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看傻了眼,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旁边几个女子自然也注意到了韩子矶,一个个的反应比千秋还傻,愣是看了半天没移开 眼。

..

第十七章 换

“这件倒是适合你。”韩子矶手从千秋头顶上越过,替她拿 下了一边挂着的一件青色长裙。那裙角上有青翠的藤蔓,衣襟上有雅致的碎花,其余别无装 饰,也不是太复杂。最好之处在于能伸展拳脚,不是很束缚。

千秋将眼睛从韩子矶的脸上移到了他手中的裙子上,犹豫着点了点头。

“去换上。”韩子矶将裙子塞给她,淡淡地道:“急着赶路,只能给你买成衣了。”

千秋惴惴不安地去了楼上换衣裳,心想韩子矶怎么突然这么温柔,倒让她不太适应了。

不过这裙子是真的很好看,她换上出来,整个人就从破破烂烂的小村姑,变成了干净利 落的侠女。

千秋狗腿地抱着自己的衣裳走下来,笑嘻嘻地问韩子矶:“好看吗?”

一楼几个女子正围着韩子矶,你推我攮的就是没人敢第一个上去说话。见千秋下来,倒 是斜过眼来评头论足。

“没点女人味,跟个男人似的,是丫鬟吧?”

“再贵的衣裳穿上去也看不出贵重。”

韩子矶没说话,只是转身去付银子。千秋依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笑,等那几个女 子说得越来越起劲,她才一把将三环大刀拍在柜台上,然后继续不好意思地笑。

刀在柜台上震了三震,杀气四溢。

几个姑娘被这动静吓得脸色惨白,连掌柜收银票的动作都顿了顿,立马抽出一张还给韩 子矶:“便宜一些,公子小姐下次再来啊。”

韩子矶眼里有笑意,朝千秋勾勾手指:“走吧。”

千秋穿着新衣裳,心情好得很,抱起刀就跟着他出去了,走在街上也终于没有那么不知 所措。

“谢谢你嘿。”

“不用客气。”韩子矶微笑道:“能平安到洛阳,也多亏了你。等会我们去秦府,我让 人先把金子给你。你若是愿意,就留着多玩几天,寻个夫君。要是赶着回去,我也能让人给 你准备东西。”

一到洛阳,韩子矶整个人都轻松了,说话也终于是底气十足。

天下是他的天下,但是只有洛阳是他的家。

“秦府在哪里?”千秋好奇地问。

“嗯。离皇宫不远,咱们再走一会儿就到了。”

“好。”千秋开心地边走边蹦跶,洛阳无论哪条街都很繁华,吃的也多。路过一条小吃 街,她的肚子就吃饱了。

“这位公子。”袖子突然被人拉住,韩子矶莫名其妙地侧头,就看见一个眉毛胡子全白 的老人,拉着他一脸担忧地道:“你近期会有大灾祸,身不为身,魂不是魂,命运将转啊! ”

千秋在韩子矶旁边,伸个脑袋打量那老人,撇嘴道:“你怎么知道的?活神仙?见人就 说有灾,要花钱消灾什么的,这种江湖骗人的伎俩,我看得多了。”

白胡子老人看了她一眼,捻着胡子道:“也是奇缘,你这丫头要一步登天,将来必为天 下第一女子,更可能颠倒江山,危害社稷。”

“你胡说什么!”千秋脸色一变,韩子矶也紧紧皱眉。

天下第一女子?那不是…皇后么?

韩子矶眉头皱得死紧,随即又觉得好笑。千秋说得没错,这种伎俩每个江湖算命的都会 ,他怎么能就真信了?

姬千秋是个山贼,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皇后,就算皇帝就在她眼前也一样。

表情松了松,韩子矶轻轻甩开那老人拉着的袖子,道:“我不信命,更不怕灾,该来的 始终要来。”

说罢,拉着千秋就走。

千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一身白的老头子还在原地站着,表情空洞地念叨:“帝星 离位,贼者入侵,大晋将有难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千秋撇撇嘴,又继续跟着韩子矶走。她也不信命,更不信她这辈子能 成为什么天下第一女子。她现在要跟着韩子矶去拿金子,而后好生算算,看怎么给寨子里的 兄弟们分。

韩子矶有些走神,怎么想也没想通他最近会有什么大灾难。千秋则是跟在他旁边算着千 两黄金的用处。

“马惊啦!大家快闪开!”一声尖叫,街上瞬间乱成一团。韩子矶刚抬头,就看见他正 前方的一匹马,发疯似的朝他撞了过来。

“千秋!”

