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慎行这人,在明湛的脑海中还有几分印象。

但是,这并不是什么特殊人物儿,需要特殊对待。

田晚华细审后发现,方慎行的确是取三成租,但是方家的管家,管着效外小庄的管家方惜福,收的却是五成租。全帝都没有这样盘剥的,佃户交不出租,只好拿喜儿抵债。

结果,杨白劳走投无路,就去方慎行家门口撞墙。

真相如此简单,方惜福自然是斩立决,可是你方慎行,也要背一个驭下不严的罪名。

别看方慎行是御史台的人,御史当中的倾轧并不少见。

何况方慎行现在声名虽有好转,到底先前恶名太过深入人心。有这等机会将方慎行驱逐出御史台,还是有不少人愿意看到的。

这个时候,方慎行再也料不到,为他求情的却产与他交情不深的宋珠玉。

原本方慎行与宋珠玉一并负责帝都赈灾案,只要方慎行倒了,这事儿,就归了宋珠玉。待赈灾结束,功劳自然也是宋珠玉一人的。

若是两人立场换一换,方慎行不确定他会不会给宋呆子求情。

何况这呆子先前糊弄他被人揍了一顿狠的,至今,方慎行的身上还是余痛犹存,每日睡前必要狠骂宋珠玉一盏茶的时间,方慎行才能够解恨呢。

可,这个时候,宋珠玉竟然出面儿保他,为他求情。

方慎行心中的感激,一时竟难以用言语描述。只是一双细长的眼睛,缓缓的瞥过宋珠玉矮矮小小的身子去。

152、更新 ...

宋珠玉个子不高,堂音却很足,还带着一点点儿陕北的口音。

“陛下,方御史虽有驭下不严之过失,但臣以为,此案重点在于恶奴欺主,以至最终酿出人命。”宋珠玉朗声道,“方御史有错无罪,且念在方御史先前揭露帝都赈灾案之功,如今又与臣一并赈灾,皆是尽心尽力,爱民如子。还请陛下看在方御史有功于朝廷,从轻发落。”

明湛静静听着,待方慎行说完,并没有直接下结论,反是将目光落在李平舟身上,问道,“李相以为呢。”

李平舟是个公允的性子,哪怕他不怎么喜欢方慎行,但是,此案说来,方慎行的确有几分冤枉。思量一番,李平舟道,“依臣之浅见,方御史今有过错,前亦有功,削官去职倒不必,降三级留任。再命方御史好生安抚补偿佃户银两损失,以观后效。”

明湛点头,声音平淡无波,“就照李相说的办吧。”

下朝后,明湛与阮鸿飞共用早膳。

阮鸿飞见明湛呼噜噜的吃的头都不抬,问他道,“早上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儿么?”别人如果心里不痛快,那是吃不下喝不下,自虐的很。明湛完全相反,他平日里食欲就好。若是心里上火,食欲直接翻番儿,跟小猪儿似的,趴桌子上吃个不停。

一张圆脸恨不能扎到粥碗里去。

明湛“唔”了一声,筷子尖儿扎了个牛肉丸子搁嘴里吧唧,将粥碗递给阮鸿飞,“没啥,我就是觉着,我做皇帝与别人做皇帝也没什么不同。”由于用膳时俩人多有腻歪之处,明湛偷不用人伺候。但是明湛坚持,妻子给丈夫添饭是天经地义之事。虽然他常给阮鸿飞做的腰酸背痛屁股发斗腿发酸,里子没了,面子还是要保住的。故此,他每每都要求阮鸿飞给他添饭。

“这得看怎么说了,若是皇帝都一样,就不会有明君昏君之分了。”阮鸿飞给明湛添了半碗粥,明湛不满,“盛满了,我还没吃饱呢。”

“你悠着点儿,已经是第二碗了,先前还吃了那些花卷儿包子。太平盛世的,撑死皇帝,你可就出大名儿了。”阮鸿飞递给明湛,见小胖信心不足,安慰他道,“要我说,你虽然傻不拉唧的,也比大贱强些。“

