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便爹不疼娘不爱,委曲求全惯了。跟着苏淑妃时,常常天没亮便起床临字,跪坐在临时拼凑起来的案板前一写就是几个时辰。寒冬腊月里墨研开便冻成了块儿,他冻得哆嗦,却还是把冰冷的砚台捧在手里,呵着气把墨化开。有时他饿得头晕眼花,却要假装写字入神了不曾觉察。做这么多,只是为了她夜里看到他的字时,笑着摸摸他的头,道“有些形态了”。

他若真想讨人喜欢时,是真的什么苦都能吃的。

可是也许因为邵敏给过他的温情太多了,面对邵敏时,他若受了委屈,心里的难过总是胜过往日百倍。

其实他也很想跟邵敏弹琴吹箫、心领神会……可是他的手指小的时候糟蹋多了,早已粗糙笨拙。只有握笔时才能挥洒自如。那些细腻纤巧的乐器,他根本摆弄不好。

他没元浚成熟、没他挺拔、没他俊美、没他儒雅,也没他那么早认识邵敏……连这么小一件事都被比下去。怎么看都是元浚跟邵敏更般配。

——元清难过的同时,不由又有些沮丧。

跟邵敏说了一会儿话,他怕自己忍不住再计较,便翻了个身,假装睡过去。

但他毕竟还年少,不懂得掩饰眼神,那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邵敏。

天还早,才是吃午饭的时候,邵敏怕他真睡着了,便摇了摇他,问道:“午膳想吃些什么?”

元清拉了被子蒙住头,闷闷的答道:“什么都可以。”

邵敏想给他拉开,他死拽着不放。他年纪虽不大,手劲儿却足,邵敏扯不过他,只好哄道:“你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给你做。”

元清静了一会儿,毛毛虫一般在被子里蠕动着掉过头,掀开个小口儿,露出半张脸来,长睫毛忽闪忽闪的,问:“真的?”

邵敏觉得简直心肝儿都颤了,忍不住又戳他的脸,道:“不骗人。”

元清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又说:“……朕没喝到皇后煲的汤。”

邵敏揉着额头,很想去撞墙。

她怀疑元清能用这件事拿捏她一辈子。

病去如抽丝。

元清躺了十来天才渐渐的好起来。这十来天里,除了元浚,京城的藩王们一个都没想到要去看看他。

他们一面沉醉在京城的温柔富贵里,一面来来往往结交权贵与名士,日日应酬不断,个个门庭若市。只元浚一个人闭门谢客,除了待在家里陪着寿王太妃,便是去宫中探望元清或是闲逛。

他名声最好,出身也最富贵,纵使清清淡淡独善其身,也有人主动巴结。每天都有不少人投帖子前来拜会,不止朝臣,还有文士。

他身份敏感,对朝臣自然一律谢绝,却不能总不给文士面子——但这种事开了头就会没完没了。加上寿王太妃也不喜欢京城,几次催促他离开。因此他这几日一直犹豫着,是否要回藩国去。

——他其实明白自己是最不该久滞京城的人。之所以拖延着不肯走,也不过是因为那么一个人而已。

就算求之不得,那个从小认定的人,那个让他耐心等了十年的人的人,那个本应该属于他的人,要放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段时期纠结的并不只有元浚一个,远在洛阳,还有一个迟疑不决的。

——邵博闲居在洛阳,这些日子却也不得清闲。他虽致仕,却一直未曾归乡,颇有些观望之意。加之朝堂百官半数都出自他的门下,还有个孙女儿是皇后,因此邵家依旧是本朝最大的豪门,没人敢小觑了他。

那些藩王们回京了,第一个要结交的,自然还是他。

——邵博确实有观望之心,却并不是因为放不下往昔的富贵与权势,而是放心不下汴京宫城里的元清。先帝托孤给他,他却每日被朝政纠缠,未曾好好教导过元清。原以为来日方长,却不想是元清早早的先厌倦了他。为了晚节得保,他只能辞官,心里却多少觉得有负先帝之托。因此他滞留在西京,只希望万一有什么不虞之难,他一把老骨头能为元清挡去些许风雨。

