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几乎是飞奔着跑回研究人员怀抱的,语速快而坚决,像是溺水的救助者。

“或许对她来说,比起隐私什么的,那些在她醒来第一时间露出笑容的人更加重要一点吧。——xxx报记者”

“因为世界并不只有我独自一人而喜悦,这种心境,我能理解。——某名流评价”

“她因为对未知的恐惧,放弃了原本属于她的自由与权利。——xx主持人”

“女人,天生的弱者!——某杂志。”

而在当时,摄像机镜头被伸手抱住她的年轻医生用手遮挡住了。

男医生眼眶发红,神色哀恸,差点和拍摄组的人打起来…

一直热衷于猎奇的观众一下子沸腾了,生活狗血起来,真叫人觉得真假难辨。

这个男人是谁?

她不是精神有问题?

他们…难道是,恋人?

“明朝女子”的栏目又一次开播了,不同的是不再出现过分私密的镜头和内容。伴随节目的解说人员,也换成了一个温柔的男低音。

“不,她不喜欢吃甜食。”

“她睡着了,明天再问吧。”

“我们不接受‘游客’——她不是动物园的熊猫,我也不是饲养员…”

“她的意思是请你闭嘴,对,带着话筒和摄像机,从侧门出去吧。”

偶尔节目也会播放一些研究人员或者语言专家与她交流的场景,那位年轻医生几乎是每回必在,偶尔还会代替或者帮她拒绝掉一些问题。

阿籍往共翳处跑的更勤快了,话题永远围绕着那个“明朝女子”的生活。

共翳对她放弃自由的选择很不屑,对那座被封锁起来的海岛却表现的非常热衷。

“我们回去看看吧。”

阿籍硬着脖子摇头:“怎么回去?那里有军队驻扎。”

共翳冷着脸把苹果掰成两半,递了半只给她:“我也是军人。”

“…”

阿籍跑小院跑得更勤快了,恨不得找把大铁锁把他关起来。

“你不是这里的军人,你…你怎么说不通的!”

共翳寒下脸瞪她:“我也跟你说不通!”

“明朝女子”节目又一次改版了,她拥有了和普通市民一样的身份证。

并且,结婚了!

消息传来的那天晚上,阿籍正深陷在靠枕里发困。

接到刘燕的手机,她一下子惊得从沙发上弹坐起来。

打开新闻一看,新郎果然是那个爱笑的男医生。

节目因为他们的蜜月停播了一个多月,再度开播时,收视率超过了第二名整整几十倍。

单人的拍摄换成了对小夫妻俩的拍摄,医生笑的异常的坦诚——“谢谢你们的关心,我愿意和我太太一起在公众的瞩目下生活…”

所谓树大招风,他所接受的生活,当然还包括了各种抨击和威胁,甚至是恐怖袭击。

“移交联合国组织”的提案最终也不了了之,小夫妻俩竟然也代言起各种公益广告。

这下,真成了名副其实的公众人物。

随着观众们对“明朝女子”的审美疲劳,勇闯海岛的“穿越迷”和“猎奇迷”也有渐渐减少的趋势。

时光匆匆而过,第一批从海岛上撤离的志愿军家属喜极而泣,第二批的军嫂军妈们的眼泪又开始滚落了。

作为第一个被发现的海岛滞留人员,阿籍也被提出来讨论了几次,那段经典的“她将去向何处”、“她背后的神秘男人是谁”的节目插花,又不可避免的上了几次新闻。

共翳这个名字,却始终没有被提起。

也是到这个时候,阿籍才恍然醒悟李娜云那句“没有记录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的真实含义了。

她胸膛暖暖的想要打电话去感谢,人家却换了手机号,连搭理她都不愿意了。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是空号。对不起,您所拨打的是空号…”

阿籍仰天长叹。

共翳想要回海岛一趟的执念,却越来越严重。

报纸、电视新闻、小道消息,凡是能获得讯息的渠道都被他开发尽了。

刘燕也终于相信了他的来历,只有粗枝大叶惯了的大刚还把他当国际友人对待。

“他要是真想走,你也拦不住啊——”

这道理她当然懂,任是什么样的感情,在自由面前,总是个弱者。

“过两天周末,我们出去走走吧——”

共翳满头大汗的换下脏衣服,愣住了:“去哪?”

阿籍眉毛弯起来,酒窝大大的:“你想去哪?”

共翳看来她一眼,有点无所谓的回答:“随你吧。”

——她心里想什么,他当然隐约也猜到了。

这么近乎于讨好的低姿态,这么警惕敏感的反应…

在海岛上共同生活的那几个月里,他无时无刻都存着这样的念头。只是,更加强硬和直白罢了。

谁都是自私的,谁也都希望能留在自己熟悉的土地上。

他拿了衣服进卫生间洗澡,眼睛余光不意外的看到她把视线瞟向他扔在桌上的手机。

这样的挽留,显得柔软而温暖,还有点可怜兮兮的味道。总是那么偷偷摸摸的瞥一眼,瞟两下,跟偷食的小狗似的。

当然,那是在他的眼里看来——情人眼里出西施,再猥琐都能找出点可爱的影子来欢喜。

要是搁婚姻题材电视剧里,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怨妇加爱管丈夫还总不够聪明的黄脸婆正妻立场。

一想到电视新闻里那个连走路都战战兢兢的“明朝女人”,共翳皱起了眉头,连凉水冲到身上都少了点痛快淋漓的舒适感。

这算什么呢?

——简直像在养只牲畜!

洗完澡出来,阿籍已经把饭菜都端上桌了。

清蒸鲫鱼、母鸭煲、回锅肉、爆炒猪肝…

几乎全是荤菜,满满的摆了一桌。

“你发工资了?”