这叫人话吗?明湛手一抖,险些将半碗粥扣回阮鸿飞那张可恶的脸上。当然,就是有这心,明湛也没这胆儿。纵使有这胆儿吧,他也舍不得。他家飞飞生的多俊俏啊,算了,说几句就说几句呗,做为一个纯老爷们儿,就得有气度。明湛哼哼着,“我傻我傻,你就喜欢我这傻的,有什么办法呢?”明湛生来存不住话儿,阮鸿飞好不容易问他一回,他就把早朝的情形与阮鸿飞讲了。

阮鸿飞叹口气,“做皇帝做成你这么窝囊的,也真是稀罕。”

先是骂他傻,现在又嫌他窝囊,明湛觉着,过不了几天他可能就要被爱人抛弃了。这么一想,危机感袭来,明湛忙道,“这叫什么窝囊?我是经验之谈。你不知道,以前我看父皇上朝,就跟着菩萨似的往上头一坐。大臣禀事,父皇也不拿主意,只管问李平舟啊徐叁他们。我瞧着烦,你想,你男人我多有主见的人哪。哪儿能叫他们这些老头子给我拿主意呢。”

说到这儿,明湛咕咚两口鱼肉粥方泄气道,“可是我发觉,凡事我做主,不问他们。李平舟他们嘴上不说,心里意见大的不行。唉,我要是有事问他们一句,他们的干劲儿也足啊。我现在上朝就忍着不说话呗,这么一想,与父皇当初完全一模一样。”

“做皇帝的人本就不必事事亲为。”阮鸿飞半点儿不同情明湛,道,“若什么事儿都要你来拿主意,还要朝臣做什么?你只要把握大方向,学会用人就成了。”

明湛叹口气道,“方慎行的事,一看就是有人在背后搞他呢。唉,我明知道,却不能站出来为他主持公道。”

“不过,自李诚之事后,我也算看明白了。我对人好,什么都为他们着想,有时反而会事得其反。”明湛搅着碗里的粥,“像李诚,若是他自七品小官儿一步步爬到内务府总管的位子,怕也不会有今日之祸。方慎行冤归冤,我虽然觉得可惜,也不想再过问了。若是他连这点事都搞不定,纵使我再器重他,给他什么高的位子,怕他也坐不住。”

阮鸿飞微微一笑,打趣道,“看你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原来想的事还不少呢。”

“你还当我真傻呢。”明湛白阮鸿飞一眼,嘀咕道,“唉,这在早朝上装佛爷,肚子里有话不能说,憋得我实在难受极了。”

“你能看出来方慎行的案子里有鬼,难道李平舟他们就看不出来?”阮鸿飞已经用好了,撂下筷子道,“这群老东西,瞧着一本正经,肚子里的心眼儿不见得比你少。臣子就是给你来用的,你用他们,他们才会高兴。可用不用他们,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了。”

“你做事,完全没个算计,就拿你廉政部的事儿来说。忽然之间六部之外再设一部,你心虽好,但此事实在不妥。”阮鸿飞有时简直难以理解明湛的行为,完全是没有规律可寻,甚至连明湛那颗古怪的脑袋里想什么,偶尔阮鸿飞也猜不透。在阮鸿飞的眼里,明湛的行为实在与野猪无异,完全没有方向感,横冲直撞,叫人难以明了。

明湛也正为廉政部的事儿发愁,听到他家飞飞主动提起,忙不耻下问的请教,“廉政部哪里不妥了?”

阮鸿飞反问,“若是妥当,怎么没人理会你呢?就子尧与沈小白,这俩人给你办办皇家报刊也就罢了,做官完全是外行,不过滥竽充数而已。”

阮鸿飞与明湛在一块儿时间长了,也学会了给人起外号儿啥的,像沈拙言吧,虽然文章写的不错,但为人处事完全跟林永裳不在一个层面儿上,再加上沈拙言娶了个能干的老婆,在帝都就愈加的不起眼了。以至于,阮鸿飞给人起名儿叫沈小白。

明湛听了咕咕一笑,“你别乱叫,人家沈拙言的运气,一般人真没有。”

