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珠犹豫了一会儿,问:“这样好吗?”

“怎么了?”

彩珠道:“英宗皇帝就是小正太他爸吧?实录是根据起居注修的,里面记的自然都是皇帝和朝政,那些当事人除了皇帝基本都活着呢。你看这种东西,小正太不会乱想?比如觉得你想干政什么的……”

邵敏略有些惊喜地打量了她一番,笑道:“你这不是很明白嘛!”

彩珠大大的杏眼得意的忽闪两下:“我一直都很明白好不好!只是师姐你都不干蠢事,显不出我的英明来罢了。”

邵敏点点头道:“你既然明白,就跟我说句实话,你跟红玉两个,昨晚都商量了些什么?”

彩珠忙摆手道:“我们可没瞒着你……我们就是觉得,这次跟组里断了联络,还不知道要在这边待多久,要是对这里的事一无所知,就这么无聊的混日子……万一到时候元清真赐了你一根白绫,咱们怎么办?所以我们就把小说里的剧情梳理了一遍,看能不能当参考。”

她目光清澈,神色难得的认真正经。来这里八年,邵敏几乎都以为她真变得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了,此时见她恢复了本色,一时竟有些适应不良了。

心里话不觉就脱口而出:“我就是担心红玉。她那个脾气,要是在这种鬼地方也待上八年,不被人连皮带骨活吞了才怪。皇宫毕竟不是邵府,我也有使不上力的地方。”

红玉本名叫高红玉,是少年天才班毕业的,分到他们组里时才十六岁,又是个女孩子,所以组里人都宠着让着她,养得她半点心机也无。换了时空也不改本色,整日傻乎乎的乐和折腾着。

彩珠道:“我跟红玉去内府,正碰上庄子里的人来进时贡,我打听了一下,你好像在宫外也有田庄。要不然你找个名头,打发我们两个给你管田庄去?我估计应该不会有人说些什么吧。”

邵敏觉得这很稳妥,但是——“就怕红玉不愿意。”

“她愿意着呢。”彩珠笑道,“你以为小说里她最喜欢谁?不是南采苹、不是元清,不是元浚,也不是那个帖木儿……”

邵敏心思一动,目光不觉柔和下来,“是程友廉?”

“哎呀,你怎么猜到的?我当时猜了半天,连吕明都猜过了,也没想起这么个酱油角色。”

邵敏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真了解那段历史的人,谁不喜欢程友廉。铁血柔肠,国士无双。临危受命,力挽狂澜。红玉虽没心没肺,却明白是非大义,又有些英雄情结,不喜欢程友廉喜欢谁呢?”

彩珠静默了一会儿:“我就不喜欢程友廉,他太迂了。明明是他扳倒邵博的,却又是他死谏不让元清废后。明明心里觉得南采苹有母仪天下的气度,却又死活不答应元清立她。简直有病啊。”

邵敏笑着拍了一下她后脑勺:“那都是小说,不能当真。这人连皇帝是谁都不在意,哪有闲心去管皇后是谁?历来废后,大臣都是劝和不劝分的,我估计他当初只是例行公事,象征性的表了下态,然后就被大手拿来借题发挥了。”

彩珠没有接话,只说:“反正只要跟红玉说,待在宫里一辈子都见不着程友廉,她肯定做梦都想溜出去。所以你根本就不用担心我们两个,倒是你该怎么办?”

邵敏笑道,“我要脱身,自然也有办法。”见彩珠脸上写的全是“你就别安慰我了”,只能无奈的笑着提点她,“小说里元清是怎么爱上南采苹的?”

“人家一见面就对上眼了,怕你害她,连御驾亲征都要带在……”彩珠眼睛忽然又瞪得溜圆,张着嘴巴答案呼之欲出。邵敏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你明白就行,不要说出来。”

“不过咱们跟组里最后一次联系是在宫里,我现在就担心他们到时候到宫里来接我们,所以还真得留个人注意着。”邵敏又道,“这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那你让我去借什么《英宗实录》,是干什么用的?”

邵敏顿了顿,笑道:“你们回忆剧情干什么用,我借书就干什么用。”

钟秀宫与寿成殿离得近,两人话还没说完,红玉已经回来了。

邵敏见她急匆匆的像是被什么索命一般,刘海都被汗溻透了,进门先抢了茶乱灌一气,忙问:“怎么了,慌成这个样子?”

