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明湛仍然欣赏楚言,楚言年轻的野心以及行动力,让明湛觉着,保持与楚言的联系,并不是一件坏事。

刚刚送走楚言,明湛得到了消息:北威侯阮昊丰过逝。

明湛轻轻叹口气,回去将此事告知了阮鸿飞。

阮鸿飞淡淡道,“他终于死了。”

“是啊。”明湛对于阮昊丰简直没有一个很恰当的评语,这人吧,你说可怜,的确也可怜,脑袋上那色儿简直难以形容;说可恨,更加可恨,阮鸿飞一辈子的倒霉事儿多与此人有关。自从阮昊丰在宫中见了阮鸿飞一面,做了亏心事的人,自然怕鬼叫门。何况,阮鸿飞绝对比鬼更可怕。阮昊丰直接给吓的中风,躺在床上大半年,今日终于咽了气儿。

阮鸿飞沉默了一时,问明湛,“北威侯的爵位要如何处置呢?”

“那个,现在阮鸿羽是长子,就给他吧。”明湛道,“阮鸿羽并无功绩,我想着,降级袭爵。”

“你说了算。”

世上就有这么一种人,他活着,你觉得恶心;他死了,你也不会觉着多舒服。

明湛拉住阮鸿飞的手,有些担忧,“飞飞。”

阮鸿飞揽住明湛的肩,轻叹,“真希望世上从无此人。”

阮昊丰一死,阮鸿羽阮鸿雁皆辞官守孝。明湛命阮鸿羽降两级袭爵,北威侯府自此成为子爵府,朝臣自然看出帝王对于北威侯府的冷淡,故此,北威侯府的丧事也办的冷冷清清。

不过,明湛另一桩旨意,却令人费解。

这个时候,明湛为北威侯的孙女阮嘉睿指婚于翰林编撰,今科榜眼,福闽出身的赵青怡。

阮鸿飞早就憋着心思想给阮嘉睿寻一门好亲,阮鸿飞早就瞧好了几人,其中一个便是他的表侄——武比状元宋遥。宋遥人物才干俱没的说,又是状元出身,阮鸿飞担心他难免自视甚高。若是让他娶阮嘉睿,虽然宋遥碍于圣命不敢不娶,可是娶了之后呢?

宋遥会不会嫌弃阮嘉睿无父无母无所依靠…

这样一想,阮鸿飞还是将眼光定在了今科未婚榜眼赵青怡身上。

明湛表示无所谓,状元榜眼能差多少,状元心高气傲,莫非榜眼就平易近人了?明湛对于阮鸿飞诡异的思考回路简直无可耐何?既然他家飞飞就是瞧中了赵青怡,明湛为博美人一笑,顺水指婚。

日子都是人自己过的。他指婚也仅是指婚罢了,阮嘉睿比起阮晨思来多几分心机城府,想来能把日子过好的。

这桩婚事,着实很不错。

赵青怡的功名在这儿摆着呢,阮嘉睿却是无父无母之人,用现在的话说,命硬,克父克母,一般真没人敢娶。

且后来因凤家兄弟被阮鸿飞绑架事件,阮鸿飞的名声比六月的茅坑就要臭上三分。

当时的谣言都是明湛命人散播的,如今他真想说阮鸿飞几句好话,也不能说了。

可怜的阮鸿飞,名声就这样被明湛心黑手狠的搞了个遗臭万年。这其中最直接的受害都便是阮嘉睿,原本阮嘉睿已到妙龄,正当说亲。

随着帝都形势变幻,北威侯府面临的险境,一日甚于一日。

哪里还有人敢娶北威侯府的姑娘,何况阮嘉睿还有个众所周知的臭名远扬的爹。

阮嘉睿没上了吊就是她心里素质好。

如今,这突然之间,皇上竟然为阮嘉睿指了婚,而且,还是非常不错的前途备受人看好的今科榜眼,赵青怡。

皇上匪夷所思的举动让人不得不深思。

不论怎么说,这对于阮嘉睿都是极难得的一桩亲事。

又是皇上指婚,北威侯夫人带着阮嘉睿递牌子,想进宫谢恩。

卫太后对于见北威侯夫人没有半点儿兴趣,不过想到阮嘉睿坎坷的命运与身世,就见了一见。卫太后并未过多理会北威侯夫人,她对阮嘉睿十分和善。

“记得你喜欢吃铁观音,正好我这里有今年的新茶,走时你带着些,平日里吃用,若觉着好,只管来给我要。”卫太后笑,“茶叶还是管够的。”