“可不是,老天疼蠢人。”似阮鸿飞自己,容貌才情心机城府,啥都有,就是没运气。乍一看到这种小白,运道还这样好,阮鸿飞能看沈拙言顺眼才怪呢。

明湛咕咕嘿嘿笑了一阵,饭也不吃了,命人将餐桌抬了出去,拉着阮鸿飞的手摸了又摸,露出色魔脸孔,笑道,“来,爱飞,别跟你老公卖官司了,跟我说说,廉政部的活儿可要怎么办呢。就这两个虾兵蟹将,传出去,你老公的脸上实在无光啊。”

阮鸿飞抽出手来,在明湛水润润的脸上捏一把,故意吊着明湛,啧啧称奇,“养得差不多了,以后少吃点儿。”

“说正事说正事。”明湛催促道。

在明湛的屁股上拍一记,阮鸿飞看一眼端茶进来的何玉。明湛立马屁颠屁颠儿的接了何玉手里的茶,轰何玉,“出去吧,没事不叫你别进来。”

何玉轻手轻脚的退下,心道,陛下,看您这巴结劲儿,俺们做奴才的也跟着脸上无光诶。

明湛伺候着阮鸿飞喝了一盅茶,就听阮鸿飞一副大仙儿口吻道,“暂时搁置。”

明湛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气吼吼的抢回茶盅,自己将茶全都喝光,呸了阮鸿飞一口,“你耍我的吧?”

“听我说。”伸手一勾明湛的老腰,阮鸿飞将人搂到怀里抱着,不急不徐道,“你想一想,现在朝中六部,你再加一个廉政部,那就是第七部。这么一来,朝中现在的格局马上被打破,廉政部尚书,你打算找谁出任?”

“不论谁任这一部尚书,又是你亲自统领,那么,这位廉政部的新尚书,必然会一跃为其它六部尚书之上。甚至连身为首相的李平舟都要让他三分。”阮鸿飞看明湛一眼道,“这样的格局,李平舟他们并不愿意看到。而依你现在,刚登基不满一年,盐课改制,开津港再建,这两样,三年之内若能顺利完成,已经是了不得的政绩了。你却忽然之间弄个廉政部出来,廉政部既在,那先前的御史台,你又置于何地?”

说到这里,阮鸿飞摇头叹道,“你这个脑袋,实在与众不同。”

明湛听阮鸿飞细细分说,颇是心服。不过,在爱人面前,装也得装出有理来,故此,明湛将腰一直,昂起头道,“那是,一般人的脑袋哪个能跟我比?”不然,岂能把小飞飞弄到手呢。想到此处,明湛禁不住嘿嘿怪笑起来。

阮鸿飞竟似有几分赞同,点头,说出的话却格外的叫人来火,“的确,像你这么蠢的也不多见哪。”

明湛正要翻脸以正夫纲,却发现先机已失,他的绝杀一招竟然被阮鸿飞窃取了。阮鸿飞已经隔着明湛的裤子,一把捏住小小湛,飞扬的桃花眼中含着几许笑意,学着明湛的流氓口吻,无甚诚意的威胁,“再不听话,就捏爆你的蛋哦。”

明湛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险些噎死。

明湛得了阮鸿飞的指点,便将廉政部的事儿暂且搁置。

不过,魏子尧与沈拙言报了名,明湛便指示他们按例行动,将财产申报。

魏子尧与沈拙言成为大凤朝财产申报史上而留芳史册的第一人,沈拙言还好些,此人文采风流,堪称报刊业的老祖宗。

魏子尧身为皇家报刊的主办人之一,按理说,加入皇家报刊的顺序,还是魏子尧为先。但是,由于魏子尧私生活的风评着实一般。而且,此人于历史中并没有什么太显著的事迹。故此,史学家习惯性的便将他给漏了。

不过,此人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普通的人想留芳千古,还没这个运道呢。报刊业的历史不怎么推崇魏子尧,可人家硬是在廉政司的历史中被屡屡提起,亦颇叫人眼气。

魏子尧与沈拙言正式成为廉政部的成员,不过明湛却将廉政部改为廉政司。

并且还与李平舟等人通了气儿,明湛在早上与内阁开会时说道,“鞑靼人来袭,咱们在城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将士们用血肉守卫了天下太平,如今竟有人连战亡将士的抚衅银都要贪去。朕简直气的吐血。”

李平舟大惊失色,关切道,“陛下若是龙体欠安,还请传御医会诊,国事虽然要紧,也万不能耽搁了龙体啊!”

