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因着天气热,导致食欲不振。”

“天气热?”太后眉头皱了几皱,“可还有别的?”

太医们一听——得,果是如此。为首的王太医忙道:“回太后的话,许是时日太短…还要回头再听听。”分明就是天气太热,让人食欲不振。这几天正是叫人发燥的日子,哪个还闲着没事儿去吃那个酪?可当着太后的面儿,话又不能说死了。万一的万一…要是有了呢?故此,还是留了三分的余地,只说再听听。

太后掰着手指头算了一回,又叫伺候宋妃的贴身嬷嬷过来说话儿,问了上回小日的天数,又算了算上个月是哪日伺候的皇上…这一算,便是真个有了,也不足一个月的功夫,太医们说的也没错。

宁可错杀,决不放过!

太后当即拍板,叫人把宋妃好生送回去,这几日都不用过来请安问后,过上数日再叫太医过去听诊!

这一下子,便是没有也得有了。

众嫔妃们的眼睛都绿了起来,一个个盯着起身离去的宋妃,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柳蔓月坐在人堆儿里面,就听着耳中一片磨牙声,鼻子里头全是飞醋的味儿,直叫她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妾可不想现下生!”

“怎的了?”刚见她进了屋儿,就听她如此说,皇上不禁愣了一愣,好笑得拉着她的手叫她坐在自己腿上。

“宋妃上午闹了回胃口,太后太妃怕她是有了身子,叫她先回去了,那屋子里头啊…”说到这儿,柳蔓月才想起,自己盼了这许久的宫中暗潮不是起了?这才松了一小口气儿,转头瞧着皇上,表情上头带着几分胆颤,“简直太吓人了!”

看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再加上说出口来的话,皇上愣了一下子,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你是说宋妃闹胃口的事儿?”这事儿后面刚出,就有人给皇上报了信儿去。太医们诊完了脉,亦有人暗中送了消息过来,禀报给皇上:绝计是闹胃口!不是有了身子。

柳蔓月点点头,拍拍胸脯:“不过是刚恶心了一下儿,那一双双的,就差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呢!”

“你不前几日还嫌无趣么?这几日就当看戏了。”笑着抬手在她鼻子上头点了点,觉着怪舒坦的,便又按着揉了两下儿。

挣扎着躲着他那手,柳蔓月哼了两声儿:“那可都是皇上的妃嫔呢,妾怎好…”

“少胡噙。”说着,在她鼻尖儿上又弹了一下儿,“有乐子可看,你心里美着呢,再装模作样的,朕可要罚你…在这儿再伺候朕一回了。”

忙从他怀里挣扎着钻了出去,整整衣衫,一脸的正经模样扶了一扶:“妾伺候皇上批阅奏折。”

连着三日,皇上那里点的仍是圣宠不衰的玉嫔。不过太后太妃的赏赐、御药,流水般的往花皖坊的宋妃处送过去。就似皇上在同太后打擂台一般。

一大清早儿,坐在芯芳居里听着皇后同众人说话儿的柳蔓月,这几日越发的见着了后宫之中的刀光剑影。

“要说,还得说是宋妃姐姐运到好呢。”安嫔浅低着头,柔柔的声儿传了过来,叫坐在她下手的玉嫔脸上变了几变颜色。

她伺候皇上回数最多,更用过阁里头赐下来的仙药,可竟就是死也怀不上!

那宋妃一总儿才伺候了皇上不过二三回,竟就有了身子了?怎能叫她不气!

若同是阁中的,许她还会冷眼瞧着,略忍一忍,可偏偏的,在这宫中说得清家世的、且家世又高的,她也不会觉着人家就一定是阁中出来的。

想着,便冷笑了一声儿:“不是说还要略等几日么?”太医处还没个准话儿呢,谁能说她就真个怀上了?

“听说…”这几日在太后处越发长脸的孙采女忽笑着开口道,“听说房事太过频繁,反倒不亦有身子呢。”

这话便如利刃一般,直直刺到玉嫔心中,冷着脸抬起了头,直刺到那孙采女的脸上。

孙采女微低着头,说罢了话儿就没向玉嫔看去,她本意是稍刺她一下子,哪里想着那许多?反正自己又不在她的皖院儿住着,不受她的管,自己爱说什么,谁管得着自己?且自己又在太后太妃处挂了号了,想必她也不敢动自己呢。

冷笑一声儿,玉嫔悠悠晃着手中的团扇,缓声儿道:“怎的压根没经过事儿的,倒比伺候过了的还清楚呢?”