“啊?”被喊了一声,千秋才回过神来。可是那疯马已经到了跟前,周围都是乱跑的人 ,他们想躲都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千钧一发之时英雄飞身将人推开自己被马撞,那都是骗人的。真正经历就知道了, 这么短的距离,压根没有什么反应时间。自己往旁边跨一步都做不到,还怎么去推旁边的人 ?

所以理所应当的,千秋和韩子矶两倒霉蛋儿就一起被疯马给撞了出去。

“呯——”一起落在地上。

疯马撒着蹄子快乐地奔向街尾,被撞的两人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快,旁边有医馆!”

最后一丝意识消失的时候,韩子矶咬牙想,刚才那人的话也许他该听听,这不,大灾祸 就落到头上了吧?

千秋功夫不弱,按理说撞不了什么伤出来。但是莫名的,落地的时候自己眼前一黑,就 什么都不知道了,身体像是有什么东西扯着,而后突然变轻,不一会儿又重新重了下去。

“这位姑娘没什么事,公子严重一些,挡在了前头,右手手骨受伤了,老夫给他包着就 好。”

“有劳大夫了。”疯马的主人给了大夫银子,就将两人留在了医馆。

千秋觉得自己要醒了,右手手骨却痛得要命,忍不住就沙哑地叫唤了一声。

“咦,倒是公子先醒了,毕竟是男儿。”大夫凑过来,和蔼地问:“感觉如何?”

千秋茫然地睁开眼睛,看了那大夫半晌,连忙坐起来问:“还有一个人呢?”

话一出口,咦?怎么哪里不对?

这声音…虽然比她的声音好听,不过怎么听,也是个男声吧?还是她很熟悉的男声。

千秋傻了,因为她稍微一转头,就看见了隔壁床上躺着的人。

那是她自己。

“啊——”一声惊叫,千秋抓狂地下床,走到桌边的镜子面前,深吸一口气,然后抬头 看。

妈的,韩子矶。

她从来没觉得这张脸这样可怕!见鬼了这是,怎么睡了一觉,自己就变成个男人了?

大夫嘴角抽搐地看着千秋的动作,心想要不要喂点药,这人该不会是撞坏脑子了吧?

“唔…”另一边床上的人也醒了,千秋机械地走过去,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朝对方 露出一个十分痛苦的笑容:“嗨。”

床上的女子睁大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又重新闭上眼睛想睡觉。

“醒醒,是我!”千秋凌乱地用左手将面前的人抓起来,忍着撞墙的冲动道:“你是我 吗?”

韩子矶傻傻地点头,又傻傻地摇头,嘴里喃喃道:“我一定是在做梦。”

“我也希望我在做梦!”千秋一屁股坐在韩子矶身边,眼神僵直。

韩子矶侧头,眼神很惊恐地看了千秋许久,终于扭头看向另一边的大夫:“我们是不是 在做梦?”

大夫觉得两个人都可能撞坏脑子了,他得去开药。

韩子矶慢慢地走去镜子边看了一眼,又慢慢地坐回千秋旁边,两人一句话没说对坐了许 久,突然尖叫一声,对着掐起来:“妖孽,把身体还给我!”

千秋一边掐着韩子矶,一边被韩子矶掐得直翻白眼。

屋子里顿时鸡飞狗跳,两人从床上掐到地上,互相伤害了许久,终于冷静了下来。

“我们这是互相换了个身子,里头住的还是我们自己?”千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墨发问 。

韩子矶有气无力地点头,平生第一次遭遇这么大的变故,再聪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变成一个女人。

“对了!那个白胡子老头!”突然回忆起那老头说的话,韩子矶蹭地站了起来,拉起千 秋就往外走:“他不是已经说了我近期有灾祸么?定然是知道些什么,我们去找他,说不定 有办法!”