可惜元清现在做事连知会他一声都不肯,更不用说向他征求建言了。

他辅政时,先帝国丧都不准藩王回京吊唁。却不想元清一亲政,先把他们调回来过中秋,之后又任由他们在汴京活动。

——其他人不过硕鼠蛀虫一般,纵然有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元浚却不同,他七八岁时先帝便把他带在身边召见朝臣,人人都知道他是当年的准太子。他那边若有动静,必然是翻天覆地的大变故。

幸而元浚性情淡泊,毫无权力欲。但难保不会有人利用他来做文章。

因此邵博是真的忧心不已。

他在给元浚写信还是给御史大夫写信之间权衡着,迟疑不决。他很清楚信寄出去,元清不是怀疑他私交藩王,就是怀疑他操纵言官——他没亲自养过孩子,不明白为什么元清的矛头就瞄准了他。但他洞察人心,知道元清对他的怨气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转移了。

但是他又不能放任不管。

恰在这个时候,他的夫人带着元清和邵敏的赏赐,从汴京回来了。

邵博写给邵敏的信,是邵庸呈给元清的。

后宫与外朝不能私下交通,信件往来自然也不行。

但邵博自称老病,不堪跋涉之苦,无法亲自入宫觐见皇后。但他心中又挂念孙女儿,因此写封信给她也是人之常情,无可指责。

话虽如此,然而元清把信接到手中时,只觉心中憋闷。不止因为再次被提醒邵敏是邵博的孙女儿,还因为那封信压根儿没封口——简直像料定了他会偷看一般。

若是封了口,他自然要检查,如果内容无碍、可以给皇后看,他会让工匠把封口弄得跟原先一模一样,然后转交,让邵敏开心的看完家书。

但是一封没封口的信……就算他真没有看,邵敏也绝对会怀疑他。

无论是如邵博所料他偷看了,还是明明没偷看却被邵敏怀疑了,无疑都是很让人不爽的结果。

元清简直想把这信丢到炉火里,也不用检查,干脆就当它不曾存在过好了。

但咬牙切齿一番。他还是努力克制住偷看的,把信递给了邵敏。

——邵博总是能成功的将元清的怒火引向自己,不是因为他不够圆滑,而是因为他漏算了青春期少年的别扭。

但其实他多虑了,邵敏一贯坦荡磊落,绝对不会什么不管先怀疑自己的信是否被偷看了。

但她看到信的时候确实也有些茫然。

信没封口,而且信封上并无字迹。元清的表情又有些不明所以的羞恼。

因此邵敏第一反应是:不不不不会是情书吧?!

然后脸上跟着一红,想到古代人写情诗,纵然不是红叶题诗、鱼传尺素,怎么也得用张浣花笺。这信这么朴素,显然不是。

她觉得羞涩,接到手里便回过头去,背对着元清掏出信来。

元清倒是想装大方。但是只要想到那是邵博写给邵敏的信,心里就跟猫挠似的难受。勉强克制着不去偷看,只希望邵敏能主动喊他一起奇文共赏。

邵敏展开信,片刻之后回过头。元清正感慨敏敏真是朵解语花,这么快就猜到朕的心思,而且事事不瞒着朕。邵敏却把信折起来塞回去了。

元清干巴巴看着她:“皇后不读信吗?”

邵敏诧异道:“读完了。”

“这……这么快?”

邵敏愣了片刻,马上猜到他在想什么,便笑着把信又取出来递过去,逐字读道,“秋阴时散。归报安善,心甚慰。惟臣病老,佳节飨客,力不次。又夜来风紧,硕鼠啮床,不胜其扰。再叩首。”

元清边听边看,却还是不信。

他心中邵博就是个老奸巨猾的,写给孙女儿的信也罢了,写给皇后的信怎么可能尽说些琐碎事……可惜他横看竖看斜看,都没发现什么不对。一瞬间他甚至连司马懿蒙曹爽都想到了,然后在心里呸呸道朕才不是曹爽那匹夫。

