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皇都十里春

作者:紫玉轻霜

文案:

“我要是去汴梁,怎么才能找到你?”夕阳下,燕双澄望着渐渐驶向远处的马车喊道。

车内的少年犹豫了一下,抬手推窗:“宣德门内第九家,朱红金钉门,黛绿琉璃瓦。”

她一直记得他的回答,可当她真的去了汴梁——

那夜月华如水,花灯如潮。她却被数不清的官兵围捕,最后还被当成刺客关进了大牢。

燕双澄欲哭无泪,身穿玄黑貂裘的少年却冷眼旁观:“欠我那么多年,自己倒忘得一干二净,这笔债要到何时才能还?”

一句话文案:论蠢萌“女贼”推倒高冷九皇子的可能性。

非宫斗文,双C,1V1,架空北宋,请勿考据。

文题源于石曼卿诗句:“台高地回出天半,了见皇都十里春”。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令嘉、燕双澄 ┃ 配角: ┃ 其它:双C,1V1

第一章雪照山城玉指寒

尖啸着的朔风自峰峦间扑挟而来,卷乱了本就纷扬的雪。山崖间的松柏本已覆了厚厚一层白,风势一紧,便有冰雪自枝头坠下深崖。

在这苍茫天地中,却有一列人马自远处疾驰而来。漫天风雪之下,那些人皆腰压前倾,身子几乎伏于马背。只是两侧高崖耸峙,中间小道越发狭窄难行,饶是他们骑术高超,到了此处也不得不放慢了行速。

当先一人身穿灰布厚袄,嘴唇已被冻得发白。他用力抹了抹脸上的雪末,勒紧缰绳回头道:“都校,这山路甚是艰险,雪又下个不停,咱们是不是找个避风的地方躲上一阵?”

他身后的黑衣男子蹙紧了浓眉,断然道:“停不得!你难道没听说这九龙峡附近多有匪盗?!此处两侧皆是崇山峻岭,极易设下埋伏,若是所运之物有何闪失,岂是你我能承担得起的?”

那人心头一紧,嗫嚅道:“但卑职之前也曾向驿站小吏打听过,说是邢州知州已派人平定了山匪……”

“驿站小吏自然只会说些官面好话,当不得真。端王殿下已赶往邢州,我们更应尽快将东西送至他手中,方可安下心来!”黑衣人说罢,紧了紧背后的锦缎包裹,扬臂示意众人打起精神继续前行。

众人虽无奈,但也不能再有异议,只得裹紧了棉衣冒着风雪疾行。

朔风在狭窄山谷间肆意穿梭,都校抬头远眺,崖壁间怪石嶙峋,间有枯败古树横生倒挂。他命灰袄男子带着数人在前头探路,自己则居于队伍正中,一手持缰,一手暗暗握住了腰间刀柄。

灰袄男子率人行在最前,刺骨寒风直透全身,纷飞的雪花不时遮蔽了视线,恼得他心中暗自咒骂。正在此时,一名随行人员却忽的发出惊呼,直指前方断崖方向。

灰袄男子亦是一惊,急忙随之望去,却只是茫茫皑皑,看不到半个人影。

“慌个什么?!”他不由斥责。那人急道:“小的刚才隐约望到有人坐在悬崖间的树上,所以才叫出了声。”

听他这样一说,众人又往前方左侧崖间望了过去。果见有一株古松倾斜长在石缝之中,虬曲如苍龙凌空,但树上只有点点白雪随风飘落,并无人端坐。

“冰天雪地的,就算有劫匪也只是躲在山里,哪会坐在悬崖间,你莫不是见了鬼?!”他虽是这样说着,但还是放慢了行速,意欲等着都校等人赶上。孰料还未行出多远,忽听沉钝风声凭空响起,猛然间一道赤链从山崖间呼啸而来,直掠过众人头顶,“嗤”的一声便狠狠扎入对面石岩。

“小心!”灰袄男子心头一震,勒缰大喊,众人迅疾抽刀围拢。

此时都校等人亦闻声赶来,尚不及开口询问,竟有一道青影攀着悬索急速而来,直掠向那身背包裹的都校。

漫天风雪间,众人只能望见这青衣人脸容为青布所蒙,一双眼睛倒是亮如星莹。

都校一声令下,身边众人迅疾挽弓放箭。箭雨纷飞中,青衣人腰身一拧,借着悬索之力腾越而起,刹那间十数枝利箭从身下呼啸飞过。众人还待开弓,青衣人已在电光火石之间掠至近前,腕间银光一闪,便有利刃朝着都校肩头飞去。