阿籍咧嘴巴微笑:“…我发奖金了。”

到了约定的那天,时针才转到四点半,阿籍连钥匙都忘了带,背着小包急哄哄地赶来了。

“咚咚咚、咚咚咚。”

“共翳——共翳——”

共翳阴着脸打开门,眼神又凶又狠。

阿籍呐口,眼睁睁看着他回头扑倒在床上,睡死过去。

外面还是全黑的,她当然也不好一个人出去。

蹲在他床头打商量:“哎,回来再睡吧——这是去看日出,晚了就没了…”

共翳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

“哎——”

“共翳,共翳?”

给催的不厌其烦的共翳一拳砸在床板上,“咚”的一声,惊得边上的阿籍差点跳起来。

“我不吵你了,你别生气了啊…”

他闭着眼睛,拉过唧唧喳喳说个不停的她。老鹰拖小鸡似的拽进被子里,一手强制性的把人箍在怀里,一手捂住她嘴巴。

“睡觉!”

阿籍挣扎了会,觉得没什么作用。忍不住告饶:“太热了,我不闹你了,你让我起来吧…”

回应她的,只有嘹亮的呼噜声。

外面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她的“日出计划”,算是告败了。

“你到底想去干嘛?”

“…”

吃过晚饭,两人傻兮兮的在江边堤岸上散步。共翳忍了半天,终于还是问出口了。

阿籍讪讪的,很想顾左右而言他。

偏偏旁边除了跑来跑去的小孩就是拿着扇子宝剑排练的大爷大妈,脑子实在有点转不过弯来。

共翳不屈不挠的问了好几声,阿籍的脸渐渐红起来了。

“你觉得…这里夜景好不好看?”

“嗯”

“那这里的生活呢?方不方便?”

“嗯”

“比起那个鸟不生蛋荒草遍地的海岛呢?”

“嗯——”

共翳习惯性出口的那个“嗯”字尾音渐渐上扬起来了,肯定变成了疑惑。

“海上山上的日出好看…城市也有日出的…高楼大厦上全是染红的颜色,一点也不差…”

共翳默不作声的听着,表情肃然。

阿籍扯了半天,终于说到重点了:“这里也很好,你留下吧。”

初秋的风还有些热气,从宽阔的江面上拂过,带起粼粼的一层层波光。在霓虹灯的照耀下,异常的夺目。

这里也很好,你留下来吧。

第二十五章、等待与归来

张女士抱着衣服从阳台进来,就看见阿籍站在窗户边折腾那盆兰花。

白乎乎的手指抬着兰花叶子左一下右一下的拨弄着,末了,竟然开始扯下来往嘴巴里塞。

张女士尖叫着阻止:“你干什么?”

阿籍“呸”的吐出叶子,讪讪地站起来。

“啊,刚才走神了…”

张女士瞪眼,拖鞋后跟啪啪啪作响,转身往卧室去了。

阿籍歪了歪嘴巴,低头去看那盆可怜的兰花——嚼草根的苦难,可真是经不得回味的…

“先跟我回海岛一趟。”

这回答,任谁都会觉得有问题的。

加一个“好”字,或者点一下头,就那么难?

阿籍看了看地上被咬碎的兰花叶子,叹气。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说不难也不难,要说难,还真是难!

共翳的工资算不上高,要养活自己当然没问题(其实他吃老鼠也能活吧?)但要达到陈爸陈妈暗示的买房供车的标准,还是很需要努力的。

“明朝女子”节目还在继续,女子的贤惠善解人意越来越明显,医生也还是那个温柔的样子。因为他们都牺牲了不少,还是他们迁就的更多?

阿籍捏着遥控器坐到沙发上,跟谁结婚要心甘情愿,牺牲不牺牲当然也得心甘情愿。

就连她这样胸无大志的人,也曾拼了命的想要反抗想要逃跑,何况是开一言堂的他呢?

《女人必读的男人心理学》她已经看过很多遍了,连书页都有点翻卷发皱。

可是,有没有专门讲古代男人尤其是先秦的男人们心理的书?

太阳光线一次又一次的从窗帘缝里漏进来,黑夜也重复着到来与离去。

共翳很快凑足了租船出海的钱,人却瘦了一圈。

阿籍僵硬着笑容离开小院,走回家准备出门的行李。要是短时间的,只带换洗衣服就好了。

要是长的,那得带…

衣柜里的衣服被一件件取出来,又被一件件放了回去。

她折腾了大半天,才终于吁气摁下了电话:

“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就在这等你吧。”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隔了好几秒,才有一个“好”字慢悠悠的传来。

“…回来的话,给我打电话。”

“好。”

火车上会有什么?

狭窄的过道,紧闭的车窗,还有仰面睡死过去的各色乘客——共翳稳稳的踩在车厢地板上,一步步往前挤,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从这样成熟冷静的动作表情来说,他是完全适应了这里。

但是,靠在椅子上时,腰背却总与椅子有那么一点点距离。仿佛这样,脊梁骨才能挺直不弯折。

沿途的景色照片似的沿着车窗一溜儿滑过,快的像是流逝的岁月。

这到底算是同来不同归,还是歧路相逢终须别?

那等待的这一方呢?

早起上班,中午加班,晚上下班。

偶尔,翻翻娱乐新闻,看看有没有帅气的男星出道,或者听陈爸陈妈吵个小架:

“叫你少吃肉少吃肉,你聋了?”

“肉类有营养。”

“营养,毛毛虫身上还有营养,你去吃几条给我看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