邵敏见他纠结,眉头一皱一舒一凝一展,表情无比丰富,简直不忍心太早揭破邵博信中的“阴谋”。

不过她对邵博的敬重,总是能让她抛开私心。

“洛阳天也凉下来了,太父身体不好,想来又染了风寒。”她说道。

元清不甘心的“嗯”了一声,问:“太傅都不养猫吗?被老鼠吵着了,都要跟皇后抱怨一番。”——朕都没这么娇气。

邵敏笑道:“老人家嘛……臣妾叔伯都不在太父身边,太父膝下寂寥,难免要在琐事纠结一下,好打发时间。”

元清摇摇头,道:“这种事朕不懂。”

——他父亲母亲都年纪轻轻就辞世了,何况就算他们在世时,也都一点不稀罕他承欢膝下,反而恨不能他没有出生过。自然不会理解这些。

邵敏摸摸他的头,笑道:“陛下以后就懂了。”

元清又“嗯”了一声——他很喜欢邵敏给他洗头,她的手又柔又暖,从来不会弄疼了他。连带着也喜欢邵敏摸他的脑袋,他总觉得这种亲昵是别人无法比的。因此尽管王聪明说那是龙角,不该让别人摸,他还是恨不能主动凑上去让邵敏摸。

但同时他也很纠结——因为每当邵敏摸他头的时候,他就无比清晰感受到他们两个人年龄和身高的差距……总觉得邵敏是真把他当个孩子了。

他前些日子整天跟邵敏厮混,也确实把正太的优势发挥到了极点。撒娇耍赖卖萌,对付邵敏简直无往而不利。但靠着这些手段,无论他在邵敏心中霸占了多重的地位,邵敏都只当他是个孩子。

元清有些想打破这种现状。因此他沉默下来,思索了一番,抬头认真道:“皇后给朕生个太子吧,到时候朕一定就明白了。”

皇后最新章节列表谏言(下)

元清有些想打破这种现状。因此他沉默下来,思索了一番,抬头认真道:“皇后给朕生个太子吧,到时候朕一定就明白了。”

邵敏笑道:“这些都是老人家的心事,你那么急着明白做什么?”

元清眯了眯眼睛。

他猜不出邵敏是故意回避,还是真听错了重点。

他知道如果他再问一遍,邵敏必然不得不给出正面回答。在皇后的立场上,她没有拒绝的余地。但是——那样他也就无法分辨,那个回答是不是出自她的真心了。

如果是假的……那么过去的一切也都一文不值了——无论是她给的温柔,还是他小心翼翼的追求。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元清就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疼。

他定定的注视着邵敏,目光渐渐幽深。片刻之后他垂下睫毛,缓缓道,“朕一点也不着急……皇后刚刚说到哪儿了?”

邵敏她似乎并没察觉到他的心事,仍旧笑道:“说到太父跟老鼠较劲儿呢。”

邵敏本来想从老人家的寂寞讲起,然后顺理成章过渡到藩王太妃们的寂寞,提醒元清,那些藩王混迹京城太久,该滚蛋回家孝敬寡母了。

可惜她猜到邵博没老糊涂到费尽心思送信入宫,就为了向她抱怨床脚的老鼠,却忘了元清压根儿就不懂得亲情。

元清故意歪楼,话中意味,邵敏并不是没有听出来。但她觉得就算自己认真的、正面的回答他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这些日子已经想明白。就算元清娶了老婆,还纳了十六个小老婆,那也并不意味着他就明白男女之间的事——他当初只为了给邵博的孙女儿难堪,就在新婚蜜月中跟那么多人乱搞,已经足够证明这一点。

他还不明白爱情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凭本能和冲动在盲目乱闯罢了。

而他对她的感情,也绝对不会是想跟她生孩子的那种。只不过她在他还没走出对母亲的依恋时、刚刚进入懵懂的启蒙期时,出现在他的身边,为他做着母亲该做的事,却有着妻子的身份。所以他一时有些迷惑罢了。

等他长大了,那些错觉自然而然会消失。那个时候他才会真正爱上什么人。

而在此之前,邵敏就算认真的跟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想跟他“生孩子”,他也只会当成是她想摆脱他的借口。说不定还会出于孩子气的独占欲,做出什么无法弥补的事情来。帝王薄幸,元清日后未必会后悔。但对邵敏来说,无疑还是少吃些苦头为妙。

所以她装糊涂回避了过去。

可惜正楼回来,元清便一直心不在焉。邵敏知道这种状态还跟他绕,只怕半天绕不到主题上。只能无奈直奔主题,道:“前些日子陛下说要赏给寿王几个姬妾,人我已经挑好了,是直接送到寿王府上,还是等寿王入宫时,顺道让他领回去?”

