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太后看在眼里,心道这孩子到底是傻,一入宫门深似海,这男人要还不能人道,更是没有乐趣了,不过这样也好,若是早尝过甜头,深宫寂寞,谁知会不会生出别的念头来。她笑一笑:“午膳想用什么,尽管去御膳房说。”又招来两位宫人陪着她回去,“往后,都由云竹,云梅来伺候你,对宫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问她们便是了。”

“是,母后。”陈韫玉乖巧的答应,告退而去。

瞧着这婀娜的背影,吴太后怎么看怎么喜欢,可惜自己这儿子竟无福消受,她忍不住拭了拭眼角:“难怪我早先要予徽儿择妻,他并不愿意,原来有这等难言之隐,都怪我,急着要抱皇孙,叫他受苦了。”面对如此绝色,只能看着,可不是一种折磨吗?

汤嬷嬷垂着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半响道:“娘娘便先等一等吧,皇上从未接触女人,不习惯也不定呢。”

吴太后黯然:“只能如此了。”

延福宫里昨夜安静,早上有雪白的罗布拿出来,太后又请了张太医,宫中多少双眼睛,上百张嘴,难免会产生什么想法。酒醋面局一间屋里,此时几个小黄门便是在窃窃私语。

“还用说,定是不举,不然皇后还能保住清白吗?”

“怎么,你瞧见那罗布了?”

“我是没有,但有人看到了,再说,昨晚可没要水,这谁都清楚罢?长青这小兔崽子,胆子小不敢说,但他这样儿,瞧一眼就知道在想什么…你们想想,娘娘的样子,都见过吧?来的时候,宫里那些禁军但凡瞧见的,哪个眼睛不跟长了钉子似的,这皇上要能行,还会这般?”

“可不是,这皇后就算到我们这些个人手里,也不至于还白璧无瑕…”

没未说完,门哐当一声被踢开了,有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厉声道:“还要不要脑袋了,皇后娘娘也是你们配谈的?”

那几个黄门见是禁军统领蒋绍廷,吓得连忙跪在地上。自从祁徽出生,那先帝很快便病死了,太后娘娘垂帘听政,重用外戚,这宫里啊,皇帝好糊弄,太后那一系的,却谁也不敢得罪,几个人连忙告饶。

“给我滚出去!”蒋绍廷用力一脚踢在个黄门身上。

几个人屁滚尿流,跌撞着逃了。

他不解恨,将桌子又一脚踢散。

看着一地的碎屑,他从腰间解下酒囊喝了一口,昨日陈韫玉出嫁,他予她开道,眼睁睁见她入了洞房,当时气闷的睡不着,躲在这酒醋局喝了一夜的酒,刚刚醒就听到这番话。

祁徽,居然没有碰她吗?此种绝色,世间难求,哪个男人会忍住不要,若换做他,定会将陈韫玉抱在怀中好好的疼,想到那张脸,娇若春花,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仿佛就在面前,蒋绍廷的脸突然通红,抬起手将酒囊里的酒尽数喝了个精光。

陈韫玉回到延福宫,很快张太医便命人送来药膏,云梅取了予她抹上,清清凉凉的,瞬时就舒服多了。

“娘娘要吃什么,奴婢这就去膳房。”

“会不会太早?”陈韫玉问。

“宫中膳食样样精美,便是需花费功夫的。”

陈韫玉倒是有想吃的,她心情不错,不用再担心画册里的事情,不过祁徽就可怜了,看吴太后的样子,都知病得厉害,她想一想道:“叫膳房做几样皇上喜欢吃的吧…皇上胃口可好,你觉得做几样合适?”

“皇上寻常四个菜足够,吃得不多。”

“那便多添两样好了,我要吃个梅花鸡,还有罗簑肉。”

云竹应声,去往御膳房。

无事可做,陈韫玉昨晚上睡得也不算好,便是去床上歇了歇。

这一睡,就到午时了。

眼见祁徽不曾回来,她问道:“皇上还在丹房吗?”