孙采女心中冷笑,伺候过又如何?自己若是伺候过皇上一回,管保叫他惦记下一回呢!现下不过是没机遇,自己急个什么?谁能笑到最后,才会笑得最得意呢!

皇后冷眼一旁听着,这会儿忽开口道:“太后太妃想必起来了,咱们也该过去请安了。”

请罢了安,出了和颐殿,柳蔓月带着白莹走着,一边儿几个小宫女低头端着盘子从身边儿经过,忽的其中一个不知怎么,身子一歪,盘子上头的汤水儿就朝柳蔓月身斜了过来。

白莹忙抬手去挡,却还是洒了一点子在她身上。

小宫女唬了一大跳,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另一个机灵点的拿着帕子给柳蔓月身上擦着。

“罢了,下去吧。”这几个宫女瞧着应是皇后宫中的,柳蔓月不欲多事,自己个儿身上又没被洒上多少,便叫她们退下。

几个宫女忙跪在地上瑟瑟抖着,口中谢恩情,那个给柳蔓月擦着的也忙跪下,却在跪下前往她手中塞了一物。

仔细在那宫女脸上盯了几下子,柳蔓月这才转身儿走了,绕过这处小道儿,身边儿白莹一边儿扶着,一面儿低声道:“刚才似是给您擦身上汤女的宫女推了那个一把。”有柳蔓月身子挡着,那宫女动作又极快,白莹倒没瞧见往柳蔓月手中塞东西的动作。

“那宫女可有功夫在身?”柳蔓月亦是轻声问道,头却不歪上一歪,嘴巴也没见怎么动。

白莹一愣,心中随即一紧,轻声道:“似是没有。”

“嗯。”应了一声儿,一路也不多说,直到回了秋水阁中,这才叫白萱白香去拿衣衫打水梳洗,自己则在屋里打开那张纸条子上。

上头书着,“申初,赏月楼北,一人来”。

第81章

“一会儿给皇上那处送个信儿,下午过不去了。”说着,柳蔓月便把手中那条子递给了白莹。

白莹忙低头扫了一眼,心中又是一惊,那人动作极快,显是熟练得紧呢,自己就跟在边儿上,竟没瞧出来!头上微微带着点子汗水,轻点了下儿头,低声问道:“可要奴婢随着?”

微琢磨了下子,柳蔓月轻摇了下头:“算了,只怕他们有人在暗处守着,想必不会对我起疑,一个人去倒是无妨。”

白莹虽心中不安,却亦不敢多言语,只得点了点头。

“适才那个宫女可是皇后宫中的?”柳蔓月忽想起了这事儿,莫非是皇后处有事儿传自己?可到底也说不清楚,万一皇后也不清楚,是打从外头传来的消息呢?

白莹皱了下眉头:“奴婢也不知道,瞧着眼生,怕是才进来不久吧。”

这事儿想必皇上定会暗中打听,这会子倒不必乱想乱琢磨,等到了下午旁敲侧击的问了便知。

闭着眼睛,在床上歇息着,等时辰差不多了,柳蔓月才一个人出了门儿,寻着那平素没什么走的小路朝着赏月楼一路行去。

赏月楼只在八九月份才会打开,平素只有几个粗使宫人打理着,并没什么人在。

一路行着、走着,到了赏月楼北处,便远远见着一个粗使的宫人弯腰打理花草。见柳蔓月过来了,那人咳了一声儿,仍是弯腰在那处。

听见咳嗽,柳蔓月便朝他那儿走了几步,也没敢离得太近,只放慢了脚步走着。

那人却起身扫了柳蔓月一眼,随即在地上重重一跺脚,转身儿走了…

那人走得虽不快,却晃了几晃,在林子里头几绕便没了踪影,柳蔓月抬腿朝那人跺脚处走去,弯下腰细细寻查着,果见了一个黑不溜秋的细长竹节儿丢在那里,上头随意乱画般的还刻了点子花纹,两眼一亮,抬手拾起,转身儿朝来时路走去。