——元浚比元清识趣,话说得再隐晦,他也听得明白。到时候元浚都回国了,别人更没理由赖着不走。邵博嘱托的事自然就容易办成了。

唯一的坏处就是——

“难得寿王的事皇后这么尽心。”元清语气不冷不热,而后眸光一转,仄仄道,“敏敏,朕有些不舒服。”

她就知道这个时候提元浚,只会让元清更别扭。

不过所谓心有灵犀,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邵敏还在盘算着等过两天,元清怀疑不到邵博身上去了,再直接提醒元清该让藩王们回去。结果当天下午元浚便递了牌子到寿成殿。

元清脸黑得都掩饰不住,哼哼唧唧道:“原来寿王跟皇后这么熟?”

邵敏哭笑不得,“寿王说的是求见陛下。”

“求见朕,牌子怎么递到皇后这儿来了?”

邵敏似笑非笑瞟着他,问道:“你说呢?”

元清对上她的目光,莫名其妙觉得心花朵朵开,不由就顺着她的意思说道,“看来大家都知道朕跟皇后亲密无间形影不离。”

邵敏无奈的“嗯”了一声,笑问:“见不见?”

元清眨了眨眼睛——男孩子对哥哥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无论是仰慕嫉妒还是竞争感,元清也不例外。他对元浚确实比其他人亲近,也喜欢跟他厮混。换在别处他肯定不会犹豫,但是惟独邵敏这儿不同。

这两个人几乎是他仅有的,他怕他们之间真有什么——但是他又很希望邵敏向他证明些什么,因此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给了个模糊的回答,“朕也挺想他的。”

元浚等在寿成殿外。

寿成殿外种满凤凰竹,这个时节枝叶依旧翠绿可人,随风招展时仪态雍容而姿容清幽,恰和殿里的主人一般。

殿侧门开着,珠帘半卷。偶尔有洒扫的宫女端着水盆走过,眉目舒展,步履轻松,低声半掩口说笑着,与凤仪殿中人的惊慌畏惧全然不同。一时有人在博山炉里投了白檀,香雾缭绕的升起来。殿内弥漫开午醉醒来才有的熨帖与静谧。

天光晴柔,碧空悠远。

元浚从未想过禁城之中也会有这样宁馨的日子。

他在台阶下望着绿竹掩映中的屋宇,一瞬间几乎有一种错觉,他还是那个少有烦忧的少年皇子,而她也会在听到箫声后,带着些无奈的倦容,懒懒的推开闺楼上的格子窗。

这时有宫女支起了竹荫后的雕窗,将窗前桌上的书墨收拾起来。

——窗下摆放书桌,总是将书本和纸墨摊放开的习惯,也和她当初待字闺中时一样。

但是当宫女告退离开后,元浚终于看到了与往日不同的地方。

元清扬着脸对邵敏说了什么,她笑着刮了下他的鼻梁,目光里是元浚不曾见过的温柔和宠溺。

元浚攥了攥手上的竹箫,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他在她的皇后阁前,像少时那般吹箫撩拨,她会有什么反应。

然后他看到邵敏目光无意中扫过来,明明看到他了,却没有半分变化和停留。只回身对元清的说了些什么,元清开心地眯着眼睛,忽然便踮脚亲了她一下,她无奈的笑着揉了揉他的头,牵着他往里面走去。

元浚平静的将箫笼到了袖子里。

其实早在凤仪殿巧遇,他就已经试探过了。他说他早想娶她,说他依旧喜欢她。他甚至刻意调戏她身边的侍女,装醉叫着敏敏在那人脖子上留了吻痕。而她全部都漠视了。

她的反应说明了一切。他知道就算自己真的吹了箫,她也不会有任何追怀。也许反而还会觉得困扰和厌恶。

她殿前的凤凰竹,那种“草木有本心,不求美人折”,名为有心实则无情之处,其实也与她是一样的。

他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才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京城。

