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时,自有安排。”

自那天起,她被带进了怀思太子所住的琴楼。

小楼的窗棂都是紫铜制成,怀思太子被捆绑在柱上,双澄还是第一次那么近的看着他,看着这个与九郎面容相似的男人。

她没法忘记九郎,更不愿他步了太子的后尘,也成为行尸走肉。

他们告诉她,只要按照要求来做,以后就再不用躲躲藏藏,甚至可以回到九郎身边。

她的心里始终怀有疑惑,可是没人会给予真正的答案。她只能按淮南王所说的那样,日复一日地与怀思太子说着话,教会他如何应答。

太子的身体渐渐虚弱,神智也时常错乱不清。

难得清醒的时候,他会怔怔地看着双澄,似乎陷入了深远的回忆。双澄盘着腿坐在他对面的地板上,心里想的却是九郎。

“你是谁……”他曾这样迟疑地问她。

按照指示,她应该扮作傅蓁。可她看到太子这个样子,却又不忍永远欺骗,便犹豫了一下,道:“我叫双澄。”

他木然地点了点头,又望着她道:“你长得真像她……”

她怔了怔,心里不是滋味。过了片刻,才低声道:“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也长得有些相似。”

怀思太子没听明白她的话,双澄却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一般,顾自缓缓道:“说起来,他是你的侄儿。他叫赵令嘉,排行第九。如果你以后能见到他,千万不要觉得他对人冷淡,那只是因为他暂时还与你不熟悉。等你多与他相处了之后,就会知道他的心地有多好。别人对他有一分情,他就会想着还人十分好,就算别人欺他害他,他也不会怀恨在心……”

她的声音逐渐喑哑,越是这样念着,越是陷入深深的不安。

“你们要带我回宫吗?”怀思太子忽然痴痴地问了那么一句。

双澄惊觉抬头,“不……不会带你回宫。”

他却好似没听到她的回答,继续说道:“回宫……去见官家,还有二哥,皇后……要他们将阿蓁还给我,这样我就可以带着阿蓁走,走得远远的,再没人找到我们。”

他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欣然的笑意。双澄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好,慢慢地站了起来。

怀思太子还在喃喃自语,她走出了小楼,却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

沿着□一直往北,便是更为幽僻的后院。此处少人经过,石径两侧尽是碧草,偶有雀鸟落在枝头,旋即又扑簌簌飞走。

吱呀一声,她推开了虚掩的院门。

丁述坐在院中,见到她的到来似乎并未感到意外,只是缓缓站起,向屋子走去。

“师傅,你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吗?”双澄关上了屋门,望着丁述的身影低声道。

他背对着她,道:“淮南王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要为傅将军父子澄清冤屈。”

“可官家就算因为见到了怀思太子而心生不安,难道就会这样听命于我们?他难道就不会当面答应,背后再派人将我们一网打尽?”双澄焦急问道。

丁述沉声道:“淮南王必然有所安排,不会让你我白白送死。”

“他为了什么?”双澄的眼里满是不安,“就只是因为与太子交情很好?可是太子现在被关在小楼里,每天背着同样的对答话语,这难道是做兄弟的忍心见到的吗?”

“双澄!”丁述转身看着她,低声道,“你现在身处他们手中,不必考虑那么多,只要按照他们所说的去做就足够!”

她目露悲戚:“师傅……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却不能说给我听?”

他望着双澄,没有回答。她继而又走上一步,强撑着精神,道:“这些天来,我一直按照他们说的那样,一句一句教怀思太子练着对话。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到那个时候,他们或许不仅仅是要翻案……师傅,你原先就知道他们的计划,对不对?不然你为什么之前一定要带我离开?”

丁述沉默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她的目光缓缓移至一边,落在了悬在床头的梭子枪上。枪尖隐隐泛着寒光,锋利异常。双澄望着那枪尖,忽而怔怔道:“师傅,暮春之时,你也会与我一起行动?”

丁述微一皱眉,道:“那是自然,我不会让你独自一个人踏足险境。”

“是要带着这柄银枪,用傅家的枪法刺杀官家?”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丁述,问出了那么一句。

“你!”他明显改变了神色,语声亦压抑,“他们不会让我刺杀官家的。你也不必担心此事!”

“可是师傅您一直怀着这样的心愿,不是吗?”她走到床头,握住了那柄银枪,手心感到微微寒意。“要不然,为什么在苍岩山还始终藏着那五块没有姓名的牌位?这梭子枪时时刻刻都擦拭如新,难道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以鲜血祭奠死去的恩人?您口口声声叫我不必担心,可那么多事都瞒住我,让我怎么能安下心来?”

