亲的遗物寂寥度日,也不愿意回来,白玉如今也不知在天涯何处,我身边最信得过的大丫头也不过是只剩下你、白蕊、魅晶,但是天下无 不散的宴席,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但是,我希望你能一切都以你自己的幸福为考量,不要参杂了别的因素。”

西凉茉很少会说上这么长,这么柔软的一段话语,那柔软的声音,让白珍觉得仿佛就像许多年前白嬷嬷领着她们这些小丫头初次见到那个瘦弱却长着一张小巧温美如兰的少女时候,那时候的西凉茉的声音亦是这么柔软沉静,有一种熨帖心底的感觉。

白珍心中莫名一酸,眼中渐渐泛红,但是随后她静静闭上眼,微笑道:“是。”

——老子是老子是旋舞要把anxixia家的芳郎扒皮拆骨做成美人扇送给猫猫逗美人开心的残暴分界线——

小皇帝还没有长大,自然也没有什么嫔妃争宠的勾心斗角之事,所以宫中的生活无聊,赫赫可汗要求取宫中掌权者千岁王妃身边的大姑姑——白珍的消息自然是四处飞扬,而白将军为了白珍姑姑怒斥赫赫求亲使节的故事自然也成了所有宫人们茶余饭后闲谈的聊资。

倒是话题中心的人物们,却安静地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地在各自的轨道上过着自己的日子。

白珍尤其是如此,所以反倒是让许多人都有点看不懂了,这个手握实权在千岁王妃面前异常得脸的女官,到底是在想什么。

而没有过多久,西凉茉的心思就已经不在这上头了,而是彻底地被一封用红色凤字印泥封着封口的信封给攫住了所有的心神。

那封信里其实统共就是一句话,十几个字罢了——佛光普照,千岁长安,海临天宫,可临海参拜。

虽然寻常人看起来,不过是一句写着最近西狄海边曾经发生过一件极为奇特的事罢了——有海上的巨大暴风雨之后,忽然有许多人都在海边看到了天空中佛光普照,随后有观音大士出现在天空之中,天空上亭台楼阁,若阆苑仙宫,其间仙乐齐飞,随后所有的乌云便瞬间散开了。

所有看到的人都齐齐下跪,叩求菩萨保佑。

据说后来,还有不少别国的人都赶到了那里求着参拜神迹之处,只为祈福。

但是对西凉茉而言,这所谓的观音现世的事件不过是海市蜃楼的作用,而真正在这海市蜃楼之下的是信的主人凤姐儿在告诉她——百里青也许还活着,至少是她无意中见到了百里青!

这个世上除了双生子几乎不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对于凤姐这样的天下最大的商行掌舵者而言,她是绝对不会写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的。

西凉茉微微眯起眼,手腕有些颤抖地死死抓住了手里的书信——是的,那也就是说凤姐儿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她看到的是百里青!

“但是,凤姐儿为什么要拿写得如此隐秘呢?”白蕊不解地颦眉。

西凉茉淡淡地一笑:“很简单,因为她在西狄被人监视了,而且监视她的人并非寻常人,导致她只能用这种方式给我传递信息。”

白蕊一惊:“监视?”

随后,她咬牙道:“肯定就是西狄人,不,就是百里赫云搞的鬼,说什么他虽然见到了千岁爷,但是只是请千岁爷做了几天客,然后就让千岁爷回来了,还说什么很多人都看见了,但是至于后来人都去了哪里,他就不知道了,他也不知道千岁也为何没有回到天朝!”

这分明就是无赖!以千岁爷的身手和魅部那些杀神的身手,就算是几十万大军将他们拦截下来,必定也是血流成河!

再怎么样也不会悄无声息,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西凉茉放松了身子靠在身后的软塌上懒洋洋地看着窗外的夕阳,讥诮地道:“有什么法子,对方若是一口咬定,咱们也没有法子,动用了所有鬼军和司礼监的力量也只能查到爷根本就没有出国境,只是百里赫云便是不承认,我们又能如何,总不能大张旗鼓地说九千岁失踪了。”

而百里赫云明明知道百里青没有回来,却不单在知道她生下孩子之后,让人备上厚礼,恭贺她生下麟儿,同时在她让百里洛冒充百里青的时候,也没有做声,按照她想法,这个男人,若是真有这个本事算计了阿九,那么所谋便为国,但是如今,她却是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了。

但是不管如何,这些年的明察暗访,到底是有了一个结果。

而既然有了这样的一个结果,对于西凉茉而言,再下来,自然就是——亲自去探寻真相和带回百里青。

但是这个消息在兰瑟斯和其他所有百里青和西凉茉的亲信知道后都是竭力反对。

毕竟如今的朝廷运转上百里洛其实不过是你泥胎金身菩萨,让人参拜用的,而西凉茉才是真正的掌权者,若是她也离开了,一旦有需要抉择的大事,要当如何?