都校纵马跃出,迎着那飞旋而至的利刃便是重重一击。但听得“嗡嗡”作响,那道银光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竟又换着方向卷向都校。都校人在马上仰面闪避,灰袄男子率领随从正要围攻那青衣人,却又听“嗖嗖”数声,一支支弩箭自两旁路石后急速射出,尽朝着人群而来。

众人急忙闪躲,而此时都校已挥刀卷住那银光一端,原来是条极细的锁链。都校凭着膂力紧拽不放,银链在寒风中簌簌颤抖,眼见便要断裂。这当儿青衣人猛然松手,趁着都校失力后倒之际,袖间又射出一道银线,尖端弯钩如月,顷刻间便将都校肩后包裹给夺了过来。

都校大惊,飞身跃起一掌擒住包裹,两相撕扯之下,那锦缎骤然裂开,从中掉出一方朱红色木盒。青衣人身形旋转,只一抄手便将木盒扣在掌中。众人飞扑而来,手中钢刀寒光烁烁,青衣人反手一弹,银线弯钩穿透人群,竟正击中都校面门。

都校捂着伤口连连倒退,青衣人趁势疾掠而起,腕间银线一钩半空悬索,便腾身跃上。灰袄男子见势不妙,夺过手下弓箭,拉开弓弦便要向青衣人后背射去。不料此时山崖间巨响连连,众人侧身一望,竟有粗壮圆木自半山径直滚下,正朝着这边砸来。

“闪开!”都校大喊一声,众人迅疾朝后退避。唯有那灰袄男子座下骏马受惊失控,竟使他被圆木撞个正着,直跌落雪地之中。

一时间冰雪飞溅,马嘶不已,待得众人赶上前去救起灰袄男子,他已是嘴角淌血,脸色煞白。同样负伤的都校忍着剧痛追赶几步,却只见一点青影在峭壁上点跃几下,转眼便再无影踪。

“都校,东西被抢走了!这下可怎么办?!”随行人员又惊又怕,个个都面如土色。

都校咬紧牙关,过了片刻才哑声道:“端王就要赶到邢州……想保住性命的,就都按着我说的去做!若不然,只怕一个都活不成了!”

从九龙峡迤逦往东,皆是茫茫雪原,数十里之外,方才有巍巍古城伫立于天地之中。时已临近黄昏,雪势渐渐转弱,但寒风仍是一阵紧似一阵,城楼上的灯笼亦不住摇晃。

邢州城中百姓皆早已闭门不出,街巷空无一人,可在府衙门前却是另外一番场面。在州府掾吏的指挥下,众多士卒仆役正忙着将一件件红木桌椅案几从府衙中运出,虽天寒地冻,士卒们仍累得满头是汗。檐下避风处则有数人站着,为首一名中年人面色白净,身穿朱色官服,正是邢州知州徐茂钟。

他见士卒们已将家具放置到门前的车上,便挥手示意赶车人速速启程。马车载着家具远去后,一名心腹掾吏上前小心问道:“大人为何急匆匆地将这些家具都运走?”

徐茂钟瞥了他一眼,低声道:“端王如今正在大理寺任职,专断官员贪墨徇私等事,倘若他见了府衙内的摆设,岂非要认为本官也是个爱财之人?”

“大人果然想得周到,难怪刚才叫人去准备一些旧家具了。”掾吏说着,替徐茂钟撑起了纸伞,陪着他慢慢走下台阶。徐茂钟在府衙门前细细巡视,身边众人陪着笑脸道:“卑职们见识浅陋,从未见过东京府来的贵胄皇子,倒不知端王殿下性情如何?”

徐茂钟望着覆了积雪的道路,沉声道:“殿下性情温和,不是挑剔之人,但你们也该警醒侍奉,万不能有半点马虎!”

众人急忙道:“小人们不敢!”

徐茂钟冷着脸,又转身问一人:“先前派出接应河间府使者的人怎么还未回转?你再带人出城去看看!”