丁述眼角跳动了一下,大步上前按住了银枪,咬牙道:“怎么,你难道觉得不该为你祖父母和父母报仇雪恨?!当年我与你叔父功亏一篑,这么多年过去了,害人的还在皇宫大内享福,冤死的却早就被人遗忘。要不是借助淮南王的力量,我又怎能再有机会见到仇人?眼下他打的什么算盘我也不管,只需先按他所布置行事,但等到得见官家,我这柄闲置了十六年的银枪,总该派上用场!”

他又霍然转身,哑着声音道:“原先我想带你走,是不愿你被牵扯进来。可现在你既然已经知晓往事,淮南王又在这宅院四周布满了卫兵,你一时半刻也无法脱身。倒不如借着他利用我们的机会,反过来也利用他的力量。但你放心,我始终会保护你的安全,不会让你死在禁卫围攻之下。此事无论成败,我都会竭力应对,即便最后遭遇不测,也该挣得个死得其所,不能让那罪魁祸首自在逍遥!”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还有人留着好开心啊~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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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惆怅暮春风雨暗

双澄只觉一阵寒意自背脊贯穿全身,“师傅这样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就算双澄被师傅保护着活了下来,又有什么用?如果真像淮南王说的那样,能迫使官家承认当初冤枉了祖父与父亲,师傅能不能不要再以死相拼?”

“你也信他?!”丁述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语,“之前你不是也怀疑他的用心?官家是何等人物,怎会就此答应这样的要求?倒不如除去他来得干净利落,宫中的太后已经是风烛残年,不必我亲自动手,她也活不了多久。”

双澄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感觉即便说出也是徒劳。丁述的面容在她眼里已经模糊不清,只有那寒亮的银枪还在泛着白光。

每个人都有着属于各自的考量,她却好似处于夹缝中的细草,想要艰难地挣出困局。

然而,事情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她竟不知自己又该往何处去。

北辽军队围困河间的消息传到了汴梁。崇政殿上,君臣一片静默。

前去河间的枢密副使与端王都被困城中,官家下令河北经略集结精兵迅速赶往边境,可是那潘振巍声称伤病在身无法启程,仅派了两名副将带兵出发。新宋军队久未经历厮杀,怎抵得过在雪山间驰骋纵横的北辽人?起先还能抗衡数战,但不过多久,便已显出疲态,竟被北辽人打得连连败退。

面对如此局面,官家急欲再从别处征调军队,然而之前因为军队人数冗杂的缘故,已实行革新精简了大量厢军。而今仓促间想要在汴梁周围调出大批士卒竟成了难事,朝堂上各派臣子争论不休,躲在远处的冯勉探得了些许消息,便匆忙赶回了凝和宫。

“听说官家在崇政殿大为光火。”冯勉一进书房,便连忙向九郎禀告,“河北经略说自己伤病缠身,连骑马都骑不动,官家拿他也没法子。其他武官有的是潘家嫡系,有的则不堪重任,最后勉强选出了一名带兵的大将,可眼下能调动的兵马却已经不多。”

九郎没问其他,却只道:“五哥情形如何?”

冯勉面露不安,叹了一声,道:“还被困在河间……现在这河间已成了孤岛一般,进不去也出不来,不知道守城的士兵们还能撑多久……”

九郎沉默地望着前方,过了片刻,才道:“官家准备怎样做?”

冯勉皱着眉摇头:“奴婢没敢多探听,可据说大臣们似乎意见不一,有的人还借故说是因为这几年的变法才使得军队疲乏,让官家更是大为恼火。”他顿了顿,又躬身上前悄悄道,“本来太后寿宴马上就要办了,可现在边境局势如此紧张,只怕这事是要搁置下去了。”

九郎扶着桌沿慢慢站起,道:“当此情形,官家自是要将全部精力放在抵御北辽上了。”

窗外清风拂来,桌上镇纸压着的信笺翩翩翻飞。他一低头,望着簌动如蝶的信笺,竟有一瞬间的出神恍然。

冯勉审度着九郎的神情,见他眉间隐含怅惘,不由轻声问道:“九哥,双澄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屋子里的气氛似乎僵滞了一下。九郎静默了一阵,亦没有回头,像是只说给自己听似的说了一句:“没有。”

冯勉有些意外,惴惴地道:“可奴婢见九哥似乎也没怎么派人出去寻找……难道是双澄自己决意离去,九哥也不想再见她了吗?”