“林佳儿她……咳咳……她跪了一晚上,裙子都染红了……”

邵敏心中一惊,忙道:“什么染红了,传太医了没?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红玉一面咳嗽着,一面道,“师姐你赶紧去,林佳儿怕是要流产了……已经传了太医,吕明给皇上传信去了,我来告诉你。”

邵敏没听完已经收拾了往外去,彩珠忙捡了一堆东西跟上去,追到门口才把凤冠给她扣上,下了石阶终于给她把霞帔和褙子穿戴好。

皇后出行自然有凤撵、仪仗,邵敏出的急,凤撵还没备好,只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宫女太监。

凤冠上两侧翠凤口衔的珠滴由珍珠、翡玉结成,长过双耳却不及双肩,走起路来摇摆不止脆响不断,就是为了提醒皇后时刻缓步慢行,端庄从容。但邵敏顾不得这些,一路急性,平日里聒噪的珠滴竟随风扬到耳后去,不乱摇了。

邵敏走着,红玉追在身边跟她说着详细的情形。

原来元清昨夜走的时候,夸赞了林佳儿。林佳儿却觉得自己虽是为了帝后和睦,然而殿前拒驾毕竟有悖君臣夫妻纲常伦理,元清不罚,她却不能自恕,便在院中长跪不起,同殿的姐妹们苦劝也没动摇了她的决心。直到吕明和红玉来传旨……那个时候她已经因为昏倒被抬到屋里去了。

谁知她竟已怀了两个月的身孕,这一跪便动了胎气,此时身下血流不止,想来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邵敏此时只觉得心中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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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敏此时只觉得心中凉飕飕的。

把这些女孩子安排到钟秀宫之后,她曾命太医给她们切过脉,还不止一次,怕的就是谁有了身孕,她照顾不周给元清留下话柄。

但是每次太医回话,说的都是些“无恙”或者阴虚一类无关痛痒的消息。

她不信堂堂太医院连女人害喜都能误诊了。

寿成殿离钟秀宫近,邵敏到的时候元清和太医都不在。她便先去看了一下林佳儿。

林佳儿房间不大,摆设相当简朴,只一床一桌四凳,墙角花架上摆了一盆兰花,其余半点装饰也没有。邵敏进去的时候,里面挤了七八个女人,个个都在抹眼泪,低咽的声音搅得人心烦。没有人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息,跟灵堂一般。

邵敏本来听红玉说的就跟大出血似的,她知道在这个年代大出血基本是没救的。看她们这样,还以为林佳儿真的不行了,忙快步走到床边。

屋子里一群人这才反应过来是皇后到了,忙跪下请安,邵敏挥挥手,烦躁的让她们起来,伸手试了试林佳儿颈脉,又见她身上并没有太多血迹,方才松了口气。

只是林佳儿状况也确实不好,她蜷缩着,脸色白的蜡一般,唇上半点血色也无,衬得眉毛和睫毛尤其的黑密清晰。她全身都在流冷汗,鬓边的头发都湿透了。

邵敏回头忙回头吩咐:“取一床厚棉被来,屋里赶紧生火。”她不认识这边的宫女,吩咐时没点名道姓,只见一屋子宫女都忙乱起来,竟是没人可指使了,只好回头对彩珠道:“去熬一碗红糖姜水来。”

彩珠愣了一下,道:“娘娘不先问一下给修仪诊脉的大夫?”

邵敏忽的想起早上的时候她说的,自己“毒死”了林佳儿,立时明白了她在顾虑什么。放在平时,她肯定要笑彩珠把日子当小说过,这会儿却真的有些害怕了,便道:“你先去熬着,一会儿问过大夫,若不忌口再让她喝……”

彩珠欲言又止,看这一屋子人都偷望着她,也只能听命去了。

屋子里留的这些,邵敏大都认识。她们受封时去给邵敏磕过头。

林佳儿这个样子,邵敏估计她们都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因此虽觉得她们在这边什么力都没出,还碍事,却也没说什么。

只道:“修仪身体不适,我们不好在屋里吵她。你们谁跟她相熟,留一二个在旁边照应她一下就好。其余人先随我出去吧。”

谁知这一屋子七八个人竟一个没动。邵敏一面感叹这林佳儿人缘着实不错,一面只能无奈道:“曾修容,钱充仪,你们与林修仪同一殿,想来更熟悉些,便你们留下来照应吧。”

说罢自己先走出去。其他人这才犹犹豫豫、恋恋不舍的跟她离开。

邵敏出去了,钱充仪看着她们关上门,才叹道:“真想不到,皇后娘娘竟然还认得咱们,连咱们住哪儿都记得。倩儿说娘娘比皇上对我们更慈祥、更上心,看来是不假的。”

曾淑珍望着林佳儿,淡淡的道:“谁说不是呢。”