阮嘉睿温声道,“谢太后娘娘赏赐。”赵青怡自然是良人,不过阮嘉睿真有几分不能置信。她有那样的一个父亲,圣上不怪罪已是开恩,怎么会给她这样一桩好亲事呢。

“赵青怡是今科榜眼,皇上赞过他的文章。”卫太后浅笑,无缘就是无缘,其实当初她看好的人选并非阮晨思,而是阮嘉睿。卫太后喜阮嘉睿文静知机,便多说了几句,“人说文如其人,想来榜眼人品是不错的。你是个聪明的,日子要怎么过心里自有分数。皇上为你赐婚,是希望你能过的好。你日子过得好了,便对得起皇上的苦心了。”

这几句话,阮嘉睿怎么听都觉得太后话中有话,只是她如何敢问,低头应了。

卫太后赏了她些首饰衣料,并两小盒茶叶,便命北威侯夫人与阮嘉睿退下了。

70、更新 ...

祖父过逝,按理,阮嘉睿当有一年的孝要守。

古代人,也并非没有孝中成亲的先例。先成亲,然后守孝。

只是阮鸿飞绑架皇上王爷的事情一出,阮昊丰为了洗脱家族的嫌疑,直接将阮鸿飞的名子从族谱儿上消了去。

阮鸿飞被逐出阮家门,阮嘉睿做为阮鸿飞的女儿,自然也不能住在阮家。

故此,自从阮鸿飞的事发,阮嘉睿便去了北威侯府的家庙住着。如今皇上忽然为阮嘉睿赐婚,把阮家惊的不知所措,北威侯夫人只得战战兢兢的陪着阮嘉睿进宫谢恩。

可实际从礼法上看,阮嘉睿实在已经算不得阮家人了。

现在阮昊丰死了,阮嘉睿也为他守不着孝。

阮嘉睿甚至不知道该回北威侯府的家庙,还是去哪儿?皇上虽说要赐婚,可是她嫁妆全无,亲人全无,又要从哪里发嫁呢?

这一切的一切,饶是阮嘉睿再如何冷然镇定,她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平常只在内宅呆着,能有什么大主意呢?

北威侯夫人路上也寻思着,断不能让阮嘉睿再回家庙了,可是家里还在办丧事,要如何打理阮嘉睿的婚事呢?这又是一桩难事。

祖孙二人一路沉默的随着引路太监到了宫门口,已有一驾宫车侯在宫门外,有两位年长嬷嬷并四位侍女,整整齐齐的肃立于车旁。

其中一位四旬左右的嬷嬷上前,对着北威侯夫人与阮嘉睿行了一礼,“见过侯爷夫人与阮姑娘,奴婢是淑仪长公主府的奴才,奉长公主之命接阮姑娘去公主府备嫁。”

阮嘉睿自是吃惊不已,北威侯夫人不掩惊诧的问道,“嬷嬷,这是如何说的呢?”

“夫人,恕老奴直言,阮姑娘的父亲已非阮氏族人,阮姑娘自然也非阮家人。如今皇上赐婚,阮姑娘发嫁在即,阮府正有丧仪,阮姑娘若住在尊府,并不相宜。”嬷嬷一板一眼道,“长公主亦是奉陛下之命,接阮姑娘去公主府备嫁。”

北威侯夫人饶是满腹疑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奴才是长公主身边的奶嬷嬷,况且万岁爷之命,便是给奴才八个胆子,奴才也不敢乱说的。”