人走了没一会儿,忽的边儿上伸出一手来把她拉进了林中,倒吓了她一大跳,险些开口惊呼,却又被那人堵住了嘴巴,抬头一看,人便愣住了。

“皇上…您怎么过来了?!”他若叫人暗中跟着,柳蔓月自不意外,可他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无事?”在她身上上下扫了几眼,见确似无事,心才安了下来,见她摇头,抬手在她额上轻敲了一下子,“朕叫你出来时寸步不得离开白莹,怎么便是不听?”

柳蔓月翻了翻眼皮,叹了一声儿:“若是看见妾身边儿有人,他们要是起了疑怎么办?”

“狡辩。”皇上冷哼了一声儿,拉着她就进了林子里头,在一处大石处按了几按,便露出个秘道口儿来,拉着她走了进去。

合着这园子里头的密道果是四通八达的,竟连如此冷清之所在也有暗道?

两人一路默不作声,左拐右拐的走了半晌,便从听雨阁另一处暗道口里头走了出来,合着,他这听雨阁里头也不只一处入口呢!

“拿来。”上了二楼,皇上便伸手过来,柳蔓月想了下儿才理会得,忙把放到怀里头的那个竹筒取了出来。

“也不知道怎么就改成这样儿了,以前也没遇过呢。”柳蔓月还以为今儿个过去,会似平素一般的,有人过来跟她说话交待事宜呢,却没想,竟只给了个东西便罢了。

“今日找了你的那个宫女,早先单独去过皇后处,说了半晌的话才出来,除了皇后贴身伺候的宫女外再没他人。还听说,她昨日去过玉嫔处、及两个受过朕‘宠幸’的采女处。”皇上接过那竹筒仔细看了看,把那合着的所在轻轻着。

“哦,合着,他们只跟那些个受宠的说话儿啊,给妾的就只有这行子了?”柳蔓月叹息了一声,似是一脸郁闷般的蹙起了眉头。

“秋水阁本就被他们当做冷宫,想必他们也是前些日子就定了要给你们传信儿的事儿,不然,那日朕还点了你一回呢,怎么着他们也得亲自交待一回。”皇上轻笑着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如此倒好,省得你同他们一处说话儿,朕还怕他们于你不利呢。”

竹筒里头装着一丸丹药,一封锦薄书写的信件。柳蔓月伸着脖子朝那信瞧去,挑了挑眉毛问道:“皇上欲兴科举了?”

这事儿早先同自己说过一回,那信上交待的是说叫她有机会能说上话儿时,旁敲侧击的说些个反对此举的话。想必阁中已把自己当做那弃子了,不过用这信略略一书罢了,要是那受了宠的,则定要好好叮嘱如何行事了呢。

“哼,还未曾。”皇上冷笑了一声儿,不过在朝中略略放了一点子消息出去,他们竟就坐不住了?不过那事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行事的,还要略等等才可。前头众朝臣中已有了反对的动静,只因自己未曾亲口说出,便不好行动,没成想,他们主意竟拐着弯儿的绕到后头来了!

抬手掩在口边儿轻笑着,柳蔓月眼中如流波,眉眼弯了起来,笑道:“这事儿啊,他们又没特特嘱咐,就叫那些个平素伺候皇上得脸的去做好了。”

自打搬到了秋水阁中,除了这一年两回的解药外,想必阁中已当自己是那半死不活的棋子了,想起来了倒罢,若是想不起来,丢在那处只别忘了给自己解药便好呢,谁管他们想要折腾些个什么?

秋水阁中的人全都皇上安插进去的,没哪处能插得进手去,便是太后太妃处有意给妃嫔们的住处安插人手,柳蔓月这秋水阁中也没人会当一回事。

其它的那些个院子里头,多多少少都有人被点上一回半回的,这秋水阁中只她这个早先伺候过一回的美人,这般长时间才又点了二回,更没人当一回事。

听她说得幸灾乐祸的,皇上忍不住摇头叹气的笑了一声儿:“你真真是闲的,惟恐这天下不乱。”

“妾可没盼着天下乱起来。”晃荡着葱白细嫩的手指,柳蔓月伸在他脸前面儿摇了两摇,“这天下可是皇上的呢,妾哪能盼着它乱起来?还是平平安安的好,省得皇上再累着。”这话口不对着心,可当着他的面儿总不能真捡那难听的说,莫非自己还要同他说——她盼着这天下大乱,狼烟四起不成?