而且若是西凉茉又出事了,该怎么办!

但是西凉茉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最终争取到了兰瑟斯的支持,所有需要决策的大事全部都交托给了周云生和宁王决议,互为监督,若有不能抉择的,周云生会用鬼卫特殊的传递信息的方式将信息传递给西凉茉。

而两个孩子则是提前跟着兰瑟斯去律方居住,必要的时候直接回到镜湖。

而西凉茉说服众人的,不过是她一句话——我此生总要求一个明白,或生,或死,从不逃避。

所有的亲信都知道,西凉茉就是这么一个人,从她靠着自己一步步地站起来,然后再一步步地走到比所有人都要高的地方,她永远都是那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所求得是什么。

而事情一定下来,所有紧张的准备工作就要开始了。

临行前的一晚,西凉茉正在房间里陪着两个小家伙睡觉,清儿和熙儿两个孩子不过两岁多点儿,所有人都在瞒着他们,只道是西凉茉要去出一趟远门办事,很快就会回来。

而两个小家伙却仿佛知道西凉茉这一次出远门会很危险一般,一个个地死死拽着西凉茉不许她去。

“呜呜呜……娘不要小熙儿了,娘不要去,呜呜……小熙儿可以不用最好的黄花梨木坐摇摇马!”

“呜呜呜……娘不要小清儿了吗,肯定是小熙儿太挑剔,所以娘亲不开心的时候,揍小熙儿的屁屁就好了!”

“……。”西凉茉看着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大眼睛里都是泪珠儿,一边袖子被一个小包子用白嫩的小手拽着,却不忘把自己的本质发挥得淋漓尽致,不免心中又是好笑又是酸涩和不舍。

西凉茉在床上陪着两个小伙许久,好容易才把两人给哄睡了,便听见门被人叩响。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出了门一看,却原来是周云生。

他安静地站在门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发尾上都是露水。

“云生,可有什么事儿?”西凉茉一愣,随后温然一笑。

周云生看着她片刻,柔和的金色眸光在她脸上停留住,那种感觉仿佛是天空柔和的月光落下,却让西凉茉莫名地感觉到了无边的忧伤与寂寥。

但也不过是片刻罢了,周云生便淡淡地一笑:“不,我只是来看看小小姐可都准备好了?”

西凉茉点点头,轻叹了一声:“嗯,这两个小东西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我想以后就要拜托你多照顾了。”

周云生深深滴地看了西凉茉片刻,随后忽然那伸手为她拨开脸上的碎发,柔声道:“嗯,你且放心,以吾之命,承君之诺,保重。”

西凉茉一愣,却见他金眸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温柔,西凉茉想要说什么,却见他已经收了手,静静转身离开。

西凉茉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轻声道:“云生,你可知,我并不值得你付出这么……。”

夜色阑珊,掩落谁人泪,月落西沉,天空渐渐地泛蓝。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有大亮,千岁爷府就灯火通明,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所有的车马都已经准备好出发。

西凉茉看着被抱在何嬷嬷和兰瑟斯怀里深深沉睡的两个孩子,眼中忍不住泛红,让人带走了两个粉嫩的小家伙,西凉茉正打算走出院子,却看见院门外一道纤细的人影静静地站着。

白蕊一看来人,不免诧异:“白珍,你怎么还不收拾准备,马上就要走了!”

白珍却看向西凉茉,也不知道是否一夜没睡,眼圈下都是乌青,而她眼中也全然都是红血丝。

她轻声道:“郡主,白珍想过了,这一次就不跟郡主去了,白珍要为自己准备嫁妆了,毕竟西狄那么遥远,总要多一些时日准备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西凉茉深深地看向白珍,眼底掠过一丝忧色:“白珍,你真的想好了么?”

白珍看着她,忽然笑了:“嗯,想好了。”

西凉茉闭上眼:“白珍,你们总是让我觉得愧疚。”

白珍笑嘻嘻地道:“郡主,你说什么呢,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顿了顿,又继续微笑:“郡主,我会等你和千岁爷回来为我送嫁,若是你们都赶不回来,那珍儿就要把自己嫁出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