北威侯夫人心底一沉,他虽不是阮昊丰的原配,却也同阮昊丰生了二女一子,夫妻和睦。有一些事,阮昊丰虽然不与她明说,不过只言片语的,北威侯夫人也略略知道些。

包括,阮嘉睿有些模糊的身世。

如今皇家又是赐婚又是备嫁的,北威侯夫人几乎立时便疑心到了阮嘉睿身份之上。只是如今这位嬷嬷所说,皇上已有命令让阮嘉睿到公主府备嫁,纵使北威侯夫人有所怀疑,亦无可奈何。

非但无可奈何,纵有千般可疑之处,她也明白,这是不能说的。

北威侯夫人已将事情想通,握住阮嘉睿的手,温和的眼神打量着阮嘉睿并不算出挑儿的五官,柔声道,“孩子,既然有此恩典,你只管去吧。皇上恩德,长公主仁慈,你是个有福的。家里还有以往为你备下的东西,介时我一并给你送过去,你也别嫌弃。当初,侯府也是不得已而为知。”

话到最后,北威侯夫人忆及亡夫,狠狠的掉了几滴泪。

阮嘉睿什么都没说,头都未点一下,只是望着北威侯夫人。

不得已,世上有太多不得已。

在家庙时,阮嘉睿是知道的,阮家人多么盼着她自行了断,也赢个知耻的美名儿。可是,她没有死,说她苟且偷生也好,她那么希望活着。哪怕每日粗茶淡饭,粗布僧衣,她还是想活着。

如今她有了前程,一切就都成了不得已。

阮嘉睿待北威侯夫人放开她的手后,对着北威侯夫人微一点头,便转身在长公主府侍女的服侍下,脚踩精致的绣凳,登上了七星宝车。

明湛的信很快到了镇南王府。

凤景乾见明湛信中提及云贵商人至帝都行商之事,说道,“明湛心胸之开阔,无人能及。”天津港的开放,对朝廷对百姓对商人,都是极有利的一件事。以往,凤景乾并非没有想过建海港开海禁,可关键是,朝廷没这份儿银子。如今明湛敲锣打鼓的,别管人家怎么折腾,反正人家是打算建港口了。

这样的事,明湛愿意云贵商人掺一脚,手面儿实在够大。

凤景南心中自然满意至极,深觉自己的五千匹马没白给,笑道,“据说那个姓楚的商人亲自去了帝都,不知找明湛说了些什么,明湛立时便来了信。唉,也不知那妖孽怎么容的下?”妖孽自然是指阮鸿飞了。

凤景乾道,“他们小儿女间的事,理他做甚?”要凤景乾说,明湛与楚姓商人之间的事,真假尚需另说。明湛自然是有些好色的毛病,关键是,那妖孽可不是好相与的?明湛不一定能讨得了便宜。要说现在明湛还与楚姓商人有暧昧关系,凤景乾是不信的。

凤景南手掌压着明湛的来信,笑道,“这是好事,我自然不会拒绝。便让朱子政去帝都一趟,正好拟了条款,以后商人若是想去帝都经商,俱按此办。”

凤景乾亦是此意。

明湛在晾了淮扬盐商半个月之后,终于肯赏脸见他们一面。

盐商们早自知理亏,且受了冷待,又是初见君王面,心内颇是惴惴。

明湛当然有很好的名声,他给官员士兵们涨的薪俸,他对学子们也非常温和,建了图书馆,而且开了善仁堂,虽然许多政策现在还只停留在帝都,不过,这并不影响百姓对明湛的好感。

与明湛的仁政相对应的,明湛亦有许多做法受到异议。

第一件便是浙闽兵杀民冒功一案,当时明湛血腥的处理方式,至今令人心惊胆颤;第二件,明湛对豪门子弟的要求异常严苛,帝都中先有永宁侯表兄赵喜案,后有南丰伯府陆八案,其结果已不必再赘述;第三件,明湛对于女人极是同情。