那人正待回答,却听马蹄踏雪声由远及近急迫而至。众人循声转身,但见一队人马正风驰电掣般从南面城门方向赶来。虽风雪交加,但马上之人皆身姿挺拔,毫无畏寒之意,个个身穿深色骑射服,腰间配着镔铁长刀。当先数十人面目皆为遮风布帛所掩,只露出凌厉的眼。在他们之后,则又有众多人马护着一辆马车紧随而来。

那马车车身通体墨黑,窗扉紧闭,低垂的深青色布幔不住晃动。在这样的急速行进中,车前车后随行之人皆缄默肃静,唯有骏马颈上垂着的铜铃泠泠作响,伴着马蹄声飘散风中。

府衙前的士卒们不由都警惕起来,徐茂钟微一蹙眉,才刚踏上一步,便听那马队当先一人肃然道:“邢州知州何在?”

徐茂钟心中没来由地一紧,不由道:“敢问诸位是?”

此时那群人已到了府衙前,领头之人解开遮面的布帛,露出英武的脸容,打量了他一眼,只道:“你就是徐茂钟?”

徐茂钟见这群人气度不凡,心中已有几分明白,虽感到意外,仍然急趋上前:“正是,不知诸位可是端王手下?下官原以为殿下要到明日才到……”

“车中并非端王。”那人打断了他的话,正待要再往下说,远处忽然有人高声急喊:“大人,出事了!”

徐茂钟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小队人马仓惶驰来。前头十多人乃是官差打扮,其后一群人则穿着灰袄,行在最先的一名官差刚跃下马想要禀告,可瞥到府衙前的那一支整齐肃穆的队伍,只能惊恐不安地望向徐茂钟。

徐茂钟盯着那官差,压低声音道:“何事大呼小叫?!”

那人见徐茂钟眼神狠厉,不禁打了个寒颤,本已要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堵在喉头,一时间竟不知应该怎么回答。其余众官差也都不敢言语,倒是紧随在他们身后的一群灰衣人不时发出呻▏吟之声,皆是脸上身上血迹斑斑,一看便是受了重伤。

官差头领见徐茂钟望向那群灰衣人,忙小声道:“大人,这些就是河间府的人……”

“东西还在?”徐茂钟紧盯着他,呼吸急促。

官差咬了咬牙,哑声道:“卑职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他们倒在雪中……说是,东西被抢走了。”

徐茂钟只觉眼前一黑,不禁后退几步,身边掾吏急忙搀扶。此时那群人纷纷下马,都校捂着伤处来到近前,愠怒道:“徐知州,你不是说九龙峡一带早已太平无事吗?为什么我们一到那里就遭遇袭击,被盗匪围困许久,也不见你们派人来接应?!”

“什么?!”徐茂钟惊愕道,“三月前本州通判便率人将之尽数剿灭,哪里还会有什么山匪?!”

“三月前?”那都校挑着眉冷笑,“最近你们可曾进山查看?难道不会是他们去而复返?若是你早些派人仔细搜寻,也不会发生这等事情!”

徐茂钟又急又恼:“先前那些厉害角色至今还关在牢中!本官得知你们要途经九龙峡,又派人进山探路,山匪巢穴空无一人,已是早就作了鸟兽散!莫不是你们自己弄丢了东西,却将罪过推到我邢州府?!”

那都校还待争辩,却忽听有个清冷的声音缓缓道:“你是河间府马军副指挥使陈溯?”

都校怔了怔,回过身子。府衙前的那支队伍始终静默站立,适才那声音似是来自于其间的那辆墨黑马车。但陈溯以前曾在河间府见过端王,无论是这些人马的装束还是刚才那句问话,都不像是端王本人来到此地。

他在心中迅速打着算盘,但还是朝着那马车行礼道:“正是微臣,不知车中是否端王殿下?”

“不是。”

车中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年轻,相比端王的温和谦恭,此人语声冷如山泉叩石,隐隐透出孤高决绝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好久不见,2015年我的新坑终于开了,为啥选在今天呢?因为今天是我生日,羞涩脸~~~欢迎追文,希望你能喜欢这个故事!