“好!”千秋麻利地跟着跑出去。

两人在街上找了许久,从刚刚遇见那老头的地方开始追,追了东南西北四条街,也没有 再看见那白色的影子。

韩子矶心如死灰地坐在茶棚子里,一抬头又看见自己的脸,忍不住将头埋在双手里。

“喂,你别哭啊!”千秋连忙安慰。

“滚,谁要哭!”韩子矶黑着脸抬起头:“用女人的身子不代表我是个女人!”

千秋干笑两声,低头看着这身子匀称修长的手指,呐呐地道:“这真是老天开的一个玩 笑,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你还回不回家了?”

“现在这样子,还怎么回?”韩子矶没好气地道:“以你这山贼性子回去,就算顶着我 的身子,人家也会当你是冒牌货。我家个个都是人精。”

“啊?”千秋皱了脸:“那怎么办啊?我的金子…”

“闭嘴!”韩子矶气得想掐死她,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金子!要是两人真这样不男不 女地过一辈子,那可怎么办?

..

第一十八章 命

韩子矶是帝王,肩负着黎民苍生,姬千秋不过是个小小山贼,是男是女都无所谓,所以 两人出这样的意外,千秋只是恍惚了一会儿,掐了自己的大腿几把,也就认命了。

可是韩子矶很抓狂,他还要回宫,要去跟那老狐狸斗,要将谋害他的人给找出来,要平 定五湖四海,天下归一。如今变成个女人,他该怎么办?

要是顶着这副身子,哪怕是直接去见母后说清原委,母后可能都会让人绑了他推出菜市 口斩首。

深吸一口气,韩子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抬头一看对面。

姬千秋正很粗鲁地吃着一碗阳春面,吃相之潇洒,让他那张干净的脸上溅了不少汤水。

“姬千秋!”韩子矶气不打一处来:“你能不能斯文一点?”

“啊?”千秋茫然地抬头,看对面自己的脸一脸恼怒的样子,干笑两声抹了抹嘴:“我 看你半天不出声,肚子又饿了,所以叫了碗阳春面。那个,我会尽量斯文的。”

韩子矶无助地捂脸,对面这人比男人还男人,压根没有半点奇怪之处,只是举手投足之 间实在太过粗鲁,跟他一点也不像。

“吃完面继续走吧。”

“去哪里?”千秋问。

韩子矶站起身,一身青色长裙衬得他亭亭玉立:“去告诉你我的身份,也好教你学规矩 。看现在这般坦然,定然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身体里。”

顿了顿,他又道:“身上的银两也用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回去了。”

千秋一脸莫名,压根没听明白韩子矶说的是什么。韩子矶站起来就往街上继续走了,她 也只好付了茶钱面钱赶紧跟上。

“去秦府吗?”

“嗯,你跟上,等会按照我说的做。”

“喔。”

千秋没想过秦府是什么地方,大概也就是韩子矶的亲戚家,也许会很有钱。

但是,她没想过是这样的有钱啊!

两人走了许久,终于站在一座府邸前面,千秋看着门口放着的白玉麒麟镇门,张大了嘴 什么也说不出来。

秦府的确是秦府,只是那朱红漆的牌匾上头,写的是“敕造太保秦府”,下头还有个小 金印,门口站着两排家丁,见有人来,立刻有礼地走过来询问:“公子有何事?”

千秋虽然没有见过大世面,可是基本的东西还是知道的。寻常百姓家,怎么都不可能在 门口放白玉麒麟,这是朝中一品大员才能有的殊荣。而这府邸气派,怎么看都是官宅。

她觉得头有点晕…

“我家公子微服出来,寻太保有事。”韩子矶微微一笑,伸手将千秋手上的一枚玉戒取 了下来,递给那家丁道:“烦请通报一声,以此物为证。”

那家丁颔首,立刻朝府里跑了去。

“态度真好。”千秋恍惚地嘀咕了一声。

“嗯,秦太保家的家丁,一向都是调教得很好的。”韩子矶点头。

秦…太保。

千秋一口气哽在喉咙里,憋得自己直翻白眼。

太保是什么官?大晋三公九卿,太保为三公之一,与太师太傅同列。可谓大官中的大官 ,权势滔天,翻云覆雨。

她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离州的刺史,区区五品,已经是手握生死,让人退避三舍。

那遇见太保,她是不是得把自己埋进地里面去啊?