所以,明湛给人留下的印象并不是单纯的好与坏可以评论,更多的是一种亦正亦邪的感觉。

明湛从不习惯他坐着,一帮子人站着说话,他懒的仰脖子看人。故此,他虽然对盐商多有不满,也没让他们罚站。只是盐商们刚一坐下,明湛便道,“听说你们在淮扬观望许久才来帝都,朕原本不打算见你们,只是碍于先前所言,自来帝王金口玉言,朕既然说了见你们,自然会见一面。”

“今儿个见了,也不知该对你们说什么才好。”明湛冷言道,“你们不信任于朕。当然,这对朕并无损失。现在帝都里多少商贾前来寻求一个机会,既然你们不稀罕朕给的机会,朕也省了一番事。”

盐商人真是屁股尚未坐热,就一水儿的跪地上了,自称绝无此事,他们万不敢藐视圣恩云云。更有甚者,赌咒发誓只为一表忠心。

明湛瞟向地下的几人道,“如今你们来了,可见是想通了的。”

明湛劈头就是雷霆手段,老道如程耀之沈太平都有些吃不消,不知明湛是何意思。听明湛这样问,程耀之忙道,“草民一心忠于陛下。”

“忠这个字,好说好写不好做。”明湛冷声道,“先前,云贵的盐课便是朕一手主持改制的,你们一个个有的是眼睛耳目,可以去瞧瞧,朕可曾亏待了谁不?”

“你们在淮扬世代为盐商,如今朝廷收回盐厂,朕担心你们丢了饭碗不好过日子,如今恰巧有天津港的机会,赏你们一碗饭吃。朕举手之劳,你们若不领情,朕也无话好话。”明湛道,“闲话少说,如今两个机会。其一,天津港的码头,这第一期工程,共有三十个泊位,将来有外船入天津港停要泊位,这些都是要收银子的。你们有银子,可以承包码头,坐着赚钱,也不比贩盐辛苦。第二,与云贵盐课改制时一样,你们可以任选一种货品参加海贸,三年之内,朕不收税银。”

明湛淡淡道,“具体的事宜,你们可以去跟吴婉打听,各种规制,朝廷都已经拟好了。对商人的保护条例,你们可以细看。”

程耀之等人只有谢恩的。

明湛并未与盐商多费唇舌,一来,他如今的地位与在云南时大有不同。现在他当家做主,而且经由皇家报刊宣传之后,帝都有头有脸的商人,没有哪个不想在海贸上掺一脚的。

其二,这么多商人来了,是为了花钱,只要商人们能将钱从钱袋子里掏出来,明湛有钱建天津港,将来的路就铺了一半儿。

其三,在云贵,地方小,盐商自然是数一数二的大商贾。可是到了帝都,浙商徽商晋商,都是有名的商人,其财力也不比盐商逊色。肥羊多了,明湛也不会特别青眼哪一只,反而更乐意他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明湛三言两语的打发了程耀之等人。

这次盐商干的这事儿,他们自己就觉得不地道。如明湛所说,现在帝都这么多商人,狼多肉少,朝廷莫非还差他们盐商掺一脚么?相反的是,盐商们迫切的希望从这里找到新的机会。

可,明明先前帝王已经释放善意,盐商们却有意拖沓。明湛又不是个傻的,自然嗔怒于此。

事到此时,后悔已晚,还是得向前看才行。

其实盐商们得庆幸,这个时候,他们身在帝都。殊不知现在淮扬已是剑拔弩张,风雨在际,他们来了帝都,正好躲过一场纷争,亦为大幸。

 

71、更新 ...

话还要从永定侯何千山说起,何千山此人品性忠诚自没得说。当年明湛以世子之身都在他身上撞过南墙,要明湛说,此人的脑袋真的与岳飞有的一拼。

宋徽宗并不喜欢岳飞。

明湛并非宋高宗,他倒是格外欣赏何千山这样的忠义之士。

说白了,何千山忠于皇上忠于朝廷忠于江山。

这样忠正无私的人,真正难得。难怪岳飞要被称圣人,在明湛看来,这种一根儿筋的忠诚品质的确是圣人才有的品质。

所以,明湛要派何千山去江南。

当初,凤家兄弟被绑,朝中无储,明湛为尊,永定侯尚不能被他收买,何况区区江南世族。

明湛虽然将太祖宝剑赐予林永裳使用,其实在内心深处最信任的人却是何千山。

何千山的脾性,果然令江南世族牙痒痒。

此人,不好色。

何夫人母老虎的名声,帝都闻名。当年凤景乾欲赐美人予何千山,何夫人直接把何千山揍个半死,说了,若是狐狸精进门,除非踩着她的尸体。

何千山侯爷之尊,这把年纪,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想从美色上击穿何千山的壁垒,那是痴人说梦。