果然,听了这话,小皇帝心里宽慰,笑着抓了她那手过来,放在掌心摩挲着。

晚上翻的仍是玉嫔的牌子,既然宋妃那里报着“病”,皇上自不会强拉着叫她过来伺候那根假黄瓜。玉嫔早就轻车熟路的习惯了小刘子的那个套路,轻易不会出什么差错,只皇上吩咐了两句,叫小刘子听听她可会说些个什么,要真个说了记下来便是——她时常被堵着口,哪里还真能说得出来什么?

沐浴更衣,耳中听着白萱两眼冒着光的说着新鲜话儿。

“足有三四拔儿人瞧见了呢!跪了小一个时辰,后头听说,连那膝盖都跪青了!”

轻抿了两口杯中的凉茶,柳蔓月挑挑眉毛:“那孙采女真就老实跪着了?”

“可不是!”白萱一甩手帕子,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那是谁?玉嫔!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儿呢,今儿个晚上不又翻了牌子?孙采女一回都没伺候过,还指不定皇上知不知道园子里头有这么个人呢!叫她跪,哪能不跪呢?”

轻摇了摇头,柳蔓月笑着嘱咐道:“你们几个回头出去时也小心点子,要是遇着皖园儿的人都客气着些个,咱们可不敢同她们碰呢。”

“是。”白莹低头应声。

白香那里不解歪头道:“咱们在北面儿,她们在东面儿,厨房都不是一处的,想起冲突也起不来啊?”

“万一遇着了呢?”柳蔓月挑眼看了她一眼,又瞧了一眼低着撅着嘴的白萱,“便是我遇上了都要行礼问安呢,何况你们?万一有个什么由头,再叫她打罚了你们,等我赶过去,能不能囫囵个儿的把你们带回来还是两说呢。”两三人这才皆低头老实听话,声儿又放缓了些个,“平常没事儿少出去逛荡便是了,想必她们也没那个兴致往北面儿来转悠。”

“是。”

训罢了三个宫女,这才叫白莹伺候着更衣歇息,后着那处暗门儿一响,便知道皇上已是来了。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皇上一进来,把手中灯笼递给白莹,便冲柳蔓月笑着问道。

“不过说玉嫔发威的事儿呢。”柳蔓月笑着起身,过去扶着皇上一遭走到床边儿。

“哦。”皇上显也是听说了这此事,园子里头的事儿,他虽平素甚少理会,可但凡有些个大小事宜皆会叫人过来禀报,“没事儿离着她远点儿,疯狗似的。”

扶在他胳膊上的手僵了一僵,柳蔓月古怪着脸色抬头瞧了他一眼,怎么说那位也是皇上的“宠妃”啊,竟被他说成是疯狗…这也太…

第82章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皇上神色不动,就似说那不相干的话儿似的,宫中有宠妃,朝廷上有重臣,那些个阁中众人怕是这会儿已经快要乐疯了吧?若再叫阁中这些个得宠的妃嫔们生下些个儿女,只怕是便当这天下的江山已是他们囊中之物了。

“可她…要是来招惹妾呢?”柳蔓月自不会没事儿去理会她,便是偶尔遇上了,也会避开其锋芒,哪会上赶着自找没趣儿?可该撒娇时还是要撒,不然,怎么叫男人涨面子?

果然,皇上一手揽在她腰上,低头吻上红唇,拿舌头勾着搅了好半晌,方微微抬起头来,低声道:“她但凡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朕便叫她再见不着天上的月亮!”

