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泄之后他也是在楼前,被元清活活打死。

吕明问道:“娘娘去凤仪殿做什么?”

邵敏道:“只是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吕明还要说什么,邵敏只淡淡道:“姜明。”吕明面上一震,垂了手带她离开。

他并没有将她带到凤仪殿,只在金水河便寻了个僻静角落,便停了下来。

英宗皇帝最初的太子妃,姓姜名倩。

她并非出身平民,她的父亲是七品知县。他与邵博同榜及第,却足足大了邵博二十岁,当年是个颇有名气的才子。可惜为人任诞,幻想着一朝拜相登堂,却受不得官场拘束。一举中第后,

90、番外后来(二)...

授任知县,而后便整日酗酒游玩,不查民情也不理政务。他看谁都不顺眼,尤其不顺眼的就是邵博。还特地曾写诗骂过他。

所以姜晴被选为太子妃时,邵博提醒太皇帝,她是官宦之女,很多人都认为他是挟怨报复。

但姜倩像她的父亲般一身才情,在一众秀女里最出类拔萃,太皇帝指望她能收回太子的心,便不计较。只暗暗将她的父亲免了官。

在任时,他把官位当狗屎。但被免官,又哀泣自己遇着昏君谗臣,不几个月便郁郁而终。一时间又不少流言说,是邵博逼死了他。

太皇帝很觉得对不住姜倩,便授给她哥哥一个不小的官儿。

但姜倩终究还是没留住英宗皇帝的心。

哪怕她比朱贵儿年轻貌美十倍,英宗皇帝眼里也从没有她。

姜倩只是不动声色,看着他们恩爱,将她摆设般丢在一旁。依旧将东宫打点得井井有条,上下称赞。

那个时候朱贵儿还颇懂得收敛。虽霸着元宏,却很聪明的不去惹姜倩。

双方也算相安无事。

矛盾爆发在太子大婚三个月之后的望日。元宏去向太皇后请安时,太皇后说了句:“听说太子三个月未踏入太子妃房中一步?可是有人从中挑拨?是哪个,太子说来听听,皇家容不得这种贱人。”

元宏怕太皇后动朱贵儿,当夜便去了姜倩房里。

他知道朱贵儿疑心重性子又烈,只吩咐人告诉她说太皇帝留他下棋。

可惜姜倩一碗酒坏了他的盘算。

他迷乱中与姜倩上了床——太子不比别的皇子,这种事敬事房自然要记一笔。

姜倩的肚子也争气,只一次承恩,便胎珠暗结。

朱贵儿很快便知道了此事,在屋里哭了一整日。元宏再去找她,她说什么也不准元宏碰她。闹了大半个月,元宏急的满嘴泡,硬逼了姜倩来解释,是她给自己下了药。

姜倩乖乖的过来,也不多说废话,只道:“此人冲撞太子,先拖出去打三十大板再来回话。”

元宏和朱贵儿同时愣住,片刻后,便有人传来太皇后的话。

“有人在东宫闹事也要请示本宫?直接拖出去杖毙就是。太子妃若连这种主意都拿不定,日后如何整肃内宫?”

朱贵儿扑上去抱住元宏的腿。元宏只咬了牙,道:“贵儿不懂事,爱妃多包涵。替她向母后求个情吧。”

姜倩知道朱贵儿就是元宏的心尖肉,杀了她就是要了元宏的命。她不想跟元宏闹得太僵,只能应下。

朱贵儿还是被打了三十大板。

那之后便恨透了姜倩。

但她暴躁跋扈,哪里是姜倩的对手,曲曲折折吃了不少苦头。

可惜太皇帝天不假寿,姜倩没能将朱贵儿除掉,便先遭了国丧。

她怀着孩子帮太子料理丧事,大伤了元气

90、番外后来(二)...

。朱贵儿在她汤里下了毒,她一无所觉喝下去,就此香消玉殒。

此事稍加追查便能找出真凶,但元宏一心护着朱贵儿,竟将姜倩的侍女屈打成招,杀了了事。

太皇后遭了夫丧,又恨儿子糊涂不争,气得一病不起,没多久也去世了。

朱贵儿杀了姜倩,还不解气,便命人陷害姜倩的哥哥。

姜倩的哥哥本身也不是那么干净的人,又有人刻意栽赃,罪至抄家灭门。

最后监斩的人,是邵博。

而吕明是姜倩的侄子,当年不过两三岁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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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番外后来(三)...