因为对宋代有着异乎寻常的喜爱,所以文中出现的官名、地名以及称呼都源于北宋,不过毕竟不是历史小说,所以还是架空的,读者们请别太过考据噢~

第二章朔风寥寂影翩飞

风吹雪落,深青色帘幔为之簌动,车中人并未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是接下去道:“朔方丹参既已被抢,为何还在此处争论不休?若是真被山匪夺去,更应速速带兵前去围剿。”

陈溯滞了一滞,急忙道:“臣因不知九龙峡地形,所以才先跟着邢州官差回来通报,希望徐知州能派人与我等一同赶回九龙峡。”

“当真如此?”那人尾声略显上扬,似乎有意放慢了语速,旋即又沉静道,“徐知州,先不论山中是否真有匪盗,依着陈都校之言,你速与通判领人前去九龙峡搜捕……若是丹参被毁,在场诸位只怕都难逃重罪。”

“臣领命。”徐茂钟后背不住渗出冷汗。

不久后,邢州通判闻讯赶来,与徐茂钟一同点出精干官差,随着陈溯等人再度赶往九龙峡地带。此时天色渐暗,飞雪纷纷间火把摇曳,如火龙般绵延不绝。

临出城时,徐茂钟谨慎地向那马车边的护卫问道:“车中坐着的,不知是哪位?”

那护卫首领看了看马车,帘幔依旧低垂。他压低声音向徐茂钟说了一句,徐茂钟闻言先是怔了怔,继而面露讶异,深吸一口气,喃喃道:“原来是他……”

车轮碾过覆着冰雪的路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夜风吹动马匹颈下的铜铃,那一声声泠泠的清音,错落起伏,打在人心间,好似攒了冰的箭。

车队穿过雪原,迎着凛冽的风驰向已被夜色笼罩的九龙峡。两面山势渐起,道路亦越加崎岖,车边的护卫靠近车窗低声问道:“殿下可要留在这儿休息?让我们进山就行。”

“不必。”车中人简短说罢,过了片刻,紧闭的车窗方才从内推开一些。有修长白皙的手挑起帘幔,清瘦的手腕处微露出墨黑的貂绒袖口。光影明灭间,里面的人只朝前方淡淡望了一眼,其后,帘幔又倏然落下。

“找不回丹参,我是不会罢休的。”车中人语声平淡,却又隐含金铁之意。

陡峭的山岭间有黑影轻盈起落,顷刻间便掠过最险峻的悬崖,飞一般朝着前方奔去。只是山路转弯处已为积雪覆盖,那黑影如鹞子般掠起,身形一转便落在斜生的古松上。过了片刻,半山间才又有三人匆匆赶来,为首一人身形矮小,见了那黑影便焦急道:“双澄,怎么停下了?”

“前面山路都被雪堵了,不过对面山谷间的瀑布结了冰,我倒是可以借助冰棱攀援。”双澄悬着双腿坐在了枝桠间,又望了望对面悬崖间崚嶒晶莹的冰柱,“三位哥哥,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矮个子望着那倒悬半空的冰柱,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直娘贼,原本探好的路全被这场大雪给毁了!”矮个子身后的壮汉气得一挥胳膊,撞得树杈间雪落不止。矮个子忙宽慰几句,又上前一步道:“妹子最好先把那个盒子交给我,咱们分头跑路。你虽说身法好,可万一飞纵的时候把东西弄丢了,岂不是白忙活一趟?”

双澄微微一怔,晃了晃双足:“为什么要分开跑路,万一落单被官兵逮住,岂不是很危险?”

另一个年轻人按捺不住,啐了一口,“我看咱们这次是瞎忙一场!还以为包裹里有什么金银珠宝,结果就一根干巴瘦的人参,也不像是什么好货!”

一旁的壮汉不禁皱眉:“闲话少说。双澄,赶紧把盒子交给老二保管,等到了山外的村子再汇合到一起,难道我们还会吞了你那一份不成?”

双澄努起嘴儿,不由自主地往肩头的包裹摸去。矮个子连笑数声:“双澄,咱们也算是好兄妹了,这几天来一起喝酒吃肉,岂不快活?!你说要寻你爹爹,咱们不也是尽力帮忙,怎么到现在还信不过彼此了?”说话间,便要去抓双澄肩头的包裹。

“啊呀!”双澄忽而一指山下,叫道,“糟了!”