宫中有宠妃当道,众妃嫔一个个皆不敢高声,私下里自然传得热闹。次日间,孙采女无故被罚之事传进了太后耳中。可虽说那个采女鬼主意多些,可到底是个不受宠的妃子,更没什么值得太后看重之处,只略提了一句,示意玉簟凉做事莫要太过,便不再提什么了。

倒是宋妃那里是重中之重,若她能有了身子,实乃天大的好事。宋妃身份上头虽不比皇后,可家中父族之势实为一大助力。若能得子,又是长子,便是皇后那里不受宠爱,生不出儿子倒也不无妨,宋妃的身份事后扶为东宫倒也妥当。

宫外头宋妃补药吃食一份份的送了进来,太后太妃处也时有赏赐,太医更是三两天便听一回诊,生怕再出点子岔头,那便是天大的罪过了。

“这是…什么?”歪头瞧着书桌儿上头那盘果子,奶白色的,上头还有着不知是紫还是黑的小点儿,看着倒像是…桑葚?

“尝尝。”皇上抬手捏了一个,送到她口中。

入口又甜又软,满口的蜜浆充盈口中,这果子比平素叫的紫的、红的个头儿都大些个,可水儿大味儿更足,甚是好吃。

“怎么是白的?”抬手又拿了一个,放到眼前细瞧了瞧,随手丢进口中,这滋味叫她吃得直眯了眼睛,口中慢慢回味着。

“能出这白色桑葚果子的树只那两棵,向来是御用的。”说着,皇上亦拿了一个放到自己口中,“宫里头她们吃的都是寻常的,只朕这里有白的,这是刚送进宫中的,还没给你那处送过去呢。”

合着又是中饱私囊的呢?

柳蔓月斜着眼睛扫了他一眼,脸上笑意不减的拿了一个,送到皇上口中:“那妾可不敢吃了,皇上快多用点子吧。”

“净胡说,便是朕不吃,也不能叫你没得吃了。”说着,拿口叼着那个,就朝她嘴处堵来,要往她嘴里喂去。

二人正在御书房里头逗闹着,外头听着小安子咳嗽了一声儿,低声报:“皇上,园子里头太后处急招太医,这会儿王、刘、赵、李,四位太医已经听讯入园了。”

“嗯?怎么了?”皇上愣了一下,一口气儿宣进去了四个,莫非是太后太妃身子不好?

“听说是宋妃处,不知今儿个吃了什么了,似是不大好。”

柳蔓月诧异抬头,朝皇上瞧去。皇上亦低头向她看来,两人心中皆是一般的心思——又没怀着孩子,怎么就“不好”了?能怎么个不好法儿?

“究竟是何事?!”

听着皇上声儿中带着几分厉色,小安子忙应声道:“说是晌午用过膳后便歇息着,没过一会子便叫着肚子疼,这会儿…听说是落了红,到底如何还要待太医们瞧过了方知。”

皇上眉头皱起,落红?没怀上身子怎么反倒落了红了?!

“遣人过去盯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若她真真落了胎了,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决计不是自己的!人在深宫之中还能有了身子?!那不管是宋妃自个儿,还是宋家,便是再如何用得着他家,也是绝对不能留的!

觉出皇上胳膊上头绷得紧紧的,柳蔓月心中也是一惊,低头想了想,抬头轻声道:“皇上,许是正赶上她小日子了呢?”

“嗯?”适才只想着会不会是宋妃不安份,倒没想着会是小日子来了,这会儿听她一说,原本升起来的火气才略降了二分,“小日子?”

“是啊。”见他似是没那般恼了,柳蔓月这才笑道,“想那宋妃离上回伺候皇上也没几天了,既然太后以为她有了身子,想必小日子的天数也不会太近,加上歇息这几日,便是真赶上了也没什么怪异的呢。”

女子这身子,人人皆不大相同,或许是那宋妃痛经得厉害也不一定呢。

皇上眉头微挑了一挑,忽的脸上爬上了一丝坏笑,高声叫了门口守着的小太监再进来,低声嘱咐了几句,直听得进门儿听话的小珠子头上直冒冷汗、柳蔓月瞪大了眼睛,直盯着皇上瞧了好半晌。

“没了?!”太后双手抖了起来,死盯在跪在地上的几位太医身上。

四个留着半长不短胡子的半老头儿,齐刷刷的跪在地上,听到太后的话后,再齐齐磕头道:“臣,无能…”

抬手按在胸口处,太后急急喘了几口,眼中带着几丝希翼几丝绝望:“真…真没了?”