金水河畔垂柳低拂,水碧如玉。而吕明面色平静,淡然无波。

“娘娘点破小人的出身,是打算除掉小人吗?”他问道。

邵敏摇了摇头,“我只想告诉你,你的表舅、表舅母时至今日,依旧年年去祭拜你的祖父和父亲。他们不信你死了,这七年来辗转南北,四处寻你。”

“他们一直都是滥好人。”吕明说,“娘娘只想告诉小人这些吗?”

邵敏点了点头,“我还想问一句,吕明,你愿不愿意出宫?”

吕明警惕的望着她不说话。

邵敏笑道:“我迟早要回宫。你在,我不放心,难保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娘娘告诉小人这些,就不怕小人在这里杀人灭口?”

邵敏抿嘴笑道:“不太怕。”

事实上姜家没人有资格恨邵博。

——当年邵博身为太子太傅,对英宗皇帝的秉性再清楚不过。他很清楚,太皇帝为太子选秀,所打的算盘乃是借他人之手,除掉迷惑皇储的朱贵儿,教导英宗皇帝,帝王无私宠。而姜倩不过是他选中的一枚棋子。

无论她成功与否,一旦英宗皇帝即位,她最后的下场都是满门覆灭——英宗皇帝不可能容忍一个试图杀他所爱的人活着。

邵博劝谏时确实存了私心——虽然他看不惯姜瑜的狂妄自大,但他知道若这个人也死于争权夺势,那世间便再无斗酒诗百篇的浪漫——他只想保下姜瑜。

若当初姜瑜听了邵博的劝,安安分分不将女儿送选秀女,姜倩也许不能富贵,却断不至于一夕惨死,连累满门。

而姜家被满门抄斩,只吕明一人因年幼免于一死,随女眷刺配通州。朱贵儿意图斩草除根,私下授意押解官将吕明毒死。是邵博偷偷将吕明救出来,交给他的表舅抚养。

吕明少年时性情与他的祖父一脉相承,却不曾读过那么多书。只愤世嫉俗,不甘贫贱。被拐骗了卖入宫中成了太监后,那种愤恨更是无处发泄,偶然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便将一腔怨怼全部倾泻到邵博身上,偏执的将他视作仇人。

但是眨眼七年过去。

他旁观深宫风云、朝堂变幻,心智在砥砺中一点点成熟。那些一知半解的往事也渐渐明了。

毫无道理的恨意渐渐变得浅淡,只在偶然见到邵博时,他才会波澜不惊的想:哦,这是我的仇人。

后来他跟着邵敏的身边,看她如何对待林佳儿,如何对待南采苹。也只是想,若他的姑母不曾失势,也不过在过这种日子吧。

直到最后邵博入狱待诛,邵敏被软禁在凤仪殿,为了跟元清说一句话,攀上桃树狼狈的求他。

他居然并没有感到丝毫快慰

那一日吕明将邵敏的话带个元清,并没有马上离开天牢,而是回身去见了邵博。

那个时候他其实是有机

91、番外后来(三)...

会杀死邵博的。但是他望着那个老人在天牢里依旧端正坦然的身形,忽然就问自己:为什么要恨邵博。

他回想前辈人湮没在尘埃里的恩怨,回想着自己幼时的怨天尤人,忽然意识到,他真正应该恨的人,已经都死去了。无论是朱贵儿,还是英宗皇帝。

“我愿意出宫。”吕明答道。

邵敏笑道:“这就好。”

邵敏进寿成殿时,在元焘身边伺候的是碧鸳。

她见了邵敏并没有很吃惊,只笑道:“娘娘回来了?”