再从另一大收买人心的大利器——钱财权柄说起。

何千山若是能被这些收买,那么当初凤景乾便不会命他坐着九门提督的位子。哪怕当初,如果不是何千山一根筋的忠诚,在家兄弟被绑架期间,天下的形势绝不能那样安稳。

总之一句话,何千山是位油盐不进的。

就是平日里官场应酬,何千山都极少参予,大多时候,他都是在海沿子练兵。

无欲则刚,这句话真就是为了何千山而生的。

在何千山身上寻不到突破口儿,只要往他亲近的人身上寻找。

何千山来淮扬,三个儿子,他只带了次子——何欢在身边儿。不为别的,何千山虽酷爱兵事,他的儿子们也多为武将,不过,儿子当中资质最出众的便是次子何欢。

何千山喜何欢的灵性,时常带他在身边调|教,想着将自己多年治兵经验传授于儿子才好。

何欢也争气,武功兵略都挺出众,到江南后,也颇能为父分忧。

不过,何欢并不似何千山的刻板严谨的性子。他不过刚刚二十出头儿,年纪正轻,自幼便在父亲身边受教。帝都里人际复杂,何家家教甚严,何欢并不敢胡作非为,老实的很。

如今来到了这十里繁华的烟柳之地,扬州富庶,不让帝都。

何欢正值年轻,怎受得了军中枯燥岁月,偶尔也呼朋唤友的出来游玩。

事情总有其诡异之处。

何欢初入欢场,只记得自己在喝酒,清醒时却是被一坛冷水浇醒。睁眼便是一记劈头翻天覆地的大耳光,险些直接又将他抽晕过去。

何欢半张脸都是麻的,头嗡嗡的响,睁眼望去,屋内妇人官兵俱在,嘈乱的很,且嘶喊哭泣之声印入耳际,何欢一时并没有明白究竟是咋回事。

一蓝缎子妇人扑在撞墙的麻衣女子身上,嚎啕大哭,“老天爷啊,这是做的什么孽啊!我的媳妇啊,你可是朝廷赐了贞洁牌坊的啊!这是怎么啦!竟欺到了寡妇头上!”

麻衣女子半拉脸的血,眼睛紧闭,脸色青白,也不知还有没有气息。

林永裳一挥手,属下将蓝缎子妇人拉开,林永裳亲自去探麻衣女子的鼻息,脸色微喜,“幸好有一息尚存,赶紧带这妇人去总督府,请了北街的神医方大夫来救人。”

何千山又给了儿子两记大耳光,怒骂,“畜牲,你还要不要脸面性命!”

“爹,这,这不是画舫吗?”何欢半是心惊,半是迷茫的问。

蓝缎子妇人只管大哭,两位贴身仆妇半搀半扶,生怕主子伤心太过支撑不住。蓝缎子妇人听到何欢此话,气的眼中恨不能逼出血来,嘶嚎道,“我钱家堂堂节妇闺房,被你这歹人坏了我媳妇的清白不说!你还敢诬我家是画舫,这还有没有天理良心啦!”

“总督大人,总督青天,您可要为我钱家做主啊!”

“我钱家,自祖上传承到今日,三朝二五代子孙,出了十位节妇八面牌坊,整个江南,谁不知我钱家女子最是贞洁!”蓝缎子妇人哭的气噎倒喉,恨不能扑上去直接咬死何欢。

钱家掌事的男子亦在一旁,脸色难看的紧,拱手道,“何公子,虽说你出身侯府,且有功名爵位在身,我们钱家也不能这样受您的侮辱!总督大人,此事有关我钱家百年清名,若是何公子不能给我钱家一个交待!就是告到御前,我钱家也不能罢休的!”