千秋觉得腿有点发抖。

韩子矶拍了一下她的背,轻声道:“你不用怎么说话,我来说就行,只要把你愚蠢的表 情收起来,你就是我。”

千秋咬牙:“你是秦太保的亲戚?”

她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吗?

“不是。”韩子矶摇头。

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千秋拍拍胸口道:“早说啊,吓死我了,要真是秦太保家的,我一 个错误不就得被人当成冒牌的打死?我还年轻,还没嫁过人呢!”

韩子矶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秦府里头已经飞快地冲出来一个人 :“皇上!”

轻盈盈跟燕子一样的小姑娘突然扑到了她怀里,千秋怔愣,低头就看见个插满金钗的花 脑袋拱在她胸前,花脑袋一边蹭还一边假哭:“您终于回来了,宫里的人都好担心您,太上 皇都生气了。”

皇上?太上皇?

千秋僵硬着脖子一点一点扭头看向韩子矶。

韩子矶笑得温婉,点头。

千秋心口一紧,白眼一翻,当场就晕了过去。

“皇上?皇上!”花脑袋被吓得花容失色,她那小身板哪里能扛得住男人的身子。好在 韩子矶还在旁边,连忙一把扶过千秋,挑眉。

晕过去了?真是出息。

“来人啊,叔叔你快来!快扶皇上进去!”

韩子矶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很乐,换个身子看旁人为自己闹得兵荒马乱,真是别外有一 种喜感。

秦阳是闲在家里没事的,听见了消息就飞快出去接人了。他与太上皇韩朔是发小,对韩 子矶这孩子自然也是喜欢得紧。最近皇帝离宫闹得鸡犬不宁,终于回来了,他定是要好好训 诫一下这位年轻的帝王。

哪里知道,刚进门,人就晕了?

秦阳担心地让府里的大夫全部过来看,一进房间就看见一个青衣裙的姑娘站在床边。

床上躺着的是昏迷不醒的帝王。

“你是?”秦阳皱眉看着韩子矶,这女子他从未见过,怎么会在帝王身边?

“太保安好,奴婢千秋,是主子在路上买回来的丫鬟。”韩子矶温柔地行礼。

女子的礼,看得多了,也学得有模有样。

“买回来的?”秦阳听着,吓了一跳:“怎么会,这家伙那么讨厌女人,怎么会买个丫 鬟?”

正在床边一脸担忧的花脑袋也抬了头,戒备地看着韩子矶。

“说来话长,主子路上遇见不少事情,与莫邪走散了。奴婢救了主子性命,主子便买下 奴婢当护卫了。”韩子矶解释道。

秦阳打量了他半晌,点头道:“你先在这里等着,等他醒了再说吧。”

“是。”

一边的大夫也收了银针,拱手朝秦阳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导致的晕 眩,躺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为什么还不醒?”花脑袋像是要哭了。

“嗯…这个,大概是太累了。”大夫也奇怪为啥还不醒。

韩子矶微微一笑,借着给千秋盖被子的动作,狠狠掐了他一把。

“嗷!”床上的人醒了。

“皇上!”花脑袋大呼一声,差点又要扑上去。

“璇儿,别压着皇上!”秦阳低喝,花脑袋立刻老实地站起来。

千秋一听这称呼,当即又想重新晕回去。

“主子,要不要喝茶?”韩子矶笑盈盈地倒了杯茶水过来。

千秋隐隐察觉到了杀气,硬着头皮坐起来,接过韩子矶递的茶喝了一口,眼睛死盯着被 子上的花纹,就是没敢抬头。

“皇上怎么不说话?”秦阳坐在床边,担忧地道:“您这样任性地离宫,宫里的人都担 心死了。好端端地回来了是好事,但是您得好好应付太上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