四个太医点了点头,没人敢抬头说话儿。

“有了多少日子了…”太后长喘了几口气儿,这才冷着脸问道。

“不足一月,因日子过浅,早先臣下几个还不敢定断,臣,有罪!”王太医再拜下去,头扣在地上,半点儿不敢抬起。

另外三个也忙跟上,把头扣在地面上,高声呼道:“臣,有罪!”

“罢了,起来吧,这事儿不赖你们。”太后缓缓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可查着是怎么一回子事儿了?”自打怀疑宋妃有了身子,太后也不管她月份是深还是浅,直把她当做孕妇待着,就差把她供到祖宗牌位上头摆着了。

这会儿突然落了红,且肚子又疼了个死去活来的,她怎能不气?!如此严防死守,都能叫人钻了空子,这还叫她的脸面往哪里放?!

“回太后的话,宋妃娘娘用的午膳中…那一味汤里头,被人下了…下了虎狼之药…”赵太医低头颤声说道。

刘太医也忙道:“老臣去宋妃娘娘住处时,闻着那熏香也不对劲儿,适才同三位太医一起辨别,果寻出了麝香等忌讳之物。”

“回太后娘娘的话,老臣查过宋妃娘娘今儿个用过的茶,乃是大凉之物,决计不能叫有孕之人沾染半点儿啊…”

刚回过的气儿,叫这接连而来的打击直撞得太后头晕了几晕,身边儿的红绡忙拿了个小瓶子放到太后鼻子低下,叫她嗅了几嗅。

“太后娘娘,宋妃娘娘这回…只怕是伤着了根本,以后恐难以…”王太医放到最后才开口说话,可这话一出口,直叫太后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太后、太后!”红绡吓了一跳,忙抬手在太后医口处顺着气儿,几位太医头皮发麻,正欲起身给太后诊脉,却见她已悠悠醒转过来。

“来人。”

“奴才在。”太后身边儿的大太监忙跪在一边儿,听着吩咐。

“给哀家查!一个也别放过!!”太后眼中迸着怒火,竟把脑筋动到自己孙子头上来了,且那宋妃家里还是…这回,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顶用!!

听着小珠子的回话儿,皇上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儿,便挥手命他退下,背着手站在书房窗边儿。

柳蔓月盈盈起身,瞧了瞧皇上出神的背影,开口道:“皇上,妾需得回去一遭,备点子东西去瞧瞧宋妃娘娘。”

皇上仍背着手,“嗯”了一声儿,又出了会儿神,这才转过身来:“莫要备吃食,亦莫要在她那处久呆,等明日消停些个再过去,她那里还病着,怕也是不能见你,消息递进去便早点子回去,一会儿朕过你那处。”

“是。”低头应声,见他仍沉着张脸不知琢磨些个什么呢,自己则从后头退了出去,打暗道中回了秋水阁中。

虽说那些吃食里头确是被人动了手脚,可原本只有一分的,竟被皇上添油加醋的整到了十分。明明是因着猛的过凉,叫那小日子提前了的,却竟叫皇上暗中差人掰成了小产落红。这小皇帝,果还是原先那个祸害起来没个够的混小子。

只不过,他这回顺势一为,倒是把刀柄直接递到了太后手中,这宫中的妃嫔们合该被好生敲打一回了。

柳蔓月打从暗道中回去,人一出来,便差白莹去打点东西,预备着过去给宋妃探病。

今儿个刚出了这么一回子事儿,太后又派人去花皖坊查验缘由,自不能这会子冒冒失失的过去。只在院子里头约束好自家院儿中的宫女太监,叫他们别没事儿往那处冒头,再叫人抓着什么把柄便是了。

另一边儿,皇上又在宏心殿里头忙了一会子,便起身回听雨阁中。一路上正自沉思着今日这事儿,忽见不远处一个丽人带着宫女款款走来。

“采女孙氏,拜见皇上。”孙采女斜着身子盈盈拜下,眉宇间带着三分愁容,身子微微发着颤,好似杨柳立于秋风之中一般,有股子说不出来的韵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