“是。”

“那该如何?”陈韫玉问。

云竹心想,这娘娘挺聪明,什么都事先问她们这些个奴婢,倒是不容易做错事情了,她实话实说:“皇上待在丹房的时候,便是不喜别人去打搅的,连太后娘娘都没有办法。”

“既如此,我便自己先用了。”陈韫玉真怕又惹着祁徽,其实比起同他一起用膳,一个人肯定自在多了。

她坐到桌前,眼见桌上佳肴,色香味俱全,便是满心欢喜,将六个菜都吃了个遍。

丹房里,热气滚滚,祁徽坐在里面,浑身由不得冒出汗来。

府军前卫陆策正禀告要事,得祁徽的令,他暗地彻查影子杀手这一组织,今日终于水落石出:“皇上,那首领名阮直,去年中举,隐藏于官署,而今在刑部听政…倒不曾伤及无辜,专诛贪官。”

祁徽沉默了下。

前几年他借寻找仙土为由,探查民情,一路所见,触目惊心,也不怪乎近年起义四起,冷笑道:“皆因曹国公只手遮天,党同伐异,致使官员尸位素餐,官逼民反才有此乱相。你去同那阮直说,往前罪行既往不咎,他可戴罪立功,将来,朕必厚待,反之,他就等着掉脑袋罢。不管是大理寺,还是刑部,就盼他落网,不仅如此,恐他一家都会遭受牵连。”

“微臣会传达圣意。”

偌大的丹房只他二人,空空荡荡,就如他出生那日起,生母被迫离开,生父莫名去世,他身边几乎空无一人,除了那些虎狼之徒。祁徽瞧着陆策,缓缓道:“朕而今可信者寥寥无几,知你不易,陪着朕吃喝玩乐,在外得个纨绔子弟的名头。”

“皇上。”陆策忙道,“比起皇上,微臣这点舍弃算什么,只要皇上能重登大宝,救百姓于水火,让大梁免于破国之危,微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他忠心耿耿,可表天地,祁徽微微一笑:“罢了,你我之间,这些话许是不该说了。”

陆策也笑了笑,低声问:“已近午时,皇上不回去用膳吗?可是成亲初日。”

祁徽脑中浮现出陈韫玉的样子,想到要同她一起用膳,拧了拧眉,他原先并不想娶妻,奈何太后心心念念非得行之,便任由她了,作为儿子,怎么也得尽这份孝心,只没谁想,最后弄来这么一个女人。

有点叫人心烦,他道:“在这里用也一样。”使唤长青去膳房取食。

这在丹房一待便待到戌时方才归来。

陈韫玉初来乍到,对皇宫颇是好奇,刚刚将整个延福宫走了一圈,清洗完正待歇息,却见祁徽已到得正殿,忙迎上去行礼。

“皇上在丹房一整日吗?”她道,“妾身午膳,晚膳都准备了,但是皇上不曾回来用膳。”

“准备了,为何没有来请朕?”祁徽踢掉鞋子,斜睨她一眼,穿了一天有点脚疼,可见女红不怎么样。

陈韫玉见他这动作颇是嫌弃,心里咯噔一声,垂下头道:“这…云竹说皇上不喜人打搅。”

呵,丝毫没有诚意,祁徽懒得看她,叫长青打水,想去里间洗个澡,谁想才站起来,竟是一阵发晕,险些倒下。陈韫玉离得近,伸手去扶,只见他额上覆了一层薄汗,面颊生出红晕,竟有种男人不该有的艳色,叫她心口跳快了两下,暗道这皇上生得真好看啊,可惜身体如此不好。

“皇上,您快坐下!”她吩咐玉竹,“去请太医来…”

“不必。”他道,嘴唇紧抿,都多少年了根本就治不好,叫太医再行医治,也不过是吃那些苦药,已经吃够了。

他推开陈韫玉,走去侧间。

龙袍晃过,在这满殿奢华中,显得有些寂寥。

陈韫玉看得一眼,坐去卸妆。

耳边陆陆续续有些水声,等祁徽出来,便是要歇息了,比起昨日,她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不过睡相的办法还没有得到解决。她看了眼手腕上的瘀伤,心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还以为捆几日就好,可一晚上下来就肿了,今儿不能再碰,得想个别的法子。

等到祁徽行至床前,就看见她半跪在上面,而旁边多了一床被子。

“皇上,您看这样可以吗?”

她怯怯的,凭着这等胆色,今日早上太后留下说话,也定是一五一十告知了,祁徽心想,太后想必对自己又多了几分怜惜,自嘲一笑,而今也只能如此下去,直至等到最好的时机。

祁徽淡淡道:“你要与朕分被而眠?”