九郎的眼前又浮现了那日在小舟之中,双澄俯着身子,在他唇上轻轻一吻,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去的场景。

虽然近来各种事情纷杂涌来,然而她的离去仍旧如同不可触碰的伤痕,稍稍一念,便觉心间酸涩难当。

他疲惫地坐了下去,不愿再在冯勉面前流露内心的彷徨。“不必再过问此事。”

“……是。”冯勉识趣地躬身退下。

房门轻轻关闭,九郎独留在屋中。

双澄或许还在距离汴梁不远的地方,可是就算只隔着一道宫墙,他亦无法得知她眼下的处境。回望床榻,那只双燕荷包静静睡在枕边,尤显孤寂。

他慢慢走过去,将之握在手中。

出神间,房门被人叩响。

“启禀殿下,荆国公主到访。”

荆国公主再度来到了凝和宫,却一改往日的热闹欢悦,就连跟在她身后的宫女们亦不敢抬头。九郎请她进来之后,她亦是眼含忧虑,道:“刚才遇到爹爹,我本想与他说说话,可他却连坐辇都未停,径直去了长春阁。看样子河北一带的局势越发严重,爹爹脸色很不好,比以前更加消瘦了。九哥,我很是担心……”

九郎道:“你放心,爹爹既然已经拒绝了北辽使者提出的要求,那就不会将你送去和亲了。”

她却连连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想来,倒是因为我而使得北辽寻到了开战的借口。要不然或许爹爹还可以拖延时日,将兵马粮草准备得更充足些,也不至于匆忙应战。”

“你也知道北辽人只是想寻借口罢了,就算爹爹答应了和亲,他们也会找到其他由头挑起事端。”

“但是……这战火不知何时才会停息。”荆国公主顿了顿,道,“昨日听说爹爹本来打算着要在太后寿辰当天登上繁塔祷告,现在也不知还会不会再去繁台。”

九郎皱了皱眉,依照惯例,官家登上繁塔不仅是为太后祈福,亦是为天下苍生祷告。然而现今这局势之下,官家的一举一动或许都会招来众臣评议,此番繁塔之祈确实还是未定之数。

“若是真要按照先前说好的前去繁塔登高祈福,那就还剩三日了。”他略一沉吟,道,“最近可曾见过元昌?”

荆国公主脸颊一红,“自从那天你到我宫中之后,我也没再见过他。九哥为什么问起这来?”

“还是要请你安排一下,我有事要跟他私下说。”九郎语声低沉。荆国公主不由道:“是与官家前去繁塔的事情有关?”

九郎静默地望了她一眼,虽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已让荆国公主心间隐隐生出忧虑。

……

她离开凝和宫的时候,冯勉恭恭敬敬地站在大门口相送,见她面若凝霜的样子,便陪着笑问道:“十一姐近来怎么不常来凝和宫走动了?这难得来一回,也待了没多久就要走。奴婢还希望您多来几次,好让九哥别老是一个人发呆呢。”

荆国公主淡淡地道:“现下这情形,就算是我想让九哥高兴起来,也是枉费心思。只能期望边疆战事快些停止,否则的话,只怕这大内更会阴云密布,人人不得安神呢。”

冯勉忙躬身应答:“那是自然,听闻官家三日后要去繁塔登高祈祷,相信苍天一定能护佑我新宋臣民,使战火尽快熄灭。”

“繁塔……”荆国公主远望碧空,幽幽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吧。”

次日清早,官家果然宣布,两天后将登上繁塔为太后及新宋子民祷告昌盛久远。

当此战事急迫之际,本来准备的寿宴也只能暂时缩减,但这登高祈祷的仪式却是万万不能省去。故此尽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但官家与绝大多数臣子还是将此作为一桩重要仪式来对待。

太后虽在病中,但还是提出希望淮南王能从旁协助官家做好此事。官家早已决定在平定边境战役后,借由河北经略潘振巍年老多病而将潘家残余势力一并铲除,如今太后既然有此意,他也不便当着众人的面有所违背。

毕竟,孝道两字不可忘,这是身处龙位之人也必须谨记的。

即便是最后要将太后一党送上死路,作为官家,也不能在面上显出一丝早有预谋之意。

太后的病情时有反复,宫中的太医已经竭尽所能,然而她还是咳喘的厉害,精神渐渐萎顿。

两天时间倏忽而过,官家要去繁塔的前一天黄昏时分,宝慈宫来人将九郎请了过去。

虽是暮春,因着太后寿诞临近,宫苑中的枝梢缀满粉色花朵,深浅不一,真假交错,是宫女们巧手细心布置而成。然而石径间还是洒满簌簌花瓣,九郎踏着那一地落花进得宝慈宫,隔着很远便望到了低垂的竹帘在缓缓卷起。

近旁的宫女内侍屈身行礼,他走得缓慢,心中还不能确定太后此次召唤的用意。踏进寝宫,珠帘半掩,潘太后已无力坐起,只是躺在床榻召见了他。

数日不见,太后脸色发黄,鬓边白发明显,竟好似苍老了十岁有余。

“嬢嬢……”九郎心绪沉重地跪在床前,向她叩首行礼。

潘太后缓缓望了他一眼,沙哑着声音道:“我听说,官家已经准备好要去繁塔了?”