李平舟这样一说,徐叁等人纷纷附和。想着帝王还这样年轻,青年吐血,是为不详啊。虽然于政事上,明湛英明时仿若太祖附体,偶尔抽起疯来,他们虽不能理解,但是,明湛是个有节制的人。总得来说,帝王并不难以相处。故此,对帝王的身体,他们也格外的关切。

明湛摆摆手,“我是说气的想吐血,没真吐,莫要担忧。”

李平舟唇角抽了又抽,腹诽道:皇上您把话说清楚行不行啊!人吓人,吓死人哪!

欧阳恪更是无语,挑明湛的错儿,“请陛下自称为朕。”

明湛白欧阳恪一眼,继续说正经事,“唉,如今你们几个,朕是知道的。你们的操守,朕也信得过。不过,外头什么样,朕看不到。你们呢,也是听人口耳相传而已。廉政部的事,朕又想了想,如今朝中六部,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了。反腐倡廉么,不过,朕没打算再弄成与六部一样大的机构。再者,御史台本就风闻奏事,再设廉政部,差使也不能与御史台重了。不然,一样差使两个部门,岂不是要虚耗人力么?”

明湛这样一说,李平舟等心头的一块石头蓦然腾空,轻松不少,齐呼圣明。

倒不是他们有意与明湛作对,想一想吧,自来哪个朝臣喜欢锦衣卫东西厂的?文人习惯性的厌恶那些。再者,廉政部?

带了个部字儿,如阮鸿飞所说一样,难道还要六部之外另设第七部。且此部由陛下直接统领,那么,其地位必将优越于其它六部之上。

这让如今的六部尚书,怎能服气呢?

朝臣也是人哪。

别看天天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喊着,真遇着事儿,明湛也得给他们面子。

更有甚者,明湛还得相让三分呢。明湛道,“朕想着,就把廉政部,改成廉政司吧。”

虽只一字之差,其规模却是天上地下。起码廉政司再进人,这里的头头儿的品阶就是定的,绝对无法与六部尚书相提并论。

帝王已经让了一步,依明湛的脾气,已是难得。

像当初明湛要建天津港,六部尚书没一个同意的。明湛还说要建一支海军,六部尚书更以为他在说梦话。

不说别的,明湛初登基时,国库里不过千万存银,紧巴的不成,哪里有银子给你建海港练海军呢。

可明湛就能把事儿办成!

还让你不得不服气。

明湛的手段与毅力,他们都是深有体会的。

这个时候,明湛于廉政部的事上能退这一步,尽管廉政部改为了廉政司,也足以让李平舟他们感动加感激了。

碰到明湛这样强势的帝王,没有哪个臣子愿意与之硬碰硬。但有时,关系到利益原则之事,臣子们不得不站到帝王的对立面儿去。

明湛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李平舟不能再不识时务,遂问,“陛下,魏沈二位大人不过五品官阶,不知陛下打算任谁为廉政司主官?”

“朕想着,廉政司司长官阶为正三品。至于谁为主官,朕一时倒没想好呢?你们可有什么人选,推荐于朕呢。”明湛温声道,“就是子尧与拙言二人,他们原是做皇家报刊的。因为先前实在没有合适的位子给他们,便命他们暂时挂在内务府之下。只是皇家报刊并非朕私家之物,里面谈及国之大事,民之生计。朕想着,把他们放到廉政司吧。”

明湛这样虚心的问及廉政司人选,李平舟等人一时间倒也没什么太好的人推荐止来。李平舟性子老成,斟酌道,“陛下,不若来年二月官员考评,三年以上任满者,必要回帝都请安。陛下亲阅,若有合适之人,不妨选来入廉政司。”直接把事推到了明年二月份。

明湛笑允。

李平舟等俱松了一口气。

明湛忽然之间转变了态度,虽然几人颇有些不惯,但这绝对是件天大的好事,当起差来更加用心,以便帝王更加倚重他们才好。

其实皇帝的身份虽然高高在上,坐在金壁辉煌的皇宫之中,大多时候是起的只是一个威慑作用。哪怕你平庸些,只要朝中忠臣良将,国家安危繁荣不在话下。

当然,若是碰到明君,自然更好。

但是,君臣磨合,并不是容易的事。

为啥总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呢?