但是他依旧觉得不甘心。他们之间十年的感情,怎么可能比不过她与元清三个月的相处。

元清在寿成殿的皇后阁接见了元浚。

元浚进去时,元清正捧着个柿子吸着吃,邵敏用手指将他脸颊上沾的汁水揩去。元清见元浚进去,放下柿子,飞快的从软榻上跳下来,上前拽住他的手,拉他到软榻前,道:“四哥,坐。”

邵敏原本坐在元清身旁,此时从容起身,让到了一边。

她看得出元清见着元浚是真的开心。

虽然因为皇位更替,这两兄弟间的关系多少有些纠结,但是一来元浚权势心极其淡漠,二来元清是个相当念旧的人,因此这两人之间反而毫无嫌隙,就如同亲兄弟一般。

——至少元清是有这份真诚的。

至于元浚——邵敏为避免与他眼神交汇,默不作声的垂着眼睛,却正好清晰瞧见,在元清伸手过去的时候,他有些厌恶的避了一下。

这并不是出于什么君臣之份,而是因为真的讨厌。

邵敏早就明白,元浚是个极端自私的人。他喜欢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喜欢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他不想被任何事缠住,不想被任何人拖累。他很少考虑责任、规矩和别人的感受。

否则,但凡他稍微顾及闺中少女的清名,当初也不会百折不挠的骚扰邵敏。

——他就算对你好,你也不能当真的。因为那也许只是他的心血来潮,当他厌倦了的时候,他会对你弃若敝履。他喜欢来去自如,因此他厌恶一切可能成为累赘和甩不脱的东西。

邵敏纵然感念他的温柔多情,却始终不肯回应他,甚至为此觉得厌烦,其实多少也是因为看透了这点。

而元清……当他成了皇帝,元浚不得不听命于他时,他其实就已经成为元浚最避之不及的人了。

元清的真诚对上的是元浚的敷衍,因此邵敏只是站在一旁的,没有主动坐到下首为元浚准备的位子上去。

当然元浚再不拘礼,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跟元清同坐。

他向邵敏见过礼,还是坐到了下首。

元清略有些失落。不过在他看到元浚从邵敏面前走过,不自觉的停住脚步时,失落彻底变作了紧张。

元浚很想看邵敏一眼。他不知道下次见面要等到什么时候,因此至少在离开之前,他想好好的看看她,把她的样子记在心里。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不单单因为她是皇后,还因为害怕,怕再看到三年前他认真想带她远走高飞时,她露出过的冷漠厌倦的表情。

他只是觉得移不动脚步,却也没有勇气回过头去。他不知道自己停了多久,有没有失态。只知道时光缓慢而悠长。

邵敏转身时衣袂翻动,时光才再次流淌起来。

邵敏并没在意元浚的失态,她给元清擦了擦嘴角沾的柿汁,便安静的坐到一旁。

元清不觉松了口气,下意识的攥住邵敏的手,对元浚说道:“四哥,我正想找你。”他接的比较快,似乎不想元浚回答,“前日大长公主说,最好趁着四哥还在京城,给你把婚事办了。”

元浚望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道,“臣暂无此念。”

元清笑道:“你年纪也到了。何况连我都大婚了,”他晃了晃和邵敏握在一起的手,“你怎么好一直拖着?”

元浚顿了顿,这才抬起头来,“并不是臣要拖。家母不愿别人插手臣的婚事。臣少时不曾膝下尽孝,心中多有愧疚,不想再忤逆母亲。因此一直等着她的安排。”

寿王太妃其实是个很不幸的女人,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接着儿子又被抱走,孤苦伶仃熬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儿子回来了,她的护雏心自然比别人强烈些。这在宗亲中已不是什么秘密。

因此元清接受了这个说法,转而望着邵敏。

邵敏知道逃不过,只能主动开口道:“既如此,王妃的事就等王太妃的主意。但寿王身边一直没人,亲戚间都惦念着,在我跟前也提了。我不能不过问,因此挑了四个姑娘给寿王。寿王喜不喜欢不妨都先放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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