“是的。说要为嬢嬢与百姓们祷告,希望边境战事早日平息。”九郎看着太后的憔悴面容,心中甚是不忍,“嬢嬢要保重身体,待得北辽那边的事情平定下来,官家会再为您大办寿宴。”

太后的唇边隐隐浮现一丝笑意,眼里却是寒意侧侧。“还谈什么寿宴?”她气息虚浮道,“那登高祷告……怕也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吧……”

九郎还未及回答,潘太后却自锦被下伸出瘦削的手,道:“九哥,你过来……”

他略微一怔,随即向前跪行了几步,临近了太后的床榻下。

“嬢嬢,有何事要吩咐?”

九郎抬头望着太后。她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用深凹的双目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从今夜起,你不准再离开宝慈宫一步。”

第九十九章 人生更在艰难内

九郎心头一沉,“嬢嬢何出此言?”

潘太后死死扣着他的手臂,艰难道:“你小的时候每次到了宝慈宫都不愿离开,冯勉要将你抱走,你还一边哭着一边抓着椅子不松手。如今我已病入膏肓,你却连留下陪着都不愿了吗?”

“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嬢嬢忽然要臣留在宝慈宫,让臣有些意外。”九郎扶着床榻边缘道,“嬢嬢若是觉得身体不适,臣立即派人去禀告爹爹,让他……”

“不用去叫他来,我还不会死……”潘太后咳了几声,撑着床沿便想坐起。九郎见她着实乏力,便伸手将她扶坐而起。潘太后倚靠在床栏上,喘息了一阵,才道:“这宝慈宫总有你待的地方,你若是还顾念着我往日对你的好,就不要离开此地……”

九郎望着她那紧蹙的眉间,静默片刻,答道:“臣,会留在这里陪着嬢嬢。”

潘太后这才缓缓转目望了他一眼,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九哥,你已经有许久没与我好好说话了……”她略显疲惫地抬起手,搁在了他的臂间。

暮春时节的风中挟着花朵凋零的气息,黄昏的阳光渐渐褪去了金彩,透过窗纸洒在砖石地上。宫苑寂静,时光绵长,潘太后消减了往日的强势果决,顾自说着许多关于九郎幼时的琐事。

说他的周岁之宴,说他的蹒跚学步,以及,满庭院的欢笑奔跑。

这些事情,他已多年未曾听她说起。而今潘太后就像个极其普通的老人一样,倚靠在床榻上,用温和缓慢的语声念着很久以前的点滴小事。他坐在慢慢灰暗的光影中,沉默着,听着她的诉说。

窗纸被风吹得轻轻簌动,潘太后停了絮语,忽而凝望着窗口方向,问道:“九哥,你会恨老身吗?”

他从静寂中一省,低声道:“嬢嬢的问话,让臣难以回答。”

潘太后深邃的眼里流露出些许诧异,但随即又了然一笑。“你终究还是不愿说一句好听的话来让老身宽怀。”

“如果臣说的是违心之语,嬢嬢又怎会不明了?这实非臣愿意做的事。”九郎神情疏淡道。

潘太后看着他不改清冷的脸容,喟然叹息。

“你总是这样不肯屈就……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

“嬢嬢,臣的性情一向如此。”九郎平静地说着,好似已经看透了许多事,“若是最后因此而有什么遭遇,也是臣心甘情愿领受,并不会有何怨怼。只是,希望嬢嬢能顾全大局……请勿因为一定要与人争个高下而使得事情越发不可收拾。”

潘太后抬起眼帘望了望他,眼里藏着讳莫如深的阴霾。

殿外有人走近,脚步声在帘外停止。“启禀太后,淮南王到访。”

潘太后眉间一蹙,道:“九郎在这里,请淮南王先在侧殿稍坐会儿。”

“……是。”那人顿了顿,又道,“淮南王也知道九殿下在,有些话要与九殿下说呢。”

潘太后紧抿了双唇,九郎却明白淮南王此来的目的,他起身朝着太后作揖道:“臣先去迎接皇叔,嬢嬢休息片刻。”

九郎走至宝慈宫正殿前的时候,淮南王正由内侍引着朝这边缓缓而来。玉阶寂寂,风中落花乱舞,淮南王一身绛纱官袍,在斜阳下更是嫣红夺目。

九郎在玉阶尽头站定行礼,淮南王拾级而上,抬手道:“本想着来探望太后之后再找你,没想到令嘉也在这里,倒省得孤再去一次凝和宫了。”

“侄儿本以为皇叔为了明日官家登塔之事会忙碌许久,没想到皇叔还有空来宝慈宫一趟。”九郎说着,转身示意内侍带路。

内侍在前,两人在后缓缓走着,淮南王神情闲适,像是先前从未发生过什么异样似的。“登塔之事已经准备完毕,孤本来是要出宫的,忽然想到太后这儿还没来问安,便紧赶慢赶地过来了。”他又侧过身朝着九郎道,“令嘉呢?也是来探望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