新天子与旧朝臣磨合不好,这个时候,天子不能换,被换掉的自然就是老臣了。

自明湛登基,就表现出极为诡异的性情。对人好起来,是能叫人受宠若惊的。若是翻起脸来,更是翻脸无情。像李诚,那真是明湛自镇南王府中带出来的老人儿了。

李诚任内务府总管的时间不长,贪的银子并不多,约摸数万两。

关键是明湛登基后厉行节俭,他又是个精细人儿,并不好糊弄。内务府也得识趣。可就这数万两银子,明湛直接砍了李诚的脑袋。

除了跟随在明湛身边的旧人,就是李平舟等人也随之谨慎许多。

153、更新 ...

廉政司的事解决后,明湛对于如何做皇帝似乎有了新的心得。临近过年,明湛命内务府大肆采办,五品以上官员俱有年货可发,并且在大凤朝的历史上第一次实行了年终奖双薪俸的奖赏方式。

虽然明湛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大方,但是,朝廷此举,得到了所有官员将士的拥护。真正的高官豪门并不差这一个月的薪俸,不过对于像宋珠玉林永裳这样的穷官儿,这一个月薪俸的确顶了大用。还有就是普通士兵,无官无职,亦无油水可捞。能多得这一份儿薪俸,足够让他们给家里捎去,置办一份稍微丰厚的年货,过一个宽裕的新年了。

谢恩歌颂的折子是雪片一般飞到帝都,看的明湛大为心烦。就是林永裳也不能免俗的写了一封拍马屁的折子,当然,这里面还有林永裳对于淮扬赈灾的详细介绍。

明湛给林永裳回笔道:卿对朕之爱慕,朕已知之。此等倾慕之语,朕与卿心有灵犀,具表不必。

林永裳接到回折,当时的脸色就不必提了。自此之后,终其明湛整个执政期间,林永裳再未上过一本歌功颂德的奏本。

关键是,他是知道明湛与阮鸿飞的关系的。天哪,若是叫阮鸿飞误会,不能拿明湛怎么着,林永裳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再者,万一帝王昏庸,要他们师徒一块儿侍君,这可如何是好?林永裳心思一沉,菊花儿一紧,以此为鉴,立志再不能乱拍马屁。

聪明人就是太会联想了,林永裳心里这等龌龊想法,不必明湛知晓,若是叫阮鸿飞猜到林永裳心里在琢磨啥东西,立码能抽他个半死。

不说林总督阿谀奉迎的折子被明湛好一番调戏,徐叁对于林永裳却有了新的认识,他着实没料到林永裳竟然狡猾至此。

这要从林永裳寄给徐盈玉的信说起,若是林永裳直接将信寄到徐家,那徐叁一定会把信拦下,断不能叫女儿瞧见。但,林永裳就有这样料困难于先知的本事,他先把信一并寄给沈拙言,再指挥沈拙言去送信。

当然,为了沈拙言的名声计,吴婉定不会叫自己丈夫去给徐盈玉送信的。

故此,如林总督所料,送信的人是吴婉。

吴婉如今的名声比以往好了许多,毕竟,能嫁给沈拙言,别人就是瞧着沈拙言与林永裳的面子也不敢再无事生非的说些风言风语。

现在,大多是各种酸话,什么“吴大人就是有手腕儿啊”“人家就是福气好啊”啥啥的。

可不是有手腕儿有福气么?