林佳儿一动不动,仿佛真的昏了过去。

邵敏出去,转身带着一群人到了堂屋。

她本想自己留下照顾林佳儿的,只是忽然想起,该先找出给林佳儿诊脉的那个问问情况。她自己被痛经折磨得痛不欲生时只想一个人缩着,看林佳儿躺着一声不吭的情形倒是跟她很像,估计她也被吵得受不了,才把这些人带出来问话。

她当时问过红玉了,知道是个女人给林佳儿诊脉的,估计就在这些人中间。

那知道一问,这些人竟都只是听别人说林佳儿动了胎气,谁说的却不知道。

邵敏心里有些不舒服,又问:“估计谁家父兄从医,自小耳濡目染也懂些医术……你们再想想。”

一群人低着头,私底下目光交流了一会儿,终于有人道:“毓秀殿的程美人和芳泉殿的曾修容,像是家里都开着医馆药铺……”

——本朝太祖发迹前家里开过医馆,常说医者救死扶伤,不当与卜巫同流,即位后就把“医”从贱役里抬了出来,因此宫女中有不少医家出身的。

毓秀殿的没道理一大早来芳泉殿串门,给林佳儿诊脉的,自然就是那个曾修容了。

邵敏刚要吩咐人把她叫过来,外面已经通禀,说是太医来了。

邵敏心思一转,命红玉找林佳儿和曾修容的贴身婢女询问,自己先回了林佳儿的房间。

她心里还存了些侥幸,觉得也可能是那个曾修容诊错了。毕竟中医这种玄妙的东西跟现代医术不一样,很要求洞察力、家学渊源和经验。那个曾修容是女孩子,想来至少后两条就很难满足,惊慌之下诊错了也未见得。

……但愿不是太医受人指使,故意瞒着她一个。那种险恶,她还承受不起。

太医是个四十多岁的枯瘦中年人,进门照例低着头缩着肩一路小跑,先给邵敏磕过头,才跪到林修仪床前给她诊脉。

邵敏端了茶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眼睛却一直注意着太医的表情。

太医不知诊出了什么,只开始的时候眼皮跳了一下,手上重新找了找脉,脸色、表情倒一直没什么变化。

但是那一次不自然,已经让邵敏心中一滞,后背一点点冰寒起来。

太医诊完脉,重新跪到邵敏面前,开始细禀。他十句话里有八句是在背医书,剩下两句也全是术语文言,邵敏竟是一句都没听明白,心中冰寒更甚,怒火却也在冰层下烧腾起来。

只是她在外人面前不动声色惯了,因此只是在他说完后,淡淡的道:“你给我说实话。”

太医头低得更厉害,但邵敏还是看到了他鬓角流下的冷汗,“贵,贵主儿只是脾虚……不统血,是,是崩漏之症。只要小心调养……”

邵敏手上杯子抓得过紧,一滑便不小心把杯子丢出去。

太医立时叩头如捣蒜:“臣,臣说的都是实话,娘娘饶命!”

邵敏虽生气,却还到杀人泄愤的程度……就算真气到那种程度,她也不是草菅人命的人。看太医这种反应,只觉得好气更好笑,便道:“我不过手滑了一下,你怕什么?至于你是不是说的实话,曾修容,你来告诉他。”

太医身体立时僵住。他自是诊出来,林佳儿的脉象分明就是小产……而且不是一般的小产——倒像是药物所致。

因没有皇后的懿旨,太医院里御医都不愿来,便派了他一个小吏目过来。他是吏目,也负责太医院里文书缮写,后宫妃子何时承恩,是否有身孕,在太医院都有备案,元清妃嫔又少,他自然知道得很清楚——后宫里承恩的十六名嫔妃再加上皇后,俱不曾有身孕——这是十三名御医诊断的结果,有皇后和皇帝亲自过问,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吏目能推翻的……若是林佳儿没小产还好,此时龙子已经流掉了,他自然就更不能说了。

这其中牵扯不知有多深,他不敢点破。

但是曾修容年纪还小,怕是不懂这些忌讳。他很怕她一时心直口快,说了实话。只是当着皇后的面,他着实不知该怎么提醒。

他只觉得汗如雨下。

曾淑珍身边跪下,叩头道:“禀娘娘,奴婢觉得,太医不会欺瞒娘娘。”

太医长舒了一口气,几乎虚脱了。

她答得从容,像是全然无知,邵敏不由疑惑,心想难道自己猜错了,给林佳儿诊脉的不是这个曾修容?便问:“林修仪小产,不是你诊出来的吗?”

曾淑珍慌忙叩头,道:“奴婢在家时见过母亲小产,也是流了这么多血。清早出门,看到林姐姐下身血流不止,吓坏了,随口就乱喊了出来……求娘娘恕罪!”