那矮个子一愣,只以为她是在故意耍诈。可年轻人亦指着山路直喊“不好”,矮个子侧脸一望,果见长长队伍迤逦而来,明晃晃的火把照亮了阴暗山峡。

“官兵来了!”矮个子惊呼一声,急于要将双澄肩头的包裹抢到手里。不料双澄往后一倒,竟借力翻纵,跃出悬崖,只一手攀在古松上,身子在半空晃来晃去。

壮汉一把推开矮个子,抓住双澄手腕,急切道:“快过来!要是被他们发现,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大哥别怕,我替你们引开官兵!”双澄说罢,发力往外一纵,反身便往不远处的山岩跃去。壮汉情急之下伸手却抓,却只将她束发的青帕扯了下来,霎时间她那长及腰间的乌发倾泻垂落,在夜风间飘飞如梦。

“盒子!盒子!”矮个子急得顿足,却被壮汉一把抓住。“先避开官兵再说,走!”壮汉扯住两人,返身就往深山里奔去。

双澄足尖一点山石,腾挪间便跃上了山崖。再朝古松处望去,只见那三人已奔向山中。只是这一分神之间,山道上已传来叫喊:“那边是什么人?!”

双澄一回头,见那疾驰而来的队伍已停在两山之间,当先之人高举火把朝着这边厉喝。她握紧了肩前布带,左袖间射出一道银光,细链飞缠上对面山崖间的古树,她便纵力腾越而去。

夜风中,她的身姿轻巧如燕,倏忽间穿过长空,纤腰一拧,手指已搭上古树枝干。孰料那山道上的官兵首领一声令下,竟有无数利箭破空袭来。双澄急忙攀住枝干飞身闪避,饶是她身法极快,也有几支利箭贴身穿过。她只觉腿畔阵阵刺痛,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别的,用力纵上山峰,背着包裹便朝暗处奔去。

她在早些时候已与义兄们查探过此地情形,九龙峡范围极广,共有九道峡谷,其中瀑流深泉数不胜数。而近日来气候严寒,今日一场大雪更使得许多山道成了绝路。唯有那西北方向的龙女峰通往峡谷外的山村,且灌木丛生,倒是避难逃亡的好地形。

远处的马蹄声与喊叫声混杂在一起,使原本寂静的山岭变得喧闹不已。腿上的伤痛越来越严重,想必是刚才那些飞箭划破了肌肤,她忍着痛躲在山石后往下张望,狭窄的山道间火龙起伏,一列官差正往这儿急速追来。

她迅速撕下腰带在伤处裹了一裹,手腕一翻便挽起披散的长发,蹙眉撑起身子,飞也似地掠了出去。

“殿下,邢州通判已率领人马去追击那人了。”护卫首领俯身在马车边说道,“依照陈都校的说法,先前出现的那个人,无论从身法还是体型来看,都应该就是之前夺走丹参的盗匪。”

“单单只追那一人去了?”车中人淡淡道,“若他只是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身上背了个空包裹,却将丹参交予其他人带走。你们将大量人马集中于他一人身上,到时却容易上当。”

护卫忙道:“属下这就叫徐茂钟再带人去搜山。”

“你先叫他与陈溯一同过来。”

护卫应诺而去,片刻后,徐茂钟与陈溯分别来到车前。“徐知州,速命人将这蟠龙岭可通往其他山岭的道路全部封锁。”车中人道,“夜黑风急,我们虽有兵马,对方却在暗处,极容易趁乱躲进深山。如若盗匪在情急之下将丹参抛进山谷,我们要想找到就更是艰难。”

“遵命。”徐茂钟随即叫来手下吩咐。陈溯见状,连忙道:“臣也想去搜捕那山匪,不如让徐知州留在此地保卫殿下安全。”

“我还有些话要问你。”车中人说罢,徐茂钟便急匆匆率兵离开。陈溯愣了愣,试探道:“殿下有何吩咐?”

“你先前遇到了多少盗匪?他们又是从哪座山岭下来的?”车中人不紧不慢问道。

陈溯拧了拧眉,愧疚道:“他们是从两侧山上杀下来的,因事出突然,臣并未看清人数,但……应该有好几十人。而且两侧山上还有滚木砸下,只怕更多的人躲在山间,并未露面。”

“知道了。”车中人言毕,轻轻敲了敲车壁,护卫上前后问询了一句,便命车夫将马车调转了方向,朝着路边行去。陈溯不明所以,只得跟在后面。那马车行至散落圆木的一侧方才停下,护卫手举火把站在一侧,另有人上前打开车窗。车中的人借着火把的光亮看着四周,陈溯站在背后,却看不到他的样貌。