吴婉嫁给沈拙言的时机选的再恰当不过,婚后,沈拙言拿她当个活宝贝。哪怕如今吴婉依旧在打理善仁堂,日日抛头露面,沈拙言也没说个“不”字儿。

沈拙言这样的脾性,还有这样的前程。

吴婉这样的出身,这样的经历,能嫁给沈拙言,在世俗的眼中,的确是吴婉高攀了。

吴婉与徐盈玉早就交情不错,亲自上门,拜访过徐夫人与徐老夫人,便与徐盈玉去了徐盈玉的闺房说话儿。

荷花儿上了茶便退下了,徐盈玉笑,“妹妹大婚,我还没恭喜妹妹呢。”

“姐姐就不要拿我打趣了。”吴婉心愿得偿,她自从经了陆老八之事,原是立志终身不嫁的,奈何碰到沈拙言端方君子,怎能不动心意?大婚半年,吴婉只觉得日子飞快,再没有半点儿不顺心之事,就是脸色也较以往红润许多,少妇风情初显。吴婉自袖中将林永裳的信取出来,放到徐盈玉手里,轻声笑道,“是舅舅让我转交给姐姐的。”

见林永裳要经吴婉的手将信给自己,徐盈玉颇有些嗔怪道,“也不知道林大人有什么事,直接寄到我家来是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呢。”吴婉温声为林永裳说话儿道,“若经奴仆之手,这些人嘴碎,未免不妥。”若是寄给徐相,这信能不能到徐盈玉手里还真要两说。吴婉自来精明,颇能理解林永裳的难处。林永裳与沈拙言有大恩,再者,吴婉与徐盈玉皆是聪慧无比的女子,更透脾气。吴婉自是希望林永裳娶了徐盈玉这样知书识理的女子为妻,日后总好相处。否则,若是什么别扭挑剔的闺秀,还有范沈氏那里,以后为难的事怕要更多。所以,吴婉也乐得为他们牵桥搭线。

虽然林永裳官职本事没的说,与徐盈玉实在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上一对,地下一双。但是,有淮扬徐家之事在前,即便徐相也不可能就这样任由两人大大方方的来往。

徐盈玉也猜透了林永裳所虑,便不再多说,只管拉着吴婉说话儿,并不着急看信。

直到吴婉告辞,徐盈玉将人送走,这才把信拆开细阅。

林永裳的信完全与先前的闷骚大为不同,其言语之温柔,行文之深情,完全一副情圣情怀。这样你来我往的,直到过年,徐叁方知晓女儿与林永裳通信之事。

徐叁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不好在女儿面前发脾气,只管一个人在书房里大骂林永裳奸滑。

徐秉堂闻了风声,正好经过,抬脚进去安慰老爹,“先前曾静,爹您嫌他又笨又呆,不识时务,不懂恩情。如今林大人,没追求姐姐时,您夸人家百年难得一见的俊才。如今又骂人家奸滑。莫不是老丈人都像爹您这样?”

徐叁直接把人踹出门去,狗儿子,生养来除了气人,有什么用处?

徐秉堂要走,徐叁在其背后远远叮嘱,“嘴放严点儿,别到处乱说。传出一星半点儿,打断你的狗腿,撕烂你的狗嘴。”

徐秉堂随口应两声。

徐叁抓紧时间给女儿骑驴找马,将朝中未婚才俊一个个的扒拉个遍,遂将目光放到如今新的大同将军宋遥身上。

先前徐叁就颇为看好宋遥,如今宋遥更是少年高官,前途无量。徐叁看的颇为满意,决心要招宋遥做女婿。

话说这一年,明湛将大同、宣府、辽东、甘肃,西北防线四位将军召回帝都,进行明湛登基后的第一次陛见。

大同与其他三地不一样,先前的大同将军被副将杨宇同谋杀,仅剩的三万大同军与自甘肃调拨的两万甘肃军组成新的大同军。

明湛直接任命宋遥为大同将军,尽管几乎没人赞同,但是明湛坚持,朝臣也没法子,只得看着乳臭未干的小儿上位。

宋遥改写了大凤朝历史上武将升迁的神迹,哪怕西靖伯霍远山因为杀鞑靼人有功,被封伯爵,其实官阶却没什么变动,不比宋遥一步登天。

像宋遥,由武状元赐五品前锋之衔儿,因活捉哈木尔,再由五品升至从三品副将。如今由从三品再迁为正三品,暂代大同将军一职。这一系列的升迁,仅仅用了半年的时间。明湛若是执拗起来,哪怕你李平舟撞墙都没用。