邵敏心中一沉——她再糊涂也清楚红玉的脾性,这孩子呆得厉害,学术规范一丝不苟,做其他的事也从来都是有一说一不会生编乱造,她既然告诉她“听诊脉的人说”,就必是真那么听闻见的。

邵敏淡淡的道:“都起来吧,你一时口快,不是什么大错,我自然不会怪罪。太医既诊断完毕,就起来开方子吧。”

她走过去又看了林佳儿一会儿,她仍是脸色苍白的睡着,只是泪水打湿了睫毛,呼吸略略不畅。邵敏想把她露在外面的手收进被子里,一握才觉出她手又冷又僵,死死抓紧床单。

邵敏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对太医道:“无论你说给我听的是实话还是假话,开方子都必须对症下药,修仪吃过你的药,有任何差池,我唯你是问。个中利害,你自己斟酌。”

邵敏从林佳儿屋里出来,看到那群人还等着堂上,眼睛张望的却是殿外。先是疑惑,等想明白了,忽然就心寒了。

——这些人到芳泉殿,怕不是探望林佳儿,而是等着见元清。

邵敏心烦意乱,语气便有些冰冷:“林修仪只是脾虚,没有大碍。”她眼看着有几个人竟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忽然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了。

但何必对这些人动脾气呢?她们也不过一群十几岁的小姑娘罢了。因此仍是克制着说道,“林修仪已经歇下了,你们在这边干替她着急也没用,都各自散了吧。若有心,等她醒了就多来看看她,宽慰一二。”

邵敏出了芳泉殿,默默的顺了顺气。彩珠和红玉跟在她身后,看得出她非常不高兴,却不知道什么事惹她不高兴了,对了好一会儿眼神。

邵敏忽然问:“你们知道宫里有什么地方比较静吗?”

红玉口无遮拦道:“我觉得都挺静的。师……娘娘是想?”

邵敏道:“我想四处走走。”

先帝妃嫔少,没留下需要邵敏晨昏定省的太后,因此她进宫这么久,也只出了这一次门,统共也没走几步。她今日说要走走,一来是想散散心,顺便想清楚一些事。二来……她也觉得该认真履行皇后的职责,好好管管后宫这些破事了。

她想起来的第一件,便是吕明去请元清,居然到现在也没请过来。

当然,只是一个修容脾虚了,用不着皇帝亲自探望。但吕明去请他,带着的消息是林佳儿小产。一个他动过的女人流产了,他竟然连探望一下都不肯,真是……太欠管教了!

当然这就有些迁怒了。

邵敏无法容忍自己竟然生活在人情险恶的地方。这么多年轻轻儿的小姑娘互相算计、利用,前一刻说过的话转脸就可以不认账。出了事每一个都想着利用机会和摆脱干系,却没一个为受害者做点什么……可是既然这样,她们又为什么要一起挤到林佳儿屋子里哭?一个负心薄幸的男人,值得她们这么劳力费神吗?

当然第一个罪魁祸首还是元清,要不是他睡了这么多女人,却既不能对每一个负责,又不能让每一个都安天知命,她们怎么可能凉薄成这样?

她进宫前邵博曾经委婉的提点过他,天家从来父不父、母不母、兄不友、弟不恭,皇帝可能不缺“管”教,但是绝对缺“家”教。何况元清幼而无母,少而无父,自然更有过之——当然他原话不是这个,但道理总是不差的。邵博是希望她对元清上心些,邵敏当时只是敷衍着应下。

现在却觉得,自己既然已经霸占了他妻子的位子,自然对他有责任。元清既是没体会过父慈母爱,她便给他亲情。元清既是不懂得担当责任,她便给他家教。

她无力管教宫中这么些人,只好给她们约束。但是她一定会仔细教养元清,把他教养成一个正常的、优秀的、有担当的男子汉,解除宫闱祸乱的根源。

她要在这边待很久……虽然最终会离开,但她还是希望自己住的地方能温情一些,哪怕只有一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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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天气晴好,天空蓝得剔透纯粹,半片白云也没有。

这座皇城很空旷,不知是什么缘故,树木种的相当少,仅有一些低矮的花树,此时也谢了红粉,浓密繁芜的绿叶里透出些衰颓的气息。

没有遮蔽视线的树荫,天空显得尤其的空旷高远。

邵敏在宫苑间走走停停,那些个没主的院落里只有负责洒扫的宫女太监定期来照料。虽庭院仍是整洁的,但宫墙角落里还是贴墙生出了油绿的苔藓。

在承光宫看到玉簪花的时候,邵敏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慨来。

“我记得咱们来这里的时候,汴京在过三月三,全城的人都到河边去折柳条看桃花……怎么一转眼,就到秋天了。”她说。

红玉笑道:“娘娘你平日里不出门,自然外面的事什么都不知道。”