“圆木只有三四根,其余的皆是碎石,山上真有那么多人?”车中人撩起帘幔,袖口的玄黑貂绒在火光下浮着微光,又浸着清寒。

陈溯心头跳了跳,强自镇定道:“殿下,当时臣处于混战之中,许是推测有误了……”

“若是有几十人,这雪地上的血迹与厮杀痕迹应该更多才是。”车中人似乎望了望陈溯,“适才在来的路上,我已再三问过徐茂钟,他声称邢州山匪头目已在大牢里关押了数月,明日我就可以亲自提审。我倒不知,这区区九龙岭中,到底藏有多少人马,能将河间府的马军打得一败涂地?”

陈溯越听越心惊,手脚一阵阵发冷。此时又有一人提着黑黢黢的器具来到车边,低声道:“殿下,士卒们在道边找到了这些。”说罢,将手中东西送进了车窗,还有意无意地瞥了陈溯一眼。陈溯看那人眼神不善,不由往后方觑了一下。却见先前还在山道上等着他的部下们不知何时已被带到阴暗处,四周皆是马队护卫。

“陈都校。”车中人忽而发声,说不出的冷峭,“追捕盗匪的事情我已交由徐茂钟去办,东西在他邢州地界被劫,他自然有摆不脱的干系。只是你奉命送交,却在半途出了岔子……”

陈溯听他话语中丝毫不带宽宥之意,急忙下跪道:“若是殿下准臣带人进山,臣定当不顾生死,势必将丹参夺回!”

车中人冷冷道:“如此急着要亲手夺回丹参,只怕还有别的心思吧?”

陈溯呼吸一滞,但听那人道:“你那些手下虽身上都带着刀剑之伤,可除了那姓黄的虞侯之外,个个都未伤及筋骨。莫非盗匪与你们交手之时还故意留了仁慈,只划出些个血口,却不往要害处落刀?”他顿了顿,又从车窗中抛出了几件硬物,重重砸在了冰雪中。

陈溯惊得后退一步,却见原来是几把劲弩,但布置奇巧,中间以机簧相连。车中人道:“这种劲弩底下有座,只消安在石缝之间,仅凭一两人便可操控数十支弩箭同时射出,你身为马军副指挥使,只怕也不是不知。且东西已被夺走,机关却还留在此地,这做派倒不似盘踞的山匪所为,更像是得手即走的飞贼……”他话说至此,话音略微提高几分,“陈都校,我倒想问问你,那丹参,究竟是被人夺了去,还是你与飞贼里应外合,有意做出一场戏来演?”

汗珠从陈溯额上不住流下,至此,他再也支撑不住,伏倒在雪中颤声道:“臣,臣万万不敢!实在是那飞贼出人意料,身法之快是臣从未见过的……臣怕说出真相会令殿下恼怒,才想将罪责推一些到邢州知州身上,还请殿下恕罪!”

“出人意料?”车中人冷哂一声,“我看当真是奇耻大辱!”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收到了好多祝贺,谢谢大家了!PS:每天更新的时间是在中午12点左右,如果有变化会提前通知的。

再PS:男主虽然早早出场,但到现在就露了只手,肿么办?!^_^

第三章皓腕纤纤凝霜雪

夜色浓重如化不开的墨,双澄凭着腕间银钩在悬崖峭壁间轻灵腾跃,遥望后方,持着火把的官军仍在山间逡巡搜查。她小心翼翼地攀着岩石下到山峰底端,落地之时摸了摸肩后包裹,里面的盒子还完好无损。

龙女峰静静伫立于夜幕,山上本有秀丽瀑流,但在之前早已凝结成冰,悬在高崖间如同利箭万千。她束紧了包裹,借着夜色笼罩便掠向山峰后方,只消穿过那隐蔽的树林,便是三岔路口,其中一条正通往村镇。

她已经笃定了主意,按照先前与三位哥哥说好的那样,等到了村镇便换上寻常衣衫,与他们汇合之后立即离开,让那些官兵在山中翻个底朝天也觅不到踪迹。

一边想着,一边疾行,枯败树叶附着冰雪在脚底沙沙作响。

刺骨寒风卷过脸畔,这北方的冬天还真是让人难以承受。她呼出一口气,正待一鼓作气冲出树林,却骤然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