但是,明湛也不能真叫李相去撞墙,他于宋遥的事务上做了妥协。

按理,这四位将军均为正一品武官。

但是由于宋遥资历实在太浅,朝中反对声极大,明湛只好将他由从三品升至正三品,并且是暂代大同将军一职,待来日宋遥立下功绩,以军功服人,自然可正位大同守将一职。

徐叁先前就瞧中了宋遥,小伙子人生的俊俏,又有本事。虽无家业,可徐叁真不大看中这个,就拿徐叁自己来说,他初来帝都不过是五品翰林,且一熬多年,现在的家业都是他凭本事挣的。

大丈夫有本事在身,还愁家业不成?

宋遥再回帝都,依旧寡言鲜语,浑身上下带着凛凛的杀伐之气,迫人至极。

明湛与平阳侯先前在凤家兄弟绑架案中合作过,如今再见,亦有默契。对于平阳侯,明湛登基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先前几个皇子,他没交情。与明湛,虽然交情也浅,但是曾经也算有过合作。他对于明湛的本事,还是很服气的。再者,人家平阳侯与阮鸿飞有交情。

现在阮鸿飞亦不可同日而语了,神啊鬼儿的弄了个杜若国主,平阳侯只好装不认识他。

平阳侯此次回帝都,另有事情要说,他道,“陛下,臣如今五十有九,过了这个年头儿,就六十了。不瞒陛下,臣征战半生,伤痛颇多,如今体力难支,怕是不能再为陛下继续效力了。请陛下准臣辞官,回帝都休养吧?”

明湛心下颇惊,老头儿怎么一回来就要请辞呢。不仅明湛意外,就是宣府将军刘易山与辽东将军方渐东亦露出诧异神色,宋遥也面无表情的瞥了平阳侯一眼,只管正襟危坐听下文儿。明湛当下拒绝,温声道,“平阳侯何出此言,朕观古书,昔日春秋时,廉颇七十八岁犹能率兵大破燕军;西汉李广六十七岁战漠北讨匈奴。如今朕看平阳侯也是老当益壮,谈何辞官休养呢?朕不允。”

平阳侯沉声正色道,“臣并非虚言,如今子孙皆已长成,臣想着为国征伐多年,臣与老妻,一并回来,含颐弄孙,亦是快活。”

明湛想一想,忽地笑了,“朕心里倒有一个计划,如今老将军回来了,正好与你商议一番。辞官之事,以后再说。来,你们在西北,兢兢业业,现在回来了,也尝一尝朕这里的美酒。”

宴会再次恢复笑语欢颜,只是各人心里终究多了些什么。

这些将领回到帝都,自然有孝敬奉上。

明湛知道这是古来的规矩了,一一笑纳。

马维与平阳侯商议之后,表示皇帝陛下颇喜吃涮锅子,于是除了各样宝物,又带了十几头陕甘的羊来。明湛吃过之后,搔一搔头,写了幅手书赐下,上面几个蹩脚大字:天上龙肉,地下羊肉。

阮鸿飞唇角抽了又抽,恨不能一巴掌抽死明湛,骂他道,“你腔子上长的是屁股吧!”拍着他的屁股道,“这才是龙肉呢,蠢才!”

明湛扭了两个,娇羞的挑个媚眼儿,捏个兰花儿指,羞答答的恶心阮鸿飞,“表摸朕的龙屁啦。”

阮鸿飞险些把晚饭吐出来,明湛撕了这幅手书,另写一幅:天下第一羊。

然后命人快马送回甘肃。

再者,明湛亲笔写了一篇赞美陕甘羊肉之鲜嫩美味的文章刊在皇家报刊,由于这是帝王亲笔,自然放在第一版最显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