邵敏认真点点头,道:“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歇歇吧。”

承光殿已经临着御河了,邵敏估计前面不远大概就是昆明池,该进了御苑的范围了。因此一路绕过承光宫,继续往前走去。谁知出了一道角门,不见花园却只看到一道高墙。那墙上的青石颜色浅淡,墙角青苔也只有薄薄的一层,像是新修了没几年的样子。

高墙后隐约能看到有太湖石,石缝上还生着兰花,并不像是宫外。

邵敏心中好奇,便沿着墙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头,才看到在两墙相交的地方有一道贴了铁皮的厚重木门,门外挂着一把大锁,锁孔已然锈迹斑斑。

红玉回头看看,见跟随着的宫人们离得远,便低声道:“师姐,要不要我帮你捅开?”

邵敏正犹豫着,彩珠拽拽她的袖子,也神神秘秘的,“等晚上,没人看到的时候。”

邵敏立时有些炸毛,低声训斥道:“行了你们!别弄得跟做贼似的。”说罢回头,想叫个人来问问,却看到自己身后右手边站第一位的,正是南采苹。

南采苹穿着一身粉红色襦裙,手臂上缠着同色的披帛,垂着头,却仍是亭亭玉立,气质卓然。邵敏看到她便觉得有些不自在——这人的存在简直像是提醒她,她过的是小说,不是日子。颇像是悬在头顶的上帝之眼、宿命之轮。

但她还是把脑中奇怪的想法抛开,问道:“后面是什么地方?”

南采苹似乎在寿成殿地位颇高,邵敏问话明明没有针对谁,众人却还是一致把答话的机会给了南采苹。

“回娘娘,是凤仪殿。”

邵敏愣了一下——听这殿名,似乎很有故事。

“为何要隔开?”

“殿里早先住的是恭肃皇贵妃……皇贵妃薨后,先帝怕睹物伤情,便用墙隔开了。”南采苹道。

邵敏默默的想了一会儿。她读史书,历来只读本纪,偶尔搭配着看看重要人物的传记,从来不翻什么后妃传,因此后宫这点事儿,她还真不清楚。

她倒是听红玉跟隔壁组师弟争执时说过,英宗皇帝是个专一重情的人,不过她倒是更赞同师弟的意见——英宗皇帝可能性无能。

——英宗皇帝子嗣稀薄,活下来的就元清一个。后宫的寒酸程度,甚至让素来不问宫闱的大臣们也纷纷上书,提醒他要广纳嫔妃……好多生几个儿子。但他始终没答应,一心一意的守着一个皇后一个贵妃过日子。

他确实一直没再纳妃子,也一直到皇后贵妃都过世了,才在临死前选了一次秀。但他若是真的专情,就不会有了皇后还要再封个贵妃。

不过换个角度一想,若英宗皇帝钟情的是这个贵妃,皇后不过是父母之命……红玉的观点倒也立得住。

但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元清生母是哪一个?

她还记得这个皇贵妃姓朱,先帝的皇后姓王,元清的生母……似乎姓苏。

对了,西六宫还住着两个不到三十岁的太妃,一人守着一个公主,青灯古佛的熬日子……

她就说嘛,皇帝哪有专情的。

彩珠见邵敏半天没做声,南采苹也闷葫芦一般紧闭嘴巴不主动开口,便问:“娘娘要进去看看吗?”

邵敏回过神,道:“不,不用了。东六宫逛完了,也该用午膳了,咱们回吧。”

吕明到德寿殿的时候,元清刚刚下朝,听他说林佳儿可能流产了,只是皱着眉头喝了口茶,道:“知道了,去太医院传个御医给她瞧瞧吧。”

吕明禀道:“皇后身边的女史已命人去了。皇后娘娘想也到了钟秀宫。”

元清眼睛眯了眯,道:“知道了。”

吕明摸不透他的意思,便问:“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元清不答反问,道:“吕明,你觉得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吕明慌忙跪下,道:“娘娘尊贵,小人一介内宦,不敢妄加臧否。”

元清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虽战战兢兢跪伏着,身上却并未觳觫战栗,气息没有半分粗滞,显然不是真的诚惶诚恐。便道:“无妨,你说说看,朕恕你无罪。”

吕明跪伏着,半晌没有做声,直到元清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才说:“小人不知。娘娘端庄自持,甚少差遣内宦侍婢,身边只留女史与尚仪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