元焘牵着碧鸳的手,一路曲曲扰扰的小跑着,一头栽到邵敏腿上,反把自己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撞疼了也不哭,反而咯咯的笑了起来。

邵敏心里喜欢,俯身把他抱起来,对碧鸳道:“嗯,回来看看。”

她把元焘放回床上去,拿了个绣球让他玩着,一面招呼碧鸳道:“过来一起坐。”

碧鸳并没有太扭捏,元焘扶着绣球想站起来,结果绣球一滚他几乎扑下床去,碧鸳赶紧上前帮忙接。顺便也就坐到邵敏身旁了。

邵敏记得她是个天真热心肠的孩子,素来娇俏。但今日却一派沉静,仿佛忽然长大。她衣服肃净,身上钗环皆无,脸上也没涂脂粉,唇色浅淡得厉害。

看她这般情形,邵敏不由就想起林佳儿,心里难受得紧。

“林昭容……皇贵妃有没有留什么话?”她问道。

碧鸳摇了摇头,“贵妃娘娘只是挂念小殿下。奴婢也曾问她可有话留给陛下和娘娘,贵妃娘娘只说,与陛下无话可说,与娘娘无需嘱托。”

邵敏并不是会在人前垂泪的,但毫无防备听这么句话,泪水不自主的便滚落下来。她忙着转身掩饰,碧鸳却已经把手帕递过来。

“寿王殿下闯进来的时候,贵妃娘娘已近弥留。那一条白绫,不曾让她少活些时候,也不曾让她多受些苦楚。贵妃娘娘,去的很坦荡。”

元焘不曾见过人哭,仰着头懵懂的望了邵敏一会儿,扒拉着她的手臂,爬到她膝盖上,拽着她衣服想往上去,却皆拽漏了,蹭蹭蹭往她肚子上撞,像头圆滚滚的小粉猪。

邵敏见他年幼无忧,心里越发难受,却只能用力的将他抱进怀里,“我不会让焘儿受半分委屈。”

元清下了朝,赶去寿成殿的时候,邵敏已经离开了。

他心里失望,戳着元焘圆滚滚的苹果脸,抱怨道:“真没用——朕有你一半圆糯,十个敏敏也留下了。”

结果被元焘啃了一手指口水。

元清继续戳,元焘抱着他的手滚倒在床上,咯咯的又笑起来。元清跟着他倒下去,把他拖到怀里揉搓着,无奈道:“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入了八月,时空局终于下了最后通牒。

彩珠她们知道再拖不下去,终于挑了个伸手

91、番外后来(三)...

不见五指的夜里,动身返航了。

钱大进被程友廉拖住,赶过来的时候,时空仪已经离开多时。

他瞪着眼睛望着茫茫夜空,一言不发。邵敏正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忽然就听他问:“那个时空仪,怎么做?”

邵敏愣了半晌,最终还是被他的魄力折服,“理论上的东西,我确实知道一些……”虽然那种东西不是知道理论就能做出来的。

不过钱大进这种不可思议的存在,谁知道会不会弄出什么奇迹来呢?

元清终于顶不住朝中压力,答应选秀。但当选秀的圣旨下达后,礼部与内务负责选秀的官员疯了大半。

要与先皇后同名同姓同相貌,且不得扰民甄选,需得自荐方可。

同相貌也就罢了,百姓们以为元清只是寄托情思,只要眼睛、鼻子与先皇后有一份相似,就可能合他的意。总还分辨的出来。这同名同姓实在让人头痛——想想日后宫里贵妃昭仪美人一律叫邵敏……这要宫斗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自己折腾自己呢。

倒是真有几个色艺双绝的投画自荐,采选官把画像呈给元清,元清便像模像样的挑剔:嘴巴比敏敏小,眼睛比敏敏细,眉毛比敏敏长,这手跟爪子似的哪点像敏敏?你们在敷衍朕吗?!

朝臣们明白了元清的意思,沸沸扬扬折腾了一阵,终于由着他拖延。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次选秀会以闹剧收场的时候,又有人自荐了。

元清烦躁的挥手:“不要什么画像都给朕看!”

太监战战兢兢的道:“不,不是画像,这姑娘呈了个袖炉上来。”

元清用扑的冲上去确认,将袖炉拿到手里的时候,终于尘埃落定。

“命礼部着手准备吧。”他虽然也想不动声色,却控制不住唇角的笑意

“准备……什么?”

“纳采……”元清干脆光明正大的笑起来,道,“这次要六礼齐备,哪一步都不准省。朕的皇后,不能再受半分委屈。”