林永裳一挥手,“将何欢拿下,暂押大狱,容后再审。”

复对钱家掌事男子道,“幸好那妇人留下性命,真相审后便知。介时,你们钱家俱可去衙门旁听,谁是谁非,自有公论。”

“钱端云谢总督大人。”

说起这钱家,亦非等闲人家儿。

如同那蓝锻子妇人道,淮扬钱家,历经三朝二十五代,出了十位节妇立了八面牌坊。不仅如此,钱家亦是有名的书香世家,钱家历代先祖,就出了十位阁老七位尚书,三品以上官员多达百位,进士举人更不必说。如今,钱家的老爷子钱永道是整个天朝有名的大儒。

钱永道如今七十八岁,天朝比他再有学问的人都不多了。

钱家在江南的声望,那真是举足轻重。

如今,何欢睡了钱家守节的节妇,且节妇寻了死…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林永裳都不敢想像。

钱永道虽然非官身,不过钱家在外为官的子弟大有人在。哪怕没什么高官,可是这家人的积淀在这儿。且钱永道一生治学,桃李天下,不知多少官员就出自他的门下。

最著名的,徐相徐叁徐尚书。

当年徐尚书灵动非常,念书举一反三,钱永道惜之爱之,收他在门下。天下皆知,徐相乃钱永道的得意门生。

徐叁出生后十年都不能入族谱儿,还是钱永道帮的忙,使得徐叁有名有姓的添于族谱儿。及至后日,徐叁连中三元,乃至徐叁在婚姻上与家族的对立,钱永道在其中都起了不小的作用。

这样的人家儿,这样的名望。

何欢竟然睡了钱家的节妇,林永裳都觉得眼前漆黑,几乎看不到什么希望。

何千山更是恨不能直接宰了逆子!

在此焦头烂额之际,徐盈玉与张太医带着卫太后的懿旨到了扬州。

这二位也是钦差。

卫太后的懿旨很简单,无非就是让总督衙门帮着筹建善仁堂之事。林永裳义不容辞,只是有一桩难事,徐盈玉与张太医住哪儿。

若来的都是男人,直接总督府或者驿馆都可以安排。

可徐盈玉是个女人,而且又带了一堆女人来,实在不好安排。

林永裳知晓徐盈玉老家即在扬州,嫡亲的祖父祖母都在呢。林永裳试探的问,“不知徐大人打算在哪里落脚?若有用得着林某的地方,徐大人千万不要客气。”这年头儿,对着女人都得叫大人了。林永裳稍微理解为何有男人会深更半夜的揣着菜刀的去行刺吴婉与徐盈玉了。对着女人喊大人的滋味儿真不大好受。

徐盈玉只作不晓林永裳话中意,道,“自然是张太医住哪儿,我住哪儿了。”

林永裳笑道,“我听说徐大人出身扬州,徐大人祖父母俱在扬州,若是徐大人欲在祖父母跟前尽孝,本官亦非不通情理之人。”

徐盈玉听到林永裳三番五次的想撵她去本家,便心有不爽,面儿上仍极是有礼,柔声道,“自来是先尽忠再尽孝的,本官前来,是奉太后之命筹建善仁堂。我对扬州人生地不熟,多有要林大人相帮之处。我若是住到本家,难免不便。当然,若是林大人不预我住在总督府,我出去租家客栈也是一样的,必不使林大人为难。”

林永裳受了徐盈玉挤兑,忙道,“本官怎会有此心。本官这就吩咐下人为徐大人张太医收拾院子。”

“麻烦林大人了。”徐盈玉大大方方的打量了林永裳一眼,心想,瞧着挺俊秀的人,脑子却这样的死板,真是白瞎了这幅好相貌。

徐盈玉想起沈拙言相托之事,便道,“令甥有信交于我,命我转呈林大人。现在东西杂乱,待收拾停当,我再命人给林大人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