“怕影响皇上歇息,妾身也是想了又想的,皇上既不准妾身去榻上,就只有这法子。”

明明昨日绑着的法子也很有用,这会儿却假装不记得了,到底也怕疼了罢?他有些好笑,嘴角挑了挑:“你既觉此法不错,便这样吧。”

竟然马上就同意了,陈韫玉心想这昏君也许并没有别人说得那么坏呢,忙道:“多谢皇上。”

她掀开被子躺下来,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不要再行翻身。

祁徽脱了鞋,也准备歇息,谁想她不知在床上待得多久,盘算被子的事情,跨过她横躺的身体时,只觉帐内满是香味,呼吸了几口,竟是一阵昏眩,身子摇了摇,便是往下倾倒。

祁徽:(…)填空题。

第7章 007

令人迷醉,却又炙热。

前胸后背都疼,从来没那么疼过,陈韫玉呜的声哭起来。

祁徽这病来自娘胎,幼时不显,越大越重,时常心悸气短,头晕眼花,今日怕是在丹房待久,与陆策交代事情,说多了不舒服。耳边听到哭声,他清醒过来,只觉身下软乎乎一团,登时面红耳赤,忙把自己撑起。

重量没了,陈韫玉才能吸口气,心里明白,该开口说个话,只耐不住自己浑身发疼,光哭还来不及。

都是自己的错,祁徽见她失态,倒不好斥责,虽带着昏君的脸,这太无情的事情他做不出,更何况,名义上是妻子,祁徽伸手握住她肩膀,拉起来:“哪里疼?背上吗,还是…”想问胸口,脑中却闪现出之前见过的春光,刚才挤在他下面,好似棉花又不似棉花,不敢多想,说道,“我叫太医给你看看。”

看哪里,难道看胸不成,陈韫玉前面最疼,这地方,就算太医也不能看啊,忙道:“别,别叫太医。”

泪珠儿落下来,她眉心拧着,显然还在难受。

祁徽想,总不能让他去揉罢。

念头一起,放在她肩头的手指好像都在发热,他忙松开。

“要不让宫人予你看看?”

“不用。”陈韫玉转过身,“我自己先瞧瞧。”

瞬时很疼,但是慢慢好像有点消了,她解开中衣,仔细观察了下,并无肿起,也无伤口…看了又看,伸手去摸,刚刚碰触下,有些刺痛,她忍不住呻-吟了声,但缓缓揉磨,那疼就不明显了。

这动作全落在眼里,玉臂左摇右摇,好似要把人的心都勾走,祁徽将脸撇开去,暗道这女人也太不讲究了,就算背对着他,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摸自己的胸罢?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前所未有的快。

看得一阵,确认无事,陈韫玉转过头笑道:“皇上,好像无事呢,不太疼了。”

好似黑夜劈开来,露出了一抹阳光,祁徽呆了呆,几乎以为刚才看到她的痛哭是种错觉,喃喃道:“好了就行。”

“那皇上呢?”她问,“您刚才晕倒了,真不要看太医吗,您晕了两次。”

“不必看。”祁徽靠在床头,“宫里的太医予朕看了十几年了,再看也就那样。”

好像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没有悲喜,可落在陈韫玉耳朵里,这分明是世上最伤心的事情了,自己的病治不好,很快就要死的,还不够伤心吗?她坐在他身边,柔声道:“我们大梁那么大,也许别处有医术高绝的神医呢。”

他轻轻笑了声。

吴太后担心他的病,也不是没有广招名医,但这些年来,始终没有什么进展,他而今想得不多,只愿在有生之年,将该除的人除尽,还大梁一个盛世,但到底能活多久,得看天意了。

他躺下来,闭上眼睛。

连被子都忘了盖,还是伤心的吧,陈韫玉挪到脚头去拉被子。

给他掖被角的时候,一缕头发落下来,拂于脸上,他睁开眼,看到那好像星光般的眸子,近在咫尺。那一刻也不知想了什么,有种躁动跃出来,伸手将她脑袋往下一压,没有防备,陈韫玉脑中顿时空了。

唇又软又甜覆在唇角,似乎是世上最可口的东西,令人迷醉,却又炙热,烧疼了心脏,祁徽回过神,将她一推。

陈韫玉晕乎乎的:“皇上…”

“睡吧。”祁徽道。

再没有别的话。

好像刚才那亲吻没有发生过一样,陈韫玉摸摸自己的脸,滚烫的像火,分明他刚才压她脑袋来着,她还能回忆起他的唇,冰凉凉的,又软,不像做梦,梦怎么会在清醒的时候做?她瞧了眼祁徽,男人闭着眼睛,唇角抿着,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威严,她没敢再说话,咬一咬唇钻到自己被子里。

靠得很紧,被子贴在一起,她的香味弥漫鼻尖,还有那唇的触感,挥之不去。

那晚,祁徽做了一个旖旎的梦,梦到陈韫玉身无寸缕,被他压在身下。

女人娇声的哭,哭过之后又笑,竟是带来无与伦比的欢愉。

早上醒来,他浑身难受,叫长青打水洗澡。

陈韫玉醒了,却是急着检查自己的胸口,眼见无事,完全不疼了,终于松口气,叫云竹,云梅伺候着穿衣。刚刚弄好,祁徽出走了侧间,穿着件寻常的天青色道袍,简单的样子衬得他俊秀无双,很有几分出尘之气。

想到昨日一吻,陈韫玉脸蛋微红,行礼道:“见过皇上。”

祁徽道:“不必拘礼,传早膳罢。”

语气淡淡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陈韫玉有点失望,但转念一想,汤嬷嬷教得男女之事,五花八门,他只是突然亲下自己,与之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她多想了作甚?难道还指望一个昏君,因为亲了下自己,从此就不同了吗?

见陈韫玉失神,云竹低声道:“娘娘,早膳等您传呢。”

确实饿了,刚才醒的时候,肚子就咕咕叫呢,陈韫玉一连点了六样吃食,转头问祁徽可满意。

“这些够了。”祁徽心想,喂猪都够了吧,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儿,幸好生得不胖,这样吃暂时应无事。

云竹去传话。

虽然膳房早有准备,但还需等一会儿,陈韫玉一时不知做什么,坐在海棠椅上偷偷斜睨了祁徽一眼。

男人歪在榻上,闭目养神。

肌肤好像白玉,又像上好的瓷器,她心想,是不是常在宫中不见阳光呢,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该不会比她还好罢?看得会儿,她问道:“皇上,你平常都做什么?”

“炼丹。”

陈韫玉发窘,觉得自己多此一问了:“皇上整日待在丹房,到底炼得是何丹药,仙丹吗?”

“说与你也不知。”祁徽不屑。

难道真是仙丹,长生不老丹?陈韫玉想到昨夜他说起自己病况的样子,并无伤心,许是寄希望于此?陈韫玉心想,可真是糊涂啊,若仙丹真有,那史上帝王哪个会死呢!

可她不敢劝,正思虑说些什么,常炳过来了。

递予陈韫玉一本册子,他解释道:“娘娘,您的嫁妆皆在此,而今放于广储司,娘娘若哪日想去视察,随时可召唤奴婢,或者请广储司郎中徐大人引路也可。”

陈韫玉瞧一眼册子,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罗列了物什,紫貂朝冠一顶,元狐朝冠一顶,白玉扁方两对,宝石长簪一对,赤金点翠颤须十对,赤金竹节圈十对,宝石耳坠成对,珍珠耳坠成对,白玉戒指两对,南珠一盘,红宝一盘,各色堆花绫四十匹,石青色绣金凤成袄一件…应有尽有,只有她想不到的。

感觉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个极其富有的人,陈韫玉有点发懵,半响道:“多谢您了。”

常炳连忙道不敢。

等他退下,陈韫玉又看了看册子,只觉都看不完,便是交与云竹:“收起来吧。”这些东西再多,还是不实惠啊,她能拿来作甚,在宫里穿了给昏君看吗,她撇撇嘴,祁徽肯定一会儿又要去丹房。

她打了个呵欠,等饭吃。

早膳端上来,香味扑鼻。

陈韫玉喜吃松黄饼,津津有味。

祁徽在对面看着,心道这比她脸还大的东西,居然能吃完…

然而,女人虽然细嚼慢咽,吃进去的东西一点不少,反观祁徽,没几口便停了手。

“皇上,您这就饱了?”陈韫玉见他那么快,都忘了食不言了,她才吃了半个饼,加上小碗鸡圆青笋粥,还能再吃一些,而祁徽,怕是只吃了两个虾肉小笼包罢。

“七分饱,食不宜多。”祁徽语气淡淡,看着那半张饼,“这松黄饼有那么好吃吗,朕觉得太甜。”

陈韫玉笑起来:“妾身父亲爱好山林,去踏春前,便会带两张松黄饼,且还需一壶清酒,不过妾身不喜酒,这松黄饼滋味就差了些。皇上,”她叫人取清酒来,予祁徽倒上,“您吃松黄饼之后,再尝一口酒。”

祁徽半信半疑。

但这般吃了之后,松黄饼的味道果然就不一样了,熟蜜味道淡去,更显出了松花黄的清香,毫不腻味。

“是不是更